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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朱楼

作者:蜗牛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朱楼这地方,与明堂那种靠才学博名头的雅堂虽各自殊途,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异曲同工。


    都是繁庭盛阁,都是权贵名流,只是买卖的东西不同。


    明堂学子虽多出身寒门,但至少还是有些家底的,不然也供不起子弟读书习字,但朱楼的妓子小倌,十有八九都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只能靠卖儿卖女来换口救命的米粮。


    当然也不乏那般生了女儿,卖来朱楼,再换了钱,去供家中子弟仕途的人家。


    弟弟若能直上青云,发达了便帮姐姐赎身,姐姐若攀上了哪位贵人床榻,也不免要为弟弟谋个一官半职。


    这世道,士族有士族的世交,穷人有穷人的往来。


    张岁安自小家教清严,素来不曾踏足这风尘之地,却也想探一探这脂粉窟背后到底是哪路神仙,连一个逃跑的小倌都非要下死手不可。


    他坐在雅间之中,盯着壁上挂着的一幅丹青看了又看,画上不过是寻常的山水,可笔触却透着几分别样的雅致,而落款竟还是当代的名家崔氏。


    朱楼的一处普通雅间里,挂的就是宫廷画师的旧作,可见此处名家字画之盛,已到了司空见惯的地步。


    “公子一直盯着这幅画看,可是也好丹青?”身旁的女娘摇着团扇娇嗔问道。


    “不过随意看看,此画清雅,若是挂在书房中,倒别有一番韵致。”张岁安随口应道。


    “公子若是喜欢,不如买下?”女娘媚眼如丝,更有几分精明。


    “此等名家字画,定是价值不菲,我等未必出得起这个银钱。”


    “公子这话说得,”女娘嗔道,眼波朝他身上溜了一圈,“瞧瞧公子这一身的丝锦,哪里会缺这一幅画的银子?”


    张岁安低头饮了一口杯中的清茶,清润回甘,是妥妥的新茶没错。明堂的茶以陈冲新,但这朱楼的茶倒是清冽鲜甜。


    “昨日我与友人去明堂听辩,听闻这朱楼的茶乃绥京城中一绝,可见此言不虚。”张岁安缓缓放下茶盏道。


    “公子这话可说对了,朱楼的茶,都是茶政司首批的,与那宫里的,可是同一批。”一位女娘转着手上那把玉柄团扇说道,“宫里贵人们喝的茶是什么味,朱楼的茶就是什么味。”


    “噢?”张岁安刻意皱了皱眉头缓道,“可明堂的主事说,他们的茶也是首批,我尝起来,却不是这个味道。”


    江崇听罢,也闷头喝了两口:“有差别吗?我怎么尝不出来。”


    “这新茶即便密封得再好,放上一年,都是有些陈味儿的,”女娘语气惺忪平常,“旁人或许尝不出来,公子出身士族大家,定是懂茶之人,自然能觉出其中的不同。”


    张岁安忽然一愣,眼神瞬间冷了半截,他抬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娘,此女容貌娇丽,但年岁却不算轻,谈吐略显老道,应是常年混迹于酒席间:“吾等来此,并未提及门第,娘子是如何看出‘士族’二字的?”


    那女娘微微一怔,继而勾起唇角,迅速将眼神中的失态掩饰了过去,转而娇嗔道:“瞧瞧公子这一身打扮,就知道出身不显了呀,冰纨的缎子,上乘的青玉,可都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


    说罢,她掀起半裙,一条腿就这样搭到了张岁安的座上。


    张岁安脸色微僵,忙抬眼朝着江崇递了个眼色。


    江崇低头扒拉着碟子里的小菜,俨然一副见死不想救的模样,心下想着,不是你偏要来的吗?


    方才几位女娘刚刚进屋时,都抢着要坐张岁安身边,又是问他家门,又是问他是否婚配,只是几轮问下来,半句软话都没从这人嘴里挖出来过,任凭佳人再如何撩拨,他自岿然不动,活像一块捂不热的玉石头。


    江崇倒是来者不拒,但面前坐着张岁安这样一位“小夫子”,感觉就像是被长辈死死盯着一般,也不敢过于越矩,只能埋头冲着案上的几盘小菜猛吃一通。


    女娘见状,手中的团扇旋即向张岁安膝上拂去:“公子生得面若清玉,人生苦短,自在寻欢,何必要避?”


    张岁安眼见退无可退,索性一本正经地来了句:“在下,体弱,素有隐疾,不任房帏。”


    此话一出,旁边的江崇直接一口茶喷出了二里地。


    那女娘眼珠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儿,微微一笑,探究问道:“公子近女色而不兴,可是有其他喜好?朱楼佳人罗织,必不能让公子失意而归啊。”


    张岁安见她既然问了,干脆顺着她的话头笑了笑,继而又补上一句:“我有一族弟,之前来了趟朱楼,在廊下见着位小公子,约莫十岁上下,面容清俊,头戴抹额,自此归去,念念不忘,不知娘子们可识得此人。”


    那女娘闻言脸色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上的团扇,笑道:“公子说的这人,妾不曾见过,许是您那族弟瞧错了?”


    其他几位女娘也都低眉垂目,纷纷缄默。


    张岁安见此,拂袖抬盏,将杯中之茶一口饮尽,轻声应道:“那或许真是我那族弟记错了。”


    两人没再久留,匆匆吃完,便出了朱楼。


    刚走出门下的青石阶,江崇就察觉不对,扯了扯张岁安的袖子,朝他递了个眼神。


    张岁安一秒会意,也闷不做声地继续往前走。


    朱楼外候着的马夫见两人出来,旋即上前问道:“公子,可要回府吗?”


    “不回。”张岁安顿了顿,刻意提高了几分声量,“今日街市热闹,我们逛逛再回。”


    说罢,便与江崇走入闹市之中,只叫了一个阿升跟在两人身后。


    往来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江崇和张岁安两人故意绕着弯地往人堆里走,每走几步,还刻意在摊位前停留片刻,像是生怕身后那人跟不上似的。


    那人自朱楼而出,似影子一般尾随其后,不远不近地与他们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借着一路的行人遮挡身形,显然是个惯于追踪的老手。


    待行至僻巷时,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跟在眼前的两人,就忽然没了踪影。


    那人心下一慌,顿时乱了阵脚,左顾右盼,正愣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左肩忽然就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准备拔剑防卫,刚一转头,迎面就挨了一记结结实实的猛拳,锤得他眼冒金星。


    “阿升,给我把他捆回江府审问。”江崇娴熟地扭了扭手腕道。


    江崇的父亲江闫本是武将出身,奈何家有河东狮吼,这才被训得乖乖在朝中做起了文职。


    这江母也非等闲之辈,她乃是上任老廷尉之女,一听说儿子从外面逮了个刺客回来,要是别家母亲,早就推着让人送到京兆尹去了,但江母却不然,毕竟审讯这一块,她有祖传的手艺。


    老母在家,江崇是一点插不上手,只能跟张岁安直愣愣地站在院中候着。


    两人一左一右,听着后院马厮中乒乒乓乓的一通乱响,又是马叫,又是人吼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到最后,也分不清那惨叫到底是马是人。


    不出半晌,后院大门一开,江母仪态端庄地迈步走了出来,冲着两位少年人慈祥一笑道:“审完了。”


    江崇一愣:“这么快?”


    “就是一朱楼里替人办事的小厮,会点身手,知道的不多,但你们俩人——”江母忽然话锋一转,抬起手指着这俩不省心的小子道,“去朱楼作甚?!”


    江崇见势,抬手往左边一指,想也没想地就把张岁安卖了:“是他!是他硬要我去的。”


    张岁安向来沉稳,但碍于江母威严,额头上也不禁溢出微微薄汗,他拱手连连解释道:“江伯母,昨日我与云申在街上救了一从朱楼逃出来的小倌,他被人追杀逃窜,也不知是不是在朱楼中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故而我才拉着云申与我去朱楼一探究竟,我们只点了三两小菜,喝了杯茶,连酒都没喝。”


    “对对对,连酒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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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江崇规规矩矩地咧嘴笑道。


    江母虽不信自家儿子,但这隔壁祭酒家的这位公子她还是知道的,说好听点是人品贵重,说难听点就是跟他那老爹一样,是千年老龟修成的石墩。


    “你们两人,已经被朱楼的人盯上了,不管为的什么,以后都少去那种是非地。”江母的眼神从张岁安身上缓缓挪回到自己儿子头上,徒手往那脑袋上就是一敲,“尤其是你,要是被你爹知道了,你看他打不打断你的腿。”


    张岁安思忖片刻,接着道:“伯母,朱楼为了一小倌如此大费周章,可见他……”


    江母的眼神沉了几分:“子康啊,那个孩子,不是朱楼的小倌。”


    江崇:“那为何朱楼的人还……”


    “朱楼也在盯着这个孩子,但他到底是谁,下面的人也问不出来。”江母抻了抻袖口,“那个刺客,我会找人处理,至于那个孩子,”她顿了顿,看向张岁安,欲言又止地劝道,“子康,你父亲如今不在家,他若是在,定不会让那个孩子在张府久留的,我劝你还是赶紧将他送走吧。”


    说完,江母便大袖一揽,捏着江崇的耳朵往内堂去了。


    张岁安心事重重地独自回了张府,一进府门,便远远地看见彭吉火急火燎地冲上来:“公子,你可回来了,那小倌把自己锁在你书房里,谁也不让进,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实在难伺候。”


    张岁安走了多久,这孩子就硬是在书房里关了多久,张岁安不在,他就连下人给的水都不肯喝一口。


    “小七?”张岁安走至书房前,门从里面上了闩,推也推不开,“我回来了,开门。”


    里面静了半晌,随即门板后响了两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一只小眼睛缩在缝里,从下面滴溜溜地瞅着外面的人。


    张岁安低头瞅了他两眼,苦笑着问道:“你可饿了?”


    小七一顿,点了点头。


    张岁安:“彭吉,去备两份粥饭来。”


    “哦。”彭吉瘪了瘪嘴,自顾自地往后院边走边埋怨,“怎么公子一让你吃你就吃,我们劝了半天连门都不让进……”


    清粥小菜摆上桌,依然是张岁安先吃两口,小七再吃。


    朱楼的酒菜他也没怎么下口,此刻正好也饿了。小七也饿,只是吃相比刚捡来那一晚要好上许多,举手投足间也是有条理的,显然以前是被人教导过。


    “你可是以前出身大户,后来家族落败了,才沦落至此的?”张岁安轻声问道。


    小七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低头想了想,干脆点了点头。


    “难怪你不愿说自己的姓名。”张岁安想着他或许是罪臣之后,所以才不愿多说自己的身份,免得惹是生非,他思忖片刻后,继续开口道,“你既已无亲故,绥京城中又有人想取你性命,我想着不如送你去南阳,南阳是张氏祖籍,我叔父亦在那儿为官,护你性命,不成问题。”


    小七心下一空,他抬起头望向眼前人,仿若一只要被主人遗弃的幼犬,眼神瞬间镀了层霜。


    张岁安被这眼神看得一怔,反倒有些无措,心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怎么就好像辜负了这孩子一片期许似的。


    “不是我不让你留在张府,实是张府如今……”张岁安连连解释,却又想到这朝堂局势跟一小儿也说不明白,抬头一看,又撞上那一双又怜又怨的小眼神,更是心虚得百口莫辩,“这样罢,你再多留些日子,等你不害怕了,我再送你去南阳,如何?”


    小七依然是一副哀怨的眼神望着他,只是这其中,还多添了几分绝望的冷意。


    张岁安被这怨怼的小眼神盯得发虚,只得无奈长叹,温声哄道:“好,不送了,不送了,可满意否?”


    小七这才抿了抿嘴,低下头继续乖乖吃饭。


    张岁安看着他这幅样子,是又好气又好笑,似是也没想到自己大发善心的结果,竟是揽上这样一个难缠的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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