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上了楼,钥匙刚拧开门,常絮语就听到了令人疲惫焦躁的声音。
常青山回来了。
她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慌忙跑进去,果不其然,常青山又喝了不少酒。
两人刚刚吵了一架,常母一头凌乱的乌发,正含着眼泪,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碎玻璃片和杂七杂八的物件。
常青山喝了酒,地上的玻璃碎片大约是他带来的啤酒瓶子。
常絮语跑过去抱住泣不成声的母亲,轻稳的拍了拍她的背,咬唇看向一旁喝的醉醺醺的父亲。
“爸,你又对我妈动手了?”
常青山一张脸红的彻底,要倒不倒的站在那,闻言皱眉,大手一挥,怒道:“滚,你个丫头片子,就知道跟你妈串通一气,这个家就没人懂老子的苦!”
他锤了锤胸口,嗓音沙哑,他有慢性咽炎,说到最后几近嘶喊,几乎出不了声音。
常青山喝醉的时候说话就是很不中听,常母又急的差点跳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钱挣不回来就算了,还净想着往外面赔钱!常青山,你苦?家里的钱都要被你霍霍完了,整天家都不着,我跟你女儿过的什么苦日子你知道吗?”
“那也是你的错,肚子不争气,生个丫头片子出来,一点用没有,要是生的儿子,这么大了就懂帮衬家里了!”
常青山大声反驳,专挑戳人肺管子的话。
说到这个常母就来气,她脑子里仿若混淆成一团浆糊,什么也不想了,只想抄起一旁的物件砸他。
“你个没良心的,你还说这种废话!真是要气死我!那你让絮语重新投胎啊!”
女人推开常絮语,连串的泪伴随着打骂声愈加迅猛,整个客厅的叫嚷声和物件砸在人身上的声音不断。
常絮语被推的向后踉跄两步,有一瞬间,她觉得空气伴随着时间一起静止流动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全部在倒流,看着扭打在一起的爸妈,她忽然觉得身上很冷。
她扶住一旁的桌沿,闭了闭眼,眼前有一刹那的眩晕。
......
最后,是常胜楠碰巧过来,打断了这场闹剧。
她狠狠责怪了哥哥嫂子一顿,心疼的看着小侄女,恶狠狠的剜了夫妇俩一眼,径直带着常絮语出了家门。
常胜楠要离开这,去做生意。
两个人窝在宾馆里,常胜楠给常絮语买了烤红薯和糖墩儿。
昏暗的房间里,头顶的白炽灯时不时的闪着光,常絮语吃东西很慢,吸着鼻子,一口一口慢吞吞的嚼。
常胜楠看着她干瘦的小脸,抿唇,帮她将碎发掖进耳后,缓声:“絮语,姑姑下周就走了,”
“姑姑,你真的要去做生意吗?”
甜甜的红薯瓤像糖浆一样在嘴里化开,驱散了心里一半的苦乏。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眼底含着一抹泪意和不舍。
“姑姑,我担心你,因为爷爷奶奶......”她欲言又止。
常胜楠笑,指腹将她嘴角的污渍撇下来,点了点头,又忽然想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抿了抿唇。
父母辈都是做生意的,后来赔了本,老两口受不了打击,一个跳了楼,另一个不久后抑郁而终。
她嫂子嫁进来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没钱了,所以这么多年,嫂子一直怨恨他们家,这些年来没少抱怨。
这次也是因为常青山来要钱,说要投资做笔生意,才会跟嫂子大吵一架。
对于这件事,是他们家的不对。
以后她打工做生意赚了钱,肯定会补偿嫂子。
不过絮语还小,这些事就不告诉她了。
常胜楠揉了揉常絮语的发顶,温声解释:“没事,姑姑不怕,豁不出去赚不到钱呢。”
常絮语捧着半个红薯,心里很难过。
连姑姑也要离开她了......
常胜楠看她这个样子,眼眶一热,强撑着起身,装作没事一样,让常絮语吃完记得刷牙。
*
第二天一大早,常絮语就自己坐公交车回家了。
进了家门,就看见常母顶着两个肿眼泡在打扫卫生,昨天的狼藉好像跟没发生过一样。
女人看见她,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依旧埋头拖地。
想到昨天晚上两人说的话,常絮语心里的难过劲儿就又上来了,她也不发一言,进屋写算术题。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常母缓慢地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在常絮语看不见的地方,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过了一会,楼下阿姨找常母说话,带着一包甜果子。
“絮语啊,你薛阿姨带了小点心,出来吃一点吧。”
常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冲里屋喊道。
常絮语迟疑了一会,开了门,慢慢走出来,礼貌地向女人问好。
薛金玉依旧涂着艳色的大红唇,笑容却很是温和。
“絮语在房间干嘛呢?”
常絮语看了看她,敛神,小声说:“我写完算术题,画了一会画。”
话罢看了常母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常絮语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薛金玉“哦”了一声,尾音上挑,来了兴趣:“让阿姨看看絮语的画可以吗?”
还没等常絮语开口,常母就摆摆手,随意道:“她画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闻言,常絮语一愣,随即闷下头去。
她抿抿唇,也不想介绍了。
薛金玉拍了常母一下,故作责怪的语气道:“诶,咋这么说呢,人家搞艺术的都说,热爱算是艺术最初的天赋呢,没事絮语,让阿姨看看你的画吧?”
常絮语想了想,没再看母亲,径直跑到房间将画拿了出来,是一幅素描。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努力介绍道:“这是,我看着公园写生的美术老师,自学的,画得不好......”
她越说越小声。
薛金玉上前观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哪里不好啦!年纪这么小,自学成才!你看看你闺女多优秀啊!”
女人对画赞不绝口,一边拉着常母的袖子,让她一起看。
常母有一瞬的耳热,不情不愿的上前看了两眼,“嗯”了两声。
薛金玉垂眸想了想,笑:“我之前投资过一个艺术机构,要不让絮语去那个机构学一学吧?这么好的苗子不能浪费了呀!”
常母只当她是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海燕,我说真的!”
常絮语和常母都愣了一瞬。
......
既然是有人资助出钱让常絮语学,常母自然也没什么好推脱得了。
薛金玉不是差钱的人,出手很大方,周末就带着常絮语去了投资的那家机构。
艺术老师微微蹲下来看着面前这个看着有点胆怯的小姑娘,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零基础?”
薛金玉替她答:“厉害着呢,自学都成才了,你教就知道了。”
老师点了点头,众所周知,平常的学生最恨的几种人就是“天赋怪”、“童子功”,遇上这种的竞争对手,也是没辙认命了。
不过教师一方是最喜欢这样的学生的。
天赋怪,有才气,勤奋肯学。
“好,小絮语,以后你就跟着我学专业美术吧?”
在老师和薛阿姨期盼的目光下,常絮语深吸一口气,红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谢谢您。”
那年的寒冬,本是满目银白,却也在某一刻,开始如盛夏一般夺目炫彩起来。
从此,常絮语就在每个周六去机构学艺考美术。
这天素描课下课,同学拿着袋小零食过来跟常絮语聊天,小姑娘蹲在一边看着她画画,称赞:“哇,絮语,你这学的也太快了吧,刚临摹完几何图形,就能画几何的照片啦?!”
常絮语笑了笑。
看了一会,她发现常絮语是真的喜欢画画,可以一个人一声不吭的慢慢画一整天。
牛人。
在心里十分佩服的同时,她想了想,拉着常絮语起来,去窗边透透气。
常絮语站起身,发现腿有点酸,站一站也好。
两个人趴在窗边,边吃小薯条边聊天吹风。
“诶,絮语你看对面,是个超级厉害的辅导班,听说里面都是名师呢。”
常絮语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很普通的建筑。
“真的呀?”
她没上过补习班,还是有点好奇的。
“对对对,超牛的,我妈打算给我报了,唉,假期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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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
常絮语笑了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姑娘闷闷的嚎叫一声,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诶,絮语,要不一会放学了你陪我去里面看看吧?”
常絮语看着她,慢慢问:“不太好吧,我们两个小孩子......”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去看一眼,求你了絮语。”
她知道像絮语这样看着白白净净的小淑女肯定经不住自己这一招。
果然,常絮语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
放学后,常絮语将画凳上的铅笔屑清理干净,刚背上包,就被女同学拉了过去,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进了那家辅导机构。
接待老师看是两个小孩,看了眼日历,不是上课的世间,就皱了皱眉,上前询问。
“您好老师,我妈妈给我报了班,我想来这里参观一下。”小姑娘乖乖的看着她。
老师想了想,无奈的笑:“好吧,不过不要乱走哦。”
“好!”
这里的瓷砖地板很干净,偶有几条微不可查的裂纹,墙面刷着绿白的漆,门框是拿坡里黄的颜色。
两个人一边看一边走,心里微微惊异。
“长得跟学校好像啊!”
“确实呢。”
往里走,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小姑娘拉着常絮语往声源处走。
常絮语有点担心:“是不是人家上课呢?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没事没事,应该不是大教师的课,咱们就看一眼,没事的啊。”
走近了,抬头一看,发现门牌上写的是“特聘教师专业教室”。
特聘教师?
“哇塞,这么牛!”
从里面传来不轻不重的男声,没什么情绪,说话咬字很清楚。
凑近听见这个声音,常絮语一愣,好像有一把利刃划过她的天空,破开云层,烈日乍显。
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那道防线一瞬之间溃不成军。
旁的人在说什么,这一刻,她已经听不见了,只是眼眶骤然发热,不顾一旁人的劝阻,双腿不听使唤的迈了进去——
有一道金光打下来,有些刺眼。
鞋子落在瓷砖上无一丝声响,从门外投射进一道人影,里面的人都微微转过头看去。
那声音的源头,也就是这里的“特聘教师”,眸中忽的亮了亮。
四目相视,那人正是与她分别已久的易焯。
他个子又高了,坐在那屈着两条长腿,着一件深色棉服,下颌凌厉,面上依旧淡漠,气质却逐渐成熟。
原来他一直都在距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常絮语用力收住泪。
他旁边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应该是他的学生,女孩儿眨了眨眼,看着她,笑着问:“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常絮语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慌,喉间发涩。
“没,没事,”她努力定了定神,微微鞠躬,“抱歉,打扰了你们上课了。”
里面的女孩看着常絮语,慢慢对她笑。
“没关系的,我老师最温柔了,不会怪你哒。
毕竟易老师这样的年纪和成就,还有一张这么吸引人的脸,别的学员想来观望也是人之常情。
说着,她抬头看了易焯一眼。
少年的眉心微凝,神色有几分不悦。
常絮语读不懂他的眼神,抿了抿唇,最后看他一眼,转过身要走。
看来他没有要留她的意思。
也对,都过去好几年了,他现在估计已经不认识他了,只有她还傻傻的在原地踏步,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他。
见她要走,里面的人似是再也按耐不住,终于猛地站起身喊住她。
“絮语。”
闻声,她脚步一顿。
易焯有点头疼,却不想在这一刻与她匆匆分别。
“等我半个小时。”他声音有些哑。
天光大亮,在这个没有火烧云的、白茫茫的世界里,人就好像一副素描写生画,他在里面,目光聚集处是她小小的背影,连构图都这样循规蹈矩。
是什么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忍住热泪盈眶,转过头来对他轻轻弯了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