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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乱世评(下)

作者:蜗牛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明堂素有旧规,铜铃声响,意味着有人花了银子,花钱者可提一问,让众人为之一议。


    “噤声。”明堂主事之人朗声道。


    随着铃响声毕,一名小厮捧着竹盘缓缓从高座的雅间后走出,竹盘之上,放着一枚明晃晃的金锭,金锭压着的,便是那雅间中的人想问之事。


    “我们家老爷有问,明堂之中若有能答者,这便是赏金。”


    主事走上前去,眼神落在那一枚金锭之上,轻轻拿起一看,底下烙着官印,说明这座上之人,若非公卿,便是王室,他静静地放下那枚金锭,拾取盘中的竹笺,定睛一看,上面所问之言,更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问何事啊?”众人之中,有人见主事久久不言,不免好奇地问道。


    主事看了一眼小厮,轻声问道:“可否问一句尊驾姓氏?”


    小厮淡淡道:“不是什么大姓。”


    主事见他不想回答,便也不敢多问,只是这竹笺捧在手心,就像烫手山芋似的,扔也不是,放也不行。


    小厮见主事犹豫,进而又道:“听闻明堂评议,不避权贵,不讳天家,怎么?这等民间小谈,却不敢议了?”


    主事顿了顿,旋即转身,冲着众人朗声念道竹笺上的字:“此问是,帝乃天帝,非人主之号乎?”


    众人皆是一怔,刚才还窃窃私语的堂下,瞬间哑然一片。


    这一问,问的是当下最荒唐,却又最敏感的话题。


    如今天下四分,北朔刘帝以其君权受命于天自称为帝,但国力能与之相抗衡的南疆却因崇尚天神,认为凡人之躯不可僭越帝称,南疆国主只称王而不称帝。西伥草原蛮子各自占地为王,好几个政权都算不上统一,零零碎碎的王有好几个,自然也无人称帝。


    东袭作为四个政权中,国力不算强,但位置却最尴尬的那一个,依然保留了祖上留下来的帝称,又恰巧挤在北朔和南疆的中间,显得十分尴尬。于是,民间便有了如此荒诞自颓的言论。


    可这毕竟是民间小谈,不登大雅之堂,更不会有人敢将其拎到台面上来评议,国之帝皇,因为惧他国之威势,便去帝称王,那与亡国有何区别?


    一时之间,方才还熙熙攘攘的明堂之中,竟无一人敢随意开腔。


    半晌后,雅间中的小厮又出来了,在原本的金锭子边上,又放了一枚,见还是无人说话,便一枚又一枚的加,放到第五枚的时候,人群中开始有了细碎的讨论声。


    毕竟这明晃晃的五枚金锭子,都可以在绥京城郊买上一套小院了。


    “此言非也。”堂下一位年轻儒生喊道,“帝号乃祖宗之法,乃大袭山川所认,若无圣祖,便无大袭,帝号不存,国将不国。”


    他身下另外几个学子也跟着应和道:“是啊,帝号不存,国将不国啊。”


    小厮顿了顿,回了雅间,片刻后又出来了,站回了原位上,继续往那竹盘上放金锭子:“我家老爷说,这不是他想要的答话。”


    眼见着竹盘上的“京郊小别院”,一锭一锭地变成了“城中大庭院”,堂下的才子们更是按捺不住了。


    反正只是评议,又并非真的要圣上去除帝号,寒门学子们本就一无所有,搏一搏说不定就能少奋斗大半辈子。


    终于,刚才吵得最凶的那番辩论中,那个被称作文德兄的人忽而开口了:“雅间中的贵人,出手如此阔绰,真的只是想听我等说一句肺腑之言吗?”


    小厮传话道:“公子但说无妨,今日之言,仅留于堂上。”


    “好。”这位文德兄冲着雅间的方向微微作揖后,不疾不徐道,“鄙人认为,此言虽偏激,却不无道理。战国时,魏国与齐国互称王号,联手抗秦,而秦为了拉拢魏国,尊魏王为西帝,魏王为避此锋芒,主动去除帝号,后与诸侯联手抗秦,秦王见势不妙,随即也取消了帝号,以退为进,看似妥协,实则却是审时度势的权宜之策。”


    他话音刚落,楼上就突然炸响一声怒喝:“胡扯!”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那高声之处,只见二楼的雅座之上,帷帘后腾地站起一位精壮的少年人,他朗声嚷道:“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文人学子,而是北国来的细作!”


    “阿升。”张岁安眉头微蹙,连忙给江崇的随从递了个眼色,“还不快让你家公子坐下。”


    可阿升哪敢啊,最多是扯了扯江崇的衣角,小声劝道:“公子啊,张家公子让你坐下……”


    只是江崇还没来得及坐下,那位叫文德兄的人又补上了一句:“这位公子,此处是明堂,四洲之人皆有往来,百家学说皆可辩议,何来细作一说?”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江崇更是火冒三丈:“你方才那意思,不是摆明了要圣上去帝称王吗?敢说这等亡国论言,不是细作,是什么?”


    那文德兄淡淡反问:“吾等在此论的是帝号,何时曾提过‘亡国’两字?”


    “你!”江崇擅长动手,却不擅长动口,几句话就被噎得拳头直痒痒,恨不能直接飞下去锤人。


    张岁安一把将他拉住:“江云申,你给我坐下。”


    这不拉还好,一拉就让江崇想到了身后还有这样一位巧舌如簧的“小夫子”。


    “张子康,你来说!”江崇气哄哄道,“你最会说了,快说点好听的。”


    堂下之人继而问道:“那位公子可是也有高见?”


    张岁安连道:“并无,在下只是……”


    “他有,他有高见。”江崇一脚踹飞了张岁安身后的竹椅,让他坐无可坐,只能站着。


    张岁安本想置身事外,只听不评,但被江崇这么半推半就地卖了出去,也不得不开口说点什么了。


    他身在帷幕之后,只露出一方淡影,冲着堂下诸人拱手行礼后,才开口缓缓说道:“在下才疏学浅,也不懂大局,只是前几日读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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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见《尚书》有云,天命靡常,惟德是辅。昔日武王伐纣时,不以帝号自居,而称天子,是因知帝者,乃天之尊号,非尘世主可用。而当今我袭国之困,却不在‘帝’与‘王’之虚名。”


    江崇听得似懂非懂,但仍然连连点头,就差要站起来为他摇旗呐喊了。


    张岁安语气未歇,继而又引经据典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袭国北有山险之防,东有海境之饶,渔盐舟楫之利甲于四方,此乃天授。而东袭之君主,是为百姓所推,山川所认,此乃民意。”他一番话讲得有条有理,像是早就在心中酝酿过一遍,只是碍于身份不便言说罢了,“名号者,表也,社稷与民心,才为实里。”


    堂下那位文德兄听罢,沉思片刻后,继而抬头看向那一方薄影问道:“公子答了,又好似未答,那在公子看来,这个帝号,若只是虚名,岂不是去留皆可?”


    张岁安摇了摇头:“骤然去除名号,会惹得诸臣动荡,百姓不安,此非良策。依在下薄见,袭国的帝号不可除,帝王之尊永存于世,受香火继宗庙,奉于明台之上,不染世俗尘埃,而政事之谋断,邦交之进退,自有臣子为其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世人也好,圣人也罢,哪有不忧其美名之人?哪怕是那谏议大夫,天天求死进谏,求的也是以死明志,好博一个千古美名。


    而张岁安的这一番话,颇有几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献祭之意。


    他要做臣子,就要做那将帝王捧上高台的臣子,做替圣上扫去一切污秽的臣子,污名脏活,臣子来做,美名香火,都供奉给君主。


    此等决心,众人也再无非议。毕竟这话,无论是百姓听了,还是帝王听了,都很满意。


    言毕,清风过窗,竹笺微动,那位文德兄听完此言,也抚掌叹曰:“今日听君一言,如拨云见日,公子博学,又心胸豁达,可是哪位高门贵人之后?”


    张岁安轻声应道:“在下家道不济,不是什么名门。”


    “那定是哪位大族的门生吧,可已入仕?”


    张岁安:“区区市井草民而已。”


    只见先前那位传话的小厮,得了雅间之人的示意,捧着装满金锭子的竹盘朝着二楼走来,将手中的赏金躬身奉到了张岁安身前:“公子答了我家老爷的问,一应赏金,尽数在此。”


    小厮虽刻意改了仪态,行礼时却藏不住骨子里的谨肃。


    他步伐小而快,目视下方,沉甸甸的竹盘捧在手上,不曾晃动半分,躬身时不似布衣百姓,也不似文人揖客,倒像是宫里习练了千百遍的趋礼。


    “愣着作甚?”江崇用胳膊肘顶了顶张岁安,“收了金子,记得请我喝酒啊。”


    张岁安回过神来,冲着眼前的小厮拱手回礼,旋即便接过了那沉甸甸的竹盘:“谢贵人恩赐。”


    小厮听罢,微微一顿,也未曾再多说什么,转身迈着小步回了厢房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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