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圣人年纪大了,返程的车马难免要慢些,等张岁安一行人回到京城,又过了月余。
这一路山水,张岁安也从沿途的驿站客商口中,听闻了绥京城中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三桩大事。
头一桩事,是秦老太尉的孙女,把司隶校尉家的二公子给打了——
景和帝提拔赵氏,让赵氏一族掌管京畿监察,是想借此制衡士族,可这赵氏一族却总是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核心勋贵中去,一听闻秦老太尉有意为孙女择婿,连连托媒上门,姿态放得极低。
结果那赵青家的子弟却是个没规矩的,在茶肆撞见秦家孙女,竟直接扬言对方迟早是赵家妇,这秦家的女公子自幼习武,性子烈,当场一番拳脚把赵二给收拾了,让赵氏一族沦为了京中勋贵宴席上的笑料。
而这第二桩事,竟是落在了那江崇头上——
江家跟太仆曹家先前刚刚定下了婚约,可谁能料到,那曹太仆的女儿竟然转眼就跟一个寒门书生私奔了。
这前两桩事,都是那高门大院的趣闻,人们传起来也没个顾忌,可这第三桩事却不一样了——
地方奏报,多地粮田蝗灾骤起,秧苗尽毁,苗死则粮危,眼见着接下来就是饥荒之季,四处人心惶惶,更有那玄谈纷纷,暗道“蝗”灾,实为“皇”灾,是东宫无主、储位空悬的警示。
这些闲话张岁安一路听着,祁圣人也耳聪目明,他此次出山,虽名义上为了修典而来,可农荒则国计不稳,百姓们颗粒无收忍饥挨饿,圣人也自然没有高居明台上不闻窗外事的道理。
“看来此番入京,这待理之事繁多啊。”祁圣人温声饮茶道。
过了城关驿站,便直入绥京,祁圣人进城后暂住在张府,京中文人学子闻风而动,慕名前来,浩浩荡荡地堵在张府门前递帖,想要求个拜访请教的机会。
张淮之为此甚是头疼。
他本以为张岁安去南境请圣人修典,铁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到他还真把这活圣人给请回来了。
圣人既已登门,他自然也不好再摆出一副冷脸,故而也只能好吃好喝好住地招待着,半点不敢怠慢。
不日,祁圣人进宫觐见,欣然应下了监修典籍一事,并向景和帝进言,为典取名为同文典,取“天下四洲,书出同文”之意,既显得东袭文脉之盛,也暗合了景和帝招揽四洲人才的期许。
景和帝闻之大喜,一听圣人又说自己年岁大了,恐难以事必躬亲,张氏长公子不辞辛劳,或可代为亲掌修典诸事,景和帝便当即下旨,给张岁安晋升为校书中郎,亲管修典一事。
张岁安升了官,手下的人也跟着沾光,程为在兰台做了多年佐使,本就该挪一挪了,遂直升为兰台令,专职辅助张岁安整理典籍统筹校勘等事宜。
程为得知此事,反复掐了自己几遍确认不是做梦后,在署内又哭又笑兴奋了三天。
既然是国之大典,当然要有皇室亲监,三皇子搭了个张岁安的便车,被景和帝下旨任命为监典皇子。
此前赵贵嫔的侄子想要高攀太尉孙女被打一事,让赵氏在京中名门前丢尽了脸面,如今陛下亲任三皇子监典,便足以向绥京士族证明,陛下仍会继续重用赵氏。
赵氏一族吃了瘪,又得了赏,就像那被弓弦声吓着的狼,眼见着空弦无箭,啥事没有,又开始张牙舞爪地嚣张起来,反倒惹得京中士族更不待见。
毕竟“蝗”灾,“皇”灾,谁说一定只能是东宫无主之灾,说不定还有那国本紊乱之灾呢。
于是,悄悄的,绥京城中的风向也跟着变了——
几个京城名流才子得幸与祁圣人坐而论道后,回去便纷传出了对庶子当道嫡子蒙尘的不满之意。
对他们来说,重视嫡长,是为稳定政权,凝聚宗族,免受内政动乱,虽民间有传言说嫡皇子克亲,原则上不好议储,可天下礼法,皆出自圣人,圣人发话,相当于原则就在眼前。
隔月月初,明堂争辩,自然而然就绕着立储一事给吵开了。
“克亲之说,毕竟是民间玄谈,国之大计,若因区区玄谈而动摇,岂不可笑?”发言人是新一届的明堂大嗓门。
众人皆知,上届大嗓门杜文德因在明堂吵了几年架,便得高门赏识,举荐入仕,此等珠玉在前,后来人当然也个个恨不得都扯着嗓子嚷出耕田的牛劲来。
“是啊,是啊。”
“如果七皇子当真克亲,但为何七皇子身在宫中时,皇后尚且安在,一被送走便病重薨逝,此前七皇子未能回宫时,陛下便圣体有恙,当下嫡子回宫,陛下却康复如常。”
“不过说到底,这克亲之说,到底是谁在背后谣传?”
有人引话,便有人接话。
“还能是谁?嫡皇子身负污名,无法入嗣宗庙,最为获利的是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矛头便转向了对那赵氏一族的声讨:
“赵氏所出的三皇子,虽最受当今圣上偏宠,但论长,还有边境的二皇子,论嫡,还有朝中的七皇子,他非嫡非长,靠母族受宠便可继承宗庙,岂不是以私爱乱国法?”
“对啊,我朝历来讲究立嫡立长,若大宗破了这规矩,小宗有样学样,岂不是都乱了套了?”
明堂之辩,张岁安并非次次都去,但徐家的女儿徐秋还却是最爱听文人吵架的。
她女扮男装起来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得空就溜去听热闹,听完就回来跟张岁安津津有味地一顿讲。
“七皇子回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知怎的如今才掀起这番言论。”徐秋还坐在廊下纳闷道。
张岁安默而不言,微微一笑,京中文人所辩,只是他和圣人布局的开始,一切还要等那愿者上钩才行。
这阵子他忙着整理典籍,常常夜宿宫中,眼下七皇子那殿中作法的事虽停了,但三皇子却还是忌讳,只是偶尔差宫人去送点东西,继续走个照拂幼弟的过场就算了事。
佑炆殿中的消息,只得靠江崇往来传送。
这江崇自婚约黄了后,颇有几分颓丧。
他虽与那曹家的女公子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却好似一番深情被辜负了一般,硬是连休了几天的假在家中暗自神伤。
眼见张岁安今日好不容易休沐归家,便又从江府挪到了张府院子里来倒苦水,一来还撞见徐秋还也在,看着张徐婚约订了这么多年也稳稳当当,心下更是苦闷,几杯茶硬是喝出了酒味。
“子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本想着跟曹家结亲了,咱俩也算是亲上加亲,现在好了,人家宁愿跟个穷书生跑了,也看不上我堂堂的光禄大夫之子,兼陛下亲封的副骑都尉,兼皇子近侍校尉啊……”江崇面上悲伤难过,可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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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那一串名号却依然倒背如流。
徐秋还头也不抬地呛了他一句:“可能是人家曹女公子不喜武夫吧。”
“你,”江崇不跟她吵,转头故技重施,又拿两人的婚约说事,“诶,我说你俩也都到年纪了,咋还不成亲呐?”
见两人都不搭理他,他又借自己的前车之鉴添柴加火道:“子康,我跟你说,你可得看紧了,没准这竹马比不过天降,别哪天这定好的婚约说没就没了……”
徐秋还白了江崇一眼,自顾自道:“我是不会负子康哥哥的。”
江崇继续乌鸦嘴:“那要是子康跟别人跑了呢?”
徐秋还一愣,似是没仔细想过这种可能,毕竟张岁安平日活得像个石头,一时半会还真想象不出来他会对别家女娘移情别恋。
当下两家一直未能落亲,还是跟各自的长辈有关。张家没有主母,苗夫人身为妾室也不好抛头露面,张淮之作为主君,又觉得儿女婚事该是由妇人置办。
如今张岁安已经有了官职,早该是择个良辰吉日把事定下来了,可这徐老司徒却是个比张淮之还要千年王八修成的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瞧着张岁安有搅入立储之争的趋势,不退却也按兵不动,每逢自家夫人一提起成婚之事,他就找借口糊弄推脱。
毕竟如今乾坤未定,两家面上不能撕破脸面,但也不能白白被连累,于是这事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了下去。
张岁安把被江崇拽着的袖子一把扯出来,温声劝道:“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天天在家丧着个脸,也没法让那曹女公子回心转意,不如早早入宫上值。”
不提还好,一提回宫,江崇更是苦闷:“别说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借口逃出来松快几天,一想到又要回宫……”说完又闷了一口茶。
张岁安问道:“怎么了,佑炆殿的差事不好当?”
“原来在骑尉署的时候,歇下来还能跟兄弟们聊天喝酒,可如今入了宫,哎……闷啊。”江崇连声怨着,还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量,“这七皇子殿下,更是个闷葫芦,他不说话也就罢了,还总爱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徐秋还听着也好奇起来:“哪种眼神?”
江崇半垂下头,抬起眼皮,嘴角抿成一线,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态来——
“就这种。”
张岁安和徐秋还盯着他这副又气又狠模样,皆是一愣。
江崇逮着张岁安继续一通埋冤:“这七皇子年纪不大,心气可不小。我照你跟我说的,教他射射箭投投壶啥的,找了个小人用的弓来,他偏不用,非要用大弓,硬咬着牙拉开了,结果半夜手臂疼得睡不着觉,他时不时就三病两痛的,陛下也不见得去瞧,他殿中的人也不关心陛下来不来,反倒是那小内侍,跑来问我三皇子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来?”
徐秋还听了半晌,也跟着接话道:“这我倒也有所耳闻,听说三皇子仁孝,对这个幼弟颇为照拂。”
“我寻思是七皇子想三皇子了呗,就托人去三皇子那里问,结果三皇子也不见得来一次。”江崇叹着气直摇头。
一听三皇子身边的人,张岁安算是知道了这小七皇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顿了顿,旋即看向江崇道:“三皇子监修典籍,琐事繁忙,定是抽不出空来,你且去告知七殿下一声,来日我必代三皇子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