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澈被社员从地理叫回来,看到风尘仆仆又满脸不耐的方思华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联系上次收到的那封信,方澈大概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许久没见,方思华连寒暄都省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埋怨,“小君,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好吗!妈都给你寄了好几封信了,信里也都说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连一封回信都没有?你知道我这趟请假出来要扣多少工资吗?”
方澈斜斜看着他,“是我让你过来的吗?”
“你.....”方思华一肚子埋怨的话一下子停下来。
说起来,他现在看着这个妹妹有一股陌生感,从前的她畏首畏尾,压根不敢在父母和他这个大哥面前大声说话,可现在,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似乎一下子就能洞穿他的心思。
顿了一会儿,方思华这才继续说,“家里给你张罗了多好的亲事,你这趟跟我回家就不用再来这鸟不生蛋的山沟沟里了!你看看这地方,是人待的吗?”
“我不回去,你要回就赶紧的,晚点没班车了。”
方思华强压着火气,把方澈又往旁边拽了拽,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忽然从埋怨转为一种推心置腹的亲热。
“小君啊,哥跟你说句实在话!”他眼神热切,仿佛分享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这回妈给你张罗的对象,是我那电子设备厂刘副厂长的独苗!真正的干部家庭,你嫁过去,那就是掉进福窝里了,一辈子吃穿不愁!”
他见方澈没什么反应,更凑近些,加重了筹码,“人刘厂长亲口保证了,只要你点头,立马给你解决工作!铁饭碗,坐办公室的轻省活儿,不比你在这土里刨食强百倍?”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方澈沾着泥点的胳膊,脸上堆起带着讨好的笑:“你是咱家老幺,爹妈最疼你。只要你肯风风光光嫁过去,嫁妆肯定给你备得厚厚的!”
他目光在方澈被晒得微黑的脸上扫过,语气带上几分心疼,“你看看你,下乡这几年里,好好一张脸都糙了。赶紧跟哥回去,让你嫂子用最好的雪花膏给你好好捯饬捯饬,咱方家的姑娘,那可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哪能真在这地方当一辈子村姑?”
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思君真是老方家的掌上明珠,她冷冷哼了一声,“大可不必,我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
“我说你这姑娘,说不听是吧?”方思华急了,伸手在方澈胳膊上拧了一把,如同从前那样。殊不知他刚用力,右手就被一股更大的力气拧住,动弹不得。
方思华感觉手像是被一个握力极大的钳子夹住,甚至能听到腕骨处被捏得轻微作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不管怎么用力,那只手被牢牢禁锢住,怎么都抽不回来。
“你......你放手!”他又惊又怒,脸涨得通红,感觉自己在那只有力的手下渺小得像只毫无反手能力的蚂蚁。
方澈松开手,淡淡看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砸进方思华的耳朵里,“你可以是我哥,也可以是什么都不是,别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们摆布的方思君。”
“好啊,出去几年翅膀硬了是吧?以为我们管不了你了是吧?”方思华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来的,临走前跟刘厂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把妹妹带回去的。如果连这件事情都做不到,他还有什么脸回去交差?
“你们这里的大队书记是谁?带我去找他!”方思华看向身旁一个怯生生看热闹的孩子。
那孩子十来岁,见着方思华一身挺括的新衣裳,个子比大队里大半的男社员高半头,通身气质高贵,带着一股睥睨一切的劲,不免有些胆怯,被问了两遍后这才微微点头,老实地跑在前头为他带路。
待他走远,其他人很快就围了上来询问情况。
“方知青,你的家里人是来带你回城了吗?”晓燕羡慕地看着方澈,大眼睛水润润的。
“没有啊,他就是来看看我。”方澈笑着摇摇头,不想解释太多。
不过大家都不信,觉得方知青这是过于谨慎了。
另外几个知青也都羡慕坏了,张梅梅心中有些酸,她一个干部家庭的子女都还没机会回城,反倒是被方思君给抢先了。不过若是方思君能回家去过好日子,她也为她感到高兴。
“方思君......”她走过去握住方澈的手,“给我留个你家的地址吧,你这趟回去恐怕以后我们都很难有机会见面了,我以后给你写信,等我回家了再来你家找你。”
“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方澈看向张梅梅的眼睛,表情认真。
张梅梅撇撇嘴,一脸不赞同,“你别为了一时意气犯傻,你家里人多好啊,想方设法把你调回城里去,不像我爸......我每次吵着要回城里,他都敷衍我,说不允许擅用权力,让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关于这件事,方澈不想再和别人争辩,于她而言,扎根农村发展农业是她最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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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末班公交车已经开走了,方思华和叶国泰聊了许久,眼看天色渐渐黑了,只好留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
大队里家家户户都很熟,叶书记家住了个陌生人这事很快就传开了,大家都说是方知青的哥哥,准备接她回家过好日子去了。
左小乐在外头和几个同学一起玩跳皮筋,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吼吼丢下一句“不玩了我家里有事”就丢下同学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
“哥......哥......大事不好了!”左小乐气喘吁吁跑到家,抄起堂屋桌上的水壶,微微蹲下了身子,仰起头,茶壶嘴对着自己的嘴往下倒。力道没控制好,茶水哗啦啦冲进口腔,一半喝下,一半顺着嘴角溢出来,混着汗水,洇湿了胸前一大片衣襟,但她也没管,四处寻找左维东的下落。
中秋将近,左维东正就着一盏煤油灯,手指翻飞地编着竹筐。空气里弥漫着竹篾的清香,地上堆着青黄相间的篾片。
附近几个大队都有姑娘赶在中秋出嫁,讲究“好事成双”,陪嫁的箩筐总得多备几对。他做的筐扎实又匀称,价格也厚道,名声就这么传开了。这几天订筐的人络绎不绝,为了不误了人家的喜事,他这几晚都在挑灯赶工。
“方知青......方知青可能要回城里了!”左小乐也不卖关子,把自己在外头听到的话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告诉了哥哥,“听说方知青她哥哥在咱大队,晚上就歇在老叶家里呢!指不定他们明天就走了。”
左维东编筐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开始扯过一根新的竹条,“回去就回去呗,他们这些城里人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的,能早些回去也不错。”
左小乐跺了跺脚,“可是......你一点也不遗憾吗?你不是对方知青......”
“小乐!”左维东皱着眉头,“不许瞎说,我和方知青什么都没有,你别坏了人家名声。”
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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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又急又气,这傻哥哥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念着方思君的名声,她重生回来,可不就是想让家人满足心愿,不再有遗憾的吗!
“那你自己呢!”左小乐急得说话声音震天响,“你什么时候能够考虑一下自己,你明明喜欢方知青,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左维东放下手中的箩筐,自嘲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自欺欺人,然后呢?人家都要回城里了,我还能做些什么?”
“至少......至少......告诉她你的心意!”眼泪夺眶而出,左小乐心疼这样的哥哥。
她看到左维东又叹了一口气,长长的一口气,似乎有话想说,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摇摇头。
左小乐不是真正的小孩,她知道那摇头里包含着的意思,那是长在泥土里的人对天上云彩的自觉回避,是麦苗深知无法供养玫瑰,便甘愿化作养料默默守护的成全。他宁愿把刚刚萌芽的心意彻底掐断,也绝不愿成为对方光明前途的一丝牵绊。
这天晚上,左维东一夜没睡,彻夜点着平时不舍得点的煤油灯,手上的竹条快速飞舞,一刻不停。
左母起夜见儿子屋子里还亮着,劝他早些休息,“维东啊,赶箩筐再着急也不能不睡觉啊。”
“好的妈,我知道了。”
天亮了,左维东直起酸胀的身子,顾不得补眠,去外头刷了牙洗了脸,拿着自己熬了一夜做的东西急匆匆出了门。
鬼鬼祟祟在知青宿舍徘徊,左维东拿着自己做的竹编包,原本打算放在院子外头的桌上就跑,包里有一张纸,写了是送给方思君同志的临别饯行礼物,没有落款,他不希望对方知道是自己放的。
哪知他刚走到院子里,手里的包还没来得及放到石桌上,宿舍的门就“咯吱——”一声打开了,从里头出来的正好是方思君。
“左维东?”对于他的到来,方澈很是惊讶,纳闷地看向他,“这么早你来这儿做什么?”
左维东的脸颊泛红,强装镇定只轻描淡写道,“听说你马上就要回城,感谢你平日里的照顾,我给你做了一只竹编包,路上可以装些衣物。”
顺着他的动作,方澈看到,那是一只颜色如同蜂蜜般温润的淡黄色竹制包,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包身方方正正,竹条匀称排列,线条利落,约莫能装下几本书和随身物品,十分实用。一看便知道是花了极大心思的。
“匆忙了些,可能还有些粗糙,你别嫌弃。”
方澈凝视着那只竹包,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忽地转向左维东那双局促的眼睛,微微弯起眼睛。
“左维东,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什么.....那个......我......”左维东像是被这句话烫着了舌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只能无措地搓着手指。
方澈见状,笑意更深了几分,她利落地将竹包挽在臂弯,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礼物!”
说完,利落转身,步伐轻快,没有半分迟疑。
左维东僵在原地,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乱麻。他既好奇她究竟知道了什么,又懊恼自己刚才那不成器的表现。
为什么方思君能那样坦荡直接,而自己却连一句真心话都说不出口?
他抬起手重重锤了下自己的脑袋,低声骂了句,“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