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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作者:席之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直到被请进慧明大师的静室,喝了一杯清茶,沈澈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千头万绪,纷乱繁杂,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海面,一片狼藉。


    慧明大师径直走到静室一侧的古朴木柜前,打开铜锁,从中小心捧出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


    他将木盒郑重放在沈澈面前的茶案上,缓缓开口:“这便是林施主交给老衲的东西了。”


    沈澈心头沉重,接过木盒,轻轻打开。


    木盒里躺着一枚男款铂金戒指,样式简洁,工艺精湛,内圈刻着两个清晰的小字——翔·婉。


    “婉?”沈澈皱眉,抬眼看向慧明大师,问道,“大师可知这位‘婉’是?”


    “是翔先生的挚爱,原婉姑娘。”慧明大师双手合十,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悯与追忆,“这枚戒指,本是一对,二十五年前,老衲曾有幸见过,乃是翔先生为原婉姑娘定制的结婚戒指。”


    “那时候,翔先生不顾家族反对,强硬退掉了与顾家大小姐顾琳的婚事,引起了轩然大波。后来,他独自一人来到寺中,在沈氏先祖灵前跪了整整一宿。”


    慧明大师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沧桑:“老衲后来问他,这样做值得吗?翔先生说,是值得的。虽然门第悬殊,但他和原婉姑娘是真心相爱。他此番南下屏州,除了暂避纷争、陪原婉姑娘安心待产,更重要的是,他要正式拜会原家,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娶原婉姑娘过门,给她和孩子一个正当的名分和安稳的未来。”


    “孩子?”沈澈脑中嗡地一声,握着木盒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大师的意思是……叔叔和原婉姑娘有过孩子?”


    “是啊。可惜那个孩子,在翔先生和婉姑娘相继罹难后,也消失不见了。令尊曾经动用人脉暗中找过,可惜一无所获。”说到这里,慧明大师不由叹气,“那孩子若还活着,也该有二十多岁了。”


    沈澈心中瞬间扬起惊涛骇浪。


    他不由想到了那封被塞进原安花房里的匿名信。


    沈澈垂下眼眸,声音发紧,语气有些急切:“那大师,关于那孩子,您还知道些什么?比如,是男是女?有什么身体特征?任何线索都可以。”


    慧明大师认真回忆片刻,最终摇头道:“当年翔先生南下时,婉姑娘尚在孕中,故而老衲没见过那孩子,亦不知其性别。但翔先生在出发前,曾有顺口提过一句,说此次若得麟儿,便取名‘沈涵’;若是千金,则叫‘沈安’。”


    沈澈豁然抬头,呼吸一滞:“沈……安?”


    难道,这才是原安本来的名字?


    沈澈的脸色微不可察白了一瞬。


    所以,原安原本其实不叫原安,她应该叫沈安,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最后从了母姓?


    可是不对。


    年纪对不上。


    沈翔死亡25年,原安才24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


    想到这里,沈澈像是抓住了什么最坚实的逻辑盾牌,立刻强行将脑中种种荒谬念头死死按了下去。


    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莫名的抗拒感,让他毫不犹豫地中止了这个危险的联想。


    他那时并未深思,自己为何会对此事产生如此强烈的抵触情绪。


    最后还是慧明大师敏锐地察觉到沈澈的不对劲:“澈少爷,可是有何处不妥?”


    沈澈抿了抿唇,本想说一句没什么,但话到嘴边,被私人情感刻意压制的理性还是忍不住冒了头。


    他闭了眼,沉默片刻,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有些不甘心,又抱着些许侥幸心理,试探开口问道:“大师,若有一人,今年一月底时,才堪堪年满二十四岁,她是不是不可能是叔叔的孩子?”


    慧明大师闻言,微微蹙眉。


    虽然不知道沈澈这么理性一个人,为什么会问出主观性这么强的问题,但慧明大师还是认真思考半晌,中立道:“阿弥陀佛。依老衲之见,此事并非绝无可能。”


    沈澈呼吸一顿,桃花眼微微瞪大:“大师此话何解?”


    “当年翔先生南下屏江,与婉姑娘虽有情,却无婚约之名。彼时,户籍管理严谨,异地办理更是艰难。老衲听闻,民间为了顺利登记,有时是会将生辰信息晚报个一年半载。”


    慧明大师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似在斟酌,片刻,他才缓缓补充道:“然,血脉之事,关乎重大,终究不可仅凭推测。澈少爷若真心存疑惑,不妨寻个机缘,携那人一起,以科学之法验明正身,方为稳妥之道。”


    慧明大师的话宛如惊雷,炸得沈澈心乱如麻。


    他甚至没来得及听完慧明大师的最后补充,思绪就已经飘到了原安身上。


    他突然就想到,出发之前,原安同他说过,此番上青岚山,是因为母亲忌日将近,要来扫墓。


    他突然就想到,原安说过,她母亲的安息之所是在寺庙后山竹林间的一处清净所在。


    “大师,恕我冒昧,”沈澈难得失礼地打断慧明大师的话,急道,“晚辈听闻,贵寺后山竹林似有一处墓地,不知安葬的是?”


    “就是原婉姑娘。”慧明大师平和答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寻常事实,“说到此事,就不得不提起另一段因果了。当年翔先生和婉姑娘相继罹难,林施主为此二人之事多方奔走,万般无奈之下,求到了令尊面前。”


    说到这里,慧明大师有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停顿。他不自觉望向窗外云海,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深远。


    沈澈注意到,慧明大师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拨动了一下念珠。


    沈澈眯了眯眼。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一定还有另一段更私人、更沉重的过往。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静静等待慧明大师的下文。


    可惜,慧明大师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收回目光,静静将那些不该由他道出的尘缘旧事又重新敛入心底,只是平和地给出了最后结论:“后来,令尊顶着压力出面,向寺里捐资,并获准在寺庙拥有使用权的后山竹林深处、与沈家往生堂遥遥相望的地方,为原婉姑娘辟了一方清净墓地,由寺里代为照看。”


    “也算是对这对有情人的一种成全了。”慧明大师最后感叹。


    慧明大师的话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沈澈只感觉四肢冰冷,背脊发寒,再无余力去深究更多的陈年过往。


    他只知道,那个他一直抗拒、试图用逻辑驳斥的可怕猜想,在此刻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实。


    所以,原安真的是他叔叔和原婉的女儿?


    所以,原安真的是他的堂妹?


    这太离谱了!


    半晌,沈澈愣愣地抬起头,声音干涩地问出了那个他明知答案、却仍不死心的问题:“大师……后山竹林深处,除了原婉,可还葬有他人?”


    与此同时,云栖禅寺后山竹林。


    晨光透过密匝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原安一手提着简单的清扫工具,一手拎着装有香烛祭品的小篮子,沿着蜿蜒石阶小径,缓缓走向竹林深处。


    顾巍安静地跟在她身边,可她仍旧心神不宁地频繁环顾四周。


    “怎么了?”顾巍察觉到她的不安,如往常一般关切询问,“累了?”


    “没有。”原安摇摇头,低下脑袋,目光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快到了。”


    昨日顾巍毫无预兆地消失后,无论她怎么打他电话,对面都是一片忙音。直到今晨,她都做好一人独自上山扫墓的准备了,结果一开房门,却发现顾巍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她的门外。


    他没有解释昨天消失的原因,她也默契地不去深究。他们彼此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仿佛他一如既往,还是她最为相信依赖、无话不谈的亲密挚友。


    可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呢?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了沈澈……


    想到沈澈,原安垂下眼帘,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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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绝不仅仅只是个科研小助理。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走过蜿蜒小径。


    小径尽头,一座简朴的青石墓碑静静矗立。


    这墓碑显然已有许多年头,边缘有些磨损,碑面却干干净净,该是有人时常打理。


    碑上没有冗长的铭文,只有四个端正的楷书刻字——原婉之墓。


    “母亲,我来看你了。”


    原安走到墓前,放下竹篮。她凝视着墓碑上的刻字,一种混合着孺慕、悲伤与难以言喻的孤寂感,缓缓涌上心头。


    自打她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伴随着周遭或明或暗的指指点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自卑得抬不起头。


    她还记得自己七岁那年,林心楠的生意终于有了起色。她随着林心楠来到望海,转入望海一所重点小学。第一学期还没过半,她私生女的身份便曝了光。那之后,明里暗里的欺负就开始了。她不敢告诉林心楠,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后来,是林心楠无意间发现了她手臂上的掐伤,追问之下,才知道她遭遇了霸凌。林心楠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揪着那几个霸凌她的孩子不依不饶,她直接一身优雅地找到校长,冷静对校长陈述了事实,并巧妙地暗示,如果校方不能妥善处理这种恶劣的霸凌行为,她不介意让更多关注教育公平的媒体朋友,了解这所百年名校的真实氛围。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校长当即表示定会严肃处理此事,并无比恭敬地亲自送她们离开。


    事情解决之后,林心楠没有让她回去上课,而是以她受到惊吓为由给她请了一周长假,然后带着她坐高铁,来到了青岚山。


    这是她第一次被带到这片后山竹林,第一次见到这座简朴的墓碑。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时候,林心楠牵着小小的她,走到墓碑前,蹲下身,直视着她,缓缓开口:“安安,有些事我确实没和你提过。本来是觉得你太小,想等你长大一些再和你说。但现在,我却觉得,与其让别人告诉你,还是我来说吧。”


    “那些人没有说错,法律上,你确实没有父亲。但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林心楠语气温柔,却极有力量:“这世间太多男女,在懵懂中结为夫妻,在无知里成为父母。我不认为这样的人,能教育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但你不一样,安安,这些问题在你身上都不会出现,因为我会拼尽一切保护你,教你在这人世间抬头挺胸做人。”


    “我要你记住,就算你这一生都得不到父亲的关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永远拥有了两位母亲的守护。”


    “两位母亲?”小原安疑惑。


    “一位是我,而另一位,就是躺在这里的原婉阿姨。”她转过脸,看向墓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她是妈妈这辈子最亲的姐妹,也是你姓氏的来源。按照道理,你该喊她一声母亲。她虽然不会像我一样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但她就像这山间清风、林间日光,你看不见,但她永远都在。”


    言语犹在耳畔,恍然物是人非。


    岁月无声流过,斑驳地落在原安已然成熟的脸上。


    “妈妈前些天给我发微信,说今年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连着她的份一起,过来看看您。”


    原安在原婉墓前蹲下身,用带来的素巾,沾了清水,开始仔细而轻柔地擦拭墓碑:“您别怪她,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缺席,一定是有非常重要非常紧迫的事情要忙。”


    话虽如此说,但原安只要一想到林心楠那条语焉不详的微信,不安便再次涌上心头。


    一旁的顾巍察觉出了她的情绪,适时上前,像从前一样安抚性地轻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心楠阿姨不会有事的。”


    她侧过头,仰望顾巍,不知为何,心底的不安不减反增。


    却在这时,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竹林的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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