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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捡贼

作者:蜗牛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张岁安一行人出了明堂之后,徐秋还才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她为了掩饰身份,刻意未曾开口说过半句话,看着他们几人在前面争来辩去,也跟着捏了一把汗。


    “子康哥哥,你糊涂啊。”徐秋还嗔道,“你素来谨言慎行,怎可看不出那提问之人身份不一般,若不是高位之人,谁敢在这闹市中问出这种不要命的话来。”


    “那又如何?”江崇替他辩道,“子康答的又无错处,哪怕是圣上听了,也怪罪不了他。”


    张岁安未曾接下两人的话头,还一心沉浸在方才那名小厮的仪态上。


    此刻他担心的,早已不是那雅间之人的身份,而是他方才那一番话,若真传到圣上耳中,自己作为张氏的长子,还能不能远离得了朝堂纷争。


    正当他细想之时,明堂之中出来一人,跟在他们身后朗声唤道:“公子,公子请留步。”


    三人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堂下的那位文德兄,他正一手揽着衣衫,一步一跨地从明堂的门槛中小跑出来。


    “见过三位公子。”此人跑得微微喘气,生怕跟不上他们似的,他冲着三人拱手作揖后道,“公子既然不愿表露姓名,那在下就先自报家门了。鄙人姓杜,单名何,字文德,混迹明堂多年,可惜却不曾谋得贵人一荐,公子今日虽未曾报上门楣,但无论是谈吐,还是这一身的丝锦,都非寒门子弟可及。”


    江崇对这个杜何没什么好感,更不喜他刚才堂上的那番言论,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好听:“你还敢追出来?阿升,给我把他拿下。”


    杜何一愣,瞬间跳远半米:“公子这是要作甚呐?!”


    “我今儿就把你送去刑讯司审一审,看看你是不是那北国的细作。”江崇说着就开始揽袖子,准备自己上手抓人。


    “公子明鉴啊,我真不是什么细作!”杜何一溜烟窜到张岁安身后躲着,“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明堂的主事,他是我的老雇主!”


    “雇主?”张岁安抬手拦住火气冲天的江崇,转头问向杜何,“你在此处赁作?”


    杜何理了理衣衫,挥着手上那柄盘出包浆的木骨折扇道:“是也。这明堂看似才子云集,百家争鸣,实则半数者,皆是明堂主花银子雇来的。”


    江崇一听,也露出一副闻所未闻的疑态:“花钱请人到自家场子来吵架,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公子出身高门,自是不懂这民间疾苦。”杜何用扇头指了指明堂里,“明堂主雇人在里面辩经论理,为的是打响这明堂的招牌,引来名人贵客在此雅聚。”接着他又将扇头调转到明堂外的小摊贩身上,“明堂有了名声,这整条街都跟着金贵,凡是在这里买卖的才子同好珍玩,明堂皆有分成,这又是一笔进账。”


    杜何将三人引路到自家亲戚的摊位前,用扇头指着摊位上一副其貌不扬的砚台道:“这是我二舅母家的摊子,卖得最好的是这方墨砚,公子可知为何?”


    张岁安抚起袖口,拾起那一方砚台,只见上面刻着三个粗糙小字:青云砚。


    他放下此物,颔首一笑道:“还恕晚生孤陋寡闻,可是有某位自明堂而出的平民才子,用了此等墨砚后便得贵人举荐,自而青云直上?”


    “正是如此。”杜何将手中的扇子一拧,往面上扇出一缕清风来。


    边上的徐秋还听完,冲着自家侍女贞儿耳语了几句,贞儿又冲着彭吉耳语了两句,彭吉眨了眨眼,又凑到张岁安跟前低声说了两句。


    张岁安点了点头,照着徐秋还的意思问道:“如今明堂盛名已极,除了受雇者,想必还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吧?”


    杜何扇子一收,哀声长叹道:“方才在堂上,公子们想必也有所耳闻,北朔昭王广施德政,重金豪宅宴请天下名士,凡是赴宴过试者,无论祖籍,皆有赏职。”他言罢,苦笑一声,“我二舅母远亲家三表叔的四儿子,不过识得几个字,去了北边,竟也谋得了个在公卿家养马的小职,但再看看如今的袭国,说句犯上的话,除了那赵氏一门,靠着这脂粉云梯直上天家,哪里还有寒门才子施展抱负的机遇。若有真才实学,何故要困死在这一方小境。”


    这话江崇可不爱听,他眉头一紧,不屑问道:“你说得那北国千好万好,那你为何不去?”


    “公子是不是想听在下说,吾生是袭国人,死了,自然也是袭国魂?”杜何笑了笑,千般苦水,最终也只能化作两手一摊,“鄙人不才,家中长子,我若走了,无人养家,就是如此。”


    他话音刚落,街市那头就忽然炸响一声尖利的嚷骂——


    “大郎!快来,逮住他!”


    杜何闻声一愣,随即眯起眼往人堆里望:“二舅母?”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往那嘈杂中看去,只见一青布短褂的妇人挤在中间,死死拽着一半大小童的胳膊,叉着腰杆高声诉道;“就是他!这个小贼偷我钱袋,大伙儿都瞧见了吧!”


    杜何先行冲上去,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张岁安一行人也随之跟了上去。


    只见人堆在街市中央围开一圈空地,空地上的货物被人撞得落得七零八碎,妇人拉扯着那个小童,边拽边骂道:“我一日才赚五十钱,这小贼竟给我全偷去了,险些害得我孤儿寡母没米下锅!”


    “二舅母,人都抓到了,你就别嚷嚷了,别家还要做生意呢。”杜何挤到跟前,连声劝道,深知自家二舅母是这片街上嗓门最大的一个,逮着点小事,恨不能嚷得满皇城都知道。


    “这小贼不仅偷我银钱,还撞坏了我这么多货呢!”二舅母显然不肯就这样放过那小贼,非要拎着他去京兆尹评评理。


    只是那孩子也不挣扎,就任凭妇人拉扯也不为自己辩白半句,他耷拉着脑袋,一头还未束冠的长发乱糟糟地垂在脸侧,只露出点苍白的下颌,看不清神态。


    江崇在一旁抱着膀子看热闹,半眯着眼上下打量着那名小贼:“这小孩虽穿着布衣,身上也脏兮兮的,但却生得白净,手上无伤无茧,我看呐,八成是那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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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的小倌,受不了辱才逃出来的。”


    张岁安定睛看了半晌,觉得江崇这话也不无道理。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从小风吹日晒,干惯了农活杂务,手上必然会磨出茧子。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也不会穿着粗布衣裳,沦落到来街市上偷人钱袋。


    徐秋还在两人身后踮着脚瞅了半天,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可这小孩偷了钱财,为何不跑不躲,也不为自己辩白?”


    张岁安望着那小童的侧影,沉声猜道:“或许,他是故意偷的。”


    江崇没太听明白:“偷东西还分故意无意啊?”


    “杜公子。”张岁安上前一步,唤着杜何道,“既然人赃并获,钱袋没丢,也算万幸。只是我见这小童年岁不大,不如问问他,可是受人逼迫,才不得已要行这偷窃之事?”


    杜何一听,觉得这话在理,奋力将骂骂咧咧的二舅母扯开,拎过那名小童问道:“方才那位公子所言,你可听见了,有人逼你否?”


    小童不言,凌乱的碎发坠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眼前人,静默之中,却无半分怯意,只有一股子漠然的疏离。


    杜何顿了顿,继而俯身又问道:“我看你生得白净,不像是苦人家的孩子,你姓甚名啥,父母可在?”


    小童还是半点声音也不肯出,杜何心里纳闷,莫非这是个哑巴。


    张岁安见状,几步上前,缓缓蹲下,刚好与小童平视而立,这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竟生了一双锐利的眉眼,眉峰似剑,目若寒星,不似凡俗之相。


    他头戴一方玄色抹额,却不曾束发,民间旧习中,幼儿戴抹额可以遮挡邪祟,后来逐渐成了一种装点,尤其是朱楼的小倌人,就多有戴那金丝抹额,以示自家小倌年幼矜贵的。


    那朱楼乃当朝权贵云集的风尘之地,若这小童真是出自那里,那即便他再如何求人,也免不了还是要被拖回泥潭中。


    张岁安望着小童苍白漠然的脸色,竟也被他身上那股隐忍的悲悯之气所感,他轻声安抚道:“你别怕,吾乃当朝太学祭酒家的长公子,若有难处,你大可与我言说。”


    小童眉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半眯着眼盯了他半晌,却还是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来。


    “公子,这小孩大抵是个哑巴。”杜何故意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听闻朱楼多有哑妓,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了吧。”


    张岁安顿了顿,望着小童,声音刻意又轻了几分:“可会识字写字?”


    小童一怔,终于微微点了下头。


    张岁安旋即摊开掌心,温声道:“若不会说,那便写罢。”


    小童的目光缓缓抬起,扫了一圈周围乌泱泱的人群,最终又落回到张岁安身上,他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好似溺水之人看到了半根浮木。


    他定了定神,继而缓缓抬起手,小小的指头落在张岁安温热的手心上。


    他一笔一划地写道:


    “有人,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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