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女知青是末世农学大佬》
1. 回不去了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方澈还是没能消化掉她穿越了这个事实。
她本是末日联邦生物合成研究所的一名高级研究员,头一天晚上她还在实验室里跟进极端环境下农作物全基因组稳态重构的实验,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了一个陌生......且破烂的地方。
作为在末世里经历过无数次战斗才存活下来的幸运儿,方澈从未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生机。可“穿越时空”这个谜团,即使在末日科技树的尽头,依然没有被点亮。
方澈不想放弃,可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依靠着不停“作死”去试探穿越的边界。
比如,强迫自己进入深度睡眠,比如,把自己的身体伤害到濒死边缘,或者去深山老林探寻非自然能量残留的蛛丝马迹。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无论怎么操作,方澈始终站在这方泥泞湿润又泛着生机的土地上,没有任何改变。
用了七天的时间,方澈终于艰难又苦涩地得出结论,她回不去了。
她再也回不去自己拼尽全力才进入的研究所,也无法与生命中遇到的人们认真地道个别。不知道在原来的世界,她是突然消失了踪迹,还是死在了家中?
会有人为她的离开而惋惜或是难过吗?
方澈没有家人。但她有一只猫。
一只缺了一只耳朵的小三花,是她在一个湿冷的黄昏,在研究所后巷一个锈迹斑斑的垃圾桶附近发现的。彼时它正勇敢地与一只体型硕大的变异鼠战斗,饶是右耳已经鲜血淋淋,依旧龇着牙齿发出“呜呜”的恫吓声,毫无惧色。
方澈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原本发誓再不与任何人事建立联结,还是被这小家伙给打破了。
她给小猫取名小乐,希望它能够在末世里快乐地活到死去。
只是现在......方澈不愿细想,只道幸好,上周给它更换了个全自动喂食机,她在里面囤了好几包猫粮。
小乐那么聪明,一定能找到解救自己的法子!
她的喉头发紧,方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向别处,目光略过窗台时,手边的木桌上几支竹制棒针闯入眼帘,针尖还挂着件半成品的毛衣。
她拿起一根棒针仔细查看,思绪一下子回到很久以前,她好像说过要给小乐织件过冬的小衣裳,可惜那时候太忙抽不出时间,等到现在有时间了,却再也给不了小乐了......
“你在做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女生的惊呼声,紧接着便是脸盆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方澈刚准备转头查看情况,就感受到一阵风袭到自己身边,而后,脸上响起一声清脆的“啪”。
她被人打了,力道还不小,隔了一会儿脸上还有火辣辣的感觉,那根棒针也在混乱中被人夺走丢在了地上。
上一个打她的人下场是整条手臂不翼而飞,方澈眉头微蹙,直直抬眸,怒气正打算倾泻,却对上一双泪水涟涟的眸子。
“到底有什么事情过不去,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想不开?生命多么宝贵啊,你忘记了那些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小小年纪就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士们,你对得起他们的浴血奋战吗?你对得起国家和家人十几年来对我们的培养照顾吗?”
方澈揉揉耳朵,她所在的世界的生存法则是绝对利己主义,这样充满仪式感的政治说教,她好像只在一些年代久远的影视剧中听过。
哦对了,她现在就处在全民政治热情最高涨的二十世纪70年代,成为了一个名叫方思君的下乡女知青。
“方思君,相信我,只要忍耐,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的!”明明是方思君遇到事,可杨雅娟却哭得不能自己,“你认为自己很惨,那么你看看我呢!我父亲68年就被打成了□□,我们全家都不肯跟他划清界限。我爸妈被关进仓库折磨了整整五个多月,我爸的腿被他们整到浮肿溃烂,最后只能截肢,我妈的精神出现了严重问题。我和姐姐弟弟呢,走在路上可以被任何人打,被丢粪,被逼着下跪吃屎,被皮带抽到整张脸肿得像猪头。”
“可是......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我要等着,等着看那些人的下场。我信恶有恶报!他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杨雅娟眼神坚定,湿润润地直直看着方澈,脸上又带着些乞求,“所以,你别寻死了好吗?好好活下去吧!”
方澈这才知道,这姑娘疯了一样的跑过来,原来是以为自己拿着棒针要自杀,心中的怒火熄了个干净。
方澈之前在外人眼里像是求死的所为作为只是为了能够回到末世所做的试探,她好不容易才在末世活下来并且站稳了脚跟,怎么可能会做自杀那样愚蠢的事情?
既然目前没有找到回到末世的办法,那她便暂时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便是。
方澈在心中隐隐期盼,或许会像一些古早小说里写的那样,有一个系统,只需要她在这个世界完成任务就能回到末世。
但又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为了小乐,再回那片看不见希望的废墟做什么呢?
反正,她永远踽踽独行,并不害怕在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嗯,我不会了。谢谢你,杨雅娟。”方澈努力微笑了一下,只是太久没有笑,嘴角牵动的动作显得有些陌生。
杨雅娟却是蓦地脸红了起来,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了,低下头迅速抬手擦干了眼泪,含糊道,“我出去洗衣服了。”便也不再看她,小跑着把刚刚丢在地上的脸盆捡起来。
她原本提了一小盆水回来打扫打扫卫生,被方思君吓到了就把水都撒在了地上,需要尽快把地上水渍擦干。
不过没等她回来,另外几个女孩就先说说笑笑地进来了。
在地里插了好几天秧,今天总算是大功告成了,明天只需要干一些查田补苗等相对轻松的活就好。
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光是听语气就能感知到几个姑娘的愉悦。
只是好心情在进屋的一瞬间荡然无存,几个人聊最近大城市里时兴的“尖儿货”聊得火热,走在最前头的张梅梅乐得又蹦又跳,压根没注意到地上还有一滩水。
一脚踩上去,整个人跟练芭蕾舞似的,一条腿滑得老远。
“哎哟!”幸好张梅梅还有点舞蹈功底,不然这腿就得肌肉拉伤了,她痛得眼泪一下子掉下来,索性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质问,“哪个杀千刀的把水倒在这里,被我逮到了我非扇她二十个大耳光不可!”
与张梅梅关系最好的俞安娜眼神示意屋子里头,“咱四个都在一起,杨雅娟可能还在地里,你说还有谁?”
张梅梅腾的一下站起来,又是这个讨厌的方思君!她真是受够她了!
“方思君你到底想干什么?寻死不成想把我们拉着一起当垫背吗!你的心肠还真是恶毒!你就该跟那些坏分子一起关在牛棚里好好改造!”张梅梅指着方澈的鼻子狠狠咒骂。
杨雅娟听到声音后马上赶了回来,可她不敢站出来,如果被她们发现倒水的人是她,恐怕就不只是被骂了,她在所有人眼里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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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配享有人权。
可......这事与方思君没什么关系,对她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杨雅娟天人交战了一番,还是默默低下了头,当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方澈看到杨雅娟缩在角落,知道她的处境,并不生气,微笑着迎着张梅梅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抱歉抱歉,我是不小心的,马上就去弄干净。你的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卫生院看看?”
这下轮到张梅梅呆愣着了,这方思君是知青里出了名的惹人嫌,不但行事作风小家子气,成天只想着占便宜,说话也是一股子阴阳怪气,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人,所有人都该让着她才是,这话还真是不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她是遇强则强的人,遇着态度这样好的方思君脾气瞬间下去了大半,虽然刚摔倒时很痛,但这会儿已经好了不少,便也不再同她一般计较了。
“卫生院就不必了,你赶紧把地拖干净吧!”态度是软化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好!”方澈从床上下来,拿了扫帚抹布和簸箕,耐心着处理着地上的水迹。
这间简陋的宿舍里头是泥地,门口那个位置因为人来来往往,本就向下陷进了一个小坑,这会儿大部分水都往这小坑汇聚,清理起来并不困难。
杨雅娟见状,也默默凑上来帮着搭把手,两人手脚麻利地让地面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这小坑存在着依然有绊倒人的风险,方澈索性又在外头挖了点泥,一下一下把土实实在在夯进坑里。
围观方澈干活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方思君到底怎么了?怎么一点也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她不是最自私自利了,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好心?”
一旁的赛越撇撇嘴,“还没上够当吗?等着吧,指不定马上就露出马脚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她们就看到方思君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脸上还带着副焦急的神色。
赛越,“我猜她要向咱们借粮食了。”
站在她左手边的吴俏美捂着嘴偷笑,“我觉得她是休息成习惯了,还想再偷懒呢!”
方澈不知道四个人已经有了心理预期,所以当她脸色不大好地说出自己靠着感官推断出的结论后,几人不但没有感到焦虑,反倒是相互看了一眼就笑了起来。
吴俏美颇有些得意地看了另外几人一眼,“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方澈一头雾水,“你也看出来今晚开始就要下大暴雨了?”
吴俏美胸腔一提,发出似有若无的嘲讽声,“下不下暴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又想借着下雨的由头逃避干活了,对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
依照方澈的观察,方圆几十里即将下一场特别大的雨,而且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这些日子,方澈几乎走遍了这一带,知道她们所在的雷公山生产队以及周边的翁寨湾、鹰头岩等十多个生产队全都被大山笼罩着,一旦雨势停不下来,很有可能造成山体滑坡、泥石流这一类的次生灾害。
“什么逃避不逃避的,下大暴雨还在野外作业本身就有巨大的风险,出了事那就覆水难收了!”
张梅梅斜睨她一眼,撇撇嘴,“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没想到还是这德行!行了行了,这季节几乎天天下雨,你在这大惊小怪什么呢?为了让自己偷懒而胡乱散布谣言,耽误了春耕你负责得了吗?”
方澈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办法说服眼前这几个年轻的女知青,她不再说话,转身朝着门口跑了出去。
2. 不被信任
第二章不被信任
方澈一路跑到生产队队长雷壮的家中,屋门虚掩着,她心急之下也没多想便闯了进去。
天色刚擦黑,正是队长一家吃晚饭的时候。
许是舍不得点灯,雷家一家六口坐在院子里,饭桌中央搪瓷盆里堆着几个红薯,缺了一角的粗陶盘里是只滴了几滴油的苦蕨菜,另一个小得多的盘子里,是豆豉炒鸡蛋——鸡蛋碎的跟米粒似的,显得一旁的那碗干辣椒面份量巨大。
“雷队长——”方澈快步走上前去,却发现众人的看自己的眼神实在复杂。
雷壮黝黑的脸上有几分尴尬,但还是笑呵呵地问她有什么事情。
坐在他一旁的他媳妇孟素香脸色就不那么好了,这女知青是真不识趣,哪有人在人家饭点赶着上门的!
也不是她小气,而是这方知青太过奇葩!
方思君之前也在饭点来过家里好几次,出于礼节,孟素香还邀请她一起吃饭,哪知道这姑娘是一点不客气,推辞也不推辞一句就坐下了,还净拣着鸡蛋、猪肉这些好东西吃。
那可是他们两口子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的肉诶!她凭什么!
雷家最小的儿子雷致文也十分讨厌这个抢他菜吃的女知青,见她又来了,迅速把自己最喜欢的那碗炒鸡蛋护在怀里,一脸戒备地瞪着方澈。
方澈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众人的不欢迎,可兹事体大,她必须要尽快告诉队长。
她礼貌朝众人笑笑,退后了几步,表示自己无意蹭饭,只看向雷壮一人,“队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雷壮无奈地摸摸脑袋,这套说辞这姑娘也不是第一次使了,说起话来夸张得不得了,不知道以为要出人命。结果呢,最后只汇报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用年轻人的话说,简直是欺骗他的感情。
可......人家到底是城里来的知青,那知青办还要定期了解她们在生产队的情况,雷壮不能过于怠慢,只得放下筷子跟着她一起走到门口。
“有什么事,说吧?”被耽误了吃饭,雷壮说话的语气并不算太好。
方澈指了指天,认真看向他,“队长,这天马上要下暴雨了,以我的判断,我认为雨量会非常巨大,大到有可能引发泥石流,您要不要提早做好人员疏散和预防工作?”
“啊?”雷壮看看天又看看方澈,只觉得这姑娘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
他一个在地里干了四五十年活的泥腿子,几乎日日都要抬头看天查看天气,几十年的老经验了,也被他摸索出一番规律来。眼下乌云大块大块地集中过来,要下雨是不假,可一个城里来的女娃哪里能看得出雨有多大?
雷壮眨眨眼睛,又想起这姑娘平时的所作所为以及别人对她的评价,猜测她大概是为了偷懒而撒的谎。
“这个......好的,我会研究的,你先回去吧。”
方澈:......这是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了?
“队长,我说的是真的!我刚刚在知青宿舍门口铲土,发现咱们这里的土质松软湿润,而且有一种平日里没有的土腥味。另外,您看天上,这些云不是普通的乌云,而是砧状积雨云,这是暴雨的预兆。还有,您没觉得今天日落的光线不那么对劲,透着一股惨白吗?”
雷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他还真没关注,什么惨白色的阳光,他压根就没见过!
方澈不死心,拉着雷壮仔细聆听,“您听到了什么吗?”
雷壮摇摇头,什么特别之处都没有发现。
方澈深吸了一口气,“您不觉得今天的山风比往日更喧嚣一些?有一种拉扯感?”
什么拉扯感拉屎感!雷壮被方澈搞得云里雾里,索性摆摆手,“没有没有,是你多心了小方!咱队里的气象员小毛日日观察着呢,他都没来找我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可是......”方澈说不下去了,她总不能说,我是来自末世的研究员,我经历过很多次极端天气引发的灾难,我比你们这儿的气象员有经验得多。
恐怕会被雷队长当做神经病送进医院吧?
既然如此,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方澈回到知青宿舍,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四处搜寻稳固屋子的工具。
男女知青的两间宿舍是六十年代为了安置下乡的知青草草搭建的,为了赶时间,村里十几个壮劳力花了几天就造好的。
纯粹的黄泥胚子墙,用几根歪歪扭扭的原木撑着顶,屋顶上压着茅草和破瓦片,一刮风,防雨的塑料布就稀里哗啦响着,一看就是妥妥的危房。
普通的风雨还能勉强抵挡,但若是下大暴雨,恐怕连屋顶都能掀了去。
眼看着暴雨将至,方澈把另一个屋子的男知青也喊了过来,“同志们,暴雨马上就要下下来了,咱们这两间屋子是绝对顶不住的,趁现在还有些时间,我们大家分头去搬石块、砍竹子,再把几根梁柱用麻绳固定住,要尽快!”
除了杨雅娟点头,其他几人都是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男知青中有人嗤笑出声,说话的是刘彦民,“我说方思君,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连活都干不利索的人这会儿把自己当成专家了?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方澈的眼神依旧平静,直直看向他,“信不信随你。”
话里没有任何杀伤力,却让刘彦民突然感觉后背发凉,但他不承认是方思君带来的威压,摆摆手转身离开,“那我不信,你们谁信谁去当苦力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另外几个男知青见状,也不愿意留在这里,为首的陈向阳抱歉地对她笑笑,“方思君,队上的气象员并没有通知我们,会不会是你多虑了?”
方澈懒得再费口舌解释,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眼下,她顾好自己便是!
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从前是可以直接给联邦高层提供建议的人,什么时候沦落到这般境地了?看向女知青们的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冷冽的杀意,“你们呢?”
几个人蓦地一阵瑟缩,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像......要是不同意的话,会被发疯的方思君给砍死......
其实吧......加固屋子也是一件好事,以往每回外头下大雨屋子里便会下小雨,滴滴答答的又吵人又潮湿。若是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修葺一番,倒也不是不可以......几人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之后的几个小时,女知青宿舍的6个人分成三组,一拨捡大石块,一拨去最近的竹林子里砍竹子,方澈则是拿着铁铲在宿舍外面挖临时排水沟。大家约定好最迟一个半小时后要回到宿舍,一定要尽最大的力气把更多的材料带回来。
众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跟中了邪似的,明明内心对方思君的判断嗤之以鼻,可却实在不敢不照着她的吩咐去做,好像只要不听话,就能被她给杀了似的。
一个半小时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宿舍门口,震惊地看着屋子前面那一条长长的围绕着的排水沟。
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要是在以前,她们对这种事完全没有概念,
刚来雷公山生产队的第一年是最艰苦的一年,所有知青都被队长安排去稻田里挖排水渠,干了一个上午又累又饿,手上被摸出了十几个水泡,可一看进度才挖了五米不到。自尊心受尽煎熬,却又无计可施——那段记忆,几乎是所有知青的共同阴影。
可是现在,方思君一个平时干一会儿活就喊累的人,居然硬生生地挖出了一整条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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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几个人交头接耳,莫不是陈向阳他们那几个男知青偷偷来帮了忙?
但不管怎样,对于加固屋子这件事,她们终于认真了几分。
竹片和石块用来给屋顶增加重量,将屋子里本就有的粗麻绳草草编成一个网,两端牢牢绑在房屋两侧地面打入的木桩,又把方思君挖排水沟多出来的泥和稻草、麦秆混在一起,全都用来填补外墙的缝隙。
几步之遥的男知青宿舍众人透过窗子看到女知青们热火朝天的样子,看得最仔细的赵涛忧心忡忡地看着陈向阳,“向阳,你说她们干得这么认真,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大暴雨吧?”
坐在桌前玩扑克牌的刘彦民嗤笑一声,“赵涛我说你动动自己的脑子好不好?那方思君是什么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的罢了,她哪有那能耐预测天气,要是咱这房子真能塌,我立刻下跪喊她姑奶奶!”
赵涛一想也是,自己纯粹是杞人忧天,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陈向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轰隆——”天空忽然发出一阵沉闷而响亮绵长的雷声,而后整个天空彻底变成黑色,又在一瞬间亮如白昼,一道闪电直奔后山,又有大树遭了殃。窗户无预兆地啪嗒被吹开,屋子里那盏昏暗的油灯顺势被吹灭了,几个人均是被吓了一大跳。
女知青那边也是被吓得抱作一团,俞安娜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这会儿天开始下雨,只是并没有很大,淅淅沥沥地飘在每个人的脸上。实在没时间害怕,还在屋顶的方澈朝着下面喊了一声,“快一点,别停下!”
几人便只好加快手上的速度,总算在大半夜做好了全部的房屋加固动作。
此时所有姑娘都累得不行,也顾不上身上脏不脏,一个个趴在桌上、椅子上、柜子上大喘气。
这......这活可比在地里累多了!
说来也幸运,几人进屋没一会儿,天空又打了几个闷雷,而后倾盆的大雨拼了命地砸在屋顶上。
几人合力堵上门窗和容易漏水的地方,再也没有恼人的滴水声,大家十分安心地睡起了觉。
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早上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赛越一起床就好奇地打开门,试图查看男知青宿舍有没有坍塌,雾气蒙蒙的看不真切,不过并没有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大概是并没有什么事。
她撇撇嘴,觉得昨晚的自己像个傻子,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听了方思君的话,看到方思君也走了出来,根本不想与她打照面,反而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么大的雨还要干活吗?”张梅梅伸了个懒腰也往窗外张望了好一会儿。
这样的大雨只要站在门外几秒钟就能被淋成落汤鸡,要是这样被淋一整天,不发烧都难,这里离县卫生院又远,她皱了皱眉头,不然今天就请假算了。
正想着,队上的一个社员穿着蓑衣跑了过来。
“队长说雨下得太大了,今天改为检修农具和思政学习,等会儿去队部集合!”
男知青们也听到了这话,一个个穿着蓑衣或是打着油纸伞走出来。经过女知青屋前时,刘彦民故意停住脚,把油纸伞往后脑勺一歪,拿腔拿调地拖长了声音:“嗬!瞧瞧!我说什么来着?风大雨大,咱们这‘革命小屋’不是照样挺得直直的?你们昨儿个瞎忙活那通劲儿,我看哪——”
他故意顿住,模仿着样板戏里的那种腔调,一拍大腿,“算是白费力气了啊——”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奚落和得意。
女知青们面面相觑,也不是说希望男知青屋子塌了,可这一对比还真显得她们昨晚像个傻子一样,免不得开始埋怨上方思君。
都是她出的馊主意!
方澈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时候未到。
3. 没得商量
再得知今天不需要下地后,生产队的众人此时并没有对未知灾难的恐惧,反倒有些高兴。
水稻秧子刚下下去,本来就要往里头放水,这雨下得及时,都免去了这道工序,省了不少力气。
今天又趁着下雨天可以休息休息,除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需要多赚些工分的人家,难得的闲暇时光,其他人心情都挺不错,聚集在队部里扎着堆的聊天。
队长雷壮和书记叶国泰、管水员邱良才、气象员小毛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
雷壮猛吸了一口烟看向小毛,“小毛,你说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啊?看样子今天是不行了,要是超过三天,咱们这地里的稻秧可就不行了。”
小毛一头的汗,他虽然挂着个气象员的名号,可也就是被队上推荐去过县气象局培训过一次,只懂个皮毛,预测天气这种事,他哪里能办到!
“队长......我...我不知道啊!”
雷壮的脾气蹭地一下子上去了,“不知道不知道,关键时刻真是顶不上!”
小毛也委屈,他也才18岁,又不是什么专家,脖子一梗,“我就顶不上,你有本事找个能顶上的人来!”
“你!”雷壮气得脸都红了,刚想骂几句被叶国泰拦下去了,“行了行了,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我先去组织社员们政治学习,老雷你和良才、小毛想想办法。”说着便丢下几人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见他越走越远,邱良才忍不住抱怨,“每次都是这样,难题甩给咱们,他自己倒是去社员跟前说那些漂亮话揽功劳去了!”
雷壮摆手,“行了,别说了。”他心中也有怨言,可谁叫人家叶国泰读过几年书,是公社认定的生产队书记,说多了不利于团结,不说也罢,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
他又看向邱良才,“需不需要组织人手去地里挖渠放水?”
邱良才皱着眉头点头,“要是明天还下雨的话就必须放水,不然这些水稻秧子都得泡死。”
“那就这样吧,等老叶上完课,我去动员些男社员,明天跟大家一块儿去挖引水渠。”老雷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他想着,往年这时候也会下几场雨,从来没出过啥大问题。虽说五六十年代确实闹过几次泥石流,但他总觉得,这回总不至于那么倒霉,偏偏就让咱们给碰上。
虽然不信方思君的话,可这姑娘说了那么多耸人听闻的话,还说的那么真实,哪里能不让人担心?
雷壮努力摇头,试图把脑子里那些不吉利的话全都抛掉。
叶国泰是个喜欢掉书袋的,好不容易找到给人上课的机会,恨不得把自己记得的所有领袖语录都背一遍。社员们从一开始的轻松变得坐立难安,有这时间回家修修屋子、洗洗衣服多好啊!可没人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课上到中午,好不容易见叶国泰有停下来的意思,雷壮赶忙跑过去插话,“那个......我就说几句话。眼看着这雨越下越大还一直不停,地里头的苗苗经不起这样的摧残,明天队里的男社员跟我一道去地里挖水沟!”
男社员们虽然不那么情愿,可也分得清轻重,这一季的稻子关乎今年的口粮,要真是被雨淋坏了,那全家人都得饿肚子!因此并没有人反对。
雷壮说完话刚准备下去,却忽然听到人群中响起一道女声。
“不可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来,知青们都坐在一块地方,张梅梅几个人已经被盯得害臊起来,她皱着眉头,伸手拉了拉方澈的衣角,“方思君你能不能别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啊!”
雷壮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也是浑身一滞,这方思君到底在闹什么!
他严肃看着对方,“小方同志,你有意见可以私下跟我沟通,请你不要扰乱会议秩序。”
方澈当然知道私下跟雷壮说又会被他按下,只是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最最宝贵的生命!她不允许自己见死不救!
被当成神经病也好,被误会也罢,她只好出此下策,“雷队长,这样的天气极易引发泥石流,我认为组织大伙去地里干活并不是个好主意。”
雷壮还没开口,人群中就有人冷哼一声,“什么泥石流,咱附近的山上都是树,泥龙哪里流得下来!别捣乱!”
另一个年长的社员也气愤道,“不去把水排了你让我们整个生产队喝西北风呢?你个城里来的女娃懂什么!”
刘彦民也趁机发难,“方思君啊,我说这回雷队长又没让你们女同志出门干活,你就算想偷懒也不必这么恶毒地诅咒咱们队里啊,大家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
“说什么晦气话!”
人群里都是附和的声音,一个个恨不得指着方澈的脑门狠狠咒骂。
方澈并不受这些质疑的声音的影响,依旧平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第一,树虽多,但树根却不能都伸进地底下,雨下得多了,底下的砂土被泡涨了照旧会被带上来。第二,咱附近的山都挺陡的,还有经年下雨留下的暗沟和朽木,一旦山上的泥水形成了,流下来的冲击力是巨大的。第三,咱们队上许多田都在山脚下,一旦真的发生了事故,大家要是在那里干活,必定是无处可逃的!”
她继续道,“最最关键的,这场暴雨短时间根本停不下来!不信你们就等着!”
队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文盲,主打谁说的话多听谁的。听这姓方的女知青一二三地说了这么多,态度顿时摇摆了起来。
“对啊,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呢!水稻毁了咱大不了勒紧裤腰带过一年,可人要是真没了,那整个家都毁咯!”
雷壮其实心中也有这样的隐忧,若是冒着这样大的雨抢救,真出了什么问题,他该怎么跟社员们交代?
叶国泰却不干了,开什么玩笑!要是今年水稻歉收,约定上交的公粮交不上去,他这个生产队书记面子上都过不去,还怎么评优评先进?他还想今年去革委会的王主任那里走动走动,没有做出点成绩出来谁理他?
“不成!”他厉声拒绝,“领袖教导我们要准备打仗,要备荒,为人民服务!眼下公粮任务就是最前线!就是人民最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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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顶上去的时候!我问问你们,要是都像咱们这样交不上公粮,国家的建设怎么办?工人老大哥的饭碗怎么办?国家倡导农业学大寨,学的是什么?还不就是石头缝里夺高产的斗争精神!”
叶国泰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整个人激动得头发都被甩到了一旁,“咱们真要因为这不知道真假的泥石流不去抢救稻秧,那不仅是给全公社、全县拖后腿!更是给整个社会主义农业战线添堵抹黑!”
雷壮满头黑线,这老叶整天就喜欢用这一套大道理绑架大家干活,年初社员们想让他去县里争取一条电线来,他就是用着这一套大道理把众人劝回去的。那时候他没有说什么,可现在关乎人命,实在不能这样草率地动员!
“老叶啊......这事我觉得咱们还是再商量商量......”雷壮道。
“这事没得商量!”叶国泰头也不转,“还有,请叫我叶书记!”
雷壮:......
谁让他比自己官大!雷壮一点办法也没有,不大服气地低下头去。
上午的学习结束,叶国泰打发社员们各回各家,又再一次强调明天生产队所有的男社员都去挖水沟,话毕,又加了点甜头,“明天去开沟的我都双倍计工分。”
这下,原来还有些意见的人也没了话。农村人春耕时候顶着雨下地干活这样的事情太普遍了,为了双倍工分,淋一场也值得。
大家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只留下几个知青面面相觑。众人看了眼外头这样大的雨,实在不怎么愿意干活。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冲着陈向阳使眼色。
陈向阳领会,走到雷壮跟前,“队长,明天我可以跟着社员们一起去地里干活。但其他人......身子不那么健壮,要不就算了吧?”
雷壮笑着拍拍陈向阳并不那么健壮的肩膀,“不碍事,队上的社员就足够了,这几日你们就在屋子里歇着吧。”
“那多不好,队长,我真的可以!请您让我也一起吧!”陈向阳不死心。
雷壮摆摆手,要是真出了事,他自己队里的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更何况这些知青办的宝贝疙瘩,还是算了算了。
雷壮走远后,刘彦民攀上陈向阳的肩膀,“向阳,谢了啊!明儿个我去买点菜,咱们哥几个喝几杯?”说罢,他又看向女知青这边,面露嘲讽,“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个饭,还是......又要去加固你们那黄泥屋子了?”
女知青们虽然对方思君昨天起的头颇有微词,但也十分不喜欢流氓脾气的刘彦民,张梅梅冷哼一声,“不必了,明天我们有事!方思君,你说是......”
她转头去找方思君,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着人群离开了,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刘彦民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还信方思君呢?她哪里敢见你们呢!人家这会儿估计在被窝里偷偷笑呢,你们这群人可真是太好骗了!”
几个人都气呼呼的,没理会刘彦民的奚落,一个个冲进了雨幕中,她们要找方思君好好算个账!
4. 一场争吵
张梅梅一行人跑到宿舍,并没有发现方思君的踪迹,她转身瞪着杨雅娟,“方思君到哪儿去了?平时你们俩玩得最好,你肯定知道!”
杨雅娟还真知道,方思君随着人流走的时候她看到了。只是......若是告诉她们,会不会去找方思君算账去呢?
但是不告诉的话......杨雅娟略微抬眸看了眼凶巴巴的众人,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尤其是张梅梅、俞安娜,据说她俩都是干部子女,连知青办的人都对她们特别关照,她一个黑五类还是别和她们作对为好。
“我看到她......追着雷队长跑出去了。”杨雅娟老老实实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了大家。
张梅梅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这家伙该不会又要去说泥石流的鬼话了吧?她还真是被鬼迷心窍了不成?”
另一头,刚散会方澈就紧紧跟着雷壮来到了他家里。
“雷队长,不是我纠缠您,我只是真的不想有人受到伤害!自然灾害这种事真不能心存侥幸,若真的发生了那不管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再说,就算运气好泥石流并没有形成,咱们做些防护也更安心些,您说是吧?”方澈言辞恳切,并没有往日那股尖酸的语气。
雷壮停下来,叹了口气,“小方同志,你也看到了,这件事其实由不得我做主了,是老叶......叶主任拍的板,不然你找他说说去?”
方澈在末世和什么人没打过交道,短短一上午就已经感觉到,叶国泰就是个以政绩为先的投机者,除非上级下达命令,不然无论是泥石流还是天上下刀子,他都会坚决执行自己的计划。
“我看得明白,您才是真正把社员的切身利益放在心上的人,我认为还是跟您说比较管用。”
这一顶高帽丢过来,雷壮是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挠了挠头,“可我也不能违背老叶的意思不是,我能管什么用。”
方澈想了想,凑近两步提议道,“雷队长,其实真要冒雨去排水也可以,我认为要分出一支队伍去把泥石流挡一挡,或是引导到别的地方去。”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这泥龙的威力虽然雷壮自己没有亲眼见证过,却听到父母叔伯提起过,据说比开闸的火车头还疯,石头、断树......什么都能裹下来,连屋子都能被压成废墟!光靠他们,能挡住这可怕的东西吗?
方澈自信地点点头,“能挡住一点就能降低一点危害,实在不行,咱们让它换个方向就好。”
说着,她便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她只能提供一些实际操作的技巧,但真正去说服叶国泰、调动人员都得靠雷壮。
毕竟,现在的她只是一个万人嫌,做任何事都会被人误解为想偷懒。
雷壮听后眼睛一亮,整个人兴奋起来,他一拍手掌,“成!我这就去跟老叶说说!”
人刚走出去两步,雷壮又顿住了,笑呵呵看着方澈,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红晕来,“小方啊,之前是我不对,没有重视你的建议,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方澈摆摆手,雷壮的反应也属正常,谁会相信一个天天偷懒的人的话?她并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
雷壮为了说服叶国泰也是费了好一番口舌,最后只得向叶国泰拍胸脯保证,出了事算他的,叶国泰这才答应下来。
这其中的艰辛方澈可以理解,不过对她来说,当下最重要的是吃一顿饱饭。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没静下心来好好吃过一顿饭,接下来是一场恶战,她必须要多吃一些保存体力。方澈嫌弃地捏了捏这副身体软软的手臂,一点肌肉都没有!
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方澈的身子一震,灵魂与肉身似乎就在此时被分开,她在心里对着那个模糊的身影道,“你放心,我只是暂时借用你的躯壳,等你需要我一定还给你!还有,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的!我等你早些回来!”
那道身影盘旋了半晌,最终还是离开了,不知所踪,方澈心中染上了莫名的难过,不过,懦弱到此为止了!她还有许多事情事情要做!
回到宿舍时,方澈的裤子和鞋已经湿透了,她无视众人的目光,回到自己床上换好衣服丢进脸盆里,转身去自己床边柜子里掏出一个米袋,里头装着她这个月的口粮,袋子里的米已经见了底,只薄薄的铺了一层。
这个月才刚过去一半,也不知道下半个月该怎么办?方澈叹了口气,舀米的动作却没停,把最后一粒米都抖进了碗中。
张梅梅拦住她,“方思君,你又去找队长做什么?”
方澈微微一笑,“同他商量预防泥石流的法子。”
见她死性不改,张梅梅的脾气也上来了,“商量?你商量个锤子!我看你是魔怔了!指挥我们所有女知青一晚上还不够本?这会儿又装起大尾巴狼了?还真把自己当个能掐会算的女先生了?张口闭口泥石流!叶书记都定了调要去排水!雷队长都没吭气,就显得你能了?”
说得急了,张梅梅整个胸膛都在剧烈颤动,却是越说越多,“你想出风头,随你!可你别拖上咱们全体女知青给你垫背!别让书记、队长觉得咱们女宿舍里尽出些好高骛远、爱嚼舌根子的落后分子!”
方澈依旧是那副微笑的表情,拍了拍张梅梅的肩膀,“我知道你这都是替咱们女知青的声誉着想,张梅梅,你人真好!”
张梅梅:......不是这方思君现在是什么路数啊?她怎么有些招架不住?
她宁愿方思君跟以前似的撒泼打滚,这样自己也可以撒了欢和她对骂,现在她态度这样好,自己却一直咋咋呼呼,这不显得她很没素质?
再怎么说,她也是干部子女,哪里能那么歇斯底里?
“你......你知道你还老做这些离谱的事?”张梅梅的声音低了八度。
方澈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我能应对的。”
张梅梅:......
饱饱吃了一顿饭后,方澈躺在床上小憩,她跟雷队长强调了时间的紧迫性,不出所料,下午他就会有新的安排。
果不其然,刚躺下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锣声。
“各位社员,马上去队部集合!马上去队部集合!抓紧赶快,抓紧赶快!”
赛越好奇地向外张望,恰好看到通知的小毛,扬声道,“小毛,等会儿又是什么事啊?”
小毛来不及细说,只道队长有事安排,让大家尽快过去,就急匆匆地往更里头的人家跑去了。
大家集合得很快,没过半个小时,全生产队的人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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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挤在了队部中,因为下雨,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潮湿的味道,聚集在一起,这味道还真有些不好闻。
雷壮言简意赅,扯着嗓子安排工作,“眼瞅着这雨一直下着停不下来,地里的苗苗要救,咱们大伙的命也要保住!这样,一半男社员今天下午去山上割苎麻,另一半去挖截水渠,女社员们就在这儿搓麻绳织网,越快越好!”
原本男知青是不需要去大雨天挖水沟的,可现在情况紧急,所有男社员都要顶上,刘彦民眼睛都要冒火了,方思君这搅屎棍!有她什么事啊!
“雷队长!我们来这儿都快四年了,一次泥石流都没见过,您怎么确定今年一定会有呢?要是听信了某些人的谗言害得队里劳民伤财,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队上几个懒汉也附和,“就是就是!别的生产队也没见像我们这么紧张,难不成这泥石流独独冲我们来?那也不必去挡了,一定是我们得罪了土地爷,惩罚我们来了!”
雷壮严肃地训斥道,“说什么话呢!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这一套!信不信我让你们打扫猪棚去!别啰嗦了,你俩给我挖水渠去!”
雷队长虽然平时热心肠好说话,但关键时刻瞪着眼睛看着人实在有够吓人的,那几个懒汉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事已至此,刘彦民也只得苦哈哈地跟着众人出了门,他的牙齿咬得咯嘣响,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钉子,狠狠剜了方澈一眼,把所有的怨恨都洒到她身上。
偏偏方澈跟没事人似的,还主动伸手,“队长,我跟挖渠组一起去吧,怎么挖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刘彦民猛地刹住脚,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嗤笑,声音不高,却像小刀片刮在铁皮上,扎得人耳膜生疼:“你这谱是越摆越足了啊!省省吧!别回头沟没挖成,倒把您给冲走了,大家伙还得去捞你,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大家都用看笑话的目光看向方澈。
方澈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到刘彦民,只是与雷壮点了点头,就和挖渠组一道出了门。
临出门前,雷壮拉住了她,“你一个姑娘家淋雨可不行,我家的蓑衣先借你穿一穿吧!”
方澈其实并不需要蓑衣,末世存活人类的身体似乎也随着环境一起变异了,她甚至可以暴露在ph值4.0的酸雨中毫发无伤。这具身体虽然比起她从前来差得远了,可因为有来自她的能量的注入,身体素质总体还是比一般人要强一些。
当然,她需要死守这个秘密。
方澈笑着接过蓑衣,“谢谢队长!”
一行人往山脊前进的时候,方澈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个个子很高但却瘦得不正常的男人,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他那双大眼。
其他人都有遮雨的工具,唯独他顶着暴雨,整个人像是一只掉进水里被捞上来的狗子,瑟瑟发抖的同时忍不住甩动头发里的雨水。
“你家里没有蓑衣吗?”
那个被盯着的年轻人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他的眼神甚至不敢直视方澈,而是下意识去看人群中另一个矮胖敦实的男人。
“没有......”他嗫嚅着,声音轻得两米外就听不清了。
但方澈的听力很好。
很显然,他被霸凌了。
5. 你房塌了
方澈其实对这个时代的这些事情有所了解。末世来临前她是一个对历史十分关注的小女孩,在读到这一段经历时,她总能被人性的恶给震惊到觉得是杜撰的,直到末世降临,她自己也体验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恐惧。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些同情,但如今的她并不像雷队长或是叶书记那样说话有分量感,她并不想因为帮了这个年轻人而让自己的工作变得困难起来。
思索着,一行人便走到了山脚。
为首的是邱良才,他其实一点也不愿意来,可当干部的,自然是要冲锋在前!
看着冒着大雨走在前头的女知青,他心里泛起嘀咕,老雷说适当时候可以听一听她的建议,他撇撇嘴,老雷这人可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想他邱良才在地里干了这么多年活,什么情况没见过,让她听一个啥也不懂的年轻人,不可能!
“同志们,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如果发生泥石流,大概率是从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流下来的。”方澈指了指几个方向,向大家说明情况,“所以,咱们开沟就要从这几个地方重点挖起。我们要在泥石流主路径侧坡挖几道深1.5米、宽2米的土沟!”
“什么?要挖这么深?你这是要累死我们啊!”人群中当即就有人反对不干,他看向邱良才,面露嘲讽,“良才啊,这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这女知青说了算啊?”
邱良才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挖沟,但碍于面子立刻应道,“当然是听我的!小方啊,我是管水员,一辈子跟沟沟渠渠打交道,你要求的这个沟,挖起来难度实在有些太大了,而且没什么用。”
方澈并不理会他的老资格,直接道,“我们来这挖沟不是随便挖几条小水渠应付过去就好,而是为了救人和保护集体资产。挖这个深沟如果出了问题我愿意负责。那么相对应的,如果因为沟挖的不深并没有起到阻挡泥石流的作用,这个责任,你们谁愿意承担?”
大家面面相觑,一个个看着邱良才。
邱良才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红,这女知青好尖利的一张嘴!
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唯独没见识过这泥龙,需要开什么样的沟他真的不清楚,就这么贸然负责......他还真不敢打这个包票,还不如费点力气跟着这姑娘一起干。
他摆摆手,给自己找补了几句,“得得,老雷说了要听你的,我不管了,就听你的吧!”
总算是能够推进下去了,方澈迅速地把这几十个壮丁分成几组,每一组交办一项工作,她自己则带着几个人承担了最累的挖土工作。
“邱干部,您挖渠的经验丰富,若是我们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指点!”方澈这一番话下来,邱良才心里的疙瘩总算是消去了大半,他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也只是懂个皮毛罢了。”
原本只是客套一番,可邱良才哪里晓得,在这位女知青面前,他还真就只是个懂点皮毛的门外汉。
邱良才眼看着方思君带着六七个挖沟的人,一下子就找到了最恰当的点。她也不像平日那样挖笔直的排水沟,反而是让大家隔着10米就开一个斜向的岔沟。
这还不止,这小姑娘看着才十七八岁,可应对泥龙的经验比在场的中年男人还要多。
有人觉得若是真有泥龙,这沟或许会被石头或是什么卡住,还没说呢,方思君就让人去山上砍竹子劈竹片,再用藤条编成防护网,全部都插入沟壁土层。
听方思君说,这叫做“护坡网”。
嘿,还真是学到东西了!
就这样在雨里干了一天活,连生产队数一数二的大力气雷繁荣、雷昌盛兄弟俩都脸色发白喘着粗气在一旁休息。体力没这么好的,已经直接躺在泥地上歇着了,实在是累得不行。
方澈无意中瞄到那个高瘦的青年,只见他虽然面色惨白神情疲惫,可那副筋骨架子还在死命撑着,一下一下,往那泥里死磕。在这个干多干少都一样的年代,还真是颇为难得。
“左维东——”那个黝黑敦实的男人忽然喊他,“我这儿忙不过来,先来帮我一把!”
就见那左维东看了方澈一眼,见她并没有出言阻止,便扛着锄头往那个方向去了,一丝怨气儿都没从脚步里漏出来。
方澈便又微微皱起了眉头,心底隐隐蹿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不知道反抗可怎么行!
因为大部分人干活并不算积极,所以尽管大家伙干到了天都黑了,也才干了个大半。
方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邱良才,“邱干部,我预计明天还要再挖一天,大家回家多喝些姜汤,辛苦再坚持一天!”
“明天我不来了,被这雨淋个半天我就已经感觉身子不舒服了,要是明天再淋一天,兴许我没被泥龙冲走,已经被风寒带走了!要是我生了病了,你们能替我出看病的钱吗?我不干了不干了!”雷繁荣跳出来反对。
因为有他的带头,其他几人也都是相同的意思,明天不来了。
邱良才嘴笨,也没有雷壮那样的威望,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罢工的众人,只不轻不重道,“这是队长安排的活,你要得找队长说去!”
“说就说!”已经到了下工的时间,几个人一听这话,收尾工作也不做了,扛着锄头铁锹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往雷壮家里走去。
方澈没有阻止,她知道自己目前只能依靠嘴皮子挽留众人,可处在愤怒情绪中的人怎么可能会听她一个毫无威望的女知青的话。这事,还是让雷队长自己处理比较好。
毕竟,事已至此,雷队长比她更不希望半途而废。
当天晚上,小毛又跑来了,她告诉方澈,“队长说人员的事情你不必操心,明天早上他一定凑足人手跟你一起把那沟渠挖好。”
方澈点头,“辛苦了!周边的生产队你也通知到了吗?”
小毛是队上的飞毛腿,若是出生在城市,好好培养兴许能成为一个跑步健将,现在么,他是队里专用的传信员。他点点头,但脸色不那么好,“通知是都通知了,不过有的生产队觉得是我们太见怪,并不打算做防护措施。”
方澈点头,能做的她已经都做了,至于其他的,就只能看造化了。
第二天,跟着方澈一起开沟的人中,除了邱良才和左维东两个熟面孔,其他基本都换了人,全都瘦巴巴的,不像是能干体力活的样子。他们的脸上有着跟左维东一样的神色,无助、怯懦又带着点讨好。
方澈小声问了邱良才一嘴,才知道这些人全都是成分不好的人员,还有几个是附近农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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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出来的,年纪看着也不小,可组织一声令下,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原本方澈怀疑开沟的进度会被这帮人给耽误,可她却意外发现,这些苦命人虽然力气不够却高度配合,因为里头还有高知人群,对她说的话能够很快理解,再加上今天难得地天空放晴了,反倒是让效率提升了不少。
只是这下雨天愁,不下雨也愁,邱良才皱着眉头看着方澈,“方知青,眼看着这天都要放晴了,我们还有必要挖沟吗?”
方澈认真点头,她不能说自己对灾难预警异常敏锐,只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这回用不上,下回也能用上不是!大家再加把劲,咱们马上就到底了!”
见大家都没有意见,邱良才便也没说什么。
等到编防护网那一组刚把网拿到山下固定时,开沟组已经提前完成了任务。
方澈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个躬,“谢谢大家,辛苦了!如果灾难真的来临,那么大家就是救了许多人命的大英雄!”
都是被打击惯了的人,乍一下听到这样高的评价,所有人心中都无限动容,更有感性些的人已经偷偷抹起了眼泪。
角落里的左维东第一次抬起双眸认真看向方思君,只觉得心中像是注入了一股久违的暖流。
另一边就不那么和谐了。
趁着好不容易的阴天,雷壮让所有人加紧速度去山脚下固定麻绳网,但人群中也有人有着与邱良才一样的观点。这雨都停下来了,泥龙九成九是不会流下来了,他们还有必要再去固定这网吗?
“有这功夫去地里帮着排水多好,一天天的瞎耽误功夫,老雷我看你是被这女知青给搞晕了头了!”
一位女社员举起手来,“你们看看我的手,这两天为了赶进度我就差没睡在队部了,现在觉得就是个笑话!”
“就是就是,泥龙的可怕我们知道,可是咱在这都活了几十年了,也就小时候遇见过几次,我可不信运气这么差!”
“静一静!静一静!”雷壮脑袋都有些大了,明明雨停了是好事,可偏偏他像是个罪人一样被架在火上,他其实心中也有质疑,他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那么听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方思君的话呢!
可话是他放出去的,已经收不回来,大家再怎么反对,这事都是要进行下去的,不然他老雷成什么人了!以后的威信都给败了!
偏偏叶国泰还在一旁幸灾乐祸,“老雷啊老雷,我说吧别听一个黄毛丫头瞎说,你不听,偏说你要负责。啧......现下这情况,你还真是不好收场了!”
雷壮忍着心中的怒气朝众人喊去,“我知道大家辛苦,咱们一开始也没说一定会有泥石流。可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累死累活装这个网,不就是图个安心,要真的出了事了,给咱的婆娘和娃娃留条来得及跑的路啊!”
骚动总算平息了一些。
雷壮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小毛带着惊恐的声音,“不好了!书记队长不好了!”
一颗心瞬间又被抓紧,这是又怎么了!怎么一天天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小毛好不容易跑到了山脚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好了,男知青那宿舍......塌了!”
6. 第 6 章
男知青宿舍居然塌了?众人一时之间议论纷纷,下意识想问,既然男宿舍塌了,那女宿舍怎么样了?
雷壮也这样想的,得到否定回答后松了一口气,立刻又追问道,“那有没有人员受伤?”
小毛如实道,“屋子塌的时候除了刘彦民在家,其他人都在地里干活,不过刘彦民反应还算快,除了胳膊上受了点皮外伤,别的倒是没什么。”
雷壮松了口气,看向叶国泰,“书记,你看是你留在这,还是你去慰问慰问伤员?”
叶国泰想也没想就拔脚跟着小毛回去了。
没了叶国泰在一旁指手画脚,雷壮安排起活来顺畅了许多。因为知青屋子塌了这事影响,大家也都有了些兔死狗烹的感同身受,没人再质疑拉网这件事是不是没有意义。
也有人很好奇为什么下雨天这屋子不塌,偏偏雨停了就塌了?
“行了行了,先把手头的事情做了,别的事回家了再打听!”雷壮黑着脸不让大家继续议论,带头扯着网的一边往点上固定。
大家伙齐心协力,防护网固定了一层又一层,总算是有了一副预防的架势。
雷壮满意地点点头,但心里有些没底,又让人去把方思君给找来,问问她的意见。
方澈用手抻了抻网,这种粗糙的麻绳与后世的金属网的韧度完全没法比,但叠加了这么多层,至少能对滚下来的落石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不至于速度太快。
她点点头,“差不多了!”
雷壮嘴角上扬,大手一挥招呼大家收工回家。
方思君前天晚上领着众位女知青加固屋子的事雷壮也是略有耳闻,当时听到后只觉得她吃饱了撑的,可没想到男知青宿舍真就塌了!
嘿!这可真是神了!
雷壮心中顿时升起异样的感觉,眼前这看着娇娇弱弱的女知青,还真有几分能耐。
至于从前的她为何那样惹人讨厌,雷壮还没有搞明白,大概是想偷懒吧!
“小方啊,你说这事说来也稀奇,下那么大的雨这男知青宿舍都没事,怎么天刚放晴没几个小时就塌了?”虽然阻止了社员们发问,但雷壮自己也着实好奇。
方澈想了想,打了个比方,“下雨时,雨水泡软了墙根,但雨水本身像胶水一样暂时糊住了黄泥墙的裂缝,让屋子勉强稳住。可雨一旦停下,地下的水就会越积越多,把墙根彻底泡成了烂泥,时候一到自然就塌了。”
雷壮其实听不怎么明白,但反而更觉得这方知青肚子里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叹了口气,“咱们去瞧瞧。”
男知青宿舍门口,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陈向阳几个人还在地里开沟放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连锄头也不要了,一个劲地往这头奔来,他们的全部家当可都在宿舍里,塌了以后他们要怎么生活?
虽然在跑来的路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看到了住了三四年的房子变成了一堆木块和烂泥,饶是几个大男人都受不了。
赵涛直接崩溃地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我的全部粮食、我的衣服,还有我爸妈给我写的信......怎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他像疯了一样往里头跑,试图在废墟中扒拉出他的财物,没一会儿就把手给蹭破了皮,可抢救出来的东西几乎不能用了。
米面全都泡成了泥水,混着青苔、灰尘各式垃圾,他那本夹着书信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已经被泡软了,封面上的保尔已经糊作一团,手劲要是大一些,那纸张就烂成了碎末。
赵涛哆嗦地翻开放着家书的那一页,里头的字已经完全辨认不出。他僵在那里,掌心托着那团冰冷黏腻的纸浆,心中被无限的后悔所笼罩。
要是他们能重视这场大雨,要是他们在方思君提议的时候跟着一起干,要是他再坚决一点而不是什么事都毫无主见,只知道跟着陈向阳或是刘彦民亦步亦趋,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情况?
“刘彦民,刘彦民呢?”赵涛猩红着眼睛狂啸起来,像是要把怒火全数撒到他的身上。
“刘彦民受伤了,小毛带着他去擦点药。”有人告诉他。
赵涛恨得牙痒痒一声,“活该!怎么不砸死他啊!都是他!都是他在说风凉话!”
陈向阳走过来,安慰地拍拍赵涛肩膀,“涛子,别难过了,彦民他也不想的。当务之急,我们先尽全力抢救财物吧!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赵涛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点点头,无助地拉住陈向阳的手臂,“向阳......我们该怎么办啊......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面了......”
陈向阳露出个勉强的笑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别太担心了。”
叶国泰也走了过来,拍拍赵涛的肩膀以示安慰,“你们的情况我会上报给知青办,兴许能给你们申请些补贴来。这些日子你们可以先在我家或者你们雷队长家里暂住一阵子。”
叶国泰这样说了,雷壮自然只能表态,“没错,可以来我家和我家雷致文挤一挤。”
陈向阳诚恳地朝两人这边鞠了个躬,“谢谢书记、队长对我们的帮助!我们也一定不会辜负生产队对我们的期望,尽快做好灾后善后,尽早投身到春耕中去!”
赵涛的情绪刚稳定了些,就看到那头刘彦民一脸衰样地走过来,他的胳膊上缠了几圈纱布,因为没来得及整理自己,这会儿脸上还有灰,衣服也破了几块,鞋子在逃跑的时候掉了一只,别的全被埋在废墟下面,他只好借了小毛的一双草鞋先穿着,整个人无比狼狈。
“刘彦民!你还有脸回来呢!”一看到他,赵涛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似的,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刘彦民这会儿蔫蔫的,瓦片和横梁、土灰齐齐向自己砸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要不是他脑子灵眼睛快,恐怕现在已经被砸成一滩肉块了,一想到这,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他抬起自己受伤的一只手,“我也没比你们好到哪儿去,就别骂我了!”
“呸!”赵涛毫不留情拆穿他,“屋子塌的那会儿我们都在外面干活,你不要脸回来休息被砸了能怨谁?”
刘彦民也恼了,自己好歹也要面子,这赵涛平时窝窝囊囊没什么主见,怎么这会儿跟只疯狗一样乱咬人?
“赵涛我告诉你,我这是合理利用工歇时间补充能量!我要是饿晕了那不是给生产队拖后腿了!”
他又指了指自己那只渗血的胳膊,“再说了,我这可是为了抢救集体财产而受的伤!我警告你,没有证据你别污蔑我,小心我告发你挑动群众斗群众!”
见赵涛不说话了,刘彦民更来劲了,“屋子塌了你知道怪我了?我可没拦着你们跟着那方思君修屋子去,怎么这会儿出了事就全都怪我了,真可笑!”
赵涛嘴笨说不过他,脑袋都快要垂到胸口了,除了后悔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陈向阳拉住刘彦民,“彦民,行了行了,涛子这会儿正难受,你就别说这些刻薄的话了。这事......咱们男知青宿舍的六个人都有责任,但既然事已至此,我们要共同承担,就别互相埋怨了。”
雷壮和叶国泰也拉着几个男知青说话安慰他们。
隔着一堆人的女知青们看着这一幕,内心五味杂陈。
原本她们心里也在埋怨方思君小题大做,可没想到这屋子真的能塌,不敢想象要是她们那天晚上没听她的话,今天又恰好有人在屋子里休息,那......该是一副怎样的惨状!
“方思君,谢谢你!我之前还怀疑过你,实在是抱歉。”张梅梅内心羞愧,说话的声音比她平时轻了许多。
另外几人也带着不好意思向方澈道了谢。
方思君摆手,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这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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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姑娘能听她一个“万人嫌”的话还挺不可思议的,毕竟,在那天之前,所有人对原身都是嗤之以鼻、视若无睹的态度。
“是我们集体的力量救了我们!”方思君纠正道。
姑娘们笑起来,点点头,那天确实每个人都不遗余力,每个人都累得够呛,张梅梅几个人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一趴就是小半个小时。她们真的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拉自己一把,真是太厉害了!
庆幸过后,几个姑娘又开始忧心起来,“虽说咱这屋子躲过了这一劫,可也确实破破烂烂的,下一次还能扛住吗?”
方澈看了一眼男知青那边众人一起帮着收拾砖瓦残片,有了个主意,“队里肯定要重建男知青宿舍,到时候咱们也去说说,让他们顺便帮咱这屋子也重建一下。”
这主意不错,几个人眼里放光地看着那边,还真是托刘彦民的福,她们马上可以住新房子了!
“走,咱们也去帮帮他们吧!争取早些把新房子给造好!”张梅梅拉着大家一起往那个方向走,一人拉一人的,把方澈也给带上了。
方澈:......
在山上干了一天活,其实所有人都很累了,但除了家中有事的,各家都留了至少一个人在这里帮忙。
平日里就十分热心的袁高峰一家,男的在帮忙抬重物,他媳妇周红霞拿着铲子在一旁清扫,就连他家那个才五岁的娃娃阿贝都哼哧哼哧地帮忙捡石头,累得满头大汗,但也没有抱怨一句。
见男知青们脸色都恹恹的,热情的红霞嫂子招呼他们,“向阳、赵涛,要不等会儿你们都来我家里吃晚饭吧!虽然我家没有大鱼大肉,但米饭管够!”
赵涛刚干了的眼眶这会儿又开始冒水,心中被感动和内疚填满,“谢谢红霞嫂子!”
小阿贝也笑呵呵地跑过来,暖心地摸摸赵涛的手,“赵知青哥哥你别太难过了,我妈做饭可好吃了,你们过来尝一尝啊!”
真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孩,赵涛原本已经不哭了,这会儿又因为感动抹了一把泪。
人多力量大,倒塌的屋子没一会儿功夫就被清得差不多了,几个男知青的个人物品也都找了回来。雷壮扯着嗓子喊,“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大家辛苦,都赶紧回家去吧!”
眼看要安排好男知青的住处,叶国泰拉着雷壮到一边商量,“老雷,按理说,咱们一家收留三个就好,可你也知道......我家那几个女儿都是快嫁人的年纪了,要是跟这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住在一个屋檐下实在是不太合适......刚好你家三个儿子,没有担心的必要了。这样吧,人先都住到你家去,明天我让我媳妇先带些粮食过来给你应应急。”
雷壮还能说什么,叶国泰这理由多充分,要是他不同意,叶国泰家的闺女出了事,那不得怨他一辈子!这个责任他可承担不了!
男知青全都跟着雷壮去了村子里,这知青宿舍原本就是选了比较偏僻的空地搭建起来的,这下附近只剩下六个女知青,不免让人有些紧张兮兮。
“快进屋吧!外头怪吓人的!”最胆小的俞安娜受不了外头一片漆黑,催着大家先进屋。
“我有些害怕,今晚我们把床并在一起睡大通铺吧?”俞安娜提议道。
方澈实在不习惯跟别人睡在一起,那会让她回忆起末世刚降临时,自己在救助所的遭遇,一口回绝,“不了,我更习惯一个人睡。”
俞安娜撇嘴,跟张梅梅咬耳朵,“还以为她变好了呢,还是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真讨厌!”
张梅梅没有说话。
大通铺的计划最终没有成形,俞安娜一个晚上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睡着,尤其是后半夜,天空忽然又打了一个响雷,轰隆隆的,把她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雨开始猛烈敲打屋顶和窗户,俞安娜彻底睡不着了,“怎么又下雨了......”
7. 第 7 章
从昨天晚上开始,大雨又开始不知疲倦地下了起来,幸好雷公山生产队大家伙齐心协力早早就完成了给地里排水的活,再加上前几天大家拼死拼活实在累得够呛,雷壮便安排今天先休息一天,什么生产任务都不安排。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天休息却没办法出去玩,几个女知青百无聊赖地坐在宿舍里,有的在看从城里带过来还没来得及看完的小说,有的掏出一把瓜子分给大家几颗后就自顾自磕了起来,张梅梅则是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团毛线,开始专心致志织毛衣。
俞安娜昨晚没睡好,原本想补个觉,可外头实在太亮,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后还是坐了起来。
“这可真没意思!对了,你们上学时跳皮筋玩的是什么?马兰花开还是三面红旗?”她越说越兴奋,从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一根长长的皮筋,“就这么待着也太没意思了,不如咱们来玩这个吧?!”
大家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有贪玩的一面,一会儿就凑到了四个人。
杨雅娟是大家自动无视的人,至于方思君,以前她们都很厌恶和她有任何接触,现在嘛,可以给她一个机会。
俞安娜视线略过杨雅娟,笑着看向方思君,“喂方思君,你要跟我们一起玩跳皮筋吗?”
方澈从早上开始眼皮子就在跳,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打算去外头查看查看情况,便摆手,“不了,你们玩吧,我还有些事情,等会儿出去一趟。”
俞安娜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你怎么早没事,我一叫你就有事!哼,不玩拉倒,我可不会求着你跟我们一起玩!”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一个人也没有说话。
方澈懒得与人说道,穿好蓑衣准备出门,瞥见落寞地坐在角落的杨雅娟,心里叹了口气,这姑娘真是怪可怜的。可她现在有正事要做,要是带上杨雅娟真遇到泥石流就麻烦了,只好冲她微微一笑便走出了门。
天上的雨大得离谱,方澈刚在露天站了一会儿,脸上就都是水珠,她擦了把脸,往雷公山的方向走去。
上次挖引水渠时,方澈特意观察过,那一带泥土的吸水量马上就要饱和,原本颗粒分明的砂土已经隐隐变成了泥浆的模样。若是雨继续下,土壤颗粒吸水膨胀后,便会造成裂缝,进一步加速水土的流失。
她现在便要去看看山上的具体情况。
雨后的泥地又黏又滑,方澈每一脚踩下去,鞋底就发出“噗嗤”一声闷响,普通的走路变得那样困难。
原本十来分钟就能走到的路,方澈今天愣是走了快半个小时才走到,尽管已经足够小心,但也十分狼狈,没一会儿功夫她的这双布鞋上就沾满了烂泥,裤脚也随着走动被甩上了无数的泥点子。
她正想找些石块或是叶子把鞋子稍稍弄干净些,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阿贝——”
方澈猛地站起来,视线撞向雷公山的那一刹那,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只见一道浑浊的暗黄沿着山脊线快速蠕动,仅仅只是几秒钟后,那黄色化身成一道五米高的泥浪,裹挟着断树、碎石,像是脱轨的火车一般碾过山谷,所到之处,一片肆虐。
“轰——隆隆”声音并不是从耳朵灌入,而是从脚下的土地传到天灵盖,整片土地在方澈的脚下如同筛糠一般抖动不停,像是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
“阿贝——”那叫声再次传来,隐隐约约的,被泥石流的声音掩盖,听不真切。
方澈努力循声,这才看到山脚下红霞嫂子的身影,她像是一截被狂风抽打的枯苇,正跌跌撞撞扑向雷公山,嘴里一直喊着她的小儿子的名字。
“红霞嫂!别去啊!泥石流马上就要冲下来了!”方澈瞳孔骤缩,末世锤炼出的生存本能瞬间炸开,迅速丢开蓑衣朝前狂奔而去,所有感官都锁定在前面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总算追上了!方澈手臂肌肉绷紧,指尖马上就可以触碰到周红霞翻飞的衣角。
“抓紧我!!!”她用尽全力嘶吼着,总算抓住周红霞的手臂,使尽了全身了力气,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不远处,一股汹涌的泥流冲破了十几层麻绳网的阻隔,气势汹汹地往下流继续狂奔,像是一只张大了嘴的巨兽,顷刻之间就吞没了山脚下的几亩田地。
方澈的心脏砰砰直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周红霞,试探问道,“红霞嫂,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的周红霞散发着一股死气,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混杂着泥水紧紧贴在脸上,衣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露出几道鲜红色的伤口,可她根本无暇顾及,只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贝......阿贝......”她像个被设置好程序的玩偶,隔一段时间就叫几声儿子的名字。
方澈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阿贝昨天捡石块的空隙还跟她们聊天,他的脸虽然灰扑扑的,可笑起来时眼睛像是两弯小月亮,可爱极了。阿贝告诉她们,这个时候山脚下的小水渠里有很多小蝌蚪,等下回天晴了,他就带她们一起去捉来玩。
她倏地站起来,试图寻找阿贝的小身影,可是,除了一片暗黄,再也找不到别的颜色。
“红霞嫂......这里不安全,要是另一边的网也被冲破了,这里也会被淹没,不管怎么样,咱们先回去吧。阿贝......阿贝他这么机灵,兴许能躲过去。”方澈扶起周红霞,想带她一起往村里走。
可此时的周红霞跟一滩烂泥似的,怎么也站不起来,她的浑身都在发抖,除了“阿贝”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方澈叹了口气,费力把她拉到自己背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地里,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遇见了村子里跑出来的众人。
“这是......”为首的雷壮大吃一惊,赶忙上前接住已经晕过去的周红霞,“小毛,你去把袁高峰找过来,他媳妇都这样了怎么人也没出现!不像话!”
现在情况紧急,方澈长话短说,“雷队长,泥石流真的爆发了,还冲破了我们之前做的防护网,你们赶紧通知住的离雷公山比较近的社员,尽快去到安全的地方!”
雷壮点点头,“我听到声音后就想到了,已经让几个人一户户去通知。这周红霞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方澈的心情有些沉重。虽然她已经见惯了生死,末世总是有无数次猝不及防的永别。可直到现在,她还是没办法冷眼旁观着别人的离去。
“阿贝......好像被泥石流冲走了。”
“这......”雷壮像是被雷劈中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作孽啊!阿贝那孩子......才五岁啊……”话说到这里,雷壮哽咽了好几次。
“抄家伙!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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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河道搜!活要见人——”他顿了顿,那“死”字在舌尖滚了滚,终究不忍心说出口,“就是刨穿这滩烂泥!也得把娃娃……给我刨出来!”
人群中立刻有人跳出来反对,“老雷你疯了吧,这么大的泥龙我们去了也被冲走怎么办!要去也得等停了再去不是!”
雷壮赤红着眼,瞪得很大,虽然不愿意接受,可目前来看确实只能如此,若是因为救援再搭上更多的人命,那他老雷可真是罪虐深重了!
大家商量对策的时候,袁高峰总算姗姗而来。
袁高峰今天在堂哥家中喝酒,这会儿醉醺醺地被小毛拉着走过来。
周红霞一见到她,像是活了过来,一边嘶嚎着一边打他,“你今天为什么不在家待着!阿贝他......阿贝他......”
袁高峰听了这话,酒醒了一大半,夫妻俩抱头痛哭。方澈见不得这样的场面,趁着混乱自己先走开了。
回到宿舍,方澈简单与大家说了泥石流的事,让她们提高警惕,一旦泥石流的方向变化,一定要尽最大的可能逃离。
张梅梅看她并不打算坐下来,问道,“那你呢?你还要干什么去?”
方澈回过头,撤出个难看的笑容,“我......再去附近看看。”
刚准备出门,袖口被人拉住,方澈回过头看到杨雅娟担忧的神色,不解地小声发问,“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要往那些地方跑?你.......该不会是还想......”
方澈拍拍她的手背,“不会的,我很珍惜生命。我就是去看看,一定会注意安全的。”
方澈并没有说谎,她珍惜生命,不单单是自己的,还有任何人的。不然也不会在末世,在大部分人耽于享乐、酒醉金迷的时候,毅然选择农业研究这条枯燥又艰难的道路。也不会只跟阿贝说过一次话,就一直一直记挂着他,甚至心里存着能够救下他的奢望。
她自嘲一笑,幸好并没有穿越到成分不好的人身上,不然自己这一生一定时时刻刻都在体验被关心在意的人背叛。
“我就看一眼,如果看不出任何生命迹象,那我就立刻离开!”方澈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脚下的步子更加坚定。
走了一会儿,方澈重新回到遇见周红霞的那个地方,这会儿泥石流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从山上流下来的水流变得和缓了不少。她用力蹬了蹬前面的一块大石头,见还算牢固就爬了上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站到更高的地方。
从半山腰望下去,下流的许许多多农田被糟蹋得面目全非,那些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稻秧又被残忍地连根拔起,刚挖好的水渠被碎石烂木填平,浑浊的泥水在洼地淤积成一滩滩散发恶臭的腐水,里头漂着野鸡的尸体和各式垃圾。
方澈并不放弃,沿着被冲毁的路面一直往下,耳朵时刻都在倾听是否有求助声。
就这样来来回回了两遍,全都一无所获。
阿贝或许被冲到了下游的别的村子,泥石流中往往会裹着巨大的石头,存活的概率微乎其微,方澈叹了口气,准备回去。
她的脚踩在一根半埋在土里的枯枝上,“咔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山谷里格外刺耳,就在这声音余音将散的时候,风里忽然送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抽噎,就像是一直被扼住喉咙的小猫,气若游丝。
方澈猛地停住了脚步。
8. 第 8 章
“阿贝?”方澈大喊着,目光扫过每一寸泥泞的土地。
“咚咚......咚”一阵微弱又固执的敲击声,从右前方一块被泥浆糊住的大石块后头传来。
方澈心脏骤缩,箭步冲过去,快速扒拉掉石缝边的断枝和淤泥。
只见阿贝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两块大石头之间的豁口里,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大腿和小腿骨几乎拧成了麻花,脚踝不自然地往外翻,肿得发亮的皮肤下面骇然是一大片青紫。
“疼死了......呜呜呜......”阿贝双眼紧闭,眼泪和血一起哗哗往下淌,全凭着求生的本能发出声音。
这孩子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泥石流狂暴的冲击力足以把一个成年人撞死,阿贝却恰好因为个子小、重量轻,被这泥石流冲上了高处,又恰好卡进这石头间的的豁口里,堪堪避开了致命的碾压和深埋......
“阿贝别怕!阿姨这就过来救你!”方澈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两根树枝固定在阿贝大腿上充当一个简易支架,又费劲全力把石块的豁口再掰得大些,这才小心翼翼把孩子从里头抱了出来。
阿贝被痛得大汗淋漓,可身体却因为长时间淋雨而懂得瑟瑟发抖,脸色愈发白了起来,情况实在不算太好。
既然上天让她发现了这个幸存的小生命,那么方澈一定要尽她所能把阿贝从死神手里抢夺回来!她虽然抱着个孩子,脚下的速度却快到惊人,顾不上鞋子跑丢了,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把这孩子安全地交回到他父母手中!
跑着跑着,终于看到了雷壮一行人。
“队长!阿贝还活着!!”方澈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嗓门朝那边喊去。
人群很快就聚集到了方澈这里,一个个又激动又心疼,围着阿贝不知所措,还是方澈打断了大家无头苍蝇一样的行为,直接道,“阿贝受了很重的伤,赶快通知他爸妈送他去县医院吧!”
雷壮这才回过神来,连声应好。
方澈把孩子转移到了别人怀里,刚准备离开,就看到周红霞两口子连滚带爬地赶到了。
他们从小毛那里听说了方澈把孩子救回来的事,心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袁高峰连声对她道谢,周红霞已经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了,“方知青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救下我家阿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方澈忙不迭把周红霞扶起来,实在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场面,“红霞嫂,阿贝这孩子吃了很多苦,暂时还没脱离危险,当务之急是先把阿贝送去医院,别的之后再说吧!”
周红霞哭着站起来,感激地点点头,“好好,我们这就去!”
事情交代妥当,方澈紧绷了好久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石头磕破了皮,身上也都是泥水混杂着污渍,十分狼狈。不过,跟救了一条人命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方澈心情颇好地回到宿舍,短短一会儿,她救下阿贝的事就像是长了脚似的,几乎在整个生产队都传遍了,几个女知青见到她,立马跑上去询问情况。
“方思君......你怎么发现的阿贝?”
“方思君,没想到你还挺厉害!”
......
方澈只觉得耳边有一百只鸭子嘎嘎叫,吵得受不了,摆摆手,“我累了,先去睡一会儿。”
俞安娜对着方澈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同张梅梅嘀咕,“你看看她,本来就不怎么样,救个人以后都要跩上天了!哼,她救的又不是我们的家人,凭什么对我们也是一副恩人的模样!”
张梅梅拍拍她肩膀,“安娜,别这样,可能她就是真的累了。再说了,能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中把阿贝救出来,方思君是真的很厉害了!该敬佩的时候咱还是得敬佩的。”
这些日子,俞安娜明显感觉到张梅梅对方思君的态度变了,除了对她友好多了之外,平时跟她交流时甚至会带着些仰慕的目光。张梅梅是自己在这个破烂生产队里最好的朋友,她实在不能忍受自己的好朋友被别人夺走!
心情十分烦闷,俞安娜走到外头吹风,正好看到手上打着绷带的刘彦民朝这边走来。
“哟俞安娜,你这是怎么了,看着像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刘彦民是几个知青中长相算不错的,再加上玩咖的性子,十分擅长与人交流,两人都讨厌方思君,简直就是一拍即合,几句话就哄得俞安娜笑红了脸。
“这方思君确实是越来越嚣张了,咱们得想个法子整整她,让她知道咱也不是好惹的!”刘彦民忽然凑近俞安娜说道。
俞安娜睁大眼睛,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整她?要怎么整?也不能太过分了吧......”
刘彦民笑得一脸真诚,“哪儿能啊,咱都是同一批的知青,过分不至于,就是给她长点记性罢了。这样吧,最近她去哪儿你跟我说一声,我来策划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到时候既能让方思君难堪,又让咱们出出气不是。”
俞安娜没细想,点头答应了与刘彦民之间的约定。
“那成,她最近去哪儿我都偷偷告诉你!”
方澈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俩人记恨上了,还背地里策划着让她出丑。一觉醒来,外头的天都黑了许多,她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体也飘飘悠悠的像是沉在云端一般,在大雨中狂奔的后遗症总算是凸显出来了。
她也终于意识到,这副身子不是自己的,可不能拿以前的自己那么使用了。
这个时候,杨雅娟做的晚饭好了,她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土豆焖饭递给方澈,“你今天累着了吧,我也做了你的份,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
方澈是真饿了,完全没和杨雅娟客气,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整晚饭都吃的一干二净,她竖起大拇指,“你的做饭手艺真不错啊!太好吃了!”
杨雅娟脸上浮现两团红云,眼睛里有一种自我贬低的讨好,“你不嫌弃就好。”
方澈放下碗,表情严肃了些,“雅娟,你要坚信,出身是你无法选择的,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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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做错什么,以后......挺起你的胸膛来,你不比任何人低贱!要是有谁奚落甚至欺负你,无需一味忍让,尽管抗争便是!”
这种事情哪里是这么简单的,杨雅娟的成长过程中经历过太多次打压和抗争,反抗的结果无一例外只会让自己受伤更重,所以她渐渐学会了隐在角落、事事谦卑。
不过她依旧很高兴,她知道方思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瞧不起她,把她当作一个平等的朋友,仅此而已。
“嗯,我会努力的。”她笑笑。
吃饱了,方澈又开始担心起阿贝的情况来,“也不知道阿贝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送到医院去。他的腿骨折状况非常不好,若是不及时,估计以后走路都会有影响。”
杨雅娟笑笑,减少了几分拘束,“就算以后成了瘸子,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等着他修养好身体带着好吃的上门来感谢你吧!”
雷公山这一带的习俗,到重要人家感谢要带着一筒甜米酒和一背篓自家新收的稻谷来道谢,若是更重视些,还会捉些竹虫、蜂蛹等做成一道百虫宴一并送过来。
一提到这百虫宴,杨雅娟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她龇着牙齿看向方澈,“若是他们家真的送了虫子过来你能吃吗?反正我是不行,我一看到虫子就想尖叫!”
方澈倒是没什么排斥,毕竟她在末世吃的虫子比这个可杂多了,也不管有没有毒、好不好吃,一通塞进嘴里便是。
杨雅娟难得打开了话匣子,说完虫子又说起了自己今天听到的情况。
“听说咱们生产队是这次泥石流事故中受灾程度最轻的,隔壁翁寨湾生产队好几户人家的房子都被冲掉了,死了好几个人,真可怜啊!还有彩虹生产队出村的路整个都几块巨大的石头给挡住了,靠人力非常困难,据说需要找炸药给爆破了!”
说到这里,杨雅娟由衷敬佩方思君,“你是大功臣!要不是你强烈建议咱们在山上挖水沟,兴许咱们生产队的情况也和他们差不多呢!说起来一开始我也跟其他人一样不理解,以为你这是为了偷懒在故意为难队长呢,真是对不起了!”
方澈哈哈大笑,“不碍事,毕竟我说的话确实没什么份量,可以理解。”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天彻底黑了好一会儿,俩穷人都舍不得点灯油,便摸索着洗漱完就准备睡了。
只是睡觉前,方澈的脑海里忽然飘进来一股莫名的焦虑,她不知道焦虑的具体原因,但就是整颗心都燥燥的,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这才睡着了。
三四点的时候,不知哪户人家的公鸡忽然提前打起了鸣,方澈的眼睛倏地睁开,整颗心又开始剧烈跳动。
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原因了!
彩虹生产队在雷公山的北面,雷公山生产队的社员若是要去县里,势必会经过彩虹生产队,可据杨雅娟的消息,那条路已经被大石头给封住了。
那阿贝......该怎么把他送到县医院去?
9. 第 9 章
断断续续又睡了几个小时,方澈实在睡不着了,恰好又有另外的公鸡在鸣叫,她顺势起了床,给自己做了碗包谷饭。玉米渣混在米饭中的口感实在粗粝,比末世联邦发的免费营养饼干还难以下咽,方澈能全部吃完,纯粹是为了活下去。
张梅梅几个人也很早就起了,一起走进来约方澈一起给队里帮忙,“刚发生了这样大的灾害,队长和书记一定很忙,虽然今天队里没让我们复工,可作为知青,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在最艰难的时刻站起来,替社员们分担一些。方思君,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方澈正有此意,一行人便关上门一起往队长家走去。
知青宿舍到队长家的路上经过阿贝家,方澈心中有些不安,想去确认他的安危,还没走进门里,就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啼哭声。
方澈的心蓦地收紧,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怕自己的出现惊扰到袁家人,又怕自己是误会了,伸出的脚又收了回去。
怀揣着心事,一路上,大家都变得格外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说。
雷壮很快便证实了大家的猜测,他捂着头一脸悲痛,“村里出去的路被石头堵住了,压根去不了县医院。这附近几个赤脚医生也都被叫去边上生产队了,他们那的伤员比我们多得多。红霞她跪着求着把彩虹生产队那边的一个赤脚大夫叫过来,可那时候阿贝已经快不行了,不管他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方澈默默消化掉这个现实,“您是说,阿贝还是去世了?”
这可是她费了千辛万苦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小孩子,怎么......怎么能这样轻易地又拱手让回去了呢?连她一时之间都没办法承受,方澈不知道红霞嫂该怎么面对这个晴天霹雳。
方澈气得眼睛发红,揪住雷壮的衣领,“你们不会再想想办法吗?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雷壮心里也很煎熬,很早以前他就跟叶国泰提过要开通一条生产队直接进城的路,这样一来,原先进城的三小时车程可以压缩成一个多小时,阿贝也不会因为出不去而耽误了救治。只是三棵树公社的农村地区大多都是山地,现在是有了挖隧道的工具,可......要钱啊!
每次跟着叶国泰去公社说这事时,领导们嘴上说好,可又说修路的钱需要生产队自己筹措。社员们刚刚过上勉强吃饱饭的日子,这么大一笔钱就算从牙齿里抠出来也不够啊!
“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小毛自告奋勇从石头上爬出去了,可被毁的不仅仅是一条路,他抱着一个受重伤的孩子,怎么可能翻过那么多座石头山呢......”
这是在场的所有女知青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贫穷落后地区的无奈,这里的环境优美风光秀丽,可大山夷不平也没办法变成现金,山里的人只能默默忍受着不便的交通、难以买到的工业品,更卖力地开山拓土试图让全家人吃上饱饭。
可......一场来自大山的灾难,就能让所有的努力变成白费。
她们终于明白,什么叫靠山吃山,又为什么一辈子走不出大山。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现在外头一片混乱,你们待在家中就是对生产队最大的帮助。”雷壮迅速擦掉眼角掉下来的一颗泪,泥石流已经停下来了,可后续还有无数的善后工作,他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
方澈却并不愿意就这样回去,认真道,“队长,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或许我能帮上忙。”
其他几人也跟着方澈一起说。
雷壮看了大家一眼,许是想到方澈这些日子的表现,“方思君留下跟我一起去,你们其他几人就回家去吧。”
人群中的俞安娜并没有因为自己又多了一天休息而窃喜,看着方思君这样受雷队长的信任,她从骨子里涌出一股不服气的酸味,方思君她凭什么!她们几人回去的路上,她借口有点事情,拐了个弯去找刘彦民说了这件事。
刘彦民摸着下巴,笑容中透着一股子阴狠,“这方思君倒还真有点能耐。”
要知道,出于保护知青的目的,这次的灾后救援任务雷壮连一个男知青都没有安排,要不是陈向阳主动提出,并且多次请求,他也没有机会加入进去,哪想到这方思君这样轻易就能获得队长的信任。
俞安娜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有些踟躇,“你打算怎么让她出丑?”
刘彦民邪笑着拍拍俞安娜的肩膀,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
“我先卖个关子,下次你就知道了,保准让你满意!”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我哥们儿给我的,总共就三颗,给你尝尝吧!”
俞安娜最喜欢吃这些甜甜的糖果,上回探亲从家里带来的零嘴早就被她吃完了,虽然刘彦民看着不像是什么正经人,但......不要白不要,挣扎一番,她迅速从刘彦民手心拿过那颗糖,“谢了!”
看着俞安娜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刘彦民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另一头,队里的几个干部分别带着几波人马开启善后工作,虽说雷公山遭受的损失并不算大,但依旧有几栋屋子被毁了,山下十几亩地急需清理淤泥,最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把出去的路给打通。
方澈跟雷壮、邱良才几个人一起去山上查看整座山被毁的情况。
一路上,邱良才一个劲在叹气,“咱从小在这雷公山上玩闹长大,哪个季节有什么好吃的在哪里都一清二楚,现在好了,山上那么多树被毁了,山坡上挖的田也被埋了,辛苦全都化成了白费力!不知道咱们队里今年该怎么过活!”
雷壮也是心中焦急,好好的山被糟蹋成了这副样子,原本他还打算跟叶国泰再争取争取多种几十亩茶树,这样每户人家年底能多分个十块八块,可这场泥石流以后,提都不需要再提,肯定不同意。
方澈的心情也很沉重,她就是在这附近把阿贝救了下来,可仍旧没能挽救那条小小的生命。
忽的,她迅速抬起头,认真聆听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便拍拍雷壮的手臂,“雷队长,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雷壮和邱良才几个人立刻停下脚步,静静听着远处的声音。
邱良才率先感觉出不同来,颇有些担心地叫起来,“这水声......怎么比往日更大些?该不会山里的泥石流还没停下来吧!”
“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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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样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瀑布。”方澈肯定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几个人便急急忙忙往水流声传出的方向跑去,刚跑到空旷处,大家都震惊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一同跟来的社员吃惊不已。
只见原本狭窄的峡谷,竟被泥石流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百米长的豁口。两壁的山崖如同被巨大的斧头劈开的千层糕,裸露出青灰、赭红、灰白等各色交叠的沉积岩层,岩峰见还挂着许多被连根拔起的树根,活像是一只只垂死伸出的枯手。
众人往山谷下望去,泥石流裹挟的巨石在水流中间堆叠成了一道近十米高的天然水坝,上游的河水被巨石拦截,迅速汇成了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泊。积蓄的湖水又从巨石中争先恐后喷薄而出,化作了七八道银龙一般的飞瀑。
“瀑布......娘诶,还真是瀑布!”邱良才喃喃道,“这泥石流是把雷公山给捅穿了?哪里来的这么多水啊!”
几人既是惊叹又是好奇,没想到这泥石流竟能形成这样壮观的景象!
“可惜这路不好走,不然能来这里取水了。”有社员惋惜道。
雷公山生产队没有电,灌溉用水全都靠人力挑上去,效率低下不说,实在是太费人了,每年都有人因为挑水中暑、受伤,前几年还有个姓吴的社员,挑水扭到了腰,一开始没重视最后变成了半身瘫痪,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他家媳妇为了这事不知道找雷壮闹了多少次。这差事实在是太苦了!
雷壮也在惋惜,这么多的水要想取上来还真得费一番力气,心中隐隐有个念头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却听到耳边传来方思君平静却十分坚定的声音,“这地方建一座水力发电站正合适。”
雷壮的脑子一下子像被打通了一样,他一拍大腿,激动道,“没错没错,我就是想说这个!小方啊,你不愧是城里头出来的有知识有文化的孩子,脑瓜子转得就是快!”
他激动极了,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叶国泰或是县里的领导过来实地考察一番,他们雷公山也具备了建造水电站的条件,只需要投入一半的成本就能让这附近几个生产队全都通上电了!
“走!咱们先回去,我要找叶书记说说这件事!”因为泥石流这段时间心情沉闷的雷壮总算看到了个好消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大家伙都知道,都振奋些!
“队长,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去这附近看看。”方澈还想留在这山谷里看看地形地貌情况。
大概是方思君这些日子提出的很多观点都具有很强的建设性意见,又或者雷壮还沉浸在高兴中没有反应过来,原本这样的荒山野地,让方思君一个女知青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是绝对不妥的,可他愣是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反而是开开心心地拍拍方澈的肩膀,笑着道,“那成,我们先回去了,小方你小心点,早点回家去。”
待其他人全都离开,方澈这才慢慢走到山谷下,水流撞上石壁后又溅起丈高白沫,一下下震得她脚底发麻。
激烈的奔流声吵得方澈完全听不清除了水声之外的其他声音,也就忽视了不远处的山腰上,窸窸窣窣掉下来些碎石头和灰尘。
10. 第 10 章
自打从俞安娜那里听到方思君的行踪后,刘彦民立刻就跟了过去,一路上鬼鬼祟祟地东躲西藏,愣是没有被兀自激动的众人给发现。眼看雷壮等人离开,只剩下方思君一个人,刘彦民大喜过望,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看着雷壮一行人越走越远,刘彦民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大喇喇从树后走出来,只见方思君不怕死地往那湍急的河流走去,东转转西看看,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呵......这位大姐可真有意思,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要继续装。”刘彦民嘲讽一笑,开始打量起趁手的工具起来。
他倒是想让方思君也同他一样尝尝皮肉之苦,可他俩的距离还有些远,若是从上往下扔石头,一个控制不好真能把人给砸死,他可不想吃牢饭。
不然......装鬼吓唬吓唬她?
刘彦民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现在只有他们俩人在场,就算方思君现在被吓到了,事后她不承认不也死无对证!他可是要在俞安娜面前好好显摆显摆的!
思来想去,刘彦民策划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先往下丢些烂泥,最好能砸到方思君的身上,被弄脏了身子她一定会去那河边洗一洗,他这时候偷偷跑到方思君身后去给她推进湖里。这样一来,她就只能湿着衣服狼狈地回家去了,到时候他故意装作偶遇,再大肆宣扬一番,一定能让方思君丢人!
妙啊!实在是绝妙!
刘彦民喜滋滋地猫着腰钻进灌木丛,双手飞快地扒拉湿泥,专挑那种掺杂着碎石子和腐草根的“臭泥”,他用力把泥团捏成鸡蛋大小的硬坨坨,确保砸中人不会散开,却能糊一身脏污腥臊!
“趁现在......瞄准脑袋!”刘彦民眯着一只眼睛努力瞄准,手臂抡圆,使出了吃奶的劲把一坨泥抛了出去。
“嗖——啪!”泥坨擦着方澈的耳廓飞过,砸在她脚边的岩石上,腥臭的黑浆炸开,溅上她裤腿和手背。
“谁?”方澈紧皱眉头,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朝泥坨的方向审视,刘彦民躲闪不及,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往里头跑,这才堪堪跑进了方澈的视线盲区。
他躺在地上,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心中无限懊恼,可恶!就差一点就能砸到了!现在她有了防备,想砸中可就更难了。
刘彦民脑子飞速转了一会儿,担心方思君提前离开,报复的冲动占据了他的大脑,他不管不顾地站起来,把所有的泥坨都抱在怀里,准备来一个胡乱扫射,砸中一个算一个!
可他太激动了,站在悬崖边上卯足了力气丢泥坨,却不想脚下的岩石猝然碎裂,他只觉得一股冰凉的失重感猛地攫住脚踝,怀里的泥坨“噗噗”掉进深渊,像为他提前撒下的纸钱。
“救......”呼救声卡在喉咙,刘彦民整个人已如断线的秤砣,直直往下坠,他只凭着本能想抓住树枝或是什么能拉住他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这是要死了吗?
方思君,是你害死的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刘彦民眼泪鼻涕齐飞,战战兢兢地闭上了双眼。
只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刘彦民只觉得自己像是个球一样被砸进了激流中,冰冷的河水瞬间灌满口鼻,耳朵里全是咕噜噜的窒息闷响,手脚也像是被水鬼缠住了,直直往下坠。
求生的本能在此刻爆发,刘彦民猛地狠咬一口嘴唇,血腥味弥散在水流中。他拼了命地往岸边扑腾,终于借着一块大石头把自己拖上了岸。刚沾上土地,他就像条被刮鳞的鱼般抽搐喘息,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我踢得准吧!”耳边忽然炸开一道冷淡的声音,刘彦民颤抖着抬头,只见方思君就站在两米远的地方,太阳把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像是一柄黑剑。
“蠢货!”她吐出最后两个字,转身踩过嶙峋的乱石,脚步清脆利落,碾碎了刘彦民劫后余生的狂喜。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山林间,刘彦民才猛然蜷缩起来,顺着刚才方思君所在的方向看去,那断崖的下方似乎有一个凹陷的坑,看不真切。
她......是人还是怪物?
方澈其实并不想救这蠢货,可若是他死在那里,自己也不好解释,她懒得惹麻烦,情急之下便使出了末世时经常踹变异人的那一招,没想到还真管用。只是这具身体实在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冲击力,这会儿她的腿疼得要命,只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只是情况似乎比预想的更严重些,睡了一个晚上,方澈的腿不但没好,反而有更疼的趋势,连挪到床下都费了好一番力气。
“雅娟......我好像有些不对劲,你能帮我去找雷队长帮忙喊个大夫过来帮我看看吗?”方澈痛得整条腿都在打颤,额头上冷汗直冒,心中估摸右腿大概是骨折了。
杨雅娟没见过这样的方思君,脸色苍白得跟蜡烛一样,连嘴唇都变得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冒,没一会儿功夫她的额头上就全都是汗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她一下子慌了手脚,都忘记了要做什么。
方澈握住杨雅娟的手让她先冷静下来,“别着急,我的腿大概是骨折了,你先替我去喊个大夫过来,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哦!好!”杨雅娟回过神来,拼了命地往雷队长家的方向跑去。
等待实在太过难熬,方澈强迫自己躺在床上睡觉,分散一部分注意力,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意识就像是掉进滚油里的水滴,噼啪炸响,四处迸溅。
黑暗中,一道刺眼的白光毫无征兆地撕开了方澈的视线。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条冰冷的金属走廊里,空气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
一个穿着皱巴巴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肩膀剧烈抖动。她手里死神攥着一支试管,幽蓝色的液体在里面摇晃。
“哈......哈哈哈......”他忽然笑起来,笑声嘶哑破碎,眼泪却大颗大颗砸在操作台的金属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方澈想看清楚他的脸,可那张面孔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胸前的牌子“脑科院高级研究员卢逸飞”几个字红得刺眼。
“终于......成了!”他哽咽着,手指拂过试管,就像是抚摸着爱人的脸颊。
方澈正想上前询问,下一秒,一道白光吞噬了一切。
画面陡然切换,消毒水为被熟悉的泥土和营养液气息取代。
这地方方澈来过!是研究所的生态培植室!
院长丁羽站在那台巨大的“曙光III型”种植箱前,银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可眼下的乌青和深陷的脸颊,无声诉说着连续数月鏖战的疲惫。
箱内金灿灿的改良麦穗,正以肉眼可见地速度饱满、低垂。
“院长!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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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化峰值……突破临界阈值了!”年轻的助理声音发颤,捧着数据板的手抖得厉害。
丁羽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转身,目光竟精准看向了方澈这里,似乎能看到她一般,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没有狂喜,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通知联邦总部,”她的声音沙哑却坚定,“计划,可以如期执行了。”
“什么计划?”方澈想去问问院长,可随着滋啦一声,画面如同被扯断信号的电视屏幕,瞬间被扭曲的雪花点吞没。
方澈想动,想喊,想摸出床头的笔记本记下这诡异的景象,可身体像被浇筑在水泥里,感觉不到腿伤剧痛,感觉不到身下硬板床的触感,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只有意识在无声地尖叫。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后,视野再次亮起来。一个穿着挺括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一片虚无的纯白背景中,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
“各位回溯计划的参与者!”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得像手术台上的不锈钢器械,“基于您的生物体征波动异常,触发了这则通告。这是来自末日联邦总部的最后通告。”
“我们的星球,即将在不远的未来迎来不可逆转的崩解。所有延续文明的推演模型,全部失败。”
“唯一的变量,是卢逸飞博士的意识投射技术。”他身旁的那个屏幕里显示出之前方澈见过的蓝色试管。
“基于《文明存续紧急法案》最高授权,在各位未知情状态下,你们的意识已被锚定并投射至目标时空——公元1970年代的地球。请注意,你们身处同一时代的不同时空,无法直接交互。”
男人的脸色愈发严肃,“你们的使命:用你们超越时代的知识与智慧,成为各自领域的奠基者或者颠覆者,推动农业、能源、材料、生物等核心科技树的发展轨迹偏离既定的灭亡路径,联邦会提供必要的支持。”
他顿了顿,提高了音量,“你们的研究成果与关键决策,将成为照亮人类未来的火种,通过意识锚点回传给联邦总部。作为补偿,所有参与者的家人甚至宠物将受到最高级别的优待。”
他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像一尊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拜托诸位了!”
白光瞬间熄灭,死寂和冰冷包裹住方澈。身体的感觉一点点回来,硬床板的触感,腿伤钻心的疼,还有自己粗重得吓人的喘息。
“回溯......1970......”破碎的词句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
原来,她并不是莫名其妙地穿越,她是一颗被点燃、寻找渺茫希望的......绝望火种。
好在不必担心小乐的安危了,方澈扯着唇微笑,不愧是联邦总部,虽然被迫加入了这次计划,但方澈还真的没什么理由拒绝行动,她热爱她的家乡,绝不能允许这个星球毁于一旦。
前些日子,她虽然也在关心着雷公山生产队的各项事宜,可基本只是出于善意,今天之后,她想尽自己的全力为未来留下些什么。前世她跟着丁院长等一众专家,几乎不眠不休地试图研究出可以适应任何生长环境的作物,每一天都觉得时间不够。
现在,距离星球毁灭还有几百年的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叮——脑海中又出现一道白光,丁院长毕生研究的种植箱缩小版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就是联邦提供的必要支持吗?
11. 第 11 章
方澈其实并不知道丁院长花了一辈子才研究出来的种植箱有什么奥妙,她当初并没有被分在这个组,并且项目都是保密的,她也无从得知。
这会儿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种植箱那个最醒目的按钮上摁了一下,箱子那个全透明的盖子立刻打开,里面配备人造太阳、土壤、恒定水源等作物生长的必备东西,最左边的一排指甲盖大小的方形按键,分别是闪电、麦穗、盾牌和双螺旋的图标,方澈并不知道各自代表什么含义,这个箱子并没有说明书。
方澈摸了摸下巴,找机会找些植物种子来做些实验。
一想到这,方澈愈发激动起来,她从前日日泡在实验室里,来到这个世界后别说实验室,连最普通的实验器材都没机会摸,实在是手痒。
“方思君!医生来了!”门外传来杨雅娟的声音,方澈被吓了一跳,仓促间也不知道按到了什么键,把种植箱给隐藏住了。
说来也算幸运,这位钟叙白医生是县医院派来支援鹰头岩生产队的,只是鹰头岩那边受灾比较严重,徒步很难进去,他便只能求助沿途的生产队,想找个有拖拉机的送他进去。
可惜,这一带的各个生产队穷得很一致,五六个生产队凑不出一台拖拉机来。
钟医生无奈,只得在距离鹰头岩生产队最近的雷公山暂时停留,等到洪水退一些再过去。
这不,就被杨雅娟拉来了。
钟医生仔细给方思君检查了一番,面色有些凝重,“按你的症状,应该是骨裂了,具体的需要去县医院拍个片才能确诊。”
只是现在的情况,去一趟城里实在太难,钟医生也了解情况,想了想又说,“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先找草药帮你敷上,之后再用木板固定住。”
方澈快速点头,“我信!钟医生麻烦您了!”
这些落后地区的社员其实比起县医院正儿八经的医生,更愿意相信打小就接触着的巫医或是赤脚大夫,钟医生还是第一次碰到一句话不多说就放心让他治病的人。
他欣慰地拍拍方澈的肩膀,“行,同志你再忍一忍,我这就去找草药!”
草药......这个名词再三灌入方澈耳中,她开始起了一点兴趣。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错乱,就是这个时期,有位非常了不起的科学家在中草药中提取出了对抗某种特定疾病的化合物,并在40年后为某国攻克这个疾病做出了突出贡献。
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领域。
末世的土地稀缺,光是种植粮食就已经不够幸存者们日常食用,根本没有资源来栽培并不是必需品的中草药,况且,随着土地资源被摧毁和变异侵占,原本生长的中草药类植物也随之灭绝殆尽。
如果,能把中草药的基因编辑出有更多功能带回到末世,甚至对变异病毒有免疫力,城市毁灭的速度是不是可以放缓很多,为末世联邦争取更多时间和机会?
正想着,忽然被人推了一把。
张梅梅几人听到动静才知道方澈的腿受了伤,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腿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方澈并不打算隐瞒,风轻云淡道,“刘彦民从山上掉下来,我为了救他在他落地之前把他踹进河里了,没想到力道太大,把我的腿给踢骨裂了。”
这......张梅梅脑海里浮现出方思君如神明一般卡点踢人的画面,震惊到半晌说不出话来。
赛越笑着道,“那你可是救了刘彦民的命了,都可以说是他的再生父母了。”
方澈冷笑,“没兴趣给蠢货当妈。”
“噗——”张梅梅没忍住笑出了声,忽然想到什么,“诶——既然你都骨裂了,那刘彦民岂不是......”
“没错......我感觉我肋骨断了好几根......”门口适时传来刘彦民虚弱的声音,方思君离开后他在原地坐了很久,越坐越觉得胸口痛,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是被吓到了,可一碰肋骨居然发现能移动了......
刘彦民吓得脸色发白去找雷队长求助,被告知钟医生已经去了女知青宿舍,他只好拖着残破的身体往这边走来。
“刘彦民,你真的从山上掉下来了吗?”吴俏美凑近他好奇问。
刘彦民的脸唰的红了,他哪里能想到自己一开始只是为了让方思君出丑,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万幸他还活着!
“嗯......”他的声音跟蚊子差不多,实在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
“钟医生在吗?我觉得快要痛死了!”
俞安娜没好气地指了指宿舍的一张椅子,“你先坐着吧,钟医生摘草药去了。”
刘彦民心虚地挤出一个笑,略带谄媚地对着俞安娜点头致谢。
钟医生回来时,面对突然多出来的患者,并没有多问,而是医者仁心地给两个患者一起敷了药。
“钟医生,您不是西医吗,怎么还懂中药学的知识?”方澈趁机问道。
说到这个,钟医生无奈一笑,“其实我家里是中医世家,我从小便对中药材感兴趣,只是我爷爷说要师夷长技,非逼着我报医科大学......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我也算是中西医的集大成者了哈哈......”
方澈被钟医生的自信感染,也跟着笑了一下,“那如果以后我对中草药有疑问,可以找您请教吗?”
钟叙白一愣,随即露出爽朗的笑来,“没想到你对中草药感兴趣呢,没问题,你可以写信给我,或者直接到县医院找我,只要有空,我一定言无不尽。”
他下乡时穿着白大褂并未脱掉,眼镜遮挡住了一双大眼睛的光芒,这一笑,整个人都生动起来,把那股子书卷气的矜持,挑破一丝鲜活的孩子气。
后头几个女知青都微微红了脸,这位钟医生,看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一副眼镜显得很有文化,文质彬彬的,长得还真不错!
俞安娜的眼神里露出一抹鄙夷,故意凑上前去,笑着对钟叙白道,“钟医生,我也对中草药有兴趣,我可以来找您请教吗?”
钟叙白从小家教甚严,求学路上也几乎没什么女同学,面对几个热情的女知青,还真有些招架不住,红着脸点头,“可以的,如果你们真对中草药有兴趣,欢迎来跟我探讨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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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梅梅性子活泼外放些,这会儿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推推赛越的肩膀,挤眉弄眼,“这钟医生还怪有意思的!下回咱也去县医院凑凑热闹。”
麻利地给两人包扎好,钟叙白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忽然听到外头小毛的急促的声音,“钟医生,往鹰头岩的路已经通了,我可以骑自行车送您过去!”
钟叙白便也不耽误,叮嘱两人隔一天换一次草药,有时间再去县医院拍片就匆匆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方澈和刘彦民因为受了伤,几乎每日都在宿舍里休息,其他人则一批批地去重新开垦土地再播一次种,在与社员的闲聊中得知,这一回的泥石流真的非常严重,除了雷公山和个别早做打算的生产队,附近靠山的村子全都惨不忍睹。
“听说县领导已经分批次去受灾严重的生产队慰问了,到咱们这儿兴许还要几天。”几人下了工会把听说的消息分享给方澈。
张梅梅脑洞大开,“你为了救同志的命腿都断了,兴许县领导会来看看你呢!”
方澈对这事并不感兴趣,反倒关心水稻的播种情况。
一说到这,几个人齐齐叹气,张梅梅说,“我们对这方面不大了解,但是社员们每天都在唉声叹气,现在种下去晚了些,今年的稻子怕是要减产了。”
这些日子方澈并不是完全在家中休息,而是趁大家不在的时候全力摸索种植箱的用途,几天下来,基本能够使用种植箱的所有功能。
每探索出一个新的功能,方澈就更加佩服丁羽院长,不愧是她的偶像!
在这个时代最为困扰的产量不足问题,方澈甚至都不需要研发就可以从基因库中调取三四十年后就已被攻克的杂交水稻基因,用以加强现有的水稻的基础性能。
只是......该怎样说服众人接受她提供的种子倒是个棘手的问题。
张梅梅接下来说的话,一下子让方澈找到了可乘之机。
只见她叹了口气,“今年储备的秧苗早就用完了,这会儿受了灾,附近所有的生产队都在抢为数不多的秧苗,咱们生产队今年恐怕是种不满咯。社员们说后续只能种玉米、番薯、洋芋这些,缓解未来粮食的短缺。”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们说,我们要不要给家里写一封信,让他们给我们多寄一些粮食过来,不然,等到秋收之后,咱们的工分本就少,更是分不到多少了。”
几人纷纷点头,各自跑回自己床边写信去了,除了杨雅娟和方澈。
杨雅娟的情况自不必说,她的父母虽然已经不再被关在牛棚,但经过这次以后元气大伤,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全靠着几个当知青的子女省下来补贴他们。
可方思君的家庭情况......杨雅娟有一些好奇,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说过。
方澈其实并不想跟原身的家人有更多的牵扯,毕竟,如果不是在原生家庭中得不到应有的资源,原身又何必又争又抢,闹出个“万人嫌”的名头来。
“我的腿好一些了,我去山上逛逛。”方澈避开了杨雅娟善意的探究,好几天没动了,她迫切地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12. 第 12 章
一路上,方澈都在思索如何让自己更自如地运用她前世所掌握的技术,毕竟,泥石流的事情她可以说自己恰好在书上见过。
可就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且没有任何科研条件的小山村中研制出新的作物,光凭运气是没办法解释的,再加上现在还身处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被有心人打上标签拉去斗争也是有可能的。
原身目前才20岁,其实不必锋芒毕露太早暴露自己,不如在这个生产队中蛰伏着,等到时机成熟再往上发展。
至少,雷壮是个好干部,而叶国泰虽然好大喜功,但总体上并不是个激进的坏人。
良好的科研环境于现阶段的她来说十分重要。
这样想着,方澈心中有了一个念头——就把一切都当做意外吧,只是,这出戏需要有人配合一二。
方澈在山上左顾右盼,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山里穿梭。
原身的视力不错,方澈很容易就认出来,那个身影是左维东。
她迅速从种植箱里取出这些日子她培育出来的高产量水稻秧,在一片湿润的地上分散着种进去,又把干燥一些的土盖在上面掩饰。做好这一切,方澈找了处水源洗了洗手,这才沿着左维东的方向走去。
左维东偷偷进山是想找一些野生的苎麻,弟弟小康的鞋子坏了,成天只能光着脚在地里跑,昨天不小心被地里的小石子划伤了,脚上流了不少血,可这孩子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只是虚弱地冲着他笑笑,说,哥我没事的,在家待两天就好了。
他当时只觉得心如刀割,是他没有本事赚不到钱,不然这孩子也不会从小就受这样的苦。
出于愧疚心里,左维东便偷偷进了山,走了好几里路,准备趁大家都被泥石流的事情牵扯出精力时,找些苎麻给小康做一双草鞋。
左维东当然知道要是被抓住了会被批上什么名头,无非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盗采集体资源”这一类的帽子,大不了就关进牛棚几天,他已经习惯了。
所以,没有过多考虑,左维东就进了山。
可有的事情光想简单,真正操作起来,其中的难处只有他自己知道,尤其是左维东从小到大都老实,做这样不光彩的事情,恨不得能让头三百六十度旋转,好让他在看到有人经过时迅速躲进草丛中。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当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左维东下意识想把头埋进草丛里。可......理智强迫他以一种更体面的方式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左维东的脸已经僵硬得跟注了水似的,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让面部的肌肉抽搐两下,完全笑不出来。
“方知青......”喊了人以后,他彻底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方澈当然看出了左维东的忐忑,心中对他所做的事有了大致的猜测,不过她又不是这个生产队的原住民,才不会有那种集体财产被偷走的愤怒,好笑地看着他心虚到不行的举动。
“我在附近看到了一些好东西,但是又不确定,你可以陪我一起去确认一下吗?”方澈并不打算说一些让左维东难堪的事,把自己的计划如期推动才是要紧事。
左维东愣了一下,忙不迭点头应下,“好啊好啊!咱们现在就去吧!”
两人走到方澈预先做过手脚的那一处泥地,没等方澈发出疑问,左维东就惊呼一声,“这......这不是水稻秧子嘛?怎.....怎么会长在这地方?”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避免脚踩到秧苗,蹲下去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既奇怪又激动,“没错,这就是水稻秧子!队里恰好缺了几亩地,要是把这些移栽过去或许能再种一亩地!”
方澈笑笑,这左维东眼力倒是不错,免了她许多口舌。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想问的就是这个!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喊队长他们过来把这些秧子移过去?”
左维东点头,“没错!”
方澈往后退了一步,“这地人来人往的,我怕咱们要是走了会被其他公社的人发现。这样吧,劳烦你辛苦一趟回生产队跟队长说一声,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左维东没什么异议,这山离队部有一些距离,让方思君一个姑娘家走来走去确实太过辛苦。他点头,“成,我这就去!”
刚走出去没两步,左维东忽然想起什么,把自己带来割麻的镰刀从腰上取下来递过去,“喏,这里头指不定有野猪,你拿着这把刀,紧急情况还能防身。”
方澈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觉得眼前这人品质不错,在经历过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后居然还能心存善念,就是不知道他的文化水平怎么样,后续搭建科研团队或许可以把他拉进来当一个助理。
“谢啦!”方澈接过镰刀,露出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大幅度的笑。
左维东脸一红,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嗖的一下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左维东跑回去告知雷壮,他再召集大部队过来,满打满算也需要一个小时,趁着这段时间,方澈又栽了一批到地里,这样一来,大概就能种出一亩的实验田。
忙完一切,方澈擦了擦汗靠在一棵树上等人,没想到左维东给的镰刀还真起了作用。
不远处走来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为首那人的头发长得都快遮住了眼睛,嘴里漫不经心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经过方澈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起她来。
长发男“呸”的一声吐掉了嘴里的草,一开口说话憨憨的,倒是把他的气势拉下去两分,“这位女同志难不成在这里是在等我们吗?”
他身后的小弟立刻捧场地哈哈大笑起来,互相推搡着试图让边上的人靠近方澈。
“好笑吗?”方澈冷冷瞥了他们一眼。
“呃......还成吧!”带头笑的一个青年挠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方澈扬了扬手里的镰刀,“谁笑砍谁。”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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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女的说话这么冲,哥几个可是方圆十里数一数二的流氓,长头发眼神示意后头一个年轻人去把镰刀夺走,哪知道他刚往前走没几步,脸上、手上就被镰刀划出了几道血迹。
“强哥我头晕!”话音刚落,那人便晕了过去。
众人忙不迭扶住那人,长头发恨铁不成钢地轻踹了他一脚,恶狠狠看向方澈,“你叫什么名字?你给我等着!这个仇我记下了!”
一个笨蛋流氓,方澈冷冷看向他,“你叫什么?”
长头发冷哼一声,“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自强!”
“知道了,走吧!”方澈摆摆手,懒得跟这蠢货再说话。
雷自强:......
“强哥,辉子怕是不行了,咱快去给他找个医生去吧!”小弟在前头焦急等着,雷自强只好悻悻走开,还不忘放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方澈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等到雷壮带着一大拨人过来时,她连提都没提一句。
看到水稻秧子的众人简直是大喜过望,尤其是雷壮,一见到方澈就喜笑颜开地迎上去,“方知青,你可真是咱们生产队的福星啊!替我们预测了泥石流,现在又解决了买不到稻秧的问题!真神了!”
方澈不接受造神,给予太多,对方的期待也会越来越多,她连忙否认道,“我只是恰好经过,是左维东同志发现的!是吧,左维东?”
左维东看到方思君朝自己眨了眨眼,那眼神里还隐含着一点威胁,似乎他不承认就会把他进山找苎麻的事情捅出去,可这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不是,他不太懂地点点头。
就算是对待左维东,雷壮也不吝啬赞美,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小伙也不错!这功劳我给你记下了!”
人多势众,方澈花了好一会儿才种下的稻秧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大家连根拔完了。
有人提出疑问,“这地方咱们往常也走了不知道几遍了,从来就没看到过野生水稻,这回是怎么回事啊?”
方澈自然地接过话,“兴许是泥石流把地底下的土全都翻了出来,有些老种子原本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不见光也不透气,一翻上来后,土松了水足了,还有阳光照着,自然就长出秧子来了。”
大部分人都是文盲半文盲,没有分辨真伪的能力,听方澈这样一解释,觉得很有道理,兴致勃勃地把秧苗一棵不剩全部都搬回了家。
第二日,全部的秧子都插好了。
望着那一片绿油油的田野,方澈的心情大好,她对这片土地的改造,从现在开始!
作为偏远山区,整个三棵树公社的天空都很蓝,此刻微风习习,方澈朝着天上望去,湛蓝如洗的天空里,一大朵一大朵白云慢悠悠飘荡着,其中一朵像是一只受惊时浑身炸毛的小猫,与小乐颇为相似。
小乐,你还好吗?
没等方澈感慨多久,小毛那大嗓门又传到了这边,“方知青!方知青!有人找你呢!”
13. 第 13 章
这一次春耕时节的强降雨,让三棵树公社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刚播下的种子钱打了水漂不说,光是被泥石流吞掉的农田就有上千亩,损失高达一万五千多元!更剜心的,各个生产队累死累活养大的耕牛,折了整整八头!还有几十个个乡亲……连人带屋埋在了山洪里!
可以说,这一场灾难,把公社的老底都抽干了。
可条件这样艰苦,还是不能苦了下乡来的知青啊!
除了雷公山,还有几个公社的知青宿舍也在暴雨中摧毁了,公社领导不能让知青们自己想办法,只好强压着生产队的干部们想办法。
在慰问知青前,革委会副主任集合生产队的班子开了个会,一句一句,把叶国泰等人的脸说得越来越黑。
“王主任,不是我们不想办法,只是队里现在实在没钱,大部分劳动力还要被抽去修渠通路,人手本来就不够了......”叶国泰哭丧着脸,心中直道晦气,本来想着让公社领导帮忙解决问题,没想到他们倒好,全都推到他头上来了!原本为着粮食分给男知青这事,他媳妇就已经闹了好几次了,要是再让他出钱给他们修房子,那他媳妇不得上房揭瓦不成!日子还过不过了!
王主任不笑时显得十分严肃,因为经常下乡,脸晒得黑黢黢的,活脱脱一黑脸阎罗,“叶书记,组织选择你作为雷公山生产队的书记,那当然是希望你能够发挥出自己的价值,为党、为政府解决问题的,一个干部若是只能享福扛不了责任,那算什么党的好干部,你说是吧?”
叶国泰:......
棒子打下来后,王书记又缓和了些语气,“当然,这也不是你们一个生产队的责任,公社能做的一定会尽力做到,只是你们也知道,现在受灾比你们严重的地方很多,资源,还是需要用在更需要的地方不是!”
叶国泰心里虽然憋屈,但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只能陪着笑脸点头保证,“好的王主任,您放心,我和雷队长一定竭尽全力帮助男知青解决住房问题!”
雷壮面上笑着,心里恨死了这叶国泰,这时候非要带上他做什么!呸!
王主任满意点点头,“行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听说你们这次之所以能够让损失降到最小,是因为有个女知青提前预警了泥石流?”
雷壮刚想开口,就被叶国泰抢了过去,“没错,是一个叫方思君的女知青。当初她向我汇报这个情况时,我高度重视,第一时间就组织了生产队的全部社员们进行排查,当天晚上就制定了一套合理的预防措施......”
王主任摆摆手,懒得听这些套话,“把你们队上的知青都叫来,尤其是这个方思君,我要跟她聊一聊。”
......
等到方澈等人到场时,就看到叶国泰跟个狗腿子似的给坐在前方正中的那个人倒茶,一看到他们,他立刻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走过去,“你们来了,这是公社的王主任,专程来慰问大家的,让我们掌声欢迎王主任表示感谢!”
大家都在地里干着活呢,又都是年轻人,实在看不惯叶国泰这副媚上的惺惺作态,除了个别人配合,掌声稀稀拉拉的,像是几天没吃饭了一样。
好在王主任并不在意这个,笑着与大家说明了来意,让身旁的秘书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我受县知青办的张主任所托,来给几个房子塌了的男知青发补助,大家收好,有什么欠缺的都去置办齐了。你们的困难组织一定会尽力解决。”
赵涛看着递过来的大红包,眼睛都亮了,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打开数了数,居然有100块!嗬......他没见过世面地激动地涨红了脸,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澎湃,十分感谢上级部门对他们的照顾,以后,他一定努力干活回报!
他想和其他几人交流交流感想,哪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挺直了腰杆,神情专注地听王主任说话,一副好学生的做派。赵涛自知没趣,也正了正身子听领导说话。
慰问的环节其实没持续多久,王主任更好奇的是方澈怎么发现泥石流马上滚下来这件事的。
其实,这与末世的生存环境有很大的关系,能够在末世活到成年甚至老年的人,除了幸运,对未知灾难的触觉也是无与伦比,方澈能够发现泥石流也多半受益于这份特殊的“天赋”,可这样的场合说直觉这样的话显然过于玄幻,方澈便把自己那天同雷壮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王主任点点头,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你记好了,回头让水利部门和劳动部门的人都来学习学习。”
这话一出,几个端正如小学生的男知青的脸色都变了,这方思君......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连公社领导都要学习的人物了?
交代完毕,王主任笑着看向方澈,“小方同志,鉴于你这次的出色反应,组织上考虑给你报一个抢险救灾先进个人,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在广阔的农村发光发热。”
这下轮到叶国泰愣住了,合着他一个书记还竞争不过这小小知青?要是没有他的组织统筹协调,这方思君说破了天有人理她吗?
可他也没胆量当着王主任的面抱怨,只得把这份怒气压了下去。
会议结束,女知青们都围着方澈说恭喜,虽然羡慕她能获评先进,但大家都知道方思君这一回确实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衷心地祝福她。
方澈不能说不高兴,毕竟,能够更早地在这里崭露头角,那就能更早一步站到更高的位置,获取更多的话语权,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只是还没高兴一会儿,迎面走来了红霞嫂。
几个人原本还说说笑笑的,一看到红霞嫂凌乱的头发和仍旧泛红的眼眶,一下子顿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红霞是来找方澈的,“方知青,明天你有空吗?我家阿贝明天就要下葬了,你是他的恩人,我想请你也来参加。”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周红霞还记得方思君抱着阿贝跑回来的那一天,她仿佛见到了神仙一样。
只是可惜......
方澈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周红霞,“有空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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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去。红霞嫂你节哀,阿贝也不希望看到你一天天的以泪洗面不是。”
周红霞用袖子擦擦眼睛,“嗯,我不哭,我不哭了......”只是眼泪越蓄越多,怎么也擦不完。
方澈走上前安慰周红霞,“红霞嫂子,我记得我在书中看到过,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只要您还记得阿贝的笑声,记得他跑向你的画面,他就永远在你的记忆里活着!”
她看向恰好送走领导朝这边走来的雷壮,扬声道,“雷队长,泥石流害死了阿贝又为我们带来了新的机会,若是以后山上那座水电站建成了,咱们取名为阿贝水电站可好?我想让阿贝的名字,亮在千家万户的灯火里!”
周红霞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这回的眼泪是欣慰是暖心,“小方,我替我家阿贝谢谢你了!”
雷壮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仔细看,还能看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答应你也没用。刚刚我跟王主任汇报了这件事,他说现在公社的情况非常困难,虽然支持我们发展水电站,但却要我们自己筹集资金!今年都不知道收成怎么样,哪里能筹到这么多钱!我看呐,这项目至少要搁置几年了。”
搁置几年怎么行,电力是工业的血液,若是雷公山迟迟没有电,对她的科研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方澈绝不允许这件事就这么停下了。
只是她现在是个连自己的温饱问题都还没完全解决的穷知青,哪里去搞到这么大一笔钱呢?
说来衡东省多山地,矿物资源十分丰富,但按照目前的科技水平和现实情况,方澈可不敢打这些矿产的主意,一不小心就被扣上挖墙脚的帽子,想要翻案,又得耽误好几年。
她赌不起。
这事,还需要再思考思考。
想着想着,方澈又走到了自己那亩实验稻田前,虽然只过了一天,稻秧似乎比之前长高了一点,虽然跟其他稻田还没有明显的区别,但方澈还是拿出本子把一项项数据一一记录下来。
做完一切,日头早已沉了下去,方澈环顾四周,已经没有了人影。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吃晚饭,本该是饭点,回家路上却没看到几个人,好容易看到急匆匆跑回家的郑大妈,她便好奇询问情况。
王大妈撇撇嘴,“还不是为了你们那几个男知青的事情,队长把队上的男社员都喊了去,肯定是说造房子的事情。白天的活停不下来,大家只好晚上开夜车了!”
方澈心一跳,道了声谢就急匆匆跑回家去了。
“你们......听说.....了吗?”她气喘吁吁靠在门上,“队上似乎要给男知青重新建宿舍了。”
张梅梅脸色不太好,皮肤都显得黄了一些,“我早就听说了,我跟书记说了我们的房子也需要重盖,书记压根不理我,我看啊......这次重建房子的计划算是落空了。”
“想要计划不落空,那还不简单。”方澈神秘笑笑。
几个人顿时恢复了精神,一个个跑到她跟前围着她,“你有什么办法?”
14. 第 14 章
方澈一行人一起赶到队部时,叶国泰的“动员演讲”刚刚结束,要不是男社员们一个个喊着肚子饿了要回家吃饭,他应该还能再发挥个半小时的,他有些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小声抱怨,“一群乡巴佬,等以后我走了我看你们向谁打听最新的理论知识去!”
把给男知青建房子的事平等地推给了所有人,负责人还是管生产的雷壮,他到时候要积极去公社汇报进展。叶国泰心情很好,轻哼着,“哎,谁不说俺家乡好,得儿哟依儿哟,一阵阵歌声随......”
一转身,看到六个女知青齐刷刷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叶国泰吓得一激灵,“你们......你们属猫的吗?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明明是叶书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天地为何物,怎么还怪上她们走路声音轻了。
俞安娜小声辩解,“叶书记,我们都喊了您好几声了。”
叶国泰:......
“这么晚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啊?”叶国泰其实心中有了个大致的方向,前头张梅梅一个人跟他提起过女知青宿舍也想一并重建的事,被他给拒绝了,现下大概是觉得来的人多一些就能让他妥协。
呵,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娃,心思倒是真不少!
叶国泰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对着张梅梅就开始教育起来,“小张知青,你们是不是为了重建宿舍的事情来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了,现在没这个条件!我知道你们女同志娇气,但是现在全公社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吗?能克服的尽量克服一下可以吗?”
几个人越听越觉得气愤,这叶书记虽然说话时好声好气的,可这话里话外不都是贬低她们女知青吃不了苦还任性!可现实情况是,她们这6个人,除了曾经的方思君,每个人干的活都不比男知青少!
尤其是那刘彦民,成日偷奸耍滑,一到要干重活的时候就不见人。
张梅梅气呼呼的,语气也不那么好,“可我们的房子也塌了,要是不修,我们实在是没处去了!”
叶国泰:......
这雨都停了好些日子,最近天天都是大太阳,好端端的,怎么就.....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塌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听着叶国泰噼里啪啦的一顿质问,几人默契地都没有说话,暗地里憋着笑。
至于为什么好端端就塌了,众人默契地把眼神瞟向了方澈。
——就在大家询问方澈有什么不让计划落空的办法时,只见她走向门口,在院墙边抄了一把铁铲,一下一下怼着泥墙上的缝隙,没一会儿功夫,最外面的这道墙上缝隙越来越大,很快蔓延到了屋顶那面。方澈丢开那把铁铲,伸腿朝着缝隙狠狠踹了几脚,整堵墙就跟面团捏的似的,一下子就四分五裂地噼里啪啦往下掉土块和灰尘。
众人:......
这个办法是不是太过于粗暴了点?
一整块墙掉下来的动静无可避免影响到了里面的人,大家的头发和衣服上都不同程度沾上了灰尘,俞安娜都快被气哭了,“你要砸墙不能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嘛,这可是我的新衣服!”
方澈平静解释,“演戏要全套。”
杨雅娟跑到她身边,蹲下来戳了戳她那条刚好不久的腿,“你的腿刚好,你就敢踹墙,万一又骨裂了怎么办?”
说来也奇怪,方思君的伤情虽然比刘彦民轻一些,可刘彦民至今还痛得吱哇乱叫,而她却已经痊愈了?杨雅娟心中感叹方思君看着柔柔弱弱的,身体却非同寻常的健康。
方澈抬起一条腿,“我用的好腿踹的。”
“噗......哈哈哈哈哈......”看着叶国泰不死心地来查看情况发现墙真的塌了以后的吃瘪模样,几人忍了又忍,终于在他走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张梅梅向方澈竖起大拇指,“方思君,不得不说,可真有你的!”
只是......她们今晚睡哪儿呢?众人下意识看向方澈。
方澈叹了口气,“破洞暂时先用床板堵上,咱们今晚大概要挤一挤睡大通铺了。”
除了方澈0人觉得不开心,大家纷纷欢欢喜喜地整理床铺、打扫卫生,张梅梅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小片肉脯,那是她妈妈去海城出差时特意去友谊商店里买回来的,她只有在最最嘴馋的时候才会撕一小块尝尝鲜,今天高兴,就大方些吧!
大通铺让众人想起从前当学生时和玩得好的同学一起挤在躺着,谈天说地聊理想的画面,大家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分享着自己的故事。
“你们别看我现在文文静静的,小时候我净带着一大帮同学上树掏鸟蛋,没少被我爸妈打!”
“我小时候也淘着呢,我自己都忘了,上回回家探亲跟我妈聊起来,她说我小学时候成立了个帮派,净跟老师作对呢!”
“好羡慕你们,我小时候每天都被爸妈逼着在家看书写字,都没几个能玩到一起去的朋友呢!”
“我初中时候的理想是考上大学,成为我们老赛家第一个大学生,为我爸妈争光。”当赛越说到这个现实的话题,众人的欢欣戛然而止,转而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来到这里好几年了,大家的心情也早就变了。
作为来自未来的人,一直在一旁默默听大家聊天没有说话的方澈这会儿开了口,“情况哪能一直这样,如果你真的还想上大学,早点重拾书本才是关键。毕竟,谁也预料不到未来的走向。”
“就是就是!就算高考这条路走不通,咱还能靠着劳动在农村闯出一片天地,兴许明年就有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了。”乐观派张梅梅立刻附和。
俞安娜则是不抱希望地撇撇嘴,“我觉得这也没戏,咱们生产队最多推荐一个人,那男知青里的陈向阳,事事积极主动,真要推荐,那也是他的可能性最大了。”
张梅梅忍不住在黑暗中瞥了她一眼,“只要我们肯努力,一切皆有可能。再说了,谁说陈向阳可能性最大,我反倒觉得方思君概率更大呢!她最近做了这么多好事,还被提名了先进个人,要是来征求我的意见,我一定推荐方思君!”
俞安娜气得肺都要炸了,张梅梅现在怎么公然反驳她还站在方思君那一头了!
“她不就是会投机取巧嘛,哪比得上陈向阳几年如一日的勤劳和努力!而且,你们都忘记她以前是什么德行了吗?你们......看人的眼光可真不行!”
听着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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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为了一个假设因为自己而吵了起来,方澈摸摸耳朵,“行了行了,你们放心吧,我压根不想去当那个大学生,别吵了,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就现在的整体情况,她不认为自己去大学能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两人愣了一下,背朝背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几个女知青起床后便一直在收拾自己的行李,而后又一趟趟往外搬家具,好在这屋子里的家具实在简单,没过一会儿就全部都搬到外面。
还没搬完,准备给男知青宿舍重建的社员们都先过来了,前两天刚种上稻子,恰好需要晒一晒地,雷壮便让大家趁着这个空档尽快把房子盖好。
只是原本大家被通知只需要重建一间屋子,这会儿看着也破破烂烂的女知青宿舍,众人了都傻了眼,“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梅梅原本还在笑着,这会儿已经换上了一副悲伤的表情,小跑着到了雷壮跟前哭唧唧的,“雷队长,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屋子突然就塌了,昨天我们也去找了叶书记,他答应顺带给我们也重建一间屋子。”
雷壮叹了口气,觉得肩膀酸痛得很,但他也没办法推卸责任,只好招呼众人加快去砍树挖泥。
人群中有几个懒汉受不了,原本这几天可以在家休息,可却要为了这几个知青忙活好几天,真是晦气!
“凭什么呀!要我说知青的事情就得知青们自己干才是,咱们各家造房子也没见整个队里的人都来帮忙的!”
“就是就是,原本盖一间屋子也就算了,突然又加了一间是怎么回事,真把我们当傻子耍呢!”
刘彦民的肋骨还没好,腰上缠着一圈纱布,外套也不敢穿得太紧,走上前替社员们打抱不平,“就是就是!这女知青宿舍不是在方知青的带领下加固过了,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塌了,该不会是嫉妒我们男知青能住上新房子吧?要真是这样,那你们可自私了些!”
张梅梅气得直跺脚,社员们质疑也就算了,刘彦民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有你什么事啊!这是书记答应的事,你要不服气,找他理论去啊,在我们女同志面前逞威风算什么男子汉!”
刘彦民倒还真没把自己当做男子汉,嬉皮笑脸的,“我这是实事求是,可不敢欺负女同志,你们一个个可都厉害着呢,我下回指不定就是腿断了。”
人群中爆发出不太善意的哄笑声,大多是男社员。
雷壮朝着他们挥挥手,“行了你们,队上让你们造房子又不是不给工分,不想要工分的你们就给我走,我就不信没了你们还盖不成这房子了?”
众人安静了几分。
这时一位妇女站了出来,“要不是方知青前些日子带大家上山挖渠,这会儿指不定有多少人已经不在了,你们可真没良心。我愿意替女知青们盖房子!”
“就是就是!姑娘们你们别担心,咱虽是乡下妇女、文盲,但也不是白眼狼,你们的屋子,我们一定会替你们重新盖好的!你们为我们雷公山生产队做了许多事,可不能让你们寒了心!”
于是.....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给知青们重新造房子居然分成了两组,男社员给男知青盖,女社员则给女知青盖。
15. 第 15 章
来帮忙造房子的妇女本就寥寥无几。
虽说队里开了双倍工分,可夯墙打桩到底是实打实的力气活,一些人宁愿去地里给番薯、玉米浇水施肥。更何况造房子其实是个技术活,以往都垄断在男社员身上,哪根梁要斜插几分?哪堵墙该留气孔?黄泥稠了稀了咋调?这些她们除了见过,还真没有亲自上手过。
所以虽然木材和泥料是统一运下来的,但早上女知青这边几乎没有什么进展。
左维东被分在最累的挑泥组,另外几个也是老熟人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个苦笑之后继续挖泥挑回来。等他回来时,看到男知青的地基上,男社员们正一下一下夯着地基,号子喊得整齐又响亮。
几个浑身冒着汗的男社员虽然很累,但还是不忘调侃女社员这边,似乎口头上占些便宜就能不累了似的。
“唉,我说你们行不行啊?要不要求求我们,我们可行了!”
还在忙活的众人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
几个女社员原本就是脑子一热答应这样分组的,这会儿遇到点困难,惯性思维作祟真想下意识求助对面,“不如,咱们还是把他们喊过来吧!我们一个个都没什么力气,光是夯地基就得比他们多花好几天时间呢!”
这似乎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女性的力量天生就比男性薄弱,另几个人也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别说,有的活咱女的还真是干不了。”
方澈刚想开口,张梅梅恨恨地一跺脚,声音尖利,“不行,要是咱们屈服了,以后想挺直腰杆子可就难了!姐妹们,不就是造房子嘛,主席同志早就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妇女能开飞机、开火车,还造不了这小小的房子嘛!”
“就是就是!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一个年轻的女孩也附和道,语气坚定。
这边群情激奋,左维东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那个......你们需要我帮忙吗?”他家几年前盖房子全是他一手操办的,对这事有些心得。
“不必了!我们不稀罕男同志的帮助!”张梅梅开口拒绝。
左维东脸红红的,是被人拒绝的羞赧,他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到方澈说道,“主动提供的帮助,我们为什么不要?主席同志还说了,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呢!咱们唾弃的,是那些隔岸观火嘲笑我们的人,而不是所有男同志不是吗?”
张梅梅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刚刚太激动了,左同志,不好意思。”
左维东的脸更红了,他不敢看方澈的脸,只垂着眼眸盯着她的鞋子,不知不觉已经沾上了许多泥。
得知左维东“背叛”阵营,之前那几个起哄的人又开始毫不留情地挖苦起来,“啧,同志们,左维东不想当男人了,他去女人那边了,咱们以后是不是得喊他左公公了?”
“哈哈哈哈哈......难怪脸这么白,原来是个姑娘啊!”
左维东的头垂得低低的,把这些侮辱的话当做耳旁风。
起头这人的媳妇也在女知青这边,实在听不下去,朝着那头吼道,“雷兴昌!你那嘴要是再没个把门的信不信我过来撕了你!没见人像你这么讨人嫌的!”
雷兴昌顿时像个熄了火的炮仗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回打趣的对象变成了惧内的雷兴昌。
左维东成了一群人的“技术顾问”,却不敢指手画脚,他默默用脚在夯土区画了道弧线,“墙基得外弧内直,雨水才能顺坡走不往下渗。”
张梅梅行动力十足,立刻抄起竹片当尺子,沿着弧线插出一排标记桩,其他人再按着她的标记继续打地基。
稍有些经验的年长女社员负责喊号子,“咱们抬起夯啊!”
众人齐刷刷跟上,“嘿哟!”
“都要使点劲啊!”
“嘿哟!嘿哟!”
有了左维东的加入,大家的进度快了许多,不再像一开始的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要做什么,再加上方澈虽然没有自己盖过土房,但领悟能力极强,没一会儿功夫就能指挥着大家各司其职,场面一下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大家说说笑笑的,手上的活一点也不停,等到饭点时,也干得有模有样了,跟男知青那边相比也差不了几分。
年轻姑娘晓燕笑着,骄傲仰起脖子,“造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嘛!之前我家盖房子还求爷爷告奶奶的去找工匠,早知道就我自己上手了!”
方澈也笑,“只要肯学肯钻研,一定能学会!”
吃过中午饭,参与女知青宿舍重建的人明显多了一些。
张梅梅好奇,“怎么人还越来越多了?”
晓燕嘿嘿笑着,把自己一个好朋友拉过来,“是我把她们喊过来的,咱们可不能比那些男的落后,人多力量大嘛!”
大家便又干劲满满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活。
男知青那边的气氛就没有那么轻松了,规定上工的时间,迟迟不见张建春的身影,他原本负责的是地基梁槽校准,人一直不来要么所有人都得等着,要么就要让人顶替他,可没有人愿意干。
这个活虽然不累,但却是个十分依赖技术和经验的,几年前附近生产队就发生过测绘角度偏了十几度,导致暴雨时墙塌了砸死了队上两头牛的事,为此,那个生产队全体社员省吃俭用了三年才填上买牛的窟窿,至于做校准工作的社员,天天都低着头不敢见人。
吃力不讨好,谁愿意干谁干!
于是乎,雷壮点一个名字,就能听到“我干不了.....”之类的推辞话,一连点了五六个名字,得到的回应都是这样,气得他大发雷霆,“没一个敢担当的,你们还是不是爷们!小毛——”
被喊到的小毛被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道,“我倒是想干,可我真的不会啊......”
“你说什么呢,我让你去把张建春喊过来,几点钟了还在家里睡大头觉!”
小毛松了口气,“好嘞,我这就去!”说着,嗖的一声就没了影子。
等张建春来的功夫,大家伙没什么事情做,几个人蹲在一起抽烟,烟雾缭绕,活像雷公山顶的瘴气。
陈向阳这会儿从人群中走出来,凑近雷壮,“队长,虽然我没学过校准,但我愿意试一试!”
雷壮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可不行,造房子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这宿舍本来就塌过一次,再塌一次那我们雷公山生产队的脸都要丢尽了!庄稼汉连自己队里的房子都造不好,说出去是要被别人笑话的!”
陈向阳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另一头的方澈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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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雷壮应了一声,很自然地往那边走过去。
他看到雷壮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挤出点笑容,又看到方澈拎着一根绑着铁块的鱼线在问雷壮注意事项。
“这个啊......其实也没那么高的技术含量,就是线一定要拉直......”陈向阳不可置信地看着雷壮转换自如的脸,什么叫没什么技术含量?他和方思君请教的是同一件事,为什么雷壮的态度可以相差这么多?
方思君一个女人都能干,为什么他干不了?一股焦虑自脚底蔓延到心上,陈向阳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等雷壮笑盈盈地走回来,陈向阳忍住怒气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问道,“雷队长,您都愿意教方思君,怎么不顺便教教我呢?”
雷壮满不在意道,“你们俩没有可比性啊......”
恰好这会儿小毛拉着睡眼惺忪的张建春跑来了,雷壮便没再说下去,不再理会陈向阳,径直走过去狠狠骂了因为中午多喝两杯而睡过头了的张建春。
陈向阳:......他只觉得自己今天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了,他骄傲的自尊心决不允许!
刘彦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陈向阳身边,叹息着拍了拍他肩膀,“现在知道那女人的厉害了吧!我早就说了,很有心机和手段,以后见着她,咱们都得退避三舍,啥好事都没咱的份儿喽!”
陈向阳眼神有一瞬间阴鸷,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和冷静的模样,“呵呵,努力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别的不用想太多。”
忙活了几天后,女知青几乎和男知青宿舍那边差不多时间完成了夯实地基工作,雷壮不太放心,还让张建春去检查了一番,得到肯定答案后倒也不那么惊讶。之后需要停工几日等黄泥干燥些再重新动工,恰好赶上了水稻施肥和打药的时间,雷壮便让大家之后继续去地里干活,下午提早两小时收工来这里继续帮忙。
.....
随着最后一面墙用细泥找平,屋顶上全部苫上厚厚的麦秸莛子,两栋崭新的屋子就全部都完工了。
这一刻,不管是谁,心中都难掩激动。
尤其是知青们,前一间屋子盖的时候他们并不在场,所以感情没有那么深厚,可是现在矗立在眼前的黄泥房,一砖一瓦一梁一柱全都是靠着她们自己的努力搭建起来的,这其中的成就感别提有多大了!
张梅梅和俞安娜借着山路已经清障完毕,前两天忙里抽空借了辆自行车去了趟县里,买了半斤橘子糖和半斤酥糖,她们早就计划好,等到房子结顶了,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随着一声“洒金果咯——”
众人看到张梅梅颤颤巍巍地爬上梁子,手心的橘子糖被汗浸得发亮。她猛地一挥手臂,金黄的糖块像炸开的阳光,噼里啪啦砸在一张张仰起的笑脸上。
这个时候最开心的就是孩子们,他们眼睛牢牢锁住糖块下落的地方,嗷嗷叫着扑进泥地里,若是抢到了就对得意地哈哈大笑,“我兜住福气啦!”
若是没有抢到,他们也不气馁,继续在地上搜寻漏网之鱼,要是能在大家都找过的草丛里找到一颗,这成就感可比一开始就抢到大了许多!
雷壮在人群后咧着嘴笑,喉头滚动着没有出声,这些日子来总算有了一件好事,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16. 第 16 章
房子的硬件虽是搭建完成,但原先屋子里破破烂烂的家具就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对于张梅梅和俞安娜这俩家境优渥的姑娘来说,怎么看怎么别扭,隔三差五就嫌弃几句。
方澈眼珠子一转,赚钱的机会来了。
不怪她一个劲钻营如何赚钱,实在是口粮逐渐见底,她浑身上下只有10块钱存款,就算全部换成粮食大概也等不到发秋粮的时候了。
想她一个末日联邦社会地位极高的农学研究员,以往都是别人向她讨要最新研制的粮食,现在却为了粮食绞尽脑汁,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你们想要新家具还不简单,我会做啊!”方澈拍胸脯看着几人,一副自信模样,“不过先说好,我可不是白做的,你们需要用钱或者粮食跟我换。”
倒不是方澈吹牛,她真的会做木工,而且手艺挺好。末世来临前,上层应该是有所预测,给每一个年龄段的学生都增加了建造和木工的课程,为的是有朝一日若是不幸被困在荒岛依旧可以靠着这手艺苟活一阵子。
方澈对木工十分感兴趣,常常在别的课上偷偷用木头榫接出小桌子小椅子,因为做得十分精巧可爱,每每刚做出来就被班上的同学给订购走了,为此她还发了一笔横财。
没想到此时此刻又要重操旧业了。
经过前几次的事情,张梅梅现在对方思君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鄙视和嫌弃,反倒对她的话十分信任,当下就订下一个衣柜。
方澈仔细询问了张梅梅的偏好和需求,在纸上几笔画出一张简图询问修改意见,张梅梅惊讶地睁大眼睛,“这衣柜可真好看!”
末世毕竟距离现在几百年的时间,这期间时尚不知道轮回了几轮,所以设计一款让“没见过世面”的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那就这样了,等我下工了去找木材,大概八天左右能做好。”
张梅梅兴奋地点头,心中充满了期待。
房子造好后,除了还被公社借去修路的社员,其他人的重心又都回到了地里。
雷壮刚高兴了几天,又有些发愁了。
水稻秧子种下去了,地也晒得差不多了,接下去就是施肥和打药。
可,大队里最壮的那批劳力还在外头修路,估摸着至少还要一星期,那么施肥的任务就落在了剩下的人中,可刨除妇女儿童和年纪大的老人家,能干这活的人还真是不够!
挑粪这活,又臭又累,尤其是累了一天下来,身上的汗味和熏了一整天的屎味混杂在一起,方圆五里都能闻到那股子酸臭味,除了家中的顶梁柱,那些年轻的后生还真不愿意来,要是被心仪的姑娘看到,那可真是丢尽了脸!
雷壮没办法,去和叶国泰商量了一阵,叶书记终于答应给挑粪的人双倍工分,不过一天要挑足50趟才行。
这消息一放出去,果不其然,除了各户家中的顶梁柱,报名的人依旧寥寥无几。雷壮没有办法,只好把主意打在那批成分不好的男社员身上,他们大多家境不好,一个个都跟左维东似的瘦得厉害,也不知道能不能扛住一天50趟,还真是让人不忍心,但......雷壮一咬牙还是把吩咐说了出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一种预料之中的无奈,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他们无法反抗也不敢反抗,逆来顺受便是。
雷壮其实内心并不歧视这一伙人,只是有时候他也想偷个懒,若是找其他社员,他们必定会找各种理由推拒,但这伙人不敢。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但......雷壮叹了口气,他也都是为了大队能够丰收,是出于公心。
这样一来,若是每人都能完成任务,那么挑粪的进度差不多可以按着计划进行,雷壮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又解决了一桩棘手的事。
刚跟挑粪组交代完,雷壮忽然看到方思君正一路往自己这边跑来,他心中咯噔一下,莫非又有什么紧急的事?下意识就也往同个方向走去,“小方知青,怎么了?”
方澈一听说大队正在双倍工分招募挑粪人,立马就跑了过来,没错,她要报名!
雷壮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知青,不久之前还是娇滴滴的连在地里待的时间久一些都会中暑晕倒,居然......居然要来挑粪?
“你说什么?”他忍不住再问一遍。
方澈表情认真,一字一句道,“我说,我要报名挑粪!”
雷壮擦了擦头上的汗,表情有些绷不住,“这......小方啊,这活可没那么轻松,你一个女孩子就别掺和了吧,到时候光是臭味就能熏哭你。”
方澈知道雷队长这是善意的提醒,但内心却不以为意,作为从一线一步步进入最核心研究所的人,方澈在日常工作中不但需要接触各式肥料,有时候为了试验让农作物长得更好的办法,还会在实验室把粪便和其他化合物按照比例混合,一个不小心发生了化学反应,产生气味剧烈刺鼻不说,有时还有毒。
一开始方澈也必须全副武装才能开始试验,后来也就慢慢习惯,她的身体早就对肥料产生的臭气免疫了。所以,这单一的大粪还真对她没什么杀伤力。
最最重要的,前几天高强度盖房子让方澈意识到这副身体跟她从前巨大的差异,她不能接受自己只是搬了几块石头就在一旁累得气喘吁吁,她一定要把这具身体锻炼得更强壮些,起码跟从前比不能逊色太多。
所以,挑粪就是一个极好的锻炼项目,不但能强壮自身,还可以多赚些工分,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雷壮见再三提醒方思君也不为所动,便也只好放任她去了,毕竟多加入一个人就能让施肥的速度更快一些,对大队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只是到底不放心一个姑娘去干这样的事情,便叮嘱几个挑粪组的社员帮着看两眼。
左维东是最好说话的,雷壮拍拍他的肩膀,“维东啊,辛苦你多帮着照看照看,人家为了咱们大队做了这么多事,又是个姑娘,咱们理应多关照,你说是吧?”
“嗯。”左维东的声音很轻,嘴角隐隐有上翘的弧度。
因为有了雷壮的嘱托,左维东接近方澈时就没有那么心虚了,他看到方澈毫不嫌弃地在已经发酵好的猪粪堆边上铲粪,心中惊了一下,迅速跑到她身边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帮忙?”方澈眼神掠过左维东的上上下下,摇摇头,“不必了!”
眼看着方澈蹲下了身子,她的姿势与他们不大一样,似乎......十分标准,而后便轻松地站起来,挑起两桶满满的猪粪稳稳当当地走了出去。
左维东的脸更红了,等到自己也铲了相同数量的猪粪到桶里,第一下没站直后,心中的异样就更甚了。
这......这方知青的力气可真吓人!
左维东紧紧咬住牙根,强迫自己往前走,他有心想追赶上方思君,可那人虽然一直在自己视线范围,人影却是越来越小,他只觉得这两只桶子越来越晃,似乎马上就会让他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在地上,只能放慢了脚步,按着自己的节奏来。
越想越觉得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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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队长本意是让自己关照着方思君的,可他却连方思君都比不上......
其实方澈也没有外人眼里看得那么轻松,这具身体资质实在过于薄弱,她全凭着来自灵魂的意志力支撑着,路上还需要四处观望适合做衣柜的木材,做好记号等收工了再过来。
说来也巧,方澈被分到的地块就是自己那亩高产水稻的实验田,所以在铲粪时她也选择了发酵最完全的猪粪,目前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一亩水稻上,绝对要事事都做好,种出一亩让所有人震惊的稻子!
负责后续任务的女社员一看来的是方思君,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小方知青,你怎么去挑粪组了?这老雷也太过分了,虽说咱们这几天劳动力不足,可也不能可着你一个姑娘欺负啊!你放下吧,我去替你找老雷评理去!”
方澈忙不迭放下粪桶拦住她,“王婶子别急别急,这事跟方队长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意思!”
王婶子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从前的方知青那就是走到她面前她都不稀罕搭理,可经过这阵子她的挺身而出后,王婶子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位小方知青有偏见,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你这小姑娘做什么要去挑粪啊!难看的哦!”
方澈笑笑,叹了口气,“我的粮食不够吃了,必须要多攒些工分,不然等秋粮分下来又吃不了多少。”
王婶子听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她大女儿还比方思君大两岁,真是见不得这么惨的闺女,连忙道,“等下了工你跟我到我家里去,米饭我们家是不够的,你可以拣些番薯带回去吃。”
“好嘞!谢谢王婶子!”方澈开心地点头,虽说这个时期的外部环境也同末世似的不大太平,可这里的人大部分都热情淳朴,并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比起从前接受别人的好意都要暗自考量对方是不是别有用心,方澈更喜欢现在这样单纯的环境。
忙活了一整天,方澈疲惫地卸下粪桶,看到记分员在她这一栏写下20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刚走进院子里,就差点和往外走的陈向阳撞了个满怀。
“你......”陈向阳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阵恶臭熏得晚饭都要吐出来了,他极力压制住吐意,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方澈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也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抱歉啊,臭到你了,我这就去换衣服。”
陈向阳不可置信地看向方澈,说话时喉咙有些颤抖,“你......你该不会去挑粪了吧?”他今天被分配到山上,对方澈加入挑粪组这件事并不知情。
方澈点头,故作无奈道,“生活所迫。”
一个姑娘家,为了争先进,居然做到了这个份上,陈向阳简直都要怀疑以前的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努力!他辛辛苦苦维护多年的口碑,再这样下去就要被方思君给超过了!不行,他决不允许落后!
陈向阳向对面投去个佩服的表情,“我该向你学习才是,没什么抱歉的。”
方澈回到宿舍,也是惊起一滩“呕鹭”,她迅速拿上换洗衣服,跑去了洗澡间,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全都冲洗了一遍。
终于清清爽爽地回到了宿舍,方澈一边擦头发一边从角落掏出一箱子木工工具,是她白天从雷壮那儿借来的。都没坐下歇一会儿,人又不见了。
张梅梅问杨雅娟,“她又干嘛去了?”
得知是给自己打衣柜去了,张梅梅心中泛起一阵不忍心。
完蛋,她怎么觉得方思君怪惨的,甚至想主动借钱给她。
17. 第 17 章
之后的几天,方思君每天白天在挑粪,下了工便往林子里钻,趁着天还没全黑就点着一盏小油灯在外头切割木材。像是个陀螺,一刻都闲不下来,别说是她本人,光是在一旁看着的人都觉得疲惫。
所以,在得知她粮食即将告罄时,宿舍中的另外四人,除了俞安娜,都提出了让方澈跟她们一起吃饭的提议。
方澈也不推辞,她每天都可以跟着不同的人搭伙。末世基本没有什么美食,方澈每天都是喝营养液以维持生命所需,所以厨艺算是她最薄弱的一项,这还真是省了很大力气。
当然,方澈也没那么大的脸每天蹭吃蹭喝,做衣柜剩下些边角料,她拿去做了木梳、衣架、香皂盒、小板凳之类的小物件,分给宿舍的几个人。
方澈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审美,再普通不过的香皂盒做成双层的,上层的丰巢型孔洞可以用来沥水十分方便,小椅子的靠背是动物形状,每一把上头都有不同形状的耳朵。
不管哪个年代的女人和孩子,对这些外形可爱的小东西总是爱不释手。
原先还是女知青宿舍里在争抢,张梅梅和赛越为了一个装发圈头绳的小首饰箱已经互相“攻击”了好几天了,吵得方澈脑瓜子都疼,她只好开口劝道,“别抢了,大不了我到时候再做一个不就行了。”
话音刚落,方澈就看到杨雅娟和吴俏美亮闪闪的眼睛,不用猜都知道她俩也想要。
方澈暗自好笑,大手一挥全都答应下来,“都做!不过,最近天天都在做这些小玩意,眼睛实在受不了,我明天想吃鱼……”
张梅梅立刻答应下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作为一个心中藏不住事的姑娘,张梅梅在收到狗熊形状的小椅子后,特意在早上上工时把它也一并带了去,美其名曰累了可以歇一歇。
放在田埂上被几个小孩看到了,一个个带着羡慕的眼神围着看,“这椅子也太可爱了!是谁的呀!”
虚荣心得以大大满足的张梅梅笑嘻嘻走过去,“我的,我可以借你们坐一坐,不过可别把我坐坏了!”
于是乎,一帮原本成天跑来跑去的毛毛头今天倒是罕见,哪里也不去,一个个老老实实排着队,轮流坐椅子,直到张梅梅下工了,他们还眼巴巴望着她,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雷队长家的小儿子跑过去,仰着头笑着问,“知青姐姐,你这椅子是供销社买来的吗?我叫我爸也给我买一把!”
张梅梅摇摇头,“是方思君做的!”
雷致文睁大了眼睛,一时不敢相信,居然是那个他最讨厌的方知青做的!
一瞬间,孩子的脸垮了下来,他和谁都玩得好,除了方思君,每次她来自己家,他都阴沉着脸,还想把她赶出去。雷致文后悔地挠头,早知道当初就对方知青的态度好些了!
雷壮回到家,看到一向闹腾的小儿子居然趴在桌上发呆,不免有些好奇,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阿文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孩苦着脸,一副烦恼颇多的样子,“爸,我想要张小椅子!”
这有什么难的,木工手艺雷壮自己学过几年,家里的桌椅板凳几乎都是他自己打的。
“这有什么好发愁的,明天我就给你做一把。”
雷致文又叹气,一副小大人般的模样,“我不要你做的,太丑了。我想要小动物椅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雷壮问了一阵才知道,儿子这是看上方思君的手艺,但因为以往跟她有过节,自己不好意思去问。
雷壮哈哈大笑,“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被这样的小事难住?我可不会帮你,你要真想要小动物椅子,就自己找她道歉去!”
雷致文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让他主动道歉,他可做不到!可心里又十分想要那把椅子,眼珠子转了转,问他爸,“爸,我大哥什么时候回家来?”
雷壮夫妻俩自己吃了一辈子没文化的苦,对几个子女的教育都十分上心,只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同样的教育方法,除了他家老大靠自己考进了技校在县里当了工人,其他几个子女都不是读书的料,老二老三都去当兵了,家里就剩个最调皮的小儿子。
他揉揉儿子脑袋,“你还真问着了,你哥写信回来说这几天厂里工人又闹着大罢工,他回来躲一躲清闲。”
雷致文乐得快要跳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叫大哥给我带些糖果糕点呗!”
“你个皮猴又贪吃了?”雷壮拍拍他的屁股,笑着把他赶到了一边。
雷致远回来这天,远远就看到自家小弟在村口张望,心道这小子懂事了不少,哪知道俩人还没说上几句话,袋子里的几颗糖就被他拿走跑了。
雷致远:……臭小子等你回来看我不打你的屁股!
拿了糖的雷致文并没有走多远,而是一直站在女知青宿舍的院门外等着方澈,等到方澈姗姗归来,立刻把攥在手心的一把糖不由分说全塞给了她。
方澈:……这是什么意思?
小孩给了糖也不说话,转头就想跑开,被方澈一把捞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雷致文的脸红红的,声音跟蚊子叫一样轻,“我……我也想要……小动物椅子,可以吗?”
方澈还以为这小孩扭扭捏捏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就这?她哈哈笑着留下两颗糖,剩下的全都还给了他。
“过三天你过来取吧。”
雷致文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这……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吗?他激动地点点头,“好嘞,谢谢方知青姐姐!”
回家的路上,雷致文乐得一蹦一跳,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等他也有了椅子,一定要去跟小伙伴们好好炫耀炫耀。
唉可惜没机会给阿贝看了!
雷致文这个年纪对死亡还没有太大的概念,只是每每想到曾经的玩伴,再高兴的心情都会染上几分哀伤。
回到家,雷致文结结实实扑到他哥的怀里,“哥!你可回来了,我太想你了!”
雷致远还能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拎着他的耳朵扭了扭,“你到底是想我还是想我给你带好吃的?”
雷致文不开心地扑腾了两下,嘴巴翘得老高,“雷致远你再掐我耳朵,等咱妈催你找对象的时候我可就不帮你说话了!”
话音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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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素香从鸡窝里找到俩鸡蛋,兴冲冲走回来给大儿子加餐,一听到“找对象”三个字,心思立马活络了起来。
“找对象?致远你想找对象了?致远你都二十好几了,你爸在你这个年纪你都好几岁了!我说你眼光也别太高了,城里没有合适的,咱村里姑娘也不赖啊,一个个踏实肯干,你娶回家了一定享福!”
雷致远揉揉耳朵,不跟他母亲对视,“妈,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呢?”
孟素香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两声,拿着鸡蛋去厨房了。
雷致文打小最喜欢跟大哥一起玩,好不容易大哥回来了,一个劲缠着他说话。话题最多的就是大队最近发生的事,说到这些事,那就离不开方思君了。尤其是今天方思君答应了自己想要小动物椅子的请求,雷致文心情大好,说起她来都是加了好几层滤镜。
雷致远越听越觉得好奇,知青队伍中还有这么一号神奇的人物?
等到雷壮回家,雷致远好奇地向他打听起更多情况来。
雷壮对方思君也是赞不绝口,提起她预警泥石流的那件事,绘声绘色说了更多外人不知道的细节。
雷致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这本事?”
说起来雷壮也是无限感慨,“这姑娘刚来的时候天天偷懒摸鱼,成天就知道借钱讨吃的,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不好。谁能想到,现在居然大变了样!”他哈哈笑起来,“你看看,知识青年来农村改造是很有必要的吧!”
雷致远知道他爸这是又骄傲上了,“知道知道,雷队长您功不可没!”
父子俩聊一个姑娘聊得热火朝天,坐在一旁的孟素香却忽然开了窍,堆着笑看向大儿子,“致远……要不,妈明天把这方知青喊家里来吃顿饭?”
雷致远吓得筷子刚夹的菜都掉了,他连连摇头,“妈……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呢!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可别吓着人家!”
“得了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满意。”被泼了好几次冷水,孟素香也是失去了兴致。
因为这个插曲,导致雷致远在真正见到方澈时,内心颇有几分不自然。
方澈是来给雷致文小朋友送椅子的,她这回改良了制作工艺,椅子底下做了几个带锁的木质轮子,把锁打开后在平坦的地方还能当小车开。
雷致文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这小椅子也太酷了!他迫不及待地想拉上椅子去外头显摆。
雷致远也是好奇地看着弟弟玩椅子,他车间主任的小孙子刚满三岁,正是对这些新奇小玩意儿感兴趣的年纪。
最近局势不太明朗,厂里人心惶惶,雷致远不想去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想安安稳稳在厂子里做一辈子技术工人,但......要想让自己两不沾还能全身而退,只能拍拍领导的马屁。车间主任是厂长的亲堂弟,抱住他至少能苟好一阵子。
“方知青,你这个椅子卖吗?我想带一把到县里去。”雷致远礼貌问道。
做这小玩意纯粹是为了还人情,方澈都还没想到能靠着这个赚些小钱,这会儿被问起来,她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卖的,卖的!”
18. 第 18 章
为了给小椅子合理定价,方澈还特意在赶集那天和几个女知青一起去了趟县里,在供销社看到一张平平无奇的四腿小方凳卖8毛钱后,决定把自己的设计款小椅子定价一块钱。
带着一把小椅子回到县城的雷致远很快给方澈带回了个更好的消息,据说车间主任的孙子拿着小椅子在大院里开小车时,把一众小孩都羡慕坏了,一个个都跑回家去求爷爷告奶奶,也要一张同款的小动物小椅子。
当天晚上,数十人守在洪主任家中,询问从哪儿买来的。
被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吹捧了半晌,洪主任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对小雷送的这个礼物更加满意,有心替他说两句话。
“我叫小雷替我从他老家带回来的,给了师傅一点辛苦钱,不多,一块二,你们要是想要,悄摸摸去找他,要是闹到明面上,那我和小雷可都是不认的!”
众人了然,转头又为了自家孙子孙女找到了厂里一个小年轻,颇有些“低声下气”地求购。
雷致远简直是受宠若惊,要知道和洪主任住在一个家属院的不是主任就是高工,平时他压根就没机会接触,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方思君!
他一个个把大家的需求记下来,一整晚上都因为兴奋而没有睡觉,第二天天不亮就跑去汽车站坐中巴回家了。
方澈因为这点小手艺赚了接近十块钱,是她过去一整年的存款!雷致远也因此与几位高工有了来往,平日里工作不忙时,他便腆着脸去找他们请教技术上的事情。两人皆因此有所收获。
给张梅梅打的衣柜也终于如期交付,两人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又一遍,满意得不得了,就连一向看不惯方澈的俞安娜也给了超高的评价,给她自己也订了个衣柜。方澈按着市场行情给了个友情价,两个衣柜方澈收了80块钱,交了20块给大队会计,作为她使用集体资源的报酬。
方澈的财政危机一下子缓解了许多,也不必再去几个舍友那里蹭吃蹭喝,终于有精力腾出来专注于农业研究。
那个随她一道从末世来到这里的种植箱,方澈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发现最底部有一个十分隐蔽的按钮,一打开就会把人带入到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有各式实验器材,是一个隐藏的实验基地。
方澈并不知道末世的实验数据能否直接作用于这个时代的农作物,拔了几株对照组,每天晚上在实验室里观察对照吸食末世营养剂后植株的变化。
或许这就是她热爱研究植物的原因,植物的生命周期很长且生命力顽强,就算是超前使用几百年后的生物试剂,也并不影响它们茁壮长大!在加速器的催化下,方澈看到了高产水稻的一生,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然而,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按着队上的惯例,为了让稻子增产,每年都是要采购一批农药的,只是今年因为那场灾害损失了不少,公家账上也没有多少钱了。
队里的会计王力扒拉完算盘,脸皱得跟苦瓜似的。集体账本上统共没有几块钱!化肥要钱,农药更要钱!尤其是今年,农药价格往上窜了一大截,最最普通的六六六粉剂一吨就要一千块!他掰着手指头算算,一亩地最少也要撒上一斤半,这一项,除一回虫就得往地里多砸进去两块钱!
这可是两块钱呐!够一个小孩念一学期的书了!
可不买就更加不行,今年本就比往年种下去晚,天气热了,地里的虫子一茬接一茬,一不注意就能把整颗苗全都吃光,实在猖狂得很!要是再不下定决心买农药,今年能收一半回来都是谢天谢地了。
雷壮和叶国泰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召集全体社员开个会,大家一起民主协商着来。
还没下工时,小毛拿着一口锣绕着全村敲了一遍,“雷队长喊大家下了工去大队部里开会了!雷队长喊大家下了工去大队部里开会了!”
有人扬声询问,“小毛,这又是开什么会呢?”
小毛人已经走远,只留声音在空气中,“你去了就知道了!”
众人失笑,“这小毛一天天的净说废话!”
下工后,大家齐刷刷往大队部方向走去,几个人在一起猜测是什么事情,认为不是叶国泰官腔犯了就是说农药的事。
因为之前的事,社员们现在对方澈十分客气,看到她们一行人热情地打招呼,“小方知青,你们也去开会呢?”
方澈笑笑,与大家客套了一番。
等人走后,俞安娜酸溜溜地挖苦,“现在我们所有其他人加起来也不如小方知青一个人重要咯!”
方澈并不理她,她无需对别人的恶意负责。
等大家坐得差不多了,雷壮走到最前面,清了清嗓子,说明了今天的意图,“社员们,大家都知道咱们今年稻子的情况,种得晚天又热,那里头的虫子是一茬接一茬,不买农药产量一定减半。可......我们集体账里的钱基本全拿去修路修房子去了,这买农药的钱,实在是不够了!不如......咱们各家凑一凑,把钱给凑齐了,我让小毛尽早去农技站订购农药给地里的庄稼撒上。”
一听到要往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几个穷一点或是抠一些的人家立刻就坐不住了。
“去年地里全用了那六六六,人是轻松了不少,可年底一看工分账本,那都是白忙活!挣的那点子血汗钱,全都填了农药的窟窿!”说话的是队上的贫协主任苗光辉,他挥着粗糙得像树皮一般的手,“咱队上缺什么也不缺劳力!没别的事的人全下地捉虫去,还能省下这冤枉钱!”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那一窝一窝的虫卵,光靠我们自己哪里来得及!要是不舍得用农药,年底亩产200多斤我看你们怎么办!要我们全队一起喝西北风去吗?”
两股意见的人一来一回,吵得是不可开交。
雷壮无奈地掏了掏耳朵,费了老鼻子劲才吼出来,“都别吵了!”他下意识看向知青坐的位置,试图征求方澈的意见。
“小方,你有什么建议吗?”
众人的视线自然落到了方澈的身上,她神色无异地站起来,一副胸有沟壑的模样,“我觉得这六六六,还是不用为好。”
人群中立刻有几声嗤笑,觉得方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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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不懂装懂。
如果方澈没有记错,六六六粉剂这种对土壤伤害极大的农药在十多年后就被国家禁止使用,足以想象它巨大的伤害性。
“这粉剂对土地的伤害很大,撒多了不但不会让稻子增产,反而会把好地变成毒地!”
这话一出,在座的都笑了,他们庄稼人一辈子都跟土地打交道,这六六六可是现下最有名的农药之一,国家都在大力推广,怎么会有毒呢?
王力的反应最为激烈,“啪嗒”一摔手里的算盘激动地站起来,“什么?你说这粉剂不行?这可是农技站专家都在推荐的!报纸广播也都在推广!不说咱们公社,就说全国,有几个生产队不用这个药?难不成那些戴眼镜的专家还不如你一个没见识的丫头厉害不成?”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雷壮怕引起内部矛盾,何况这方思君还是自己喊起来回答的,他忙不迭把王力拉住,“你这说的什么话呢!对小姑娘客气一些不知道吗?真是没文化没素质!”
王力不高兴地坐下了,他反应这么大的原因是他有个表叔就在农技站里,表叔是他们全家的骄傲,可不允许有人说他推荐的农药不好!
方澈虽然被维护,但其实也不那么开心,她自认为自己有能力让所有人用更平等的眼光看待自己,可事实却是,别人对她的尊重有一点,但不多,一旦涉及到专业领域,并没有人会顺着她的思路理性思考。
她不喜欢这种所谓的“保护”。
雷壮其实把方思君喊起来后就后悔了,心中嘀咕自己可真是病急乱投医了,如果说方思君发现并预警泥石流存在一定偶然性,那么在选择农药方面,她一个都没种过几年地的人又该从哪里去找对策呢?
“小方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只是现下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撒了农药有机会增产,不撒,那今年就是实打实的减收了。”雷壮无奈笑笑,只觉得方思君的想法太过教条,对实际情况没什么参考价值。
方思君还想争取,“其实我们身边很多可以轻易拿到的东西都能制作成生物农药,既便宜还能保护土壤,也能高效地杀死稻叶上的虫子。我打个比方,比如咱们可以把鸭子放入稻田,它们自然会去寻找虫子当做食物,既解决了鸭子的口粮,也除掉了稻田里的害虫,而且花的钱还少,这不是一举三得吗?”
除了几个知青陷入思考,雷公山生产队的大部分社员都笑起来。
“这法子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国家还推广农药化肥做什么?”
“这鸭子又听不懂人说话,叫它吃什么它就吃什么吗?万一把稻秧给吃了怎么办?”
“我买了好些教种地的书,没见过你说的这种,你可别自己在那胡说,到时候害惨了我们整个生产队!”
王力想出个法子来,又腾地站起来,“不如我明天去一趟县里把我表叔带来,我让他亲自跟大家说说这法子成不成,要是鸭子真能把稻田里的害虫除干净,我王力第一个跪下来认你当师傅!”
方澈:......大可不必。
没等她做出反应,雷壮迅速拍板,“好!”
19. 第 19 章
“稻鸭共作”的模式早已经被世界各国的农业生产领域证实是科学且环保的,只不过在实际操作过程中需要注意一些细节。
比如,鸭子的体型要偏小一点,否则会踩坏稻秧,鸭子投放的时间也要控制,若是长出了稻穗则不再适合,还有鸭子本身的健康也需要及时关注,以免出现禽流感之类的疾病污染了稻田。
总的来说,这种模式大有可为,但缺点就是管理繁琐、见效周期长。
方澈当时只是随意举了一个例子,并不是一定要大队采纳她的建议,但如果大队的干部们愿意与她沟通,她还能再出几个新的主意。
很可惜,并没有人愿意就这个问题与她深入探讨。
第二天,王力的表叔恰好有空,便跟着王力一起来到了雷公山。
王力的表情十分嘚瑟,把那只狐假虎威故事中的狐狸饰演得惟妙惟肖。
“表叔,喏,就是这位方知青质疑农技站的安排,说不要洒农药,要在稻田里养鸭子,真是笑死人了!”
王力表叔赵勤是个黝黑精瘦的中年人,看上去与大队的社员样貌无异,不过他鼻梁上架着的大框眼镜,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
“这位小同志倒是有点想法,你之前学过农业知识?”赵勤笑呵呵问道。
这问题倒是把方澈难住了,说没有吧那她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知识面?但说有,也实在经不起推敲。
不管了,书本是最好的老师,这个锅就先甩给书吧!
方澈笑着点头,“我打小对农业比较感兴趣,上学时也看过几本专业的书籍。”
听着两人对话,王力一下子就傻眼了,他不解地看向赵勤,“表叔......什么意思呀?您不是也不赞成这个法子,怎么这会儿还夸上了?”
赵勤瞪了王力一眼,“我只是认为这个模式不适合咱们县,可不是说这个模式本身不行!这法子《农政全书》里就提过,明朝人用鸭治蟛蜞,民国那会儿江浙一带还搞过鸭稻试验田呢!”
方澈暗自惊叹,没想到一个偏远县城小小农技站的农技员懂的东西也不少,看来她之前还是过于傲慢了些。
只是没想到,赵勤的下一句就狠狠打了她的脸。
“不过你看的书还是太落后了些,不符合咱们国家现在的情况。小方啊,你立志扎根农业报国的心是值得肯定和鼓励的,只是.....‘农业学大寨’不是请客吃饭!我们要向土地要粮,向时间要速度!你养鸭子慢悠悠地除虫,恐怕等虫子吃完了稻叶,鸭子的毛还没长齐!农药才是新时代农业发展的方向,快速、高效,一包六六六下去药到病除,省时省力!”赵勤说得十分激动,阳光下唾沫星子闪着五彩的斑斓。
不可否认农药确实是这个时代无可替代的增产工具,让一个还饿着肚子的人去考虑环保的问题跟何不食肉糜没有本质差别。
可,方澈有着这个时代的人不可置信的知识储备,只要愿意相信她,一切都不会演变成最差的样子。
“赵工,鸭稻共作只是我提出的一个小建议,如果现阶段采用这种模式存在技术难度,那么咱们还可以采取别的更妥当的方式,比如,针对性地利用虫害让植物分泌抑草素,或者直接使用物理手段去除杂草等等。”
赵勤冷哼一声,“你这小姑娘还真是心高气傲!或许是有比六六六更好的法子,可你问问社员们,愿意陪你去赌一场吗?若是按着你的方法到了秋天产量并没有达到预期该怎么办?别说你会负责,你拿什么负责?”
方澈:......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好高骛远是取不得的,你的农业知识本就零碎分散,连农业专家都不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用了他的方法一定能让作物茁壮成长,你又怎么敢说这样的大话!合理的探讨我们欢迎,但你要是存着卖弄或是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心思,那便大可不必了。农村不是你表演的地方,我们要的是实干家。”
两人说话时并没有避讳其他人,所以赵勤的这几句评价一字不落全让边上的人听了去,杨雅娟已经红了耳朵,忍不住替方思君感到难堪,这位专家,说得实在太重了!她悄悄抬眸看了眼方思君,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她没哭。
其实方澈真没觉得赵勤说的话有什么,她刚进入研究所时,带教老师的话比这更重,她都是默默放在心上,等到时机成熟用实验数据说话。几次之后,带教老师就不敢小瞧她了。
实力才是王道,这是末世的共识,现阶段的方澈确实没有展现出能让众人信服的实力,她不会因此恼羞成怒。
“赵工,我当然知道农民的不容易,我们的目的一致,都想让粮食的产量更多一些,不如这样......给我一亩地当做实验田,我会向大家证明我的方法是可行的,当然,产量标准与别的农田一样,若是少了,我把自己的份额拿出来补。”
赵勤没说话,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倒是王力忍不住了,开口嘲讽道,“你可算了吧,还实验田,自己都吃不饱饭要去别家蹭吃蹭喝,要是这一亩地的粮食全被你糟蹋完了你怎么赔?你要折腾去别的大队去,我们这儿可不欢迎你!”
王力毕竟掌管着整个大队的财务,平日里在社员中很有威望,被他这样一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方知青,明明有好法子你就别折腾了,咱们这儿穷,每年都指望着这几亩地来养家糊口,可经不起你的实验!”
“就是就是.....”
大家都是现实的,需要时恭恭敬敬,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就没有几个人会表现出大度来。
这一回,连雷壮都没有站在方澈这边,当他看见方澈求助的眼神时,心虚地挪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道,“小方啊,咱们听赵工的,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你的想法很有创意,咱这附近的农干校似乎也有农业方面的教授,你要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偶尔过去与他探讨交流也可以。”
方澈了然,她想推行生物农药这个模式,还没开始推进,就已经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此路不通,那她寻找别的路便是,现在的她二十岁不到,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她不担心。
“行。”方澈不再纠缠,大大方方地退出了这次辩论。
王力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又把各家都喊到了一起,“我表叔,农技站的专家都说了,洒农药是让粮食增产的最有效方式!咱们今天就把钱给收了,一户给我20块钱,多退少补!要是没钱的我给你们记在账上,等到年底发钱的时候我给你们扣掉,听到了吗?”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听到要交钱,众人瞬间就垮起了脸,整整二十块钱,接下去的几个月,全家人又要紧衣缩食,不然根本熬不到秋收。
难啊!
等到众人都散开了,赵勤走到方澈身边,“小方知青,我瞧你的农业基础还算扎实,提出的想法也颇有点天马行空的前瞻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农技站?恰好我们还有空位,你要是想来,我可以跟我们站长推荐推荐。”
其实赵勤刚刚那样严肃是故意的,当然,不是故意找茬,而是在公共场合,若是方澈的提议被有心人听了去举报到上面,那“不服从上级指挥”之类的帽子就会扣到她头上来。
这个世道,越谨慎越好,他态度越凶,心中对方思君的维护之意就越大。
一旁的雷壮听见了,立马跑过来,“小方啊,还不谢谢赵工!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是去了农技站,也就不需要天天辛辛苦苦在地里干活了,工作表现出色还能有个干部编制呢!”
方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编制并没有什么执念,况且.....现阶段来看,待在上层单位可能会卷入一些立场性的斗争,还不如在农村自在些,更何况,她的实验室就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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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身上,完全不受地域限制。
她刚想说话,被一旁的张梅梅拉住了,她赔笑着看看两个人,“两位领导,我有一句话想跟方思君说,不好意思!”
也没等两人同意,张梅梅急忙拉着方澈往一旁走去。
“怎么了?”
张梅梅显得有些着急,“你可千万别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你要是在这里有了编制,那以后就回不了城里了你知道吗?我来下乡的时候我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绝对不能跟这里的男人好上,也绝对不能接受这里的工作,不然就得一辈子下乡了!现在我把这句话转告给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看着紧张得皱着眉头的张梅梅,方澈笑了一下,其实回不回城里她也不在意,毕竟城里的所谓家人并不是她的家人,而且他们对原身也并不好。
不过,有人能为自己担心,方澈心中还是暖暖的,她摸摸张梅梅的头,“放心,我自己心中有数,谢谢你的提醒了!”
张梅梅脸红红的,之前的气势全然消失,小声嘀咕,“你明白就好,那我先走了。”
等到方澈回到原位,赵勤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小方同志,你考虑好了吗?”
方澈朝他鞠了个躬,“谢谢赵工您的厚爱,不过目前我还是更想待在大队上,我想为农村再多做些什么!”
赵勤哈哈大笑,拍拍雷壮的肩膀,“老雷你们运气不错,来了个脚踏实地的知青呢!你们可得好好培养啊!”
“一定一定!”两人顺势寒暄了起来,雷壮邀请赵勤去家里吃饭,还想让方澈也一起,被她给拒绝了。
赵勤想挖方澈的事情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其余人都不知情,大家印象中,今天的方思君吃了赵勤的一顿排头,实在是太尴尬太丢脸了。
这不,方澈才刚踏进知青院子里,就看到刘彦民笑嘻嘻坐在那里,似乎是刻意等着看她的笑话。
“哟,你回来了?刚刚被赵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一顿,心里不好受吧?看你这么晚才回来,该不会躲在哪里偷偷哭了吧?”
他故作关心,从石凳上坐起来,但又不敢离方澈太近,“其实没事的,毕竟你也不是神仙,什么都能搞明白不是?再说了,赵工其实也是为你好,免得你认不清自己的本事,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来,你说是吧?”
方澈懒得跟这跳梁小丑多费口舌,绕过他往另一边走,哪知刘彦民像是自认为自己抓住了方澈的把柄一样,炫耀着说个不停,“方思君,我说你一天天的端着累不累啊?你是什么人大家早就知道了,靠现在演戏是想骗谁呢?你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还想着装专家指挥整个生产队的人呢?真是笑死人了!我劝你放弃幻想多在宿舍里待着吧,别老丢人现眼,丢的可是我们全体知青的脸!”
“说完了吗?”方澈冷冷看过去。
刘彦民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懂为什么方思君一点也不生气,还是被她这冷淡的气质给震慑到了。
“嗯,说完了......”
“既然说完了,那就别挡着我的路。”方澈绕过刘彦民,蹲下去把院子里几根被风吹倒的竹耙子给扶了起来,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你......”刘彦民气得肺都要炸了,明明被人当众羞辱的是方思君,她凭什么一点都不放在心里,真是恬不知耻!
刘彦民还想追着再说几句刺人的话,哪想到一盆水兜头泼下,要不是他闪得快,浑身就都被淋湿了!
“谁啊!有病吗?没长眼睛?”刘彦民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攥起拳头想打人的心藏不住。
张梅梅吐着舌头从里头走出来,面露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咯,我没看到人!”
......
半夜,刘彦民从睡梦中忽地睁开眼睛,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狠狠敲了一下床板,“靠!张梅梅这臭娘们骂我不是人呢!”
20. 第 20 章
另一头,雷壮拉着赵勤回家吃饭,赵勤以前是隔壁生产队的,两人年轻时也经常一起干活喝酒,关系很是不错,后来赵勤因为成绩好去了公社农技站上班,见面的时间少了,但基本每年都会约着一起吃饭聊聊天。
孟素香早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酒菜,知道赵勤要来,特意炒了一盘腊肉,还去买了一条鱼。
雷壮当然也不是单纯想请赵勤吃饭,现在整个公社的化肥农药供应量都不够,各个生产队都是紧巴巴苦哈哈地盼着,要是想尽快拿到,谁不得去托个关系走走后门。
“兄弟,买农药的钱我们这两天就能凑好,到时候你帮着说一说,先送到我们大队来呗!”雷壮举起酒杯与赵勤碰了一下。
赵勤笑笑,把酒一饮而尽,“这个你就放心吧,咱们这么多年老交情,一定先给你存着!”
雷壮忙不迭给赵勤的酒杯满上,“最近公社情况怎么样?那些人还在找茬吗?”
赵勤苦笑着摆摆手,“这事啊,说不得,咱们还是喝酒吧!”
两人就着炒鸡蛋和花生米喝了一杯又一杯,不知怎么,话题忽然转到了这一批知青身上,而后,两人便十分自然地说起了方思君。
“老雷,不瞒你说,我觉得这姑娘是真不错,是个好苗子,要不是现在情况不明朗,我真想把她带走当徒弟好好培养。”
雷壮乐呵呵点点头,说起了泥石流爆发时发生的事,赵勤眼睛都亮了,“在那样危机的关头还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不错不错,根正苗红,不去深造真是可惜了!”
说到这里,两人均是长叹了一声,出生在这种时候,就算有一身的本事都只能埋没。
酒足饭饱,两人皆是醉醺醺的,赵勤临走前拍拍雷壮肩膀,“要是小方知青改变主意了,你跟我说啊。”
雷壮拍了拍胸口,“成,包在我身上。”
他回到家中,看到孟素香正站在桌边笑着看他,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怎么看怎么奇怪,雷壮倏地后退几步,“你这是干什么?”
孟素香便快步走到他身边,“这小方真有这么厉害,老赵居然愿意让他去农技站工作?我怎么听说小姑娘差点被骂哭了?”
“老赵那人你还不知道嘛,刀子嘴豆腐心,他今天都跟我提了好几遍了让我劝劝小方,这还能有假。”
孟素香手脚麻利收拾碗筷,喊雷壮一起帮忙,“你也来厨房,我跟你商量件事!”
“你这人可真够烦人的......”虽然嘴上抱怨,但雷壮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帮着把没吃完的剩菜端进了厨房,“什么事?”
见四下无人,孟素香鬼鬼祟祟地把厨房门给关上,这才道,“既然这小方人挺不错的,不如你再劝劝她,让她去农技站干活去,这可是铁饭碗啊!等到她有了编制,咱再撮合撮合她和致远,这样两个人的条件也还算般配了,你看怎么样?”
雷壮一听就皱起了眉,他和孟素香年轻的时候是互相看对了眼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他也没打算去强行干涉子女的婚姻,“你这也太多管闲事了,要是致远不愿意,到时候不吃力不讨好!”
孟素香冷哼一声,“要不说还是当妈的关心孩子呢!咱家致远这阵子回家的次数比以往多了好几趟,每次都去找方知青说话,这还能叫不愿意?”
“那不是为了去小方那里订椅子嘛!”
“你年轻时候不也经常借着一点幌子来找我?”孟素香一句话让雷壮哑口无言。
别说,他大儿子性格内敛,指不定还真对小方有点意思,他看了眼媳妇,“你不是不喜欢小方,这会儿怎么又想撮合他俩了?”
“那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嘛,小方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讨厌她做什么!”孟素香越合计越觉得有戏,催促道,“我不管,反正你去找小方说说,一定要把她劝去农技站上班,知道了没!”
雷壮只得道,“我试试。”
方澈哪里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被人盘算得差不多了,晚上趁着所有人都睡着时,她又一次钻进了自己的实验室,开始进行抑草基因片段重组实验。
她打开实验室自备的末世基因库,把基因液注入稻胚芽鞘,又把白天采集到的稗草、鸭舌草等当地最常见的杂草一同在培养皿中复刻出稻田生态,再把生长速度调至10倍,后续只需每天观察杂草生长情况。
做好这一切,方澈迅速从实验室退出,此时已是半夜,她轻手轻脚出门洗了洗手,准备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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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赵勤的帮忙,王力第二天就拉着板车把一千斤农药运了回来。
“队长,我看很多比我们早的大队都还在排队呢!要不是我表叔,估摸着咱们还得多等好些日子呢!”王力的话中夹着藏不住的得意,仿佛出了大力的人是他一样。
雷壮呵呵笑着,拍拍王力肩膀,“辛苦了!替我谢谢你表叔!”
就这?王力背对雷壮撇撇嘴,帮了大忙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老雷没诚意啊!
不过雷壮不甚热情的态度并没有影响王力嘚瑟,雷壮安排了一些人过来扛农药,每个人过来时,他都要强调一遍是他表叔的功劳,感受着众人仰望的眼神。
不过虽然大家都同意给地里施农药,但干这个活就不怎么乐意了。
除草醚还好一些,六六六那简直跟毒药似的,若是不小心撒进眼睛里,整只眼睛就会肿成被蜜蜂蛰了一样,有些人的皮肤脆弱些,喷完农药就浑身发红发痒,有的还会长包,难受得不得了。
庄稼人哪里舍得去医院看病,往往都是自己硬扛下来,但怎么也得不舒服几天。
大家的撒药热情不高,雷壮便只好用老办法,派大队里成分不好的人先顶上。
从小毛嘴里得知工作安排后,左维东坐在院子里暗叹了口气,虽然心中早已有预感,可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还是难受不已。
三妹左小乐气得直拍桌子,“你去年撒完农药以后整个人浑身发痒,在家里躺了好几天才恢复!雷队长也太过分了,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你去,也不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二妹左小安不敢生气,走到左维东边上戳戳他,“哥,要不明天我代替你去吧,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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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农药不需要力气,我可以的。”
左维东揉揉还在暴躁的三妹的脑袋,“行了,天塌下来有你哥我顶着呢,你们俩小姑娘担心什么!我还没那么弱,不就是撒农药嘛!”
“真的吗?”俩妹妹不安问道。
“当然是真的!”
第二天,左维东果然真的——又过敏了。撒了一上午农药,他露在外头的皮肤就跟被煮熟了的虾一样红。
谁见了都忍不住笑一声,而后又自觉不太厚道地找补一句,“维东你这是怎么了?”
左维东不想让别人说他想逃避工作,只说自己吃错了东西。他虽然浑身难受,但干活并不比其他人慢,众人见他这样细致认真,一些打趣的话便没再说出来。
“唉你也真是不容易,要是没有你那个爹,你这年纪也该找个媳妇帮你一起撑起这个家了!”与左家关系还不错的大叔叹息。
左维东:……
他假装没听见,摇喷雾器的手更快了些,恨不得一下子把整亩地都撒好换下一亩。
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没了声音,身后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左维东还以为是刚才的大叔又来劝了,头也没抬,“我现在不想找媳妇,谢谢叔!”
“啊?你说什么?”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左维东心脏骤停,脚也跟着不听使唤了起来,重心往后倒,右脚被左脚绊了一下,差点整个人摔进地里。
此时此刻,左维东居然在庆幸自己皮肤过敏,不然方思君若是问他为什么脸红那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没……没什么,我以为你是刚刚站在这里的吴大叔。”
“你对农药过敏的话,下回记得穿长袖长裤,戴上口罩,收工回家了一定要多在水里泡一会儿,衣物也尽早洗了,不要放着第二天再穿。”
出乎左维东意料,方思君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反而直接给了他应对农药过敏的方法。
他的心里暖烘烘的,脸上也烫了好几分,磕磕巴巴道谢,“好……我…我会的,谢谢你!”
队上有一头母猪怀孕了,方思君今天的任务是跟几个女知青一起割猪草,把猪栏清扫干净。
方澈手脚麻利,这会儿已经把所有活都干完了,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她想去找一找雷壮说的那位被下放下来的农学教授。
只是原身之前和农干校这边毫无关联,也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她昨天也问过宿舍的人,但大家都一脸茫然。
张梅梅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拉着她窃窃私语,“这些人都是得罪了人才被下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你可别和他们沾上关系,到时候一起被清算就麻烦了!”
“知道,我会小心些的,谢谢你梅梅!”方澈握着张梅梅的手,觉得这姑娘表面脾气暴躁但实际心地善良,是个不错的人。
不过她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停止计划,见到左维东时,她随口问了一声,“你知道前头农场里有个研究农业的教授吗?”
原本只是碰碰运气,哪想到左维东还真知道,“你说的是何夕照教授吧?”
21. 第 21 章
原本方澈以为左维东只是个逆来顺受的胆小村民,没想到他与农干校的好几位教授都交情不浅。
若他不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那么这个举动放在他身上,无疑是冒险又激进的。毕竟,一旦出事,没有任何人会为他说一句话。这不免让方澈产生一丝好奇,他与那些教授因为什么而关系亲近?
左维东十分热情,表示自己愿意把何教授介绍给方澈认识。
“谢谢你!”方澈轻笑一声,微微颔首道谢。
左维东只觉得脸上又像发烧了一样火辣辣的烫。
两人约好第二天收工后去农干校,方澈一下工就手脚麻利地擦洗一番,自认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快,哪知道等她到约好的地方时,左维东已经在路旁等着了。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方澈好奇。
左维东有些局促地挠挠头,“没......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到的。”
两人走到农干校门口,看到一个头发花白,黑黑胖胖的门卫正坐在里头打盹,左维东赔笑着走上前去,态度毕恭毕敬,“韩大爷,我们想进去请教张教授个问题,您能不能通融通融,很快的,十分钟就出来。”
韩大爷眼皮微抬,说话时露出一口大黄牙,“维东啊,我让你进去都已经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了,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我可是要挨批的!你说你,自己一个人我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怎么这会儿还带个人过来呢!”
左维东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鸡蛋塞到韩大爷手里,“麻烦您就通融一下吧,我们很快就回来,肯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韩大爷撇了撇嘴,似乎是对两个鸡蛋不大满意,僵持了一会儿才挥挥手,“去吧去吧,早点给我出来啊,要是被查到了我可不会替你们说话。”
“行,谢谢您了韩大爷,赶明儿我请你上我家吃饭!”左维东兴奋地朝方澈眨眨眼,示意她赶紧进去。
终于进入了农干校里头,左维东轻车熟路地带着方澈在里头穿梭。
方澈抬头看他,“谢谢你,还让你破费了。”
左维东鼻子轻嗅一下,只觉得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他不着痕迹地挪远了些,怕方思君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没什么,我自己来时也需要给他的。”
方澈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平时过来也是向教授们请教问题吗?”
左维东点头,但没有说话,明显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展开,方澈也不勉强,两人一时无言,并排走在农干校的石头路上。
“快到了,前面那栋楼就是何教授他们的宿舍,一楼最边上那一间就是她的。”左维东小跑着走到方澈前头,在何教授门口敲了敲门。
只隔了一会儿,门里头传来走动的声音,门开了,一个衣着灰布衣衫的老者站在阴影中,洗得发白的衣领磨出了毛边,一头齐耳的短发泛白但整齐。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断腿的眼镜,左边镜片裂出了蛛网纹,右边用胶布缠了半截筷子固定。看上去显得格外落魄。
不过,眼镜后的那双眼睛亮得吓人,看到左维东时,干瘦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何教授!”左维东向她鞠了一个躬,“这就是我昨天跟您提过的对农业十分感兴趣的方思君方知青,她想向您请教一些农业方面的问题,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空。”
清高了一辈子的老教授在某一天突然被拉下讲台,被曾经的学生用污言秽语辱骂甚至殴打。
现在,有两个尊师重道的年轻人,微笑着看着她,礼貌地向她鞠躬,何夕照的眼圈竟然有些泛红,极力压住心中的某些情绪,哽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啊,有空的,你们进来吧。许久没有跟人一起说话了。”
何教授的屋子与她本人一样,简陋但很清爽,像是固执地守住最后的体面。方澈并没有多看,而是目不斜视地跟着老教授一起穿过一排破烂的书架,恭恭敬敬站在她书桌的前面。
“你有什么想问的?”何教授温和地看向方澈,扶了扶破眼镜的镜腿。
方澈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这是我记录的撒农药前后,土壤的对比数据。原本随便挖挖都能在土壤里挖出蚯蚓或是一些小虫子,可撒了药之后,大量蚯蚓死亡或是迁移到更深的地下。另外,撒过药的土地明显板结得更严重,这其实并不是适合作物生长的土质。长此以往,坏处就会更加明显,可现阶段来看,农药确实是非撒不可。”
她的眼睛直直看向何教授,像是请教,又像是考验,“这药究竟是保了稻子,还是绝了后路?”
何夕照被方澈的眼神震了一下,随即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些年国家为了解放生产力,大力发展农业生产,号召使用这些高效农药来保证产量,确实是忽视了土地的承受能力。
她在被下放前就在做这一方面的研究,也跟上级反映过大量使用高残留农药的危害,可每一次都被驳回,甚至警告她不许再研究,因为......农药危害属资产阶级环境论调!
“小方啊......你能有这样深入的思考真的让我很惊讶,要知道我们农学院的不少教授都没能思考到你这一层。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停下来吧,这.....对你前途有影响。”
方澈了然,看来何夕照是个合格的学者,从她的口中可以推测出,她一定在之前已经进行了相关研究并且遭遇了阻碍。
“可是......如果这是一条错误的路但是没人提醒,等到无可挽回时遭受最大损失的还是辛辛苦苦的农村社员们,他们为国家辛苦了一辈子,却要承担这份后果,若是不告诉他们,我实在良心难安!何教授......如果您不方便,您可以教教我吗?就算因此会遭遇一些不好的事,我也不后悔!”
反正离这场动荡结束只剩两三年时间,方澈觉得自己低调些应该是能够明哲保身的。
听了这番话,何夕照的眼睛居然有些湿润,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的书生意气,以悲悯的心想要以一己之力让身边甚至是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可在经历几次重创后,她像是一只乌龟一样再也不敢轻易走出安全地带,就这样亦步亦趋,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日复一日过着重复单调的日子。
再次看向方澈时,何夕照的眼里多了几分欣赏,“好!你都不怕,我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家又有什么可怕的!你这个学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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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收下了!”
计划的第一步总算达成,方澈没想到会这样顺利,刚想开口道谢,就听到何教授笑呵呵看向左维东,“如果你是自己来的,出于明哲保身,我或许不会答应你,但有维东一起,我便放心了几分,你能跟维东当朋友,说明你的人品一定是不错的。”
没想到一个高校的教授对左维东有这样高的评价,方澈承认,自己今天对他确实有所改观。
左维东还是那副害羞的人畜无害的模样,被两人盯着,他的脸又开始发烫,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眼睛最高只敢看到方澈的膝盖,“那个......那何教授你们先聊,我去找闵教授去了!”
“去吧!”何教授慈爱地看着左维东仓皇而逃,如果说在这偏僻山村这几年,最让她感到快活的事那便是结识了这样一个朴实善良的小伙子,尽管他自身难保,却总能时刻迸发出人性的光辉。
当然,也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如果不是......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能再想下去了。
方澈感受到教授的情绪波动,主动打开了话头,“何教授,其实之前我向大队提出可以参考鸭稻共作的模式进行管理,但是被农技站的专家给否决了,您觉得我们在哪些方面改进一下,可以让这种模式更可行一些?”
“这样啊......”一说到自己的研究领域,何教授收回了旁的心思,认真思考起来,“其实这个模式最大的问题便是不可控量太多,若是想要各方面都符合预期,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一些农业知识探讨了起来,方澈本就不是什么零基础的高中生,两人交流起来根本没有什么障碍,这让何教授心中大骇,这......这是什么农学研究的天才吗?
而方澈对何教授的观感也不错,她没想到在这个年代,这样的环境中,何教授对于农业研究还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心中对这位老者的尊重多了几分。
两人一聊竟是忘记了时间,等到左维东那边结束过来了,两人还在聊得忘我,完全没注意到他。
“那个......方知青咱们得走了,要不然老韩要骂人了!”左维东左等右等,见一个人都没有理他,只得弱弱地插话。
两人这才停下来,何教授干瘦的脸上泛着红光,像是吃了什么仙丹似的容光焕发,他从桌子前站起来,走到书架上选了几本书递给方澈,“这几本专业书你先拿回去每天翻一翻,如果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好!”书本是这时十分稀缺的资源,方澈十分珍惜地放在怀里,同何教授告别,“老师再见!”
两人走到门口,被刚好睡醒出来撒尿的老韩当场抓住,自是被骂得一顿狗血淋头。
不过,他们俩的心情都很不错,乐呵呵地看着老韩唾沫星子乱飞,像是被骂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好不容易老韩骂累了回去睡觉,两人总算得以解脱,走出几步路后,方澈莫名觉得好笑,捂着肚子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左维东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傻笑。
“今天谢谢你了,左维东!”
“没......没事的。”
22. 第 22 章
之后的一段时间,方澈每天都忙忙碌碌十分充实,除了完成大队安排的工作,她在下工后依旧会偶尔做些木制小家具,攒着卖给供销社,雷壮默许了她的小事业,给她开了一份介绍信。等到夜深人静时,则偷偷进入实验室研究各类农作物的增产强株方法。此外,每天早起看何教授给她的农学书,而后挑着日子混进农干校里找他一起探讨。
她并没有避讳其他人,甚至有些故意展示的意思,所以除了知青宿舍的人,大队里很多社员也都知道,方澈在向何教授学习农业知识,便也有了随手帮社员解决掉一些农业方面小问题的机会。
王大婶家自留地里的黄瓜突然蔫头巴脑的,叶片也发软,浇了水也无济于事,眼看着马上就能吃上了,全家人都发愁起来,买不起别的菜,每天就指着黄瓜加餐呢!这要是真的种不活了,他们每天吃什么呀!
几个人对了对时间,发现了问题的原因。早晨王大婶看黄瓜长得有点慢,往地里撒了一把草木灰,隔了一会儿王大叔把昨晚上小孙子的尿全浇进了地里,这还不止,他们的儿子王大强下工时带了一把草木灰,也全都洒进了黄瓜地里。
这一下,可不就是撒了太多,把黄瓜根都给烧了。
王大婶急得都快哭了,“哎呀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在这瞎帮什么倒忙呢!这下好了,这黄瓜被我们给烧死了!”
方澈恰好经过这里,听到王大婶的话顿住了,又往回走了几步,看到几株黄瓜确实软趴趴的,像是烧根的症状。
“婶子,不如让我来试试?”
反正这黄瓜快要死了,王大婶也是病急乱投医,没多想就同意了,“行啊,小方知青麻烦你给看看!”
“婶子,您家里有醋吗?”方澈问道。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拿!”王大婶风风火火跑回家,拎回来一袋子满满的米醋。
看到方澈往碗里倒了半碗醋,王家人全都在吸气,他们平时炒菜都舍不得加醋,除非过年过节或者有亲戚过来做大菜时才会加一点,这大半碗可是他们家半年的用量了!
王大婶的儿媳妇不满地盯着方澈,心中隐隐埋怨起了婆婆,当初她做饭时只加了一点醋就被老太婆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可现在呢!她倒要看看这城里来的知青究竟能不能救成!要是搞砸了,她非要好好奚落一番!
此刻大家的视线全都放在方澈身上,见她又找来一只木桶,把醋倒入了装满水的木桶中,又把这桶水全数倒进了黄瓜地里。
“这......这就好了?”王大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两个小时后应该就能恢复了,若是还有问题来找我。”方澈把东西还给王大婶便先行离开。
当天晚上,方澈靠着半碗醋救活了蔫掉的黄瓜的这件事经由王大婶之口,传遍了大半个生产队,连几个女知青都听说了。
张梅梅不可置信,“方思君,你这才去跟何教授学了多久啊,怎么就这么有能耐了?”
方澈谦虚地笑笑,说出的话却不谦虚,“那当然是因为我的老师太厉害了!过两天我准备在咱们屋子后面那块空地开一块菜地出来,种些蔬菜瓜果,你们想一起吗?”
“我要加入!”张梅梅第一个举手,剩下的几个人也纷纷附和。
俞安娜现在在宿舍里的处境比较尴尬,她极讨厌方思君,可身边的人却一天比一天更信任她,这让俞安娜觉得特别不爽,之前还有刘彦民与她一道同仇敌忾,但刘彦民的下场就是断了好几根肋骨修养了好一阵,到现在还有些病恹恹的。
“俞安娜你呢?你要加入我们吗?”方澈见她一个人在角落里脸色阴晴不定,好心问了句。
哪知对方并不领情,“不必了,我有钱买菜。平时在地里干活已经够苦了,我可不想回来了还要光着脚在地里干活!”
既如此,方澈便也作罢。
她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既然要做一件事那就第一时间把事情搞定。
第二天,女知青宿舍午后的一大块地便都开垦好了,其实原本没有另外几人帮倒忙,方澈觉得自己的速度应该还能再提升一些。
经过这段时间的高强度锻炼,方澈觉得自己的身体机能在不断提升,渐渐在往她从前的身体素质靠拢,这让她感觉十分欣喜,干起活来也更加卖力。
“我们种西瓜吧,这样到了夏天就能吃上甜滋滋的西瓜了,多好啊!”关于这块地种什么,张梅梅率先发表建议。
“再过一阵子都能吃西瓜了,现在种下去哪来得及!”方澈摆手,否决了这个提议。
杨雅娟小声开口,“我觉得咱还是种一些很能长的东西吧,这样夏天没东西吃还能去地里摘一些。”
几人商量过后,最后决定种番薯、豇豆、丝瓜和小白菜。
种子是用一点米面向社员换来的,当然,经由方澈在实验室中做过一些改造才种下去。
日子就变得更充实了些,方澈每天三点一线,却不亦乐乎,她喜欢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一晃,又到了给水稻拔草的时候。
这活一般都是队里的妇女去做,天气越来越热,就算戴着草帽,背上也晒得发烫发痛,可没法子,若是不尽快把这些杂草拔了,水稻的养分都会被它们给吸收,等到收获时产量就会受到影响,为了不饿肚子,所有人都只能卖力干活。
女知青们也不例外,挽着裤腿光着脚踩在水田里,弯着腰走走停停,一弯就是一整天,等到收工时,累得像是整个后腰都要散架。
实在是太累了,几个人走在一起,张梅梅哀求地看向方澈,“方思君,让地里的菜自生自灭一天吧,我实在没力气再干活了,我连饭都吃不下,只想躺着歇一会儿。”
方澈往边上瞥去,大家的状态都差不多,身上脏兮兮的哪儿都有泥点子,嘴巴干裂得厉害,头发像个稻草窝。
“不碍事,你们歇着吧,我等会儿去浇点水就好。”
这一大片菜地说起来是集体的,可实际上基本只有方思君在管,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张梅梅便又拿出老办法,“不然......今晚你别烧饭了,跟我一起吃点吧?”
“不必,我晚上跟何教授约好了,等会儿我还得煮些南瓜给他老人家带过去。”老教授唯一的女儿虽然留在城里,但过得却并不好,实在没有精力顾着老母亲,小老太清高了一辈子手里也没什么钱,算是农干校里过得最苦的那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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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实在饿得不行还会啃树皮吃,方澈实在看不下去,便时不时给她送些好吃的。
既然如此,张梅梅便也不再扭捏,大不了等她休息好了多干一些活便是。她捶了捶腰,刚想问一旁的赛越今晚上吃什么,视线忽然瞥见她还没把裤腿拉下去的小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赛越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劳动呢裤子,怕弄脏了,她把裤腿卷到了膝盖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只钉螺爬上了她的小腿,还刚好就在裤子的下面,两者的颜色相近,一时之间都没有人发现这东西,要不是张梅梅发现,指不定还要被多吸很多血。
“天哪——”赛越脸都被吓白了,拼了命的跳着,总算把那个长屁股的可恶家伙从小腿肚上抖了下来。
“我听说被钉螺咬了会得血吸虫病,要是运气不好是会死的!”赛越的脸开始发绿,整个人忍不住发抖,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力气,双腿战战兢兢,连站都站不稳了,“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回到城里,我......我不想死啊!”
方澈一把扶住她,“先别想这么多,你不一定得血吸虫病!就算真的被污染了,现在也还来得及,你不会死的!走,咱们先去冲洗伤口!”
方澈拉着赛越去冲水,加入一些皂角,冲了十五分钟才停下来,又让人找来薄荷膏在伤口处涂了一遍。扶着赛越坐下时,方澈从兜里掏出一颗药丸丢进水里,又把这杯水递给了她,“先喝点水吧。”
赛越这会儿正六神无主,方澈说什么她便照做,咕咚咕咚把整杯水喝了个精光。
末世初期涌现出许多不知名的虫子,专门寄生在人体内破坏抵抗力,联邦以最快的速度生产出了一种特效药,能够杀死进入体内的99%的寄生虫,趁着赛越不注意,方澈从实验室里拿出了一颗,刚刚让赛越喝了下去,原则上她已经没事了。
“方思君,我感觉我现在浑身发烫,我是不是发烧了?”赛越红着眼睛问道。
“就算你得了血吸虫病也得过几天才有症状,要是你这会儿真发烧才是见鬼了。我觉得你没有大碍,要是你不放心,明天我陪你去一趟医院吧。”
赛越感激地握住方澈的手,连连道谢。
隔了一会儿,叶国泰等人也过来了,赛越被钉螺咬了这事他们都听说了。叶国泰恨不得是自己被咬,要是一个好好的知青在他的地盘上死了,那他这辈子都别想进步了!
“情况怎么样?赛知青现在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一见到方澈,叶国泰忙不迭发问。
“还算稳定,需要再观察观察。书记,明天我想带她再去县医院检查检查,您看成吗?”
叶国泰哪里敢说不成,恨不得自己也跟着一起去,“去去,要是有什么情况一定及时跟我说!”
只是哪想到还没等到天亮,赛越在半夜就已经上吐下泻,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个劲地流冷汗。
“赛越......你怎么了!你撑住啊!”大家都被吓坏了。
方澈皱眉沉思,难不成来自末世的特效药并不适合这个时代的人?若真是这样,那自己还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黑夜,心中有些焦急,赶紧天亮吧!
23. 第 23 章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赛越已经虚弱得连起床都没了力气。
去年县里开通了一班六点半到县百货大楼的中巴,方澈抱起她便往车站赶,张梅梅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三个人坐了大半天的车,总算到了县医院。
说来运气不错,刚走到医院门口,她们就看到了正和一个老人说着话的钟叙白。
张梅梅喜出望外,小步朝他跑去,“钟医生!钟医生!”
钟叙白一眼就看到了张梅梅后头背着个人的方澈,忙不迭迎上去,帮忙分担她背上的重量,“怎么了这是?”
“她被钉螺咬了,怀疑是得了血吸虫病。”方澈简单介绍。
钟叙白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让两人跟着他来到诊疗室,用一套常规的听心跳、翻眼皮等方式判断赛越目前的情况,又让她采集一些自己的粪便用于化验。
化验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赛越体内并没有血吸虫毛蚴,她之所以这副模样,完全是被自己吓的,钟叙白掐了掐她人中,又在一些部位敲了敲,人立刻就苏醒了。
方澈:......
钟叙白摘下口罩耐心叮嘱,“血吸虫病其实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可怕,更何况这几年国家一直都在下大力气消灭这个病,现在带病的幼虫已经很少了。”
闹了半天原来是虚惊一场,方澈和张梅梅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反倒是赛越有些不好意思,她挠挠头,“让你们白担心了,我就是心态太差,一整个晚上都在想要是我得病了该怎么办,越想越睡不着,就变成这样了......”
人类对于未知和疾病当然是害怕的,方澈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你人没事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有什么好道歉的!”
张梅梅也笑,“就是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咱们等会儿去逛逛吧?”
她看向赛越,“你还能走吗?”
赛越立马站起来转了一圈,“我没事了,现在好得很!”
方澈虽然对逛街没什么兴趣,但她或许会在这座小县城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转一转,多了解一些情况。
交完钱,三人刚打算离开,方澈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钟叙白喘着粗气跑过来,见终于赶上了这才舒了一口气,“方知青,上次你写信给我的问题很有意思,这是我个人的见解,或许也不一定对。”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连同手里包着封皮的几本书一起递过去,“你之前想找我借书,我在家里翻了一遍,这几本书比较适合现阶段的你。”
说话间,钟叙白有些警惕地打量了周围,见并没什么人关注到自己这里,这才小声道,“是我太爷爷写的关于中草药的书,你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别被有心人做了文章。”
这年头中医成了不正确的事,说起来还真是让人唏嘘。
方澈郑重接过书,“钟医生您放心,我一定好好保存,等我看完了一定尽快还给你!”
“这个不急!”钟叙白爽朗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中饭时间,“哟,都到饭点了,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请你们去食堂吃个便饭吧?”
三人虽然都带了粮票,但要是能白蹭一顿饭,有何不可呢!她们都没有商量,便异口同声地应了下来。
医院食堂的伙食比起村子里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三人眼睁睁看着钟叙白打了一份炖排骨,虽然面上不显,一个个都馋得不行。
“我天天都吃这些,都快吃腻了,你们先尝尝吧。”钟叙白见三人直勾勾盯着排骨,手上的筷子却没有动半分,不由觉得好笑。
有了他这句话,三人也不再矜持,一人瞄准一块排骨,夹起来后快速塞入嘴里,而后发出满足的喟叹,“好吃——太好吃了!”
饶是方澈这种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在寡淡了这么久后终于能吃上肉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块。
“以后若是你们馋肉吃了,可以来医院找我,我请客!”钟叙白大方地又给三人夹了别的菜。
“嗯嗯!谢谢钟医生!”张梅梅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答应着,哪里还有什么干部子女的矜贵!
吃饱喝足后,三人再次谢过钟叙白,这才走出了医院。
刚走出去没几步,另外两人就用胳膊肘戳方澈,眼睛眨个不停,一副八卦的样子,“方思君,你说这钟医生对咱们这么好,又是帮你找书又是请我们吃饭,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这个年纪的年轻姑娘,饶是再艰苦的生活工作环境,仍然熄不灭心中的粉红泡泡,平日里若是见到一男一女两个知青单独走在一起,都是要在背后议论好一阵子的。
方思君当然也不能幸免!
方思君:......
“我们只是正常地探讨医学知识罢了,你们可别乱传话,要是被钟医生听了去,那见面得多尴尬呀!”方澈真是服了这几个小姑娘的想象力了!
但效果似乎并不明显,两人见方澈不承认,背着她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方澈不再理会,而是在马路上四处查看。
这个年代的建筑都是绿瓦红墙,楼层也不高,灰扑扑的,入目像是一块用旧了的抹布,墙上红色的“工业学大庆”字样显得更加醒目。街两旁有各式商店,老旧但散发着鲜活的烟火气,有一股末世缺少的向上的生气。
“咱们去供销社买些糖果吧!好久没吃,我嘴馋得很!”张梅梅拉着两人风风火火进了供销社,三人在各个柜台前左看看右看看,引得售货员一阵侧目。
方澈因为做木椅攒了一些钱,这会儿也不至于那么拮据,与两人一道买了些糖果糕点后,又买了五个玻璃瓶子、小铜秤、复写纸、细棉纱线、生石灰等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看得张梅梅和赛越目瞪口呆,“你这是打算回大队开个杂货铺?”
方澈当然不能说自己这是为研究买的简易工具,只笑着含糊道,“我有用!”
等到三人回到宿舍,天已经快要黑了,一整天提心吊胆的叶国泰哪儿都没心思去,隔一会儿就转到知青点这边查看情况,来了十几趟,总算被他给等到了。
“哎哟,你们可算回来了!赛知青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事?”他关切地走过去,试图查看赛越的身体状况。
说到这个,赛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叶书记,谢谢您的关心,我目前一切都好,医生替我检查过了,应该是没事。”
叶国泰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他轻轻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你们就早些休息吧。”
看着叶国泰渐渐离开的身影,赛越有些感动,“咱们大队的书记和队长人真好啊,尤其是书记,我感觉他比我自己还要着急!真是人民的好干部啊!”
方澈心想,人家哪是为你着急啊,为了自己的前途罢了,不过到底没有说破,她也不是什么爱在背后议论人长短的人。
因为出了赛越这桩事,大队社员们下地干活又变得人心惶惶起来,要知道,那么大的泥石流他们许多人并没有经历过,可身边人得了血吸虫病的可怕样子却是记忆犹新。
雷公山这边情况比长江流域一带好一些,可还是有几个得了这病死去的人,发展到后期,那几个得了病的人小腿上遍布红色的小疙瘩,整个肚子鼓得跟青蛙一样,可怕极了。
隔壁彩虹大队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小矮子,个子还不如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据说就是因为五十年代时候得了血吸虫病,个子就再也没长过了。
总之,谁也不愿意粘上这可怕的东西。
为此,家里条件还好的人家直接请假不来上工了。
这可把雷壮愁的,现在可是春耕时节,要是因为人少耽误了进度,今年的粮食收成一定又会大打折扣,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那可咋整!
恰好这时,方澈提了一袋生石灰走了过来,“队长,这是我昨天在供销社里买的,咱们可以把这石灰洒在水渠边上,再铲土把旧沟渠埋了开新沟,基本就不会有钉螺了。”
这法子雷壮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当时的村干部一起干过这事,每个人都不能光脚下地,必须裹着厚厚的布料,所以他印象很深刻。
但方思君这样年轻的小姑娘也知道,就让他有些吃惊,暗道这姑娘懂的事情还真不少。
“行嘞,这水泥多少钱你跟王力说一声,我让他从集体账上支出钱来还给你。”雷壮接过一袋子水泥,吆喝着众人开展围剿钉螺的行动。
不出意外的,队里没几个人愿意做这事,田是公家的田,粮食也是集体的粮食,若是他们为了抢救集体粮食而把自己身体糟践坏了,这谁能替他们负责?
不去,不管雷壮和叶国泰怎么说,他们就是不动,有本事就派人把他们给抓了!
叶国泰有心想让民兵发挥带头作用,可民兵队长雷富坚也有些犹犹豫豫的,“要是咱队里的民兵为了这事生了病,那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谁站出来维护治安啊!”
这也行不通,那也行不通,几人便又把主意打到了左维东那几个黑五类的身上。
……
得知自己又被分去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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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螺,左维东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这些多年,他真的已经习惯了。
“队长说下地时一定要把整条腿都用布给裹严实了,哥我把咱家的裤子都拿出来了,到时候你全绑腿上去。”三妹左小乐把裤子一条一条摆在左维东的床边,再三叮嘱。
“我知道,我会的,你就别瞎担心了。”左维东丢了几条裤子回去,“哪里需要这么多。”
左小乐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这可不是儿戏,哥你一定要仔细再仔细些!”
左小乐其实并没有哥哥要去干这样危险的事的记忆,她刚刚穿越回到1974年才不过三天,心中除了自责,还有再次见到家人们的狂喜。谢天谢地,她现在还不是孤家寡人!
上一世她一心想要离开农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对那几个男知青充满了无限向往,反倒对家里人毫不关心,还害得哥哥落得那样的下场......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现下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母亲身体不好,弟弟还是个小屁孩,她和姐姐再努力,赚的工分也就是那些,全靠哥哥一个人顶着,根本不够日常的开支。
眼看□□渐消瘦,左小乐实在是坐不下去,她拥有来自后世的记忆,熟知重大事件的历史节点,虽然这个阶段想要赚钱很难,可也并不是全无机会的!
她迫切地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以弥补上一世的亏欠。
正想着,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女声。
“左维东在家吗?”
左小乐收回思绪,忙不迭应道,“在的在的,进来吧!”
当看到方澈款款走进来时,左维东的心跳都快漏了一拍,慌乱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方知青,你来做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显得这么不欢迎她?
方澈倒是没有在意,扬起手里的一块布递过去,“我听说你又被分配去清除钉螺了,这是我新买的布,你到时候整块缠在腿上就好,比缠衣物更不容易有空隙,就当做是你替我引荐给我老师的报答吧!”
对于雷壮的安排,方澈也是十分无奈,左维东几个人就像游戏中的NPC似的,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们上,说真的,她都有些同情了。
得知方澈的来意,左维东哪里肯收,手都快摆出了残影,“别别别,没有必要,你新买的布哪里好这样糟蹋,我......我真的没事,不需要这个!”
“布料哪有人命重要!你就拿着吧,等你用好了洗干净还给我就是!”方澈懒得再费口舌,不由分说把布塞进左维东的手里,便起身离开。
这块布就像新鲜出炉的烫手山芋一般,左维东是还回去也不是,收下来又内心不安,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但心中又涌现出一股甜味,像是吃完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嘴里留下的余香。
站在左维东身后的左小乐也是满脸震惊,这位方知青她很有印象,上辈子好吃懒做只知道占便宜,惹得大队里的社员都很厌恶她。后来她无论向谁借东西都没人再理,渐渐就演变成小偷小摸,有一回半夜摸到脾气暴躁的雷繁荣家偷鸡,被他当场抓住狠狠揍了一顿,她身子骨本就不好,自那以后就落下了病根,只是后来如何,左小乐记不大清楚,毕竟,她那时候是个恋爱脑少女,所有的心思全在谈恋爱上了。
上一世人人喊打的方思君怎么现在成了人人夸赞的好姑娘?左小乐狐疑,莫非她也是跟自己一样重生了?
可她接近他哥的目的是什么呢?
左维东自己或许不清楚,但左小乐清清楚楚看到他一见方思君那脸就刷的一下通红,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哥哥上辈子够苦了,这辈子可不能再踏入另一条河中!左小乐有心想搞清楚方思君的情况,便也一并追了出去。
“方知青!方知青!”
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方澈停了下来,见左小乐气喘吁吁向自己跑来,好奇道,“有什么事吗?”
此时的左小乐还只是个14岁的小姑娘,站在方澈跟前,个子小小的,头也高高抬起,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神态和她的小猫很是相似。
“方知青你好,我是左小乐。”
听到小乐两个字时,方澈的内心可以用震动来形容,这也太巧了?
“小乐你好!”
看着眼前的人莫名柔软下来的语调,左小乐有些好奇,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咳咳,先不管那么多,试探了再说。
“那个......宫廷玉液酒?”左小乐眨巴眼睛,试图和对方对上暗号。
“啊?”
24. 第 24 章
左小乐的自我定位十分清晰,这辈子,她是为了家人而活,为了让所有家人幸福地生活下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只是这方思君真让她看不清路数。
昨天的暗号方思君并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左小乐陷入怀疑,这台词在后世可是家喻户晓,连几岁的娃娃都听说过,可方思君那副样子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所以,她并没有重生?
那么,这一世的她为什么又和上一世截然不同呢?
抱着一定要把这件事搞清楚的态度,自那天起,她便找着机会就跟在方思君后头,拔草的时候分到同一片,掰苞米时也在边上,甚至方思君去茅坑,左小乐也会跟着一起。
她的手段并不高明,连张梅梅几人都看出来,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方澈笑笑,“我也不知道啊!”
事实上,对于左小乐的亲近方澈并不反感,甚至很欢迎。每次看到她,方澈都像是看到了自己那只可爱的小乐,她生气时爱龇牙,说得高兴时眼睛笑得圆圆的,还时常爱耸鼻子,这些动作,真的像极了小猫!
虽然是无神论者,但方澈姑且把左小乐当做是末日联邦把她的小猫的灵魂也投入了这个世界。
尤其是才十四岁的小姑娘,个头也矮矮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很成熟,这样的反差让方澈很想摸一摸小姑娘的脑袋。
嗯......没忍住,她真的这样做了。
左小乐皱着眉抗议,“你干嘛老摸我的头?我是你的宠物吗?”
方澈认真思考了两秒,点点头,“可以是。”
左小乐:......
看着对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虽然内心毫无兴趣,可这具身体到底是个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小孩子,居然没出息地咽起了口水。左小乐暗叹一口气,认命地接过了糖。
不出意外的,又被摸了一把头发。
另一头,左维东几个人全副武装,终于把所有水渠都翻了一遍。众人见再也没出现过钉螺,也渐渐放松了警惕,春耕的人力紧张问题总算是解决了,所有人又齐心协力投入到了辛苦的农活中。
方澈的那一亩高产水稻这会儿还没能与普通水稻展现出差距来,除了稻株高一些,旁的便没有什么区别,只能耐心等待收获时节。
倒是前些日子种下去的菜,慢慢变得惹眼了起来。
明明是前不久才种下去的,可这生长速度就跟坐上了火箭似的,窜的一下就长大了。
尤其是那番薯藤,前些日子才冒出一点芽来,稀稀疏疏的小的可怜,可是才过了几天,那一垄地全都被密密麻麻的绿色叶片给盖住了,像是一片绿色的汪洋,风一吹,就一波一波地荡漾着拍打着田埂。
路过的人都十分好奇,“你们这番薯是撒了化肥吗?怎么长得这样好?”
另外几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梅梅开玩笑地全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大概是因为我浇水浇得很勤吧!”
社员:......
几人走后,私底下嘀嘀咕咕,这几个女知青不老实,有种菜的好技术却藏着掖着,真不厚道。
张梅梅哪里知道自己随便开个玩笑居然还被社员给挑刺了,她哪里知道是为什么,不过是跟着方思君一起干活罢了!
不过......几个女知青也在怀疑这地下是不是有什么宝贝,平日里她们也没见方思君撒别的东西,怎么就长得这样好呢!
“方思君,他们都来问这些菜怎么长这么好呢!”
方澈笑着打哈哈,“大概是......种子选的不错吧。”
见方思君这副模样,大家心想或许她也是刚好走运,便也不再追问。
只是庄稼长得好不好,根本不需要任何说明,光是看上一眼,大家便都心中有数。
又过了半个月,女知青自留地的蔬菜长得又快又好这件事已经成了整个生产队众所周知的事情,甚至连周边几个大队也有人过来瞧热闹。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你瞧那丝瓜藤,叶子又大又绿,叶片上很少能看到被虫咬出来的孔洞,那豇豆也是,虽然才是小小的挂在藤上,可看着就比别人家的更直更翠一些,倒像是玉做的一样。
尤其是那小白菜,水灵灵、嫩生生的,叶片肥厚像是用翡翠雕出来似的,叶柄又白又润,清晨的露珠儿在上头滚来滚去,阳光一照,亮晶晶的,叫人瞧着就忍不住想掐一把,尝尝那清甜爽脆的滋味。
“方知青,你们种了这么多小白菜,光靠你们可吃不完啊,要不,分我们一些?”也有脸皮比较厚的社员过来讨菜吃,不过方澈可不敢轻易放开这个口子,若是她免费分了一个人,恐怕其他人知道了消息都会过来白嫖,没分上的说不定还因此记恨上了她,实在得不偿失。
“这菜是我们几个人辛辛苦苦才种出来的,哪能这么轻易就分给你们!”方澈拒绝时带着笑,“若是用米面粮油来换一些,倒也不是不可以。”
虽说也想靠着自己这些蔬菜赚些钱,但方澈可不敢那样明目张胆地要钱,采用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方式倒还稳妥些。
这年头农村里谁家会为了买吃不饱的菜把米面给换出去的,就是再好吃也没什么用啊!说了几次之后,便再也没人提过这一茬。
不过,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经常趁着大家不在家时来这边偷菜,大家刚下工回来,就发现自留地秃了一块,气得几人坐不住,连夜就去找了些竹竿做了个简易的围栏。
张梅梅在门口大喊,“要是被我抓到了小偷,我非报公安把你抓了去不可!别太过分了!”
另一边,男知青宿舍里,几个心虚的人缩成了一团。
赵涛胆子小,面露犹豫之色,“彦民,咱们以后还是别去偷菜了吧,要是张梅梅真的报了公安把咱们抓了去,那我们还怎么有脸面对他们啊!”
刘彦民一开始只是想恶作剧报复报复方思君几人,可偷偷炒了一盘小白菜之后,意外发现味道跟市面上的白菜截然不同,没有苦味,反倒是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清爽得很,这破地方什么也没有,光是那盘子小白菜就够他嘴馋的了。
刘彦民舔舔牙齿,“呸”的一声把嘴里的残渣吐到了地上,“你要是胆小那以后我摘回来就别吃了。大家都是知青,本就是一个集体户的,只不过是几棵白菜罢了,哪里算得上偷这么严重!”
赵涛不赞成地看向陈向阳,想让他主持主持公道,但陈向阳只是一味看书,对两人的对话毫不关心。
“向阳......你给出个主意呗。”赵涛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陈向阳这才把视线从书上挪到几人身上,他叹了一口气,“与其这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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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摸摸的,不如大大方方请教请教女知青种菜的窍门,咱们自己也开辟一块自留地出来。”
赵涛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主意不错,既能吃到好吃的蔬菜,良心又不会受到谴责,“那咱们明天就去问问她们吧!”
刘彦民却不怎么感兴趣,抠了抠耳朵站起来往外面走去,“行啊,你们去吧,但是别叫上我啊,我嫌累!”
赵涛有些担忧,“彦民,这么晚了你准备上哪儿去啊!今天晚上你还回来睡吗?”
“你就别管了,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刘彦民避而不答,快步走出门口,消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大概猜到刘彦民去做了什么,赵涛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说实话,男知青们大多受不了乡下的无聊和贫瘠,所以时常会约着一些人打牌喝酒,打发打发时间。可有一回刘彦民跟着几个看着就不三不四的人出了门,那天回来之后心情还特好,大方地带了几瓶汽水给大家。赵涛心中有数,刘彦民家庭条件一般,这么大方,大概是赌博赢了钱。
这可是知青办明令禁止的行为,作为一起吃苦的同志,赵涛实在不想看着刘彦民误入歧途。
“向阳......刘彦民兴许又去和那几个流氓玩到一块去了,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想想办法劝劝他?”
陈向阳看书的手一顿,烦躁地合上了书,“你有问题可以先自己思考思考,不要什么事情都来问我,我不是你的人生导师。”眼看着方思君的表现越来越突出,陈向阳急在心里,恨不得现在就能想出个致富的好办法来让队长书记都对他刮目相看,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另外几人的一举一动。
“唉......”赵涛叹了口气,讨好地笑笑,“好好,不好意思打扰你看书了。”
一旁的林百胜和邱威也劝道,“算了吧涛子,刘彦民主意那么大,咱们劝了也没用。”
宿舍一时之间陷入一片沉寂。
与男知青宿舍的压抑截然不同,女知青这边就欢乐得多,因为自留地的活计其实分工并不均衡,干得最多的是方思君,其次便是张梅梅,不是其他人偷懒,只是有的活只有方思君懂,而张梅梅又是个事事都要抢先的性子,总共就这么一块自留地,要是所有人都进去,那都没地方下脚了。
于是乎,赛越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煮饭还是不要分灶了,就由她们几个轮流做。
毕竟几个人的家庭情况不同,一开始大家说的是饭煮一锅,除了自留地里种出来的菜,其他都各吃各的。不过张梅梅大大咧咧的,也并不那么斤斤计较,好吃的会拿出来给大家一起尝尝,久而久之,所有人便都一个灶台吃饭了。
当然,也包括俞安娜。
这姑娘别扭了一阵后,发现并没有人来劝她,也只好自己安慰自己,要更加合群一些,便主动加入到了一起吃饭这个群体中。
这小白菜刚开始吃时,所有人都抢着,吃了一阵子之后,便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期待。张梅梅恹恹问道,“新的菜什么时候才能熟啊?”
其实方思君的实验室里已经有不少成熟且卖相很好的蔬菜了,都是她之前的试验品,只是怕解释不清楚,她并不打算拿出来给大家吃,准备等赶场日去公社买些白糖盐和瓶瓶罐罐,二次加工后再说。
“忍一忍吧,兴许过阵子咱们就有好吃的了!”
25. 第 25 章
进入七月,双抢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所有人都在为了这个一年中最重要最忙碌的时候做准备,别说假期了,忙的时候一天都得掰成两天来过,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别的地方。
方澈的那一亩高产水稻,也总算是渐渐让众人发现了不同之处。
先是管水员邱良才,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要在地里转悠,生怕在收割前的节骨眼上出了什么岔子。在那亩最后种的水稻地里转了好几次,他皱着眉头蹲下去,用手掂了掂还没完全成熟的稻穗。
“怎么看着比别的地里长得大一些?”邱良才自言自语道。
不信邪似的,他一路小跑着到了另外一块田里,捏了捏那穗子,空壳的瘪的占了小半,光是从肉眼上就能看出去上一亩地的差别。
恰好这会儿雷壮几人也在附近忙活,邱良才赶忙大喊着招呼他们,“老雷!老雷!过来一下!”
雷壮难得看到邱良才这样慌张,没有多问,光着脚跑了过去,“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邱良才小心扯了一点稻穗,又领着雷壮往另一亩地走,随便找了一束稻穗,把常规田里扯的那一点穗子往旁边一放,“看出点什么来了没有?”
雷壮作为地里的一把好手,经邱良才这样提示,一下子就发现了其中的区别,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又往地里深处走去,见每一丛水稻几乎都沉沉坠着穗子,看起来饱满得很。
“这......我种地这么多年了,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稻子!”雷壮挠头,这怕不是浇了灵泉仙药?
“我怎么估摸着,这亩地里能产个六七百斤的谷子来?”
邱良才也点头,“我觉着也差不多,这可是破纪录了啊!”
抛开早些年的社会氛围,每个生产队都在虚报产量,最多的都报到2000斤一亩了,怕是那一株稻子从下往上全是穗子!
就说70年以后,雷壮听说过的,全省山区水稻产量最多的就是亩产624斤,哪个生产队倒是忘了,他只记得那阵子报纸上全是记录这件事的。
若是他们这一亩地真能产出700斤往上的谷子,那今年出风头被表彰的可就一定是他们雷公山生产队了!
虽说雷壮自己对这些虚名不大在意,但若是因此吸引到了上级部门的注意,到时候讨点经费来建发电站或是买拖拉机都更说得出口不是!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我这就告诉所有人,等到收割的时候,这亩地要单独进行,到时候我让老叶请公社的领导过来做个见证,省得有人说咱们弄虚作假!”
“良才啊......我现在就去找老叶说一声,你......你好好守着这亩地......我马上就回来!”顾不得地上的小石子扎脚,雷壮来不及找草鞋,一路迅速地往叶国泰家里跑。
叶国泰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些地都是一样的管理方式,哪里就单单那一亩特殊些呢!
“你信这个不如信天上掉馅饼了!咱们要啥没啥,怎么跟那些有钱的生产队去比拼产量!到时候把领导叫过来了,产量却没什么优势,这不是让我丢了个大脸嘛!”他摇头,并不想兴师动众地去请领导。
雷壮跟叶国泰搭档了七八年了,还能不知道他的软肋,直接道,“那行啊,请不请领导我都无所谓的,只是怕错过机会啊。秋后开表彰大会的时候,明明咱们的产量最高,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戴红花......”
叶国泰深吸一口气,“得了得了,老雷你别说了,带我去看看吧!”
书记和队长接二连三地去看山脚下那亩不起眼的水田,自然引起了所有社员的注意,等到叶国泰等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不少社员也光着脚进了地里。
嗬,还有十来天才到收割的时候,可那沉甸甸的稻穗都快把整株稻子给压弯了腰,他们从前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一连几天,社员们都在讨论那亩神奇的水稻田,这些话当然也传到了方澈的耳朵里。
她本人当然不介意所谓的功劳或是成绩,只是她觉得可以施以援手,让左维东的日子过得好些,所以在一大群人都在讨论这亩地时,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提了一嘴,“我记得这亩地种下的,就是左维东从山里发现的野生稻子吧?”
沉浸在喜悦中以为纯粹是大自然的馈赠的社员们被提醒后,醍醐灌顶般反应了过来。
“还真是!我当初还跟着一起去挖过秧苗呢,怎么给忘记了!”
“所以不是咱们运气好,而是捡到宝贝疙瘩了?”
一时之间大家议论纷纷,聊起天来更起劲了。
不知道是谁忽然意识到,“这么说,咱们这回要是真能在公社乃至全市出风头,还多亏了左维东的细心发现了?”
“哟,还真是!左维东这年轻人我觉着是真不错,干活踏实,也从来不斤斤计较,你瞧瞧,要不是他做事细致,咱们这么多人,常常走那条山路,都没有一个人发现那儿长着野生水稻呢!”
“啧!等真有表彰下来,咱们得跟书记队长建议建议,这功劳最大的可是左维东啊!”
大多数人其实并不能独立思考,有人起了个头之后,接下来大家都在夸赞左维东的为人。
左维东的品格其实他们早就看在眼里,可从前从来不会有人为他说一句话。
倒是借着这次机会,方澈从大家的口中了解到了更加多面的左维东,也确认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好人。
左维东哪里知道才短短几天,原本自己都快成为阴沟里无人搭理的老鼠了,现下却成了众人夸赞的对象,走到哪里都有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要只是单纯夸他便也算了,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霸占了方思君的功劳!
当时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所以后续也没有问方思君当时为什么要让他认下,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别扭,听到别人夸自己时会更加坐立难安。
不行,他要跟方思君解释清楚,这真的不是他预料到的场面。
收了工,左维东脸都来不及洗一把就直奔女知青宿舍,看到还在自留地里摘番薯叶的方思君,开门见山道,“方思君,不然我跟队长实话实话吧!那稻子并不是我发现的。其实最大的功臣是你才对。”
方澈直起了腰,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不会啊,我亲眼看到是你发现的,你就别谦虚了!”
左维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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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无言以对。
方澈笑笑,“行了,你别清高了,我压根不在意。要是这件事能让你和家人往后在村子里过得舒服些,你干嘛要拒绝。”
左维东这才知道方思君的良苦用心,感动得心头哽咽,若不是强压住,他怕不是要落泪了。
被分到黑五类的这些年,左维东深刻体会到,锦上添花的人很多,可雪中送炭却是难上加难。他们家这样的情况,别说是陌生人,连亲戚朋友都来踩上一脚,可他却在方思君这里一次次感受到善意。
“我听说可能县里的专家这几天会下来查看情况,咱们简单对一下说辞若是你实在有答不上来的就说忘了得了。”专家若是真来大队,必定会找左维东询问情况,为了不露馅,方澈花了不少时间与左维东对口供。
“谢......谢了!”左维东努力控制住自己,深深朝方澈鞠了个躬。
“举手之劳罢了。其实我帮你也是因为你本身是个善良的人而已,要谢的话,你也得谢谢自己。”方澈看出左维东的窘态,说完这话后便又继续摘起了番薯藤。
其他几人对这道菜都十分嫌弃,表示这是拿来喂猪的。但对于来自末世从未品尝过这种高品质的新鲜绿叶菜的方澈来说,这就是人间美味。
等会儿她要亲自下厨,让大家对番薯藤道歉!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过来喊我。”
“好的,再见!”方澈摆摆手,只用余光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三天后,左维东回到家,见到许久没出过家门的母亲居然坐在堂屋里,不禁兴奋地跑过去,“妈,你的身子好些了吗?怎么出来了?”
左母的病其实就是由心病引发的,逐渐演变到连床都不愿意下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人,可一次次的打击接踵而至,直至她实在无力抗衡,只能像只鸵鸟一样躲在沙堆里,什么都不管不问,就全当没有发生。
只是今天,事情像是突然有了转机。
冷清如坟墓的家中,突然来了几个人,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大嫂们,想来跟左维东打听当时发现这野生稻子的经过。
左母这才从众人口中得知,儿子做了多么关键的事!
“我听说农业的专家已经来过咱们大队了,说是要研究咱们发现的这野生水稻哩!要是真的是新的品种,那你家左维东可是能记载到书里的人物了!”
“我家那口子跟着去凑热闹了,听说那专家看到这稻子时都快要哭了!一直握着你家左维东的手说他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左母听着左邻右里久违的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久违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
“维东!”左母努力站起来,但因为许久没有走路了,一时之间没有站稳,被飞奔而来的儿子一把抱住。
左母的泪水已经铺满整张脸,她轻抚着儿子的脸颊,状似喃喃自语道,“我儿子真是好样的!”
“妈!咱家会越来越好的,请您一定要让身子好起来!”
“嗯,我会的我会的……”
缩在门口只探出一个脑袋的左小乐微笑着看着屋里的母亲和哥哥,得意的同时也流下了不少眼泪。
26. 第 26 章
雷公山生产队发现了野生高产水稻的消息一下子轰动了整个衡东省,大热天的,已经来了不知道几波专家,一来就往那地里钻。
虽然左维东只是个“偶然”发现的人,并不掌握别的知识,可专家们还是想跟他聊聊,多挖掘一些野生高产水稻的存活条件。
于是乎,这些日子雷壮和叶国泰都把左维东叫到身边,当他们的小跟班。
说真的,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被人尊重地注视着的感受了,左维东面上淡定地回答着专家们的问题,可心里已经下了无数场雨了。心中对方思君的感激已经满到快要溢出来了!
此时方澈正忙里偷闲跟何教授在探讨新的问题,也顺便把左维东的这次奇遇告诉了老师。
何夕照乐呵呵笑着,“善有善报,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希望他之后的人生更加顺遂些。”
不过听方澈的描述,老教授有些狐疑,“你确定是维东发现的?我怎么觉得这里头有你的推波助澜呢?”
方澈嘿嘿笑着,“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师您呢!”
虽然方澈的本意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显眼惹得被人怀疑,但阴差阳错帮到了左维东,那也是她的功劳不是!
何夕照温和地看着方澈,心中无限感慨,果然物以类聚,她在人生的低谷能够遇到正直善良并且颇具天赋的年轻人,还是两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她指着方澈提出的一个假设,“我怎么觉得自己都快要教不了你了!你的学习能力也太强了些!有机会,我向你引荐我的老师。”
方澈谦虚道,“那都是老师您教导有方!”
何夕照嫌弃地摆摆手,“得了得了,马屁就别拍了,这几天我再找找相关的书籍,到时候再跟你讨论。”
方澈心道,我这都是未来的科研进展,老师您翻遍所有书也是白搭。
不过看着原本清瘦落寞的小老太这些日子精神头十足的模样,她又觉得这样挺好,至少有个奔头。
迎着老韩的冷眼,方澈快步走出农干校,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墙角探头探脑的左小乐。
左小乐偷偷观察方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她每天都跟着大家一起劳动,根本没什么异常。
左小乐不明白,这个世界与前世相比,只有她一个变数,那么为什么方思君会跟前世截然不同呢?她不信同样的一个人会有这样大的变化,所以非弄明白不可,也好确定她是敌是友。
直到她发现方思君经常去农干校找里面的教授请教问题。
按着时间线,老教授们在74年之后就会逐步回到原来的单位恢复工作,这对于农村人来说,是十分珍贵的人脉。
要说这方思君没有目的,左小乐是不信的,那这也太巧了不是?
“你皱着眉头嘀嘀咕咕什么呢?”方澈早发现了这姑娘奇奇怪怪的举动,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
左小乐哪知道思考太投入都忘记隐蔽自己了,窘得脸一下子红了,但内胆到底是个中年人,很快恢复了镇定。
“不关你事!”
看着眼前这小姑娘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方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气呼呼的脸,问道,“你跟踪我,难道不关我的事吗?”
左小乐:......
她这辈子还真没经历过这么令人尴尬的场面。
“说真的......你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方澈凑近她,身高优势使得左小乐像是一只小鹌鹑似的缩在角落。
这一瞬间左小乐又惊又慌,嗓子里挤出半声呜咽,“我......我能有什么秘密!我只是恰好路过这里罢了!”说着,也不管方澈信不信,推开人就跑开了,直到跑到拐角,她这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好险,这方思君也太敏锐了些!原本是自己在调查她的情况,怎么一眨眼就倒了个个!饶是左小乐再没有见识,也知道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一定要隐瞒好。
而且......左小乐总觉得方思君的眸子中闪烁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洞悉和威慑力。虽然这一趟并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的成果,但左小乐基本可以判断,这个叫方思君的女知青,一定有问题!
不过,时间也由不得左小乐细细思考,随着一声响亮的敲锣声,雷公山生产队的双枪正式开始!别说是她这样的半大姑娘,连她弟弟赵小康这样五六岁的孩子都要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捡稻穗,全队上下就没有能休息的。
再加上之前那亩野生高产水稻已经宣扬出去,这会儿不少领导都在场边上看着,又增加了几分紧张。
为此,雷壮把队上农活做得最好的人都选来收割这亩地,方澈原本是轮不到的,她提了很多次才终于让雷壮改变主意,进地里之前,雷壮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尽可能把所有稻穗全都收进去,他们这可是要破纪录的!
方澈同其他人一起点头,事关大队荣誉和所有人的福利,尽管平时存着偷懒的心思,但这种时候,每个人都绷紧了弦,绝对不会给集体拖后腿!
左维东也被分在这亩地中,两人碰到时,他朝着方澈腼腆地笑了一下,而后便又收敛表情,认真割起了稻子。
叶国泰今天的任务便是陪着领导,看着众人热火朝天的模样,他趁机向领导提议,“王主任,之前好多位农业专家来我们这儿看过,都说这野生稻子很有研究价值。我们大队几个干部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把收获下来的这几百斤谷子都上交给县里和市里,用来支持咱们全市的农业研究!”
王主任这次来也正有此意,这些日子他接到了不少电报和电话,大致意思都是想通过他这边获取野生高产稻子的样本,这些人情不好推。他轻点头,心中肯定叶国泰的七窍玲珑。
“好,叶书记,咱们新南县不会忘记你们生产队所做的贡献的!今年的评优评先,县里一定优先考虑雷公山大队。”
叶国泰心中一喜,比喝了一斤蜂蜜还美,他老叶可真是吉人天相,你瞧瞧,坐在家中都有馅饼砸下来!这样一来,他可比其他大队书记都领先了一大截,到时候还有谁能跟他争锋?
“那个王主任......您也知道咱们大队现在集体账上实在没什么钱,前阵子泥石流之后,我们山里形成了一块天然的水电站,估摸着能解决附近好几个生产队的用电问题,有了电,咱们山区的粮食产量兴许能翻几番,这对咱们县也是有利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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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嘿嘿笑着,“您看......县里能不能赞助咱们一点.......”
王主任哈哈笑,手指点了点叶国泰,“叶书记啊,你可真会挑时候啊!这事不急,要是你们这亩地真能破了全省的记录,我就替你去跟领导提一提。”
叶国泰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说着,便朝着地里的人大声喊道,“大家可要再加把劲啊,王主任可说了,若是咱们的亩产能拿到全省第一,就帮咱们大队协商解决用电问题,为了早点让家里用上电灯,咱们都要拼命了!”
人群中立刻响起洪亮的应和声,“好嘞!”
王主任笑着摇摇头,叶国泰这老小子,真是鬼灵鬼灵的,不过今天高兴,就随他去吧!
因为大家都斗志昂扬,这亩地不到4个小时就收割好了,只留下几个妇女捡拾收割掉下的稻穗,其余人开始捆扎稻子。妇女队麻利地抽着稻草,两股湿稻草绞成绳,尽可能多地把稻子捆在一起,不一会,田里就立起一排排金黄的草垛。
挑稻子的汉子们蹲身插扁担,竹扁担两头各穿进四个稻捆,沉甸甸压进肩膀的肉里。他们一走,扁担也规律地上下摆动,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稻穗扫过路边的杂草,留下一溜金粒子。十几个孩子便跟在后面,弯下腰把所有掉下来的谷子全都捡进自己兜里。
生产队用的还是最古老的手摇打稻机,铁皮滚筒镶着狼牙般的齿,狠狠咬住稻杆,而后,谷粒便如暴雨般喷进了箩筐里。
看着眼前这一幕,方澈只觉得胸腔里奔涌着滚烫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末世实验室的最后一夜,培养皿里的超级小麦青翠欲滴,却自己却永远看不到它们抽穗了。
而此刻,打稻机喷出的金色谷雨正砸进箩筐里,汉子们的号子混着谷粒迸溅的脆响,孩子们兜里掉出去的稻粒滚进泥缝中,或许马上就会变成新芽顶出地面。
这就是她当初拼死也要成为农学研究员的理由,不是为了联邦勋章或是名誉,只为看到一粒种子,在无论多绝望的境地中,都能破土、发芽、生长、收获......像是永远不会熄灭的绿色火焰,给人带来无尽的希望和喜悦。
秤也已经准备在一旁,等到一箩筐装满了,立刻就有社员扛着搬到秤上,会计王力拨弄秤砣,等到秤杆平衡后,大声念着上头的数据,“53斤!”而后将其记录在本子上。
就这么一来一回,等到这亩地的所有稻子全都脱粒称重结束,王力手中的算盘也拨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误后,他颤抖着手,既兴奋又颤抖地说出了最后的数字。
680斤!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掌声、欢呼声还有孩子们不明所以但依旧兴奋的大喊,整个大队都陷入了巨大的欢喜中!
“破纪录了!真的破纪录了!”
“咱们大队这回是真要出风头了!”
“哦过年喽!过年喽!”孩子天真幼稚的欢呼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亲眼见证的王主任也跟着一起哈哈大笑,笑过后,心中又涌现出隐隐的期盼,若是......每一亩地都能有这样的产量,那么他们新南县甚至衡东省,便不会再有因为饥饿而受苦的群众了!
27. 第 27 章
双抢的第一天,雷公山大队充斥着笑声,但这之后的每一天,对于庄稼人来说,都是辛苦且漫长的煎熬。早稻收割结束以后,为了抢时间,大家又要马不停蹄地种下第二季水稻。
一边,新收的谷子要尽快晒干以防霉变,另一边,刚收割好的地又要重新开垦,才三四点钟时,地里就已经是人声鼎沸,几头老牛拖着木犁喘粗气,可只要稍停下来身上就会有鞭子落下,只得继续抬着蹄子往前走。
等到一块地犁好了,插秧组立刻进入,她们赤脚蹚进泥汤,左手分稻秧,右手又快又准地插进水田中,另一边还要分心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小腿肚上的蚂蟥扯下来踩死。
大多数人穿着蓝布衣服,没半天背上就画上了一幅汗渍析出的白色地图。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下山,一部分人却还是不能停下来。
雷公山大队没钱,扯不来半根电线,脱粒的活只能十几里外的加工厂才能完成。汉子们赤脚踩过田埂,一担担谷子沉甸甸坠弯了扁担,若是去得晚一些,加工厂的铁门早就被十里八乡生产队的各路人马围城铁桶,饶是脱粒机日日夜夜开着,还是要等很久。
因此,为了赶时间,雷壮领着人半夜就蹲在墙根下,一个个熬红了眼睛却又不敢睡觉,生怕堆在角落的谷子被人顺手牵羊。
方澈也在这个挑担队伍中,许是她主动太多次了,雷壮这次并没有说什么。
经过几个月的刻意锻炼,这副身体又强壮了几分,可饶是如此,肩膀还是被磨得不行,又红又肿一直胀痛着,挑着上百斤的稻子走了许久,她的双腿也在发酸。方澈不得不佩服这个年代的农民,年复一年这样沉重的的劳动,却极少有人抱怨什么。
只是......这些都是生产力水平低下时的不得不做,方澈体验过一次后便不想再体验了。
“队长......”方澈走到他跟前,“要是咱们大队有电了,就近造一个加工厂,还能赚到别的生产队的钱了!”
雷壮无奈点头,“可不是嘛,那咱们晚上也不必熬着,在这里排这个队了。等赚了钱,再给队里添置几台拖拉机,那时候可就不会这么苦了。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建水电站的钱去哪儿拿呀!”
“咱们这儿都是山,若是往上头再开些山地出来种蔬菜,跟供销社或是公社工厂食堂签订订购协议,咱们定期给他们供菜,保准能赚上一笔!”方澈认真提议。
雷壮半信半疑,说到这个,不由得开始大倒苦水,“且不说那些单位早就有了固定的供应合作单位,以前我们也想过办法,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把咱种出来的菜送去给厂子里尝尝,可咱们这里的地薄,种出来的菜口感不如离县城更近的生产队,就算咱们比人家便宜,一般的单位也不要咱的菜啊!”
作为雷公山大队的队长,雷壮之所以能够做到让绝大多数的人都信服自己,正是因为他为了大队的发展真的是掏心掏肺,当初为了推销大队产的菜,一连好几天都在县里等一个机会,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承受了多少轻视。
方澈不急不缓道,“队长,您之前之所以碰壁,是因为没找着咱们大队的优势!”
这话一出,不但雷壮竖起了耳朵,连身旁几个昏昏欲睡的社员也凑了过来,都想听听这年轻小姑娘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建议来。
被众人围观方澈并不怯场,继续侃侃道,“队长您想想,眼下三伏天太阳毒得很,坝子里的菜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暴晒,早就蔫吧了。可咱们要是把这菜种到五百米以上的山地里去,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每往上爬高一百米,气温就能下降个半度,山顶凉飕飕的,跟开春似的暖和,像芦笋菠菜这些娇贵的菜都能活得水灵灵的。”
见雷壮神色微动,方澈顺势往前凑了半步,“现在山下供销社的菜筐基本没什么绿叶菜,那些大单位的食堂恐怕都是顿顿萝卜白菜打发了事。咱们要是能在这个当口把刚摘下来的清脆鲜嫩的蔬菜送上门去......”她顿了顿,见众人都睁着小鹿般的大眼睛直直看向自己,迫切等待着下一句话,心中好笑,继续说道,“那些采购员还能把咱们往外推吗?咱这可不是卖菜,而是雪中送炭了啊!”
雷壮的喉头滚了滚,心中感叹,这丫头怎么这么能忽悠!他一个在地里干了几十年的人都差点被她给说动了!
周围几个人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我怎么觉着这法子还挺有道理的?”
“可是咱得爬那么高去开垦田地,要是种不活,这不是白搭了!”
“不就是换个地方种菜,这有什么难的?咱都种了一辈子菜了,有什么不会的!”
方澈不说话,任由大家把这个话题发酵,她说得再天花乱坠,若是别人不思考那也是白搭。
雷壮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这是件好事,也是一件大事,但没办法,他一个人做不了主,需要等到回到大队跟叶国泰等人好好商量一番才能决定。如果事情这能如这方知青说的那样,兴许攒上一年半载,他们大队就能成为方圆十里第一个通上电的生产队了!
想到这里,雷壮心中充满了斗志和干劲,一整天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想象。
若是大队里有钱了,他一定第一个报名当拖拉机手,在地里干了快半辈子活了,连拖拉机的皮都没摸过一次,他一个半老头子也要过一把当拖拉机手的瘾!
前头的人流总算是动了一截,众人高高兴兴挑着担子跟着往前,等到所有的谷子都变成了白米,大家又按着大米的品相分好类装进米袋中捆扎好,确定不会撒出来便放在独轮车上。
“回家咯——”为首的社员兴冲冲喊了一嗓子,一桩大事总算了了,众人继续高高兴兴地踏上回家的路。
回程一走就是三四个小时,等到大家卸下米袋子回家,天差不多已经亮了。可双抢时候除非病得下不了床,通宵都不算什么事,雷壮招呼大家赶紧回家睡几个小时,允许大家比别人晚一两个小时去地里。
回到宿舍,方澈又累又饿又困,尽管身上的汗味一阵阵扑过来,可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好好洗漱一番,也顾不上别的,拖了鞋子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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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自己的桌子旁边搁了一个白面馒头,方澈还没睡醒,整个人晕沉沉的,去实验室里摘了一个新鲜的西红柿配着馒头吃完了一顿早饭,而后又迅速投入到晚稻的种植行列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多天,等最后一株稻秧插进地里后,知青们浑身的力气瞬间被卸了下来,张梅梅几个人也顾不上个人形象了,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慢慢躺了下去,用尽全力喊道,“终于结束了!我要休息!”
这是他们几个知青下乡四五年来最累的一年。
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站在不远处笑着与社员们交谈看上去活力满满的方思君!
心中有一丝丝不满,张梅梅偷偷瞪了一眼那人的背影。
说来也是好笑,以往在双抢这样的时节,他们这十几个人的知青队伍是整个生产队最空的存在。雷队长考虑到他们都是来自城里的年轻人,没干过农活吃不消这样繁重的安排,一般都让他们做一些后勤和外围的工作,大家虽说一开始是抱着建设农村的心思下来的,可早就被土地教做人,既然能偷懒那当然是顺势偷懒了!
尤其是前几年的方思君,一到最忙碌的时候就见不着人,也不知道去哪里躲懒。
可情况在今年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方思君不躲了,并且变得异常勤劳,分内的活她干了,不是分内的活她也干了不少,挑粪、担担子......几乎没有女同志的身影。
这可把陈向阳刺激得不清。
作为原来知青中表现公认最好的人,陈向阳是怎么也忍受不了自己一直被方思君压着打的,所以主动提出要跟社员们一起参加双抢。
大家都是同一批下乡的知青,也都是有心气的年轻人,怎么能允许自己落后那么多,于是乎,先是张梅梅和杨雅娟也主动报名参加双抢,赵涛、林百胜也紧随其后,剩下的其他人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到底也不愿意再面上表露出来,只得咬着牙加入到了双抢队伍。
雷壮原本不让知青们下地除了怕累坏他们外,还是担心这帮年轻人不懂农事把地里的庄稼给踩坏了帮倒忙,但是因为方思君,让他对城里人有了很大的改观,所以在大家自愿报名时都没有劝阻一番就欣然答应了,放任他们一干就是十多天。
事实证明,只要愿意压担子,大家还是能把事情做得不错的,虽然不像方思君那样突出,但,总体雷壮还是十分满意的。
这会儿看着其他人做的做躺的躺,雷壮乐呵呵走过去安慰他们,“大家辛苦了,都没事吧?”
有气无力似有若无的“没事”在各处响起,雷壮憋笑,“大家这段时间都累坏了,大队决定给所有人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休息。另外,我让我媳妇在家炒了几个菜,大家要是不嫌弃,今晚去我家吃一顿吧?”
“好耶!”
“没问题!”
答应的声音在各处响起,比之前略有了些精神。
开心其实也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劳累过后的一句安慰和一顿美食,足以成为这段经历当中的美好回忆。
28. 第 28 章
休假的第一天早晨,知青宿舍全部都静悄悄的,到底是缺觉的年轻人,劳累了许久之后,身体需要狠狠放松。只是邻居家的鸡没有收到放假通知,一到点就“咯咯咯”地打鸣。
“吵死了!”靠窗最近的张梅梅率先被吵醒,翻了个身,把头埋到枕头下,继续睡。她昨晚就已经想好了,久违的休息日,她今天一定要睡到下午再起床!
还没过多久,门口又传来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张梅梅彻底愤怒,狠狠掀开被子,大声朝外喊去,“谁呀!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今天是休息日不知道吗!”
门口传来雷壮略显抱歉的声音,“张知青啊,我找方知青有点事,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麻烦替我喊她一声行吗?”
这下轮到张梅梅闹了个大红脸,一般的事情队长都是让小毛跑腿,能让他亲自出马的,一定是重要的事。
“好......好的......”她磕磕巴巴答应下来,“我这就去叫她,队长您先等等。”
方澈的睡眠质量极好,饶是屋子里有这样大的动静还是陷在沉沉的梦乡中没有醒来,张梅梅在她耳边叫了好几声没有反应,没办法,只能来回摇晃她。
方澈:......
一睁眼看到正上方一张脸,要不是她的思绪瞬间恢复,张梅梅就要被当成变异人被她一拳锤到地上去了。
“......什么事?”
张梅梅指指门口,“队长说有事找你,现在在门口等着呢。”
“嗯......”方澈伸了个懒腰,认命地从床上坐起来,点头,“来了。”
张梅梅难得见方思君这样一副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眼睛睁大些,可别撞到......”
话音未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骨头敲击硬物“咔”的一声,而后便是方思君忍着痛的“斯哈”声。
啧,再厉害的人刚起床也是迷迷糊糊的像个笨蛋一样,张梅梅心中平衡了些。
撞到桌角的一下方思君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她迅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这才轻手轻脚打开门走到外头,一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面傻笑的雷壮,“嘿嘿,醒了?”
方澈不理会这纯属没话找话的问候,“雷队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回正事,雷壮便也收回来笑脸,“你上回说的在高山上种菜那事,前些日子太忙了没来得及,我想着趁今天大家伙都有空,我把你们召集在一起,大家商量商量,你看怎么样?”
夏天已经过去一小半了,要真想在今年就投入人员精力种植,还真得抓紧些时间,方澈果断点头,“成!我先垫吧一口马上过来!”
“你自己烧吃的多慢啊,我早就猜到了,让我媳妇煮了你的份,你直接来我家吃早饭就行!”
既如此,方澈也只好尊敬不如从命,跟着雷壮急吼吼去了他家里。
这会儿雷壮家的几个孩子都才刚起床没多久,小儿子雷致文许是刚被叫醒没多久,光着脚坐在长凳上,两条小腿一前一后晃悠着,一见到方澈,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小方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自打从方澈那里得了一张小椅子后,雷致文又陆陆续续拿到了几样好玩的小玩具,对方澈的观感可以说是平地起高楼,一见到她就黏着她,甜甜叫着小方姐姐。
不是熊孩子的人类幼崽还是很可爱的,农村生活枯燥乏味,方澈也乐意逗这孩子玩。她点点头,“嗯,你爸喊我过来商量一些事情。”
雷致文听罢,佩服地伸出大拇指,“小方姐姐你真厉害,我爸商量事情就从来不叫我,我去听还会把我赶出去!”
方澈对于小朋友的评判标准哭笑不得,揉揉他的脑袋,“你怎么也这么早起床了?”
说到这个,雷致文就一肚子气,“还不是我大哥,自个儿起床了就非得把我也闹醒,真不省心!”一副小大人的口吻。
“你哥也回来了?”方澈刚问出口,那厢雷致远就走了过来,“对,我回来了,今天刚好休息。关于种菜的事,我爸想让我找我们单位说一说。”
方澈点头,心里对雷壮多了一层敬佩,她只是抛出一个提议,但他却是实实在在思考过了的。雷致文在县里最大的机械厂上班,若是能通过他打入机械厂的食堂,菜的销量就不愁了!
吃过早饭隔了一会儿,雷壮让两人跟他一起去队部,方澈原本以为因为自己吃饭晚了点,她们应该是最晚到的,哪知道整个会议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错愕看向雷壮,“是咱们来早了吗?”
雷壮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大高兴的样子,“你们先坐,我去把老叶他们喊过来。”
方澈了然,看起来生产队的干部内部都存在分歧,这件事估计并不会那么顺利。
果然,雷壮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身后跟着漫不经心的叶国泰还有邱良才、苗光辉几人,大家围坐在一张老旧的桌子前,各怀心思。
雷壮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休息日把大家叫过来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他便把方澈的建议和自己这些日子的思考全都告诉了大家。
末了,雷壮下意识看一眼叶国泰,“要是咱们能建成水电站,那绝对是大功一件,不管是谁走出去都有面子不是!”
叶国泰的嘴角抽了抽,紧跟着表态,“要是真的跟你说的那样,那我绝对是完全支持你的,可是......雷队长啊!口说无凭,要是咱们大队上百号人真的都上了山,辛辛苦苦很多天,结果蔬菜种不活,要么种活了却没有单位要收,你说我怎么跟大家伙交代?”
说吧,叶国泰叹了口气,“叶队长,你没有在我的位置上,不知道很多事情其实是要考虑得更深一些的。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我是要跟全生产队的社员们交代的!所以说,除非万无一失,不然我是不会让社员们白费力气的。”
听了这话,方澈暗自撇了撇嘴,一个生产队的书记,搞得跟日理万机的大领导似的,真是看不惯叶国泰这副装样。但仔细一想,他虽然拿乔,担忧却是有道理的,这年头大家都为集体工作,当然是能清闲就清闲些,若是辛辛苦苦却什么都得不到,那肯定是要闹的。到时候平息不了民愤,叶国泰作为大队书记,必然是先受到冲击的。
只是......这样的机会如果错过,水电站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凑够钱,她的生命有限,她要尽早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开启高存活度作物研究。方澈不介意自己在这个时候承担一些责任。
方澈站起来,眼神清澈,“叶书记,我愿意做这项工作的负责人。我向您保证,咱们一定能在高山上种出好吃的蔬菜来!”
叶国泰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刚想发问,又被方澈夺回了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您肯定想问,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知青,又是城里人,哪里能做出这样的保证?”方澈目光扫向众人,眼神中流露出无与伦比的自信,“自从来到广阔农村后,我对农业种植和研究十分感兴趣。尤这几个月来,我都跟着农干校的老教授一起学习,想必大家也都听说过。不说别的方面,老教授的专业知识是十分丰富的,我向她请教过这事。”
当师父的不就是给学生擦屁股的嘛,嘿嘿,所以方澈十分坦然地让何教授背了这个锅。反正......风险是她的,对小老头来说并没有什么。
其实对于那些有大文学的人,社员们打从内心是佩服的,只是迫于现实因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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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在表面上同他们亲近起来。所以当听说方澈是从那儿学的经验,另外两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那......那些教授真的说那么高的山上能种菜?”苗光辉不可置信道。
他们这里到处都是山,若是......若是真的能在山上种菜还能卖给县城里的单位食堂,每户至少能多分个三五块钱吧?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
方澈点头,“咱们这里山多且高,正是种植高山蔬菜的合适地点!”
苗光辉立刻点头,“那要是这样,我是支持的!咱们大队穷了这么多年了,好几户人家的小媳妇都不敢生孩子,怕给孩子饿死,要是真有赚钱的活,咱们都愿意卖力气!”
叶国泰仍是皱着眉,目前场上自己处于弱势,他仍旧不愿退步,提了一嘴邱良才,“就算真能种成,老邱你说说,以前你们不也努力去什么工艺品厂、纺织厂里推销咱们大队种的菜,没有一家愿意收的。”
被点到名字,邱良才无奈暗叹,点点头站起来,老实道,“以前我跟老......雷队长一起去推销菜的时候确实遇到过这种情况,我记得那时候我们都快跑了大大小小十来家厂了,但是都没有回复。”
叶国泰嘴唇微微上翘,眼睛不自觉瞟向雷壮。
雷致远适时站起来,也跟方澈似的笑眯眯看着叶国泰,“叶书记,这个倒也不用太担心,我有法子!”
他的个子很高,站起来时影子恰好挡住了叶国泰,让他不得不挪了挪位置。
“我昨天找我们厂后勤部门的同事了解了一下,现下食堂绿叶菜的供应十分欠缺,若是我们能够提供新鲜的绿叶菜,他们一天便能收200斤。”
“200斤......”苗光辉更加激动了,“若是按着市面上的价格卖两毛钱一斤,那要是咱们种的多,一天就能赚20块钱了!卖一个月能赚600块!咱们这里一共30多户人家,那岂不是光是一个月各家都能分到20块钱!”
要知道,一个有四个劳动力的普通家庭,辛辛苦苦一年也就只能拿到一百多块钱的分红!要真是这样,那他们辛辛苦苦种地还不如集中精力在夏天这两个月好好种菜!
说着他又不可置信般转头看向王力,“王会计,你算数好吗,快帮我算算是这个数不?”
王力点头,这样简单的算数自然不会算错。
苗光辉眼睛都亮了不少,“叶书记,既然困难都能解决,咱们为什么不试一试,这可是一次带领全大队的社员摆脱贫困的好机会啊!要是被其他生产队抢了先,咱们可就没这么大的机会了!”
妇女主任王爱凤,就是这些日子对方澈很好王婶,也投了赞成票,“种菜这样的活我们妇女同志也能干,到时候若是队上活计太忙,我来负责动员号召在家烧饭的妇女同志顶上,一定不让种菜的进度落后了!”
眼看几乎所有人都斗志昂扬信心满满的样子,叶国泰就是有心阻止也无力与众人对抗,摆摆手,“既然这是大家的意思,那就放手去做吧!对了雷队长,我估摸着咱还得向公社申报计划,到时候你跟公社领导对接一下,有什么困难找我就是。”
话说得漂亮,意思就是他叶国泰不管这事。
雷壮已经习惯了,甚至有时候更习惯叶国泰不参与进来,他点头,“行,那叶书记,这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今天先跟小方他们几个人到山上看看,要是顺利,后天就安排社员们上山开地去。”
叶国泰摆摆手,一副随你的态度,不过漂亮话还是要继续说,“那行,咱们大队能不能赚点外快就靠你们几位了,我不会忘记你们的贡献的!说完了,散会吧!”
方澈原本以为开了会自己就能回宿舍,哪知道又被雷壮拉着上了山。
29. 第 29 章
这个时节的雷公山上,参天的树木重峦叠嶂,沁出丝丝凉意。虽然山脚下热浪蒸腾,但随着大家一步步往上,不知道到了哪里,气温便陡然降了下来。已经九点多了,晨间的雾气却尚未散去,方澈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潮气、腐叶的淡淡腐朽气息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清香。
她蹲了下去,抓起一把山土在指尖捻开,松软肥沃,是种菜的好土。
雷公山大队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哪里是藤蔓和灌木,哪里存在水源都一清二楚,雷壮领着众人往一块林木稀疏些的地方走去,不住指向四周,“这儿树少,日头足一些。再往里头走几步路有处山泉,浇水可以去那里取水。”
众人在这附近转了好一会儿,方澈注意到一片向阳的缓坡,地势相对平坦,坡度约莫十五度左右,正是理想的种植地块。她快步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查看。这里的土壤以黄壤为主,还有一部分石灰土,有机质含量高,保水性比较强,且富含钙质,适合种植一些喜钙叶菜。
短短一会儿,方澈已经在心中考虑蔬菜的品种选择了。
虽然这里的土很适合种植白菜,但白菜易于保存并不具备稀缺性,这样宝贵的高山土壤资源应该种一些更有竞争力的品种,比如莴苣、西兰花、菠菜、芹菜等绿叶菜,配合种植一些豆类,还能减少施肥的需要。
“就这儿吧!”方澈开口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向阳、背风、近水,土壤也还不错,是个比较理想的地方了。”
雷壮走过来,也抓了把土在手里掂量,“这里离水源是不是远了一点?”
“可以挖一条引水渠。”方澈指向在树林中若隐若现的山泉,“这儿地势低一些,恰好能够顺势引下来,不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苗光辉一步一步丈量地块,“我估摸着这儿能有七八亩地,要是真能把菜给种好,那也得有上万斤了!”
方澈点点头,再次望向这块坡地,仿佛已经看到在不远的将来,绿油油的蔬菜铺满这里的画面,心中热血奔涌。
大家又在山上转了一圈,接下来的任务很重,首要的就是统一社员们的思想,让大家打从心底里愿意响应种菜的号召。
前头几个中年人意气风发,走到哪儿就是一番指点江山的气魄,雷致远和方澈都不大适应这样的场面,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最后。
雷致远现在是真有些佩服这位方知青,不但手巧,做的小椅子到现在还有厂里的职工向他买的,而且懂得多还好学,若是她去参加高考,必定能考上大学!这念头一起,他心中又掠过一阵难言的惋惜。
“方知青,等到通上电了,若是你们需要用一些机械设备可以找我,简单的我能帮忙做一做。”雷致远主动开口,他学的专业就是机械,又在厂里干了好些年,首要抽水泵这类简单的农业设备还是能手搓出来的。
方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其实我现在就需要!”
她的语气中带着真诚的感谢,“引水、松土这些活儿都需要点巧劲,全靠人力抡锄头,怕是要累够呛。要真能有趁手的家伙事儿,可就帮上大忙了!”
这个时代农业生产如此落后低产的一大原因就是农用设备的发展更新太慢。
若是有后世的深耕机,人力几天甚至十几天开垦好的地,只需要一天就够。大型联合收割机一天就能吞下百亩金黄的稻浪,精准播种机和智能滴灌系统能够让每一滴水都物尽其用,无人巡航机施肥打药,效率不但提升了百倍,而且不会对施肥的人造成副作用......
方澈对农业器械有所了解,毕竟在她自己研究的这个领域,也会跟各个细分类目的专家学者交流,但到底没有相关的专业底子,也只会纸上谈兵。但现在有了雷致远,若是他学习能力强、领悟能力也不错,那么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他,让他成为自己的“辅助工具”。
“我其实有一个不成熟想法......”不等雷致远反应,方澈继续说下去,“咱们现在化肥紧张,但是肥料因为种种原因利用率却很低,你觉得能不能设计一款精准施肥的喷洒壶,壶内底部设计一个可调节的限流阀,壶嘴连接一根中空的铁管,插入到作物的根部。每次手部一按压就会流出定量的肥料浇到植物根部,这样就可以避免蔬菜的叶子被肥料给灼烧了,也能更好吸收肥料。”
雷致远随着方澈的描述细细思考,别说,要想制作这个喷洒壶还真不怎么难,在里头加一个手动控制装置就可以。
“可以!我回去画一张图,你看看是不是这样......”雷致远也跟着激动起来,虽说这个改造没有机械设计背景的人都能做到,但他再一次被方思君的思维所震撼,他小时候也在地里干过活,太知道这样一个装置能为大队节约多少化肥了!
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迫不及待想回家把图纸画出来。
“其实我还有别的想法......”见雷致远接受良好,方澈又趁机说出了好几个在目前来看是可以操作的提议。
雷致远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佩服到有些崇拜,同样都是年轻人,方思君还比她小了好几岁,怎么她的脑子就这么好使呢!
雷壮几个人聊得兴起,不知道多久才意识到两个年轻人不见了,他嘴角微微上翘,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媳妇,估计能乐疯!原本他媳妇还发愁自家儿子太老实,只知道干活不知道讨女孩子欢心,现下看来,也并不是如此嘛!
唾沫横飞的苗光辉也发现人群中少了俩人,看向雷壮,“是不是咱们走太快了?要不要等等他俩?”
雷壮慈祥地呵呵笑了一声,“不必不必,我有别的事情交代给他俩。”
苗光辉作为一个快四十岁才娶上媳妇的老光棍,脑子里就没有这根弦,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只道雷队长高瞻远瞩,继续跟雷壮聊了下去,夸了两个年轻人有知识有能力,顺带拍了拍雷壮的马屁。
雷壮现在倒是想听到苗光辉说一句两个孩子般配之类的话,这样他也好顺势做一些事,等了半天净说些不着边的话,心中暗自吐槽,呔!真不愧是个老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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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壮回到家,发现儿子和方知青已经在了,挑了挑眉心道这臭小子有两下子啊,没敢惊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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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了个头就往厨房里走去。
他媳妇孟素香也是喜滋滋地摘着菜叶,一见雷壮,兴奋地招手同他说道,“你瞧瞧咱儿子,还说对人家没意思呢!两人都快贴到一起去了!”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挑着眉毛看向雷壮,“老雷啊,你说咱是不是可以准备彩礼这些东西了?”
雷壮哭笑不得,“这年代流行自由恋爱,俩孩子要真谈到能结婚了,那也得致远来告知我们,你就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虽然对于两个孩子的事情他也乐见其成,但他媳妇这也太夸张了些,说不去怕不是会吓到俩人,他抓了一把茶叶沫子到杯子里,吹开浮在面上的沫子,心情很好地呷了一口茶,哼起了智取威虎山中的选段。
方澈和雷致远此时正在全神贯注探讨一些改良农具的可行性,心中只有对技术的向往,越讨论越兴奋,哪里知道已被两位长辈误会成这样。
雷致远当初选择学习机械,除了好找工作外,也是自己对机械制造有一些兴趣,这会儿就像是有人领着自己在机械的世界里摸索,别提有多满足了,要是方澈愿意,他都能喊对方一声“师父”!
图纸上的细节两个讨论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部分雷致远一个人也能做到,已经到了中饭时间,方澈忙不迭起身告辞,“如果有别的问题咱们下次再讨论,我先回去了!”
雷致远还没说什么,一直暗中观察这边情况的孟素香立刻冲出来挽留,“小方知青啊,你看这都到午饭时间了,今天麻烦了你这么久,不如午饭就在我们家吃点吧?”
说着,她恨铁不成钢地不断朝儿子眨眼。
雷致远这才反应过来,也邀请道,“就是,方知青,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就在我家吃顿便饭吧?”
小豆丁雷致文也跑过来抓着方澈的衣摆,“方知青姐姐,你就在我家里吃午饭吧!我看到我妈做了肉团子,可好吃了!”
这年头的肉团子其实大部分都是萝卜,肉沫少得可怜,但饶是如此,不是过年过节,一般人家也不会做这道大菜。雷家这顿午饭,可以说是十分丰盛了。
方澈见大家都这样真诚地挽留,自己也很想尝尝这里特色的肉团子,就点头答应了。
饭桌上,方澈觉得氛围有些诡异,雷家婶子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劲给自己夹菜,净把好菜挑到她碗里,脸上还挂着讨好意味的笑容,这感觉......就像是她是下嫁来的新媳妇。
这个念头一起,方澈越看众人越觉得奇怪,只想匆匆吃完饭告辞离开。
好在这诡异的氛围被送信来的邮递员给打破了。
来人穿着一身墨绿色制服,自行车铃摁得飞快,“雷队长雷队长,公社里发来的加急信,您快过来看看!”
雷壮一听是加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又是因为那场风波造成的大换血,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往外头跑去,“小周,什么事啊?”
“加急信,公社好像要开什么会了,让我们今天一定要送到。”
雷壮紧张地拆开信,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心陡然一松,乐滋滋往屋里头喊去,“小方,你来一下!”
30. 第 30 章
方澈接过信,拆开信封一看,里头其实是一份文件,原来是公社要在明天召开先进表彰大会,作为其中一名先进人员,她当然要去开这个会。
得,这可真是太巧了,好不容易休息两天,结果两天都被占用了!
“明天开会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你坐最早的那一班公交应该能赶上,要是实在担心,不如今天就先住到公社附近的招待所?不过那招待所我去过一次,条件实在算不上好......”虽然雷壮自己不去,但却是真的为方澈操心,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自己的经验。
方澈笑笑,“没事的队长,我就是那么多先进人员中的一个,又不需要发言,就算迟到了也没事,坐在最后排,等到最后领奖励就是了,不碍事的。”
这年头想要拿个先进还真不容易,雷壮自己在大队里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也就几年前在江里救了一个人差点把他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了,才获得个表彰。方思君能够年纪轻轻就得到表彰实在是难能可能,最可贵的是她居然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甚至有些不甚在意,年轻人有这样沉稳的心性,真是个好苗子,未来可期啊!
雷壮心中对方思君的好感更上了一层楼。
“那行,那你就明早上过去,虽然是你个人得的先进,但也是为咱们雷公山生产队争了光,你放心,明天我给你算出差,队里给你发补贴!”
方澈立马笑得合不拢嘴,“好嘞,谢谢雷队长!”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很多人喜欢端着饭碗出门吃,跟相熟的社员们聊聊天说些家常,小周送信时,周围本就有一些人,一听到方澈被邀请去公社里开会,过来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有人直接进了雷壮家院子,“老雷,方知青这是得了个先进个人?”
得到雷壮肯定答复后,那人朝着方澈竖了个大拇指,“不错不错,你是这个!”
爱凑热闹的妇女主任王婶也乐呵呵过来了,握着方澈的手恭喜她,又对着众人道,“当初方知青第一个发现泥石流的风险,又坚持拉着大伙修建防护隔离带,要不是她,咱们还不知道会被泥石流冲成什么样呢!要我说啊,这个先进个人是绝对要给的,不然哪还有人愿意冒着危险去为大家做这些事情啊!”
立马就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小方知青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本事,是该让上头的领导看看的。”
......
方澈朝着王婶投去个感激的笑,这年头其实越拔尖越容易遭到反噬,她知道王婶说这些只是为了让那些心里不怎么服气的人不要去搞幺蛾子针对她。
王婶对这个一点就透的姑娘也欢喜得很,也不知道这姑娘刚来那几年是中了邪了还是着了魔了,愣是蹉跎了这么多日子才显露出自己的才干来。莫非......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太显眼怕惹上事?而这次是因为泥石流事关所有人的命所以不得不站出来?
王婶被自己这个不得了的发现震惊了一下,心中对方知青的怜爱就更甚,真是个可怜孩子,这个时代也不知是怎么了,愣是把一个这样好的孩子逼成了那副样子。
别人怎么样她王婶管不着,但作为这雷公山大队的妇女主任,她是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么好的女青年的!
因为跟周围大队的对比实在明显,不说远的,光是离这最近的彩虹生产队到现在那去公社的主干道都还没有修好,坑坑洼洼的,若是下雨天,必定走得裤子鞋子上全沾上泥水,烦人得紧。所以,方澈的贡献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没什么争议,当之无愧的。
只是想是这样想,但某些人心中也实在是痛快不起来。
方澈明天要去公社领奖的事没过一小时就在整个大队都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知青们耳朵里。
张梅梅杨雅娟几人自然是高兴的,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对方思君早就没有了曾经的厌恶,相反的,常常以她为荣,虽然早已知道她得了先进个人,但听说公社会为她颁奖,几人都开心得不得了,像是自己拿了奖一样。
方澈刚进门,一群女同志都围了上来,“方思君,你得了先进个人公社里怎么都会给你发点奖金或者奖品吧,到时候你可得请咱们一起吃个饭!”
“那得看发了多少钱了,要是公社抠门连顿饭都请不起,那我这个先进个人不是还亏了!”方澈笑着同她们打趣。
“要真是那样,剩下的钱我来垫上!”张梅梅慷慨道,反正这顿饭是非请不可了!
俞安娜也举手报名,“不够的话我也能赞助一些钱!”
另外几个没钱的就直接报名做饭,反正,谁也不好意思不劳而获。
隔壁的男知青宿舍,当赵涛把这个消息带给大家的时候,刘彦民和陈向阳的脸显而易见地变了。
赵涛傻乎乎地没看出来,反倒与有荣焉道,“没想到这次是方思君给大家争光了,估计下次我去别的大队玩,别的知青都会向我打听她的事情。向阳,你最受欢迎的位置可快要保不住了......”
赵涛自以为幽默的打趣在林百胜的疯狂暗示下这才住了口,他一抬眼,发现陈向阳的脸都黑了,挠挠头,假装无事发生地跟林百胜说起别的话题来。
第二天鸡刚打鸣,方澈就起床洗漱,穿了件不会出错的军便服,从锅里拿出昨晚杨雅娟给自己准备的一个红薯和一块馒头,快速吃完后就背上张梅梅借的挎包赶向公交车站。
还没出大队,就遇上了也在往同个方向走的左维东。
“你也要去公社吗?”方澈好奇道。
左维东点点头,语气很正常,但脸却越来越红,“对,趁今天休息,我去公社给家里买些生活用品。”
方澈不疑有他,自然道,“那行啊,咱俩一道有个伴!”
两人之间其实没什么话题,左维东又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性格,说了几句后方澈就放弃了寻找话题,嗯......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很爱和人聊天的人!
左维东隐约察觉到了方澈突然熄灭的兴致,心中百转千回,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她不高兴了,是回答问题答得不好还是太沉闷了让她不舒服?还是......她其实并不愿意与自己一道,只是不好意思拒绝?
哪个答案都让左维东心情糟糕。
眼看身旁这人的身形越来越颓丧,恨不得缩成一团,方澈纳闷,“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左维东摇头,立刻直起了身子,“没有没有,我身体好得很。”
被他这回答逗笑了,方澈没忍住咧起了嘴,左维东见状,紧张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一些,也跟着一起笑,黝黑的皮肤显得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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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白了。
“怎么感觉你最近更黑了些?现在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下地还是戴顶帽子更好些。”雷公山大队这里山多海拔也相对高一些,紫外线的危害自然更大些,长此以往有皮肤癌的风险,出于人道主义关心,方澈提了个小建议。
听在左维东的耳朵里,他觉得方澈这是嫌弃他太黑了。
“嗯,好的,往后我下地都戴帽子!”他立刻做出保证。
这人可真听话......方澈腹诽,转过头去继续赶路。
两人又在公交站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总算等来了两三个小时才来一趟的公交车。
一上车,方澈着实被震惊了一下,这会儿才六点多,没想到公交车上已经坐了许多人了,有背着箩筐去公社送菜的社员,更多的是打扮精神的年轻人,方澈猜测附近的生产队这几天都休息。
好在最后一排还有两个空位,方澈努力稳住身体,快速朝最后一排跑去,坐在里头,把外头位置留给左维东。
可他跟是跟来了,却固执地站在离这个位置最近的空地上,完全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
方澈纳闷,“你不坐吗?”
左维东的脸又刷的一下红了起来,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站着就好。”
方澈便不去管他,靠着玻璃车窗闭目养神。
大约开了半个小时,车子在下一个站点停下了,哗啦啦冲上来一群年轻人,方澈被这动静惊醒了,抬眼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青年,他的头发比一般人都要长,一双吊梢眼显得不那么友好,那人看到最后排还有位置,便急匆匆往这里跑过来。
只是还没靠近那个位置,就见左维东迅速坐了下来,虽然动作很快,但却十分小心,两个座位是靠着的,但他与方澈的距离还能留出好几个个拳头来。
那小流氓气得狠狠瞪了左维东一眼,嘴里骂骂咧咧,“你是不是有病啊,没人时候你不坐,人多了你就坐下了!”
左维东身姿挺拔,端的是不卑不亢,“这位同志,这里有个空位我坐下了,有什么问题吗?”
小流氓自知找不出什么茬来,嘟嘟囔囔了几句当地方言。
虽不明所以,但方澈原本以为这茬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左维东朝着离他们最近的女同志招招手,“这位同志,我这个位置让给你坐吧。”
在公交车上的左维东并没有在大队里那股逆来顺受的气质,再加上他本就长得好看,虽然清瘦,但像一株挺拔的青竹,眼睛又大又亮,眸光清澈而明亮,他的头发不像时下许多青年那样不修边幅,而是修剪得干净整齐,几缕发丝随意垂在额前,为他平添了几分文气。
是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女孩喜欢的干净带着点书卷气的长相。
那个被突然看着的女同志猝不及防红了脸,她羞涩地低下头朝左维东点点头,“同志,谢谢你了!”
左维东面不改色摆手,“不客气。”
目睹了全程的小流氓露出个不屑的表情,大庭广众的,真是臭不要脸。
“要拍婆子早说啊!切!”
左维东脸都快皱成了一团,“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我......”他求助地向方澈投去视线。
方澈狐疑,她应该理解他的举动吗?
31. 第 31 章
车子又慢悠悠开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停在了公社汽车站,方澈只觉得坐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伸了个懒腰快速下了车。
“左维东,你几点回家?”方澈随口问道。
左维东一下子愣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个确切的时间来。
“那成,我先走了,等会儿开会来不及,再见了!”
道完别,方澈径直往公社革委会走去,看门的老头查得还挺严格,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她提供的介绍信,这才放她进去。
方澈来得不早也不晚,这会儿会场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她看到每一个位置上都有一块名字牌,便一排排查看自己的座位。
还没找到座位,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方澈回过头,是钟叙白。
“钟医生,好巧啊!你也是先进人员?”方澈笑着同他打招呼。
钟叙白点头,“我们医疗系统里的人都比较谦让,这个先进名额就落到我头上了......”
这话骗鬼都不信,方澈不戳破钟医生的谦虚,打趣道,“好巧哦,我们大队的人也比较谦让......”
两人相顾无言,都笑了起来,不过出于自我保护,只笑了一瞬就恢复了平静。
因为见到钟叙白,方澈的脑子又开始活络起来,他借给自己的那本书她已经认真看完,上头还有许多钟叙白看书时候的感想和笔记,看得出来,他学得很扎实也很能举一反三。
一个清晰而具体的计划就在脑海中成型,她不能凭空制造出西药,但她可以借助钟叙白和中草药,在这个时代建立起一个最初的、原始的样本库和药物筛选模型。
“钟医生,我前阵子看你的书上说,板蓝根、大青叶这类草药,对流感和肺炎都有些效果?”
钟叙白点头,“没错,我爷爷以前就用这些治好过一个肺炎患者。”
方澈皱眉,故作不解问道,“我有些不明白,除了板蓝根,蒲公英、栀子、金银花、连翘等等几十种中草药都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那么他们的功效究竟有哪些细微的区别,如果我们能够系统收集记录,是不是能做个更深入的对比?”
中医讲究经验和传承,这样的方式其实更偏向西医,不过......钟叙白饶有兴致地点点头,觉得方澈的想法还挺有意思,中医被现下抨击和批判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传承全靠师徒制,很难用科学的量化方式去教学。
见对方眼神鼓励,方澈继续道,“您说,若是咱们把治疗感冒的土方子都收集起来,好好对比整理,会不会能找出个更好的‘抗瘟灵药’?”
钟叙白赞赏地看了眼方澈,小声道,“我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找个机会咱们再讨论讨论,我回家也跟爷爷商量商量。”
说话间,两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隔得不算太远,但在众人面前交头接耳实在不合适,坐定后两人就没再交流了。
又过了一会儿,喧闹的会场骤然安静下来,方澈朝门口看去,果然是领导们进场了。众人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自发鼓起了掌。
为首的那位领导摇摇手示意安静,在话筒前“咳咳”两声,开始讲话,“同志们,大家早上好!首先,让我们共同学习最高指示......”
冗长的半个小时之后,会议才进入到正题。
“今年以来,随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深入,咱们三棵树公社涌现出一大批先进人物和感人事迹。有为了工厂订单,大干了三天三夜的老党员,有在春耕过程中一马当先、带领全队妇女完成一百亩水稻插秧任务的妇女队长,还有在民兵训练中刻苦钻研、获得全县射击比赛第一名的神枪手......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祝贺她们!”
会场里响起了整齐且响亮的掌声。
领导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同志们,伟大领袖教导我们人定胜天!在前不久抗击特大泥石流灾害的斗争中,我们公社广大干部群众正是以这样的革命豪情,谱写了一去战天斗地的赞歌!”
“在这场人与自然的激烈斗争中,涌现除了许多体现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革命精神的先进典型。比如红旗大队党支部书记同志,冒着生命危险冲入险区,抢救集体耕牛,保住了生产队的宝贵财产;又比如公社卫生院的医护人员,发扬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踏着被破坏的山路,深入第一线抢救受伤群众......”
说到这里,领导特意提高了声调,“特别值得表扬的是,雷公山生产队的知青同志们,以科学的态度和超前的预见性,贯彻‘防患于未然’的方针,在灾害发生前就组织社员挖渠修网,开展水土保持工作,最大程度减轻了灾害造成的损失!这种将科学知识与生产时间相结合的做法,值得各个生产队认真学习借鉴!”
方澈名牌前头是写着公社名字的,这会儿边上另外几个公社的人全都朝她看过来,眼中带着敬佩和探究,颇让她不习惯,她还是更喜欢在实验室里默默研究。
好在领导夸完人之后的流程是几个先进人员代表的发言,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台上的人吸引了去。
发言结束便是最激动人心的颁奖环节,方澈身边两人是认识的,从一开始就在嘀嘀咕咕讨论着今天会发什么奖励,“去年我们隔壁大队有一个先进,好像是发了毛巾、茶杯和一块肥皂,还有半斤白糖票,今年不知道有没有去年的水平。”
“我看悬,前头那桌子看着不大,放不了多少东西!”
被两人的谈话吸引了视线,方澈也一个劲盯着主席台边上那张桌子,好奇今年发的什么东西。
随着第一批上台领奖的人拿到了奖状和奖励,答案揭晓了,是一个笔记本和小半袋面粉。
跟去年相比,确实是少了一些,那两人颇为失望,“我这大字不识的,发个本子有什么用!不过今年遭了灾,公社估计也没什么钱,也没法子。”
另一个人安慰道,“继续努力吧,争取明年再拿个先进。”
方澈却并不失望,笔记本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她记录实验数据恨不得囤十几本!听到上头念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愉快地小跑上去,是一起领奖的那一排人中笑得最开心的一个,灯光一闪,她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相片里,还被报社的记者选中刊登在了新南日报上。
不过她当时并不知情。
会议在12点结束了,公社十分大方地请所有先进人员去食堂吃午饭。
土豆烧肉、萝卜焖排骨、炒粉条、炒白菜,还有一道蛋花汤,在这个年代已经是算是顶配的一顿饭了,寻常农民家庭连过年都没有这么丰盛。方澈虽然也很饿,但率先注意到的就是连公社的食堂也没有绿叶菜,心中不由得一喜。
趁着打菜的时候,方澈有一搭没一搭和食堂阿姨聊起来,“阿姨,咱们食堂怎么不收点绿叶蔬菜呢?”
阿姨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方澈,“你这姑娘该不会是城里的吧?这个时候哪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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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啊?就这萝卜和白菜还是我们费劲囤着的呢,有蔬菜吃就不错了。”
方澈并不恼,继续笑呵呵问道,“那如果我们大队有新鲜蔬菜,咱们公社食堂愿意收吗?”
“哟,真的假的?”阿姨惊讶,在公社里上班的都是些领导干部,相比常年营养不良的农村社员,口味更挑剔些,为此她们打菜时没少被抱怨天天吃一样的菜,要真有绿叶菜,那就可以换换口味了!
“这我可说不好,你等等,我进去把我们新来的管事叫出来,让她跟你谈谈。”说着,阿姨把勺子放下,迅速跑进了里间。
没过一会儿,后厨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女人,她的身形微胖,个子也很高大,比方澈高半个脑袋,她目测大概有175左右。
“小同志,是你们生产队有绿叶菜能供应吗?”女人显得十分高兴。
方澈摇摇头,“目前我们还没有,不过一个月后就可以收获了。”
负责人不解,“那你现在找我事想做什么?”
方澈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的用餐大军,“这不是刚好趁着这次活动先跟您打个照面,不然以后我一个人可进不了这公社的大门。”
女人哈哈大笑,作为一个过五关斩六将才爬到这个岗位的人,她十分欣赏锐意争取的人,点头道,“那成,咱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过一个月我喊人来你们大队收菜。不过事先说好,要是菜的品质不好,就算你是先进,我也不卖你这个面子!”
这点方澈完全不担心,种菜这可是她的专长,忙拍胸脯保证,“没问题,咱们用质量说话!”
方澈没想到来参加个活动还能基本敲定一个大订单,这样一来,建水电站的可能性就又大了一些,她心情很好地把盘子里的饭菜一扫而空。
因为和钟叙白约好了深入谈谈,两人在约好的公社附近一家国营饭店见面,之后再一起去钟叙白的爷爷家中。
老爷子一开始其实并不乐意,毕竟这年头私自搞研究的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惹上了事,恐怕要晚节不保,但随着跟方澈的交流,老爷子愈发觉得这年轻人的想法有意思,并不是天马行空的想象,而是对于科学边界的试探,够一够,或许就能突破什么。
作为研究了中医一辈子的老大夫,钟老爷子当然希望能为这门学科的发展贡献力量,当即就和方澈相谈甚欢,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三点五十,方澈蓦地惊醒自己还要去赶公交,末班车似乎是四点半,她需要尽快赶到车站。
钟老爷子见方澈要走,还有些不舍,“不如在我家吃了晚饭再回去,关于你说的那个方法,我还有很多可能性想跟你讨论。”
方澈抱歉道,“等我下次有空吧,我还得赶车,我们大队的假就放到今天,明天一早我还得回去种菜呢!”
既然如此,老爷子虽然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只道让钟叙白送送。
两个年轻人走到门口,方澈忙不迭挥手跟他告白,“行了别送了,这儿离车站也不远,你快回去吧!”
与钟叙白告别后,方澈一路小跑着赶到了车站,所幸时间还来得及,她看到车站里头有个小吃摊子,买了几块米糕打算分给舍友们。
之前太匆忙没注意边上,这会儿方澈定睛一看,前面空地上蹲着的那个人,不是左维东是谁?
他的脸上被晒得沁出许多细密的汗珠,看向方澈的眼神楚楚可怜的,有点像......小狗。
“好巧啊,你也刚回去?”
32. 第 32 章
左维东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特意在等方澈,从中午等到了下午,还以为错过了失落了好一阵可依旧不愿意离开。
好在,他们并没有错过。
面对方澈的询问,他咧开嘴露出一副白牙,“嗯,好巧啊!”
回到雷公山大队,方澈第一时间公社食堂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交给雷壮,“队长,只要咱们好好种菜,一定不愁销路的!”
雷壮捏着纸条心中十分欣慰,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以离开的知青为了他们雷公山大队付出了这么多,他怎么能因为有畏难情绪而退缩!
“嗯,明天我就组织社员上山开荒,等到地耕好了就派几个女社员做日常的养护。”
“据我了解,公社食堂对绿叶菜的需求量很大,所以我建议种几种生产周期短一些的菜,早些上市也好早些赚到钱。”方澈提议道。
“成!到时候我去供销社买些菜籽回来!”
两人又聊了一大通,之前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雷壮忽然脸色一变,他一拍脑门,“糟糕,忘记这茬了!”
顺着方澈疑惑地目光,雷壮解释道,“其实按照规定,咱们生产队直接卖给公社食堂是违规的,得先按着国家计划卖给供销社,后续再由他们做统一售卖才是,要是不经过他们,兴许咱们会被打上投机倒把的名号。食堂以前的负责人我见过,不是这名字,兴许是来了个新人还不知道其中的情况。”
这倒是个问题,在这个年代,任何不经批准的商业行为都是有极高的风险的。
只是就这样放弃肯定是不可能的,方澈绞尽脑汁试图想出个解决法子来,但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法律、条文甚至约定俗成的东西都不甚了解。
眼看天渐渐黑了,雷壮安慰地拍拍方澈肩膀,“不碍事,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咱们一起想办法,我回头也跟队里几个干部再商量商量。总之这菜,是一定要种的,实在不行咱们给队上的娃娃加个餐也挺好不是!行了,你先回去吧,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休息。”
方澈点点头,今天整体都十分高兴,唯独最后留下了一点遗憾,总归不算完美。
回到宿舍,她把在车站边买的糕点分给大家吃,几人欢欢喜喜地接过去,糕点早就冷了,味道差点意思,但一人一块吃得津津有味,这可是在这乡下难得能吃上的零嘴!
张梅梅笑嘻嘻打趣,“公社不会还给先进人员发钱了吧,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方澈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和面粉,“就今年公社这情况哪来的钱,这面粉可以放到集体户大家一起吃,但是笔记本你们谁也别惦记啊!”
张梅梅稀罕地把本子拿过来看,翻开封面,里头印着伟人头像,下面还印着“先进人员奖励”的字样,“啧,这本子可真不错啊!真希望我也能轮到个先进。”
“努力干活吧,总有机会的。”
俞安娜撇撇嘴,不相信方澈的话,“我们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会被上层领导看到,辛勤劳动的知青哪儿都有,根本就不稀罕。除非下一回也让我们救几个人试试。”
“那成啊,祝你早日救下人来。”方澈不理会她快要溢出的酸味。
自讨了个没趣,俞安娜不太开心地走去了男知青宿舍,相比而言,她还是更喜欢男知青宿舍的氛围。
心思最细腻的杨雅娟这时走过来,微微俯身询问道,“今天的颁奖活动多光荣啊,为什么你现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开心?”
方澈叹了口气,把打算种菜但是遇到的困难与大家提了一嘴。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整个宿舍就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这还是张梅梅贡献出来的,按着方澈目前的财力,她会选择摸黑行动。七月的天,就算是处在山中的雷公山大队,屋子里依旧是闷闷的让人透不过气,大家把窗户都打开了通风。
但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蚊虫一群一群地飞进来,尽管已经点了蚊香,但依旧有穷凶极恶的漏网之鱼狠狠扎向众人的腿,拍打皮肤的声音此起彼伏。
张梅梅叹了口气,“要是咱这有电就好了,我一个叔叔家里买了电蚊香片,效果比这烟雾缭绕的破蚊香好多了!咳咳,怪呛人的!”
赛越也跟着叹气,“要是有电,咱们也就不用开窗户了,直接在屋子里开风扇,凉快又舒服!”说着有些生气地给自己扇了几下蒲扇。
方澈也时刻盼望着大队通电,不然也不会那么积极地推动高山种菜。
只是,到底有什么办法呢?
杨雅娟忽然出声,音量依旧是小小的,“方思君,我忽然想到一个法子,不知道可行不可行,给你参考参考。”
方澈立马睁大了眼睛,认真看向她。
“既然公社食堂确实有需要,咱们可以通过和公社达成协议,争取成为公社食堂的“供应基地”。据说只需要公社批准,把咱们的蔬菜供应纳入特殊供应计划就能成。不过......我也不保证一定能行。”越说到最后,杨雅娟就越没有底气。
“这倒是个好法子!”公社职工对夏季的绿色蔬菜有需求是事实,他们提供蔬菜也是为了支援公社,让公社的干部以更好的状态投入到工作中,多么崇高的事业啊!
不过,这事需要大队干部出面去公社沟通沟通。
“太谢谢你了雅娟,我觉得这法子可行!明天我就跟队长提议!”
杨雅娟也很开心,她太喜欢这种被人肯定的感觉,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嗯,能对你有帮助就好。”
第二天一早,大队大半的社员都被雷壮喊着上了山,女社员负责用柴刀砍伐灌木和杂草,男社员们则负责砍树再运到山下去,留出七八亩地的范围来。
所有知青都在这支队伍中,这开荒地可是个辛苦活,可现在大家早已形成了默契,一旦方思君参加某项劳动,那么陈向阳必定也要报名,久而久之就演变成集体活动,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报名。
因为这事,隔壁鹰头岩大队的书记还来请教过叶国泰,“为什么你们大队这些知青都这么踏实肯干?我们那儿的几个男知青不是聚众打牌就是逃避劳动,更过分的是还在村子里找年轻漂亮的女社员搞对象又不想负责,害得我们社员是恨不得把他们赶出去,真是祸害啊!”
叶国泰笑笑,一副得意的模样,“大概是因为我的思想工作做得比较到位吧,下回我们开集体会议,老陈你也过来听一听!”
陈书记腹诽这最爱掉书袋的老叶能讲出什么好屁来,但面上还是答应一定会来,毕竟,那几个男知青走也走不了是管也管不好,实在是让人太费心力,要真能靠做思想工作,那他一定学!
因为人多,而且大家都鼓着一股劲想着尽快把菜种下去,每天都是天不亮起床,天黑了才下山,只用了两天的功夫,清理土地表层的工作就完成了。尽管累得浑身酸痛,但大家都十分有成就感,回去路上脚步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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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快的。
“大家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可要动真碰硬了!”雷壮在前头笑呵呵鼓励着大家。
众知青:......
这两天已经这么累了但还是只能算开胃小菜吗?动真碰硬不会要了她们的命吧!
张梅梅恶狠狠瞪了眼方澈,有个过于上进的同志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趁着下山的时间,方澈跑过去和雷壮说起杨雅娟的提议,雷壮赞同地点点头,“我跟老邱老苗他们商量后也是这个想法,争取让公社领导同意,把我们这当做一个试点。等菜籽都种下去了我去一趟公社。”
方澈这就放心了,老雷出马,事情一定能办妥。
第二天继续活力满满地铲土,把泥土里诸如树根、石块的杂物全部都清除出去。
这确实是个体力活,需要人多一起配合才更好清理,要是遇到藏在土里的巨大石块,只能采用杠杆原理撬动整块石头,再一点一点把石头拉出去,这是村民们最惯常使用的开荒办法。
一开始,靠着所有人的努力撬走了好几块埋在地下的大石头,只是虽然只需要开出七八亩地,可这山上的石头防不胜防,众人渐渐也变得没了力气。
“队长,这都忙活了这么久了,我手上都快要起泡了,咱们歇一会儿呗!”有人受不了了,种菜毕竟不是种粮食,谁知道是不是白干活,免不得懒散些。
雷壮不肯,“歇什么歇,赶时间把菜种上呢!等时间过去了,咱们种了卖给谁啊!”
“可这石头也太多了,费劲得很,我们总要喘口气吧!”那人不服气。
“你这么大个脑袋上那俩鼻孔这会儿不正在喘气吗?”
“噗——”人群开始忍不住笑了起来。
雷壮烦躁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大家伙稍微歇歇,喝口水以后继续干活!”
趁着大家伙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休息的时候,陈向阳昂着头走向人群中间的雷壮,声音洪亮,“队长,关于如何更加快速省力地搬开大石头,我有一个建议!”
雷壮来了兴致,“哦?说来听听?”
不止雷壮,听见这话的人都往这个方向看过来,想听听这知青的提议靠不靠谱。
说话前,陈向阳特意朝方澈看了一眼,对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我在书上看到过,大石块搬不动时可以先用火烤一烤而后浇水,在一热一冷的刺激下,石块会出现裂缝甚至整个崩裂,这样就方便咱们运下去了。”
“这法子省力是省力,不过......”雷壮皱着眉头思考,“烤一块石头要不少时间吧,咱们时间不够。而且,这里终归是山上,这么多树一不小心着了火,那可就麻烦了。”
眼看自己的提议并没有被采纳,陈向阳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来,不过幸好他准备充分!
“那咱们在撬石块时可以用绳子绑住,然后在前面再铺两根木头当做轨道,撬动的时候两拨人马一起发力,这样一来就能快很多!”
雷壮想了想,“这法子倒是可行,绳子我也带上来了,等会儿咱们按着小陈的意思一起试试!”
陈向阳舒坦了,摸摸脑袋,笑得直泛傻气,又看了方澈一眼。
也跟着一起上山并且在一旁看到了全程的左小乐一阵疑惑,这陈向阳一个劲往方思君那里看做什么?难不成对她有意思?
可上辈子......他喜欢的人压根就不是方思君啊!
33. 第 33 章
“一二——拉!”
“一二——拉!”
随着雷壮高亢的号子声,除了几块不影响大局的,男社员们陆续把一块块石头都挪了出来,只花了一天的功夫,这项工作就完成了个七七八八,辛苦的同时,其实大家也都有些成就感。
雷壮十分高兴,“大家辛苦了!我估计明天再填填土、开开垄,咱这荒地就算是开好了!今天就先早些回家休息吧!”
说是早些,但其实也就是比天黑略早了些,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干了一整天,不少年轻人累得胳膊腋下酸痛不堪,一走路就扯得腰疼。
陈向阳却是个例外,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前头雷壮喊号子时,他就是拉着绳子的主力,这会儿其他人都蔫蔫的,他却扬着一张笑脸在人群中穿梭,对着众人说,“辛苦了。”
最后走到雷壮这里,陈向阳还没开口,就被雷壮抢了先,他拍拍年轻人的肩膀,“小陈知青啊,今天真是多亏了你的办法,今天辛苦了,回去泡个脚就赶紧歇着去吧。”
一路上暗中观察的左小乐发现陈向阳笑得更开心了,像是吃了兴奋剂似的,啧......这人什么毛病,怪恶心的!
而后,她看到陈向阳居然毫不避讳地穿过众人走到方思君身边,不知道在跟她说些什么。
左小乐有些同情地看着方思君身边那个还在笑着的女同志,你上辈子的对象......好像已经不是你这辈子的对象了!
左小乐当然不知道,陈向阳哪里会跟方澈发展出超越革命友谊的别的什么情感来,不过是觉得自己今天的献策压了她一头,有心来找回场子罢了。
当然,方澈必不可能理会他,只觉得哪个时代都有这样幼稚的男人这件事有些好笑。
背负着“秘密”的左小乐一回到家,立刻跟二姐嘀嘀咕咕说起了八卦,“姐...那个男知青陈向阳你知道吗?”
左小安点头,“知道啊,知青里最热心也是最踏实肯干的那个,人还挺好的!”
刚回答完,左小安就警觉起来,狐疑地看着妹妹,“你问他做什么?”
左小乐笑起来,神秘兮兮的,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我怀疑他看上方思君了!”
恰好背着一捆柴回到家的左维东:......
“你说什么?”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拿着柴刀的手有点发抖。
左小乐笑呵呵看向他哥,朝他挑眉,“哎哟哥,没想到你也这么八卦啊?”
满心都被这个消息充斥,左维东甚至顾不上问妹妹八卦是什么意思。
左小乐眉飞色舞地把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加上自己的私自解读又跟哥哥说了一遍,说着说着才发现了不对劲。
她哥的脸色怎么惨白得跟生了大病似的!
“哥你......”左小乐再怎么说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哪里还能看不懂她哥这样的反应,只是心中惊讶于这方思君的魅力。
上辈子明明是个几乎没人在意的人,怎么这辈子不但把大队里最有前途的知青的心给牵走了,还让她哥也失魂落魄的?
知青和黑五类农村社员,若是放在几年前左小乐只会劝她哥放弃,她们不可能会有结果!
可是,现在是1974年的夏天,再过两年多,这场持续了十年的浩劫就会彻底结束,他们一家再也不是什么黑五类,她哥哥这样优秀,若是提前告知他高考重启的事,一定能考上顶尖的大学,她哥哥配得上任何人!
上辈子全家人为了她的爱情吃尽了苦头,这辈子,她左小乐要为哥哥的爱情贡献一份力!
所以八卦传播到一半,左小乐话锋一转,“不过哥,我瞧着方知青对陈知青确实什么什么意思的,同她说话都爱搭不理!要我说啊,她跟陈向阳,还没有跟你关系好哩!”
左小安实在听不下去,看她老实的大哥脸都臊成什么样了,她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点了点妹妹的额头,“你嘴上没个把门的,在外头可不许这么乱说。那帮知青都是时间到了就要回城的,你看前两年来的那个叫徐展的男知青,过年时说是家里有人身体不舒服回家探亲,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指不定哪天留在这里的人也回去了,咱大哥可不能和他们扯上关系,到时候难受的是自己!”
“行了行了,你们瞎说什么呢!我可没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我有自知之明!”左维东不想再听妹妹说自己的事,拉着脏兮兮的弟弟往里屋走。
“妈,我回来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痛惜,哥哥以前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学习成绩好是老师的宠儿,父亲离开时给家里留了一些钱,那时候家里的生活也还算富裕,跟一般的社员相比,可以说是每天穿得光鲜亮丽的,暗恋他的女同志不知道多少!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可左小乐哪里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她在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帮着哥哥,不让方知青被陈向阳抢了去!
方澈哪知道自己被强行卷入了一场莫须有的争端,这会儿正伏在煤油灯下给雷致远写信。高山种菜虽然占着时间上的便宜,可山里到底有山里的难处,最叫人头疼的便是这机械化不足的困局。像是引水、施肥、运输等等环节,都是可以想象的辛苦。
为了减轻社员的工作量,最好的当然是有一台小型的山地牵引机,不过按着目前大队的财力,就算再过几年都没有希望,所以方澈便把主意打到雷致远身上,自己提供想法和思路,他则负责摸索着手搓一台。
当然,手搓山地牵引机当然不是一件可以迅速见成效的事情,所以方澈建议他可以先想想办法造一条省力的轨道。
写完信,方澈又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错字,确定无误后这才折好放进信封中,一抬头,看到其他几人闪着光的眸子。
“你们又在脑补什么呢?”方澈无语,这帮姑娘实在是太爱八卦了。
张梅梅鬼鬼祟祟往前走了两步,想看方澈的写信对象是谁,“一回来就见你写信,这么迫不及待啊?是给谁写信呢!”
方澈毫不掩饰,“我给雷致远写呢,这封写完了我还要给钟叙白写一封,怎样。”
家中藏书众多,小学就开始看各种“闲书”的吴俏美嘿嘿笑了一下,“如果真要二选一,我选择钟医生。他长得白净,名字也好听些。”
“医生倒是个不错的职业,福利可好了,可雷致远若是后续能当上高工,那也很了不起诶!如果我选的话,我两个都不想放手哈哈哈......”相处久了,众人渐渐在室友面前暴露本性,赛越诚实说出自己的大胆想法。
方澈:......
“我是跟他们探讨工作上的事情,你们要真的太空了,就把门口那菜地去翻翻土。”
张梅梅叹了口气,半趴在桌上感叹,“咱们最美好的年华全都贡献给了农村,有时候觉得留下了好多遗憾。说真的,我也想谈个对象,想跟我的对象一起赏花爬山,一起去赶集买东西,一起工作互相安慰.....”
俞安娜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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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同志?如果拿咱们边上宿舍里那几个人来类比,你会选择哪个?”
“他们啊.....不是自私自利就是幼稚无比,要真让我选的话,我就选徐展吧!”张梅梅想了好一会儿才做下决定。
徐展?方澈愣了一会儿才在记忆中搜寻出这个名字来,也是男知青中的一员,但自从今年过年回家探亲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他和原身之间几乎没有交集,所以方澈对他也不算熟悉。
“为什么?”她好奇问道。
“因为他从来不会拿女同志开玩笑,为人也温和有礼,哎呀......”说得自己跟徐展谈上了似的,张梅梅羞涩地跺脚,“就是感觉他更好些,哪有那么多理由!”
大家就择偶问题一不小心就聊开了,大半夜的也没有睡着,第二天一个个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去山上干活,又是累死累活的一整天,不过并没有人叫苦喊累,又刨了两天土,这地总算是开好了。
等到几个种菜经验丰富的女社员把所有菜籽都撒到地里后,大家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又都涌上一阵期待,希望这些菜能够快快破土、好好长大,让社员们都能分到些钱!让大家今年都能好过一些!
另一头,收到方澈信的雷致远也并没有闲着,一边思考方澈提议的可行性,一边随手画着图纸,没一会儿雏形就出来了——一根轨道上一上一下有两辆木斗车,若是需要往山上运东西,就把山上那辆木斗车里装上石块或者需要运下山的物资,这样一来,随着重力的拉扯,山下那辆车就会被拉上来。为了确保安全,山腰上需要安装一个轴承来控制速度。
另外还有一些细节,方澈也都思考到了,一并写在信中。
雷致远觉得其实自己并不需要怎么思考,好像成了方思君的提线木偶,只需要照着她的想法去执行,就能够制造出好用但是在这个年代并不常见的机器,如果能够批量生产,他们厂的效益估摸着还能更上一层楼。
他也不藏私,在征求方澈的同意后转头就把图纸给了洪主任看,不出意外收获了洪主任震惊的眼神。
“我的天菩萨诶,小雷你还有这能耐呢!”
雷致远一个乡下小伙子能在县机械厂站稳脚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懂人情世故。他趁着洪主任稀罕这项目,不但把功劳全算在领导头上,还借着汇报的由头,把耕种机的设想往“响应农业机械化号召”上靠。
没成想,厂领导班子反应极快,当即拍板要试点开办一个农机车间,就把这新项目作为突破口。
得到准确回信的洪主任乐呵呵拍拍雷致远的肩膀,“小雷啊,你这次可算是为厂领导排忧解难了,他们正打算扩大规模,你就给递了项目书,不错不错,年轻人就该有这种的冲劲!这回的车间主任主要从老工人里选,但你也别气馁,我替你说了几句话,你大概率能当个副主任。”
雷致远哪里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居然就能这么快当上副主任,当下整个人都飘飘然的,连声感谢,“谢谢洪主任,谢谢洪主任!”
当然,他心中清楚,最该感谢的人是谁。
厂里要开新车间的事跟长了腿似的没两天几乎全厂都知道了,包括雷致远年纪轻轻就会升上车间副主任的事,不少人趁这个机会来跟他套近乎。雷致远便利用这个机会问了后勤部门买了些废弃的钢材,趁着下班的功夫把方澈要求的轨道做好了。
东西很大,为此,雷致远不得不借了一辆三轮车,一路吭哧吭哧地骑回了家,一路上收获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34. 第 34 章
雷致远把轨道送过来时,正是方澈在山上忙碌的时候。
这个年代的育种技术相对而言比较落后,雷壮买的许多菜籽并没能按照预期发芽,方澈便自己偷偷在研究室里改造了一批,再和普通菜籽混着种到一起。
能够在末世成长的菜籽生命力自是不必说,才短短三天,鸡毛菜的小芽儿就率先冒了上来,让照看蔬菜的女社员不由得震惊,“我还以为山上这么冷菜籽会晚点发芽呢,没想到比地上更快,真是奇了怪了!”
这一批蔬菜其实并不怎么需要呵护,定期浇水、间苗就好,但毕竟是方澈负责的第一批,她自然格外在意。
雷致远上来找她时,就看到她蹲在地里拿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刨土,他出声喊她,“方知青!”
方澈被吓得一激灵,采样的土壤也随即撒了一地。
“抱歉,吓到你了!”雷致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说个好消息!”
“你们厂要启动农机项目了?”方澈平淡问道。
雷致远再次敬佩起方澈来,居然连这都能算到,这方知青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没错!我们厂的领导班子都很重视,我们可能马上要开一个新的车间了,有小道消息说......我可能会提拔成车间副主任!”说到这里,雷致远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而后郑重道,“多亏了你,谢谢!”
方澈摆摆手,“我只是提供个思路,项目到底能不能落地,还是看你自己的本事,看起来你做得还不错!继续加油吧!”
雷致远:.......话是没错,但怎么有一种领导的腔调?不过他没多想,继续说起轨道的事。
方澈很高兴,总算是放下了手里的活,随着蔬菜的渐渐长大,对水的需求量越来越大,现在她们几个人去山泉边接水还可以应付,后续就会越来越吃力,能够现在做好实在是太好了!
“走!咱们去看看!”
雷队长家大儿子发挥专业技术,不但为大队里设计了一套可以轻松从山下往上运东西的轨道,后续又在瀑布边做了个水管,菜地那头只要打开个水龙头就能浇水,也因此,坡地的茶树和水稻也都受了益,以往要么水车踩上来,要么人力挑水上山,费时费力不说,一不小心摔一跤那可就危险了。这下好了,他们再也不必费劲挑水了!
据说做管道的钱都是雷致远用自己的工资垫的!雷队长一家真是为大队付出了太多!
人心都是肉长的,社员们对雷壮一家愈发敬重,自留地里种的东西熟了,隔三差五就偷偷给队长家送去,至于书记家嘛......算了算了。
叶国泰当然是知道这事的,可也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不然显得他多小肚鸡肠,可他也确实在意,常常气得半夜在被窝里睡不着。他只恨自己没有适龄的儿子,不然也让儿子跟那个方知青谈朋友去!
害!怎么什么事都被老雷给占了便宜!
一个月很快过去,第一批鸡毛菜日渐成熟,天还没亮,几位女社员就马不停蹄,奋战两个小时,把熟了的菜全部都拔了下来,按照品质分类,好的放到一拨,等会儿送到公社食堂去,蔫了或是被虫子咬的比较严重的那一拨则留下来,今天给各家各户分一点尝尝味道。
大家利用轨道把蔬菜平稳运送下山,雷壮和小毛等人早已等在下面,看到菜的第一时间,几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筐里的鸡毛菜,哪里像是土里长出来的?
菜叶绿到像是要滴翠,叶片也比普通的鸡毛菜更肥厚些,像是浸了一层油般,在熹微的晨光里油亮亮地晃人眼。再瞧那茎秆,白生生、水嫩嫩,一把攥上去,指尖像是染上了清香气。
小毛实在忍不住,掐了片叶子塞进嘴里,一嚼,“咔嚓”一声脆响直冲耳膜,清甜的汁水灌了满口,鲜,实在是太鲜了!
“这真是咱们山上种出来的?”小毛实在不可思议,比他这辈子吃过的鸡毛菜都好吃,这还是生吃的!
雷壮粗粝的手指捻过菜叶,几乎不敢用力。他种了半辈子地,没见过这样的鸡毛菜,寻常鸡毛菜在采收时总带着片黄叶和蔫了的叶子,这菜却棵棵精神抖擞,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翡翠。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相信方澈的能力。这高山,似乎真的大有可为!
前阵子雷壮时不时往公社跑,一副领导不见他他就不走的意思,领导耐不住他的“缠功”,终于同意先验验货再确定要不要搞一个“试点”。
拉着一车子的新鲜疙瘩,雷壮心中止不住的得意,就这品质,公社领导要还不满意,那就别怪他不守规则往别的单位推销了,他就不信有人不愿意接受这样好的菜!
这不,快到公社时遇到不少人,见到他们这青翠欲滴的鸡毛菜都偷偷摸摸问多少钱,雷壮骄傲地摆摆手,“我们这菜早就被订了,不好意思了啊!”
等人走远,小毛忍不住吐槽,“队长,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有点像电影里那种狗仗人势的狗腿子呢?”
雷壮一根手指敲在他头上,“拉你的车去,说什么废话呢!我是狗腿子你是什么?狗屎吗?”
小毛被骂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两声,继续往前推。
“咱们加把劲,公社就在前头那条街上了!”
虽然六点多就出发了,但几个人到达公社时已经快十点了。
食堂负责人曾芳花看到好几筐鸡毛菜,眼睛都亮了,“这菜......真是你们种的?”
雷壮得意点头,“当然,我们哪里敢糊弄王主任他们啊!曾同志,你们今天中午就炒一个试试吧,我跟王主任说好了,如果他们满意,咱们这试点合作就达成了。”
曾芳花当然巴不得新鲜的菜多多益善,她每天都发愁食堂做什么,菜色重复没新意就会被公社干部埋怨,食堂的活也并不容易啊!所以这会儿,她十分珍惜地抓了面上的几根菜查看情况,越看越觉得满意,喊了后厨的人来帮忙抬菜。
“你们小心些,可别把菜给洗坏了!”她叮嘱洗菜的阿姨。
虽然菜是送到了,不过雷壮几个人并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他们要留下来,一是看看公社干部对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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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的评价,二嘛,既然他们已经遵守了承诺,必然是要让公社领导也履行承诺的。
十一点半,食堂开餐。各个部门的干部职工们陆陆续续走进食堂。
第一眼,就被那道青翠的菜勾起了食欲。
这个年代的食堂大师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就算是大锅菜也没有浪费这么好的食材,一道最简单的清炒鸡毛菜让人看得食欲大动。
雷壮站在离窗口不远的角落,听见了好几个人一开口就是夸赞今天这青菜看着不错,他心里忍不住得意,你尝了之后就知道更不错。
没一会儿,一大盆鸡毛菜率先被点完了,还有人拿着饭盒想再买一份的,一看没了,颇为可惜地感叹,“诶......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食堂大妈好久没体验这种新菜被人追捧的感觉了,笑呵呵地解释道,“第二锅已经下去了,您等会儿再来!”
抽着空的功夫,大妈笑得弯起了眼睛,伸出大拇指冲着雷壮他们比划,“你们送过来的这菜实在不错!”
隔了一会儿,公社的几个领导开完会一起走进食堂吃饭,雷壮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主任身边的王副主任,忙不迭小跑过去,“程主任、王主任,我来给公社食堂送菜了,您们尝尝好不好?”
王主任也是服了这雷壮,实在坚韧得可怕,为了在自家生产队建立试点的事,他是一趟又一趟,不知疲倦似的,虽说手底下人对干成事有这样的执著对他来说很值得欣慰,但毕竟现在被烦到的人是他不是!
原本开了一上午的会,早上喝下去的汤汤水水早就消化殆尽,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再加上开会又耽误了一会儿,王主任就差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是这会儿,一看到雷壮,他这心里就不那么舒坦,连带着吃饭的胃口都变差了不少。
他点头跟雷壮打了个招呼后就自顾自跟着其他人一起去了窗口。
入目就是一汪青翠。
前头的程主任也惊叹道,“哟,今天这青菜的颜色可真好看啊!”
后勤部门的人早就把领导们的就餐时间告知了食堂,估摸着领导们的就餐时间,用小锅炒了几道菜,小锅炒的青菜看着就更好吃了。
王主任没胃口让阿姨少打了一些,只是坐下来刚夹了一筷子鸡毛菜到嘴里,动作就顿住了。
那菜入口的瞬间,一股清甜脆嫩的汁水“噗”地一下在舌尖炸开,完全没有寻常食堂大锅菜那种软糊糊的口感。这味道纯粹得让他愣了一下,没有土腥气,也没有过重的锅气,就是一种......好像只有在小时候才尝到过的蔬菜本该有的清新的本味。
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又赶紧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仔细品了品,然后忍不住低头打量起餐盘里这盘其貌不扬的绿叶菜。菜叶油润发亮,根根挺拔,仿佛刚从地里摘下来就直接下了锅。
他吃惊地抬起了头,发现坐在他对面的程主任也是同样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他看向雷壮,指了指盘子里的那道沁人的绿色,“这是你们大队种的菜?”
35. 第 35 章
被选上“试点”这件事,雷壮既意外也不意外,在今天之前,他心里还隐隐约约在打鼓,自己什么保证的话都说出去了,若是菜种不出来或是种出来但品质不好,那便只能在公社领导们面前再丢一次人了。
但是今天清晨,看到几筐菜的雷壮就像是斗胜的公鸡一般,走到哪里都是挺胸抬头,他敢确定,公社一定会收下!
直到尝到了历经一个多月才种成的菜,王主任才愿意跟雷壮坐下来详谈,当得知又是那位叫方思君的女知青提议时,王主任眉头一挑,“这方思君倒是有点真才实学!”
雷壮嘿嘿笑着,“那可不,她跟我儿子两个人这些日子在鼓捣做一些省力的农机,王主任程主任,您们要是有时间,欢迎来我们雷公山生产队考察!”
程主任是第一次听说方思君的事迹,还真生出了一些兴致,鼓励道,“雷队长,你们这试点好好干,要是真做出了名堂,到时候咱们公社甚至县里的现场会我们争取放到你们这儿来!”
雷壮兴奋点头,“好嘞!我们一定再接再厉,继续努力!”他的话锋一转,喊口号变成了要承诺,“程主任、王主任,那您看......我们是不是跟食堂签一份协议比较好?”
王主任哪里听不出雷壮的提防之意,笑道,“具体事项你和食堂的小曾协商就好。”
“好嘞好嘞!谢谢程主任,谢谢王主任了!”雷壮激动得不行,这种干成一件大事的感受,他很多年没有体会到了,实在是让人想放声大笑!
虽说第一次是给食堂试吃的,但曾芳花还是按照一毛钱一斤的价格支付了五十斤鸡毛菜的钱,回去路上,手里拿着供菜协议和那五张崭新的一元大钞的雷壮见谁都是小偷,护着裤兜,任谁也不能靠近。
回到大队,他第一时间召集了全体社员,跟大家分享了这个好消息,雷壮扬着手中五张纸钞,说得激情豪迈,“社员同志们,高山种菜这条路,咱们走成了!从今天起,咱们一定要尽百分之两百的力去好好种菜,早点让咱们大队通上电,开上拖拉机!”
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鼓掌声,“好!!!”
“到时候我要报名当拖拉机手!”
算数不错的社员已经开始在算账,送一次菜能赚五块钱,按着每一户分钱的话,那一次就能分到1毛多!嗬,若是连送两个月,那岂不是能分到六七块!这可真是一笔巨款,简直不敢想象!
这种菜......没想到真这么有赚头,早知道当初应该让自家媳妇也一起上山的!跟那神仙一样的方知青多待在一起也是好的,兴许脑子也能变好些。
“队长......还缺人不?我媳妇也想去蔬菜组种菜去!”
“我也是......”
“我也想去......”
被第一个人这么一提,其余人全都跟着争取起来,场面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其实一开始去山上种菜并没有几个人响应,毕竟这山上那么高,每天光是来来回回就得不少时间,还不如老实在山下的地里待着,所以一开始报名的周红霞、王爱凤、晓燕几个女同志全都选上了。
“吃苦的时候你们不出现,这会儿想着摘革命的果实了?没门!”雷壮啐了大家一口,“从今天开始,除了第一批报名的同志,获得咱们大队先进的人才有资格提出去山上种菜!”
他提出的要求不算太苛刻,毕竟现在大家都把去山上种菜看作香饽饽,这门槛也不是够不到,更能激发出动力来。
“好!先进就先进,这回我非拼了不可!”
雷壮笑呵呵看着今年士气异常高涨的社员们,只觉得一切都很好!
当然,也有不那么好的人,他一撇眼,忽的发现站在角落里脸色阴晴不定的叶国泰,暗道糟糕,太得意了居然忘记把出风头的机会给老叶了!
得,哄着吧!
待人群散得差不多了,雷壮疾步跑上去,追赶上了步伐沉重的叶国泰,“叶书记,有个好消息还没跟您汇报呢,先别走啊!”
叶国泰臭着一张脸,眼皮要抬不抬的,“什么事?”
雷壮嘿嘿笑了两声,“我今天在公社食堂里见着主任和副主任了,他们叫我给你带话......”
一听到是程主任要给自己带话,叶国泰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目光炯炯,“程主任要跟我说什么呢?”
雷壮心里好笑,面上还是恭敬,“他说让你做好准备,要是咱们这试点做得好,到时候在咱们大队开现场会。既然都在咱这开现场会了,那汇报讲话是必不可少的......你知道的,我可不擅长这个,到时候不得麻烦叶主任您代表咱们雷公山在全县几百个生产队面前发言嘛......”
“真......真的吗?”叶国泰一听是这么大的场面,内心还真有些发怵,“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了!”他微笑着拍拍雷壮的肩膀,“那农业生产的事就由你多费心了,汇报的事也相当重要,我这就回去构思构思。”
“行嘞!”
总算哄好了这官迷书记,雷壮又屁颠屁颠去找方澈,“小方啊,你说咱们这菜地能保证每天都能出菜吗?公社食堂那边说了,会安排人每天早上七点半前过来收菜,如果当天供应不上,咱们需要提早给公社打个电话。”
几年前公社要求每个大队都配个电话,雷公山大队没钱,买了最便宜的手摇电话机,这玩意儿又贵又难用,打个电话得等上好久,好不容易接通了吧,兴许就打到了别的地方,钱花了事情反倒耽误了!
总之,雷壮是特别不爱打电话,可承诺了人家,又不好添麻烦不是。所以若是能保证每天都有菜就可以避免这麻烦了。
方澈自信保证,“放心吧队长,我有好几样蔬菜都是套种,摘菜时我也会和大家强调,太小的先不要摘,所以眼下这个月,基本能保证每天都有菜的。”
雷壮放下心来,“那成,这事就交给你,我就不惦记了!”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接触,雷壮对方思君是彻底放下了心,甚至,在这些事情上,这个年轻人居然比他这个老把式还要厉害些,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不过......农场那边的文化人他自然也是比不上的。雷壮没办法解释方思君为什么能懂的这么多,便归因于是何教授平日的指导,心中对那些人的好感也提高了一层。
第一波菜大受好评,方澈自然想趁热打铁,种出更多更好的蔬菜来,除了她利用研究室改造蔬菜种子外,肥沃的土地供应一茬茬种菜也是必不可少的,于是她把主意打到了沤肥这件事上。
没错,时隔几个月,她又要跟粪便打交道了!
这年头资源稀缺,连粪便都是如此,大队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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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被社员打扫得干干净净,恨不得每一粒都堆进农田里。
方澈跟雷壮提起这件事情时,他面上的表情有一丝迟疑。
“这......地里种下的稻子也差不多该施一点肥了,恐怕没什么剩余的了。”
方澈无奈,心里却飞快盘算起来。她知道雷壮作为队长,必须有限保证稻谷的收成,这是全队口粮的根基,硬要争抢只会让他为难。
但肥料是种菜必不可少,甚至说是最为关键的一步,若是因此而让蔬菜的品质受到影响,那就真的功败垂成了。
方澈依稀记得,隔壁的隔壁翁寨湾因为离公路近,这几年大队长号召着专职养猪,别的大队最多养十来头,他们是整整养了40头。因此,不但许多大人在忙活,大队的孩子们都利用了起来,放学后集体去捞猪草都是家常便饭。
每到过年时,杀年猪是翁寨湾孩子们最恐怖又最喜悦的时候,他们是附近大队孩子中吃的肉最多的小孩!
“队长......”方澈并没有放弃,依旧笑着问道,“您说,翁寨湾会不会有多余粪肥卖给咱们?”
方澈原本是计划着把卖菜赚的钱中分出一小份用来买肥料,但雷壮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这不行,就一点粪肥他还敢收钱?”
方澈:......不然呢?
“这样吧,我去找他们队长说一说,我派俩社员给他们清理猪圈,他们分一些大粪给我们就是。”
“这......那叫谁去啊?”方澈心中立刻浮现出左维东的样貌,不禁为他掬一把同情泪,不出意外的话,被派去扫猪圈的人一定有他吧。
不过这回雷壮却说了一个方澈不那么耳熟的名字。
“雷自强。”
见方澈露出疑惑的表情,雷壮补充道,“雷昌盛家的小儿子,成天好吃懒做不爱干活,一年到头下不了几次地,你不认识也正常。这混小子一天到晚不学好,成天集合一群小混混跟别的大队的混混打架斗殴,这不前两天在街上打架,把对方的胳膊肘都打断了,要不是我腆着脸去公安那里求情,都要蹲大牢了!明个儿我就把他拉去扫猪圈教训教训他!”
一说到“流氓”这个关键词,方澈瞬间有了印象,说起来她和这雷自强还见过一面,在她偷偷种高产水稻的那片林子里,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也是雷公山大队的。
“那成,就拜托队长您了!那明天我跟您一道去取猪粪吧?”
“行嘞!”
雷壮为人热情,朋友也多,一开始跟翁寨湾的翁队长提起交换的事情时,对方并不太愿意,在他一根一根烟的“贿赂”下,对方总算松了口,“那这样吧,扫一天只能换一袋,要是这个人扫得不好,我可是要换人的!”
雷壮笑呵呵拍拍他的肩膀,“翁老哥,放心吧!他要是敢不认真干活,你就抽他,要是敢龇牙咧嘴,告诉我,我直接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一旁的雷自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头发被粗暴地剃成了贴头皮的寸头,蔫头耷脑的,还真有点犯人的气质。
方澈见他这衰样,没忍住偷偷笑了一下,一撇眼,发现对方正恶狠狠盯着她,眼里满是威胁。
笑话,方澈自是不怕,叫了声“队长”一副要告状的模样,雷自强瞬间败下阵来,面露哀求之色。
切,方澈冷笑,跟我斗!
36. 第 36 章
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雷自强初入猪圈自然是一番不适应,可他对雷壮敢怒不敢言,只得把怨气都施加在方澈身上。
“你给我等着!等这阵风头过去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澈莫名,她什么也没干怎么就被记恨上了?难不成他被罚扫猪圈这事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呵,安心扫你的猪圈吧!对了,雷队长恐怕还不知道,你当初在路上试图打劫我的事吧?要是告诉他,不知道会不会多罚几天呢?”
雷自强心里警铃大作,他虽然不常在大队晃荡,但近些日子时常在他父母口中听到“方思君”这仨字,知道这个女知青最近风头正盛,可惹不得,不由暗自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不过方澈才没功夫管这社会青年,跟着翁寨湾的一个社员取了两桶猪粪打算回去沤肥。
那社员眨着好奇的眼睛问道,“怎么大夏天你们的粪肥还会不够?这是要做什么呢?”
方澈笑笑,“种菜呢。”
“种菜?”对方更纳闷了,这季节种菜还没长大就被晒干了,“种什么菜?”
方澈不知道雷壮是不是需要保密,用眼神示意雷壮那边,“我们队长估计正说着呢!我赶着回大队去,先走了,谢谢您嘞!”
那社员什么话都没套到,眼看着方澈健步如飞般推着独轮车迅速离开了。
社员震惊,这雷公山大队连女知青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回到大队,方澈把粪桶运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地方,她们选在一个几乎整天都能晒到太阳的小土坡上,红霞嫂几人已经提早铺好了秸秆,只需在猪粪上再丢些干树叶、木屑混在一起就可以慢慢等肥料发酵。
只是从隔壁生产队换粪这一招临时应急可以,长久下去必然不行,所以如何最大限度利用自身的资源尤为关键。
方澈提议道,“咱们在梯田和菜地这边都建个厕......茅房吧?”
晓燕撇撇嘴,不太同意的样子,“这法子队长以前就试过,可咱队上的大老爷们都懒得很,宁愿随便乱拉也不愿意多走几步去茅房里哩。你瞧——”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塌得根本看不清原貌的建筑,“那儿以前就是茅房。”
或许人们从前不愿意去茅房,并不仅仅是因为懒?方澈扶额,胃里一阵翻腾。老式旱厕在末世的前几年也曾出现过,它的威力,方澈体会得比谁都深刻,那根本不是一句“味道重”就能概括的。
这几乎是一场对感官的无差别攻击——
视觉上,蝇蛆的白浪返涌蠕动,木板边缘糊着深色污垢。嗅觉上,氨气混合硫化氢的恶臭直冲天灵盖。听觉上,苍蝇持续不断地嗡嗡声,让人更添烦躁。更让人窒息的是夏天,高温让发酵加速......
停!方澈极力阻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不然恐怕一整天吃不下饭了。
所以,她想,如果在厕所的构造上下功夫,是不是能有些作用?
“咱们再试试吧!”方澈眼神灼灼看着众人,并没有说别的解释的话,但其他人便都点了点头,已经全然信任她。
种菜的肥料当然是多多益善,需要多管齐下,方澈这边在选址设计,她让另外几人在菜地附近挖一个大坑,把烂菜叶和树叶、河泥等等一切可以沤的全都拿来沤肥。
忙活了一整天,累并快乐着的方澈和几个人说说笑笑走下山,恰好遇见从外面回来的雷自强。
王爱凤和雷自强他妈关系不错,见着他笑着打招呼,“哟自强啊,你最近上哪儿去了,我都没见你呢?”
说着,空气中飘来一股恶臭的味道,王爱凤吸吸鼻子,“咦......真够臭的!”
大家今天都在沤肥,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便也没有多想,可雷自强不知情,脸上立刻变得火辣辣的,他一个流氓头子要是被人知道天天去打扫猪圈,以后还怎么带领兄弟们在道上混啊!
方澈看出了年轻人的窘迫,自然接过话,“是啊,今天大家沤了一天肥了,身上都臭烘烘的,赶紧回家洗个澡去!”
雷自强惊讶地睁大眼,没想到这知青居然会照顾自己的情绪。
女知青宿舍离村子最远,走着走着,其余人都已经到家,只剩下了方澈和雷自强俩人。
雷自强的家跟她不是一个方向,方澈好奇,“你不回家跟着我做什么?”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刚刚......谢谢你了!我雷自强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件事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等一下!”方澈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帮你?”
“啊?那你这是......”雷自强不解,她替自己说话,不是帮他难不成还会害他吗?
方澈右边嘴角微抬,皮笑肉不笑,“我是要威胁你,要是你惹我不高兴,我就把你被派去隔壁大队扫猪圈的事捅出去,告诉全大队的人!”
雷自强:......
“那你想怎样?”
方澈嘿嘿一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居高临下模样,“我打算在山上造两间茅房,需要挖坑和看书的劳动力,你带着你那帮小弟一起来帮忙吧!”
雷自强:......他们社会青年怎么成包身工了?这也太伤自尊了?
“怎样!”方澈步步紧逼,眼神锁定在他脸上,“你要不同意,我立刻告诉所有人!”
“行行行!我同意还不行嘛!”雷自强败下阵来,至少,他的小弟们不能知道这事!
方澈偷笑,小流氓还是智商低些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扫完猪圈前让你的小弟们先过来,等你扫好了自己再过来。”
于是乎,第二天,晓燕看着面前七八个站没站相、贼眉鼠眼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时,吓得躲到了王爱凤的身后,还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的。
“爱凤主任......他们过来做什么呀?”晓燕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这些人她认识,以前她和小姐妹一起出山玩时碰见过他们一次,都差点被欺负了,要不是有个大伯经过,她想都不敢想......
王爱凤比晓燕来得早些,知道情况,笑着把她从身后拉出来,“没事的晓燕,别怕,这些人今天是来帮忙的。”
“帮......帮忙?”晓燕纳闷,这波流氓还能从良?她抬头看看天,这太阳也没有打西边出来啊!
“嘿嘿嘿,晓燕你别怕,今天我们是奉老大的命令来砍树挖坑的,咱们是同志!”为首一个矮矮的年轻人,瘦得跟麻杆似的,头发毛毛躁躁,像个鸡窝,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许是被“同志”两个字给逗笑了,晓燕的情绪好了许多。
“行了,别在那闲聊了,快点过来!”不远处,方澈朝这边吼了一嗓子,那几个年轻人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看着这一幕的晓燕简直是目瞪口呆,她呆呆望向王爱凤,“爱凤主任......方知青,怎么...怎么连他们都使唤得动?这伙人可难惹了,我听说连他们自己爹娘都没办法呢!”
王爱凤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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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这小方知青的能耐也太大了?还有什么她做不到的事情吗?
“等得空了我去问问她,真是稀奇!”
小流氓们被大哥告知他今天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他们则需要来雷公山大队帮着一个叫方思君的知青干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安排,可大哥的话他们照做就是。
“方知青,要我们做什么呢?”为首的麻杆笑呵呵跑过去。
因为现在山上有水,完全可以做一个冲水式的厕所。
方澈打算做一个三格化粪池式卫生厕所,不需要社员额外挑粪、堆沤,厕所可以自动完成肥料生产的工作。大致的构想就是挖出三个池子来,粪液依次流过,在池子内完成发酵、沉淀、腐熟的全过程。
“我打算在这里建茅房,大概这个大小......”方澈在地上比划,又指指后面,“从这里开始挖坑......”
原本以为需要说很多遍,哪知道麻杆的悟性挺好,听了一遍之后就连连点头,“好嘞方知青,包在我们身上,立刻就帮你办!”
几个年轻人在麻杆的安排下分成了几组,拿着工具各自忙活去了。
方澈刚想夸这麻杆统筹能力不错,就看到他贼眉鼠眼地靠过来,笑得谄媚,“不过方知青你能说说你和我们老大是什么关系吗?他可是不轻易帮人的!”
方澈无奈,怎么这年代不管男女都这么八卦?似乎异性之间正常的交流唯一的动力便只有感情?
“他欠我一大笔钱,要是还不上,就把你们抵押给我!”方澈恶狠狠道。
麻杆不敢再问,追上了前面的人也干活去了。
都是年轻小伙子,挖的坑又大又好,晓燕躲在一旁偷偷看他们干活,心中感叹,要是这伙人都能把力气用在正道上,兴许还能成为大队的先进呢!
大家伙干得热火朝天,忽然发现发号施令的方思君不见了。
麻杆当着她的面不敢说什么,毕竟老大说过要听她的安排,这会儿人不在,跟其他人嚼起舌头来,“这方知青让我们累死累活,自己不会偷偷去休息了吧?”
“那要不咱也歇一会儿?干了这么久都快累死我了!”立刻有人建议道。
麻杆也是这个意思,心中虽然不敢违背雷自强的意思,可他们这伙人天天在街上乱晃不就是不想天天待在家里干活嘛,哪里干得了那么久!
“成!”麻杆喊了年龄最小的男孩子去外头望风,告诫他,“要是看到那女的回来了赶紧喊我们,知道了吗!”
“没问题!”小男孩跑出去,乐呵呵坐在外头盯着动静。
大家坐的坐,躺的躺,还有人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凑了几个人一起打牌,吵闹声震天响。
晓燕心中恼怒,可又没有勇气指责那伙人,只得与王爱凤提起来。但王主任也不想惹事,早些年还有刚来的女知青被小流氓糟蹋的恶性事件,谁知道这伙小流氓能做出什么事来。
“咱别管,都让小方去,她有法子。”
晓燕叹了一口气,其实自己跟方知青也差不了几岁,怎么她俩就相差这么多呢?
方澈其实并没走远,挖好的泥坑如果不铺一层石灰在外头,没等发酵好久全都喂了底下的土,只是这石灰是计划产品,没有票想都别想能买到,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恰好这雷公山有很大一部分岩层是石灰石,可以用来当做原料,她一个人没有太多开采的力气,便沿着之前泥石流冲垮的山脉开始寻找。
扒拉了几次,还真有!
37. 第 37 章
方澈在找到石灰石的地方做好标记,就打算回去喊人帮忙。
还没走回菜地附近,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们并没有在干活。
方澈心头涌起一股火,往前走的速度更快了些。
放风的小孩还在扒拉草在玩,方澈从他身后绕过去,小跑着进了里面,就见和另几个人打牌快打到红脸了的麻杆。
“哟,快赢了呢?”
麻杆心头乐滋滋,点头道,“是啊,我今个儿运气不.....”
话没说完,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他这才反应过来,手脚利落地丢了扑克,假装无事发生,“方知青你回来了?那个......我们忙活了大半天了,稍微休息休息。”
方澈没打算追究,问他,“休息好了吗?”
麻杆立刻点头,“好了好了!”
“那叫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搬石头。”
麻杆和几个青年一道走出菜地,那放风的小屁孩还坐在那里玩草,气不打一处来,也对着他的屁股来了一脚,“干什么呢?赶紧起来干活了!”
那小孩也是个机灵的,捂着屁股一句话也没说就溜走了。
到了地方,几人看到几块硕大的石头,不禁陷入疑惑,这女的该不会在故意整他们吧?
麻杆面上笑嘻嘻,“方知青,大石头哪儿都有,真要运这么重的干嘛非要运这里的,我看菜地边上也有不少啊!”
“那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啊!”人群中一个小弟开了口,“都是石头,难不成这里的石头还能开出花来?虽然老大叫我们听你的安排,但你要是胡乱使唤,可别怪我们翻脸了!”
麻杆心中赞同,不过到底成熟一些,把跃跃欲上的那人摁回去,佯怒道,“你干什么呢,还敢不听老大的话了?”
“你们小学读了吗?”方澈打断麻杆的装腔作势。
另外几个人也炸了,“没读又怎么了,你敢瞧不起我们吗?”
方澈没理会众人的叫嚣,径直走到一块青灰色的岩石前,用石头敲一敲,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菜地边上的石头,是有八九十砂岩,质地软、空隙大,只能用来当建筑材料。”
她话锋一转,脚踩在刚刚敲过的那块石头上,“而这种石头,叫石灰岩。”
她弯腰,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和一把锤子,在小混混们好奇的注视下,将玻璃瓶里的透明液体滴了几滴在敲下来的小石块上。
“嗤——”一阵细微但清晰的气泡声响起,那块石头表面仿佛被加热了一样沸腾起来。
所有小混混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你.....你滴的啥东西?”麻杆结结巴巴地问。
“稀释的盐酸,农技站里就能找到......”方澈含糊地解释了一下,这盐酸其实是她从实验室中带出来的,“石灰石能跟盐酸发生化学反应。”
有几个小混混脸上已经出现了痛苦面具,这话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生石灰加水就能变成水泥,不但能消毒杀菌,还是砌墙抹灰的主要材料。你们读的书少,自然是不清楚的。现在,你们还觉得我是在故意使唤你们吗?”
麻杆等人彻底哑火,脸上火辣辣的。原来这看似普通的青石头,还真是个宝贝啊!
“搬!我们马上搬!”刚才还怨声载道的小混混们,一下子就变得干劲十足。
方澈站在他们身后,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知识,果然是最好的碾压方式。
煅烧石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方澈只能凭着一直以来积累的化学知识操作,用挖坑多出的泥垒了个土窑,把土炭、秸秆、木材都丢进去当燃料。通过这种法子煅烧出来的石灰质量不稳定,但现阶段方澈也不求稳定,凑合能用就好。
“这个窑子要烧一天一夜不能断了火,你们商量商量晚上留几个人在这儿。”
麻杆:......还有比他们更窝囊的小流氓吗?
方澈也知道强人所难,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喏,这是给守夜的人的辛苦费。”
一看到钱,其他几人的眼睛瞬间亮了,最小的那孩子立刻跳出来,“我可以,哥,要不让我守夜吧!”
方澈心中失笑,看样子这伙小流氓的日子过的也不怎么样。
不过最终,从翁寨湾回来的雷自强接下了这个活,虽说菜地附近一带都已经开垦得差不多,可雷公山上有许多野兽,若是倒霉遇上,缺胳膊少腿恐怕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众人离开前,依依不舍地看了又看,“老大,你可得小心些!”
雷自强不耐烦地摆摆手,“连野兽都驯服不了,我还当什么老大!你们赶紧回家去!”
原本方澈并不打算留下来,可这到底是她的事,若是雷自强因为她而受伤实在不好交代,晓燕一听说方澈也要留下,立刻道,“方知青,我也留下来陪你吧!”
孤男寡女的确实容易让人说闲话,若是晓燕能留下来是最好的,可她还未成年,自然需要父母同意。
“你先回去问问你爸妈,若是他们同意你再来。”
半小时后,上山的居然是是左小乐和左维东兄妹俩。
原来晓燕回去跟父母商量了这事,自然没被同意,心情郁闷的她与好姐妹左小乐倒了几句苦水,小乐一听,立刻把自家哥哥也喊上了。她拍拍晓燕的肩膀,“你放心,我和我哥替你守去!”
既然哥哥喜欢方知青,那么这种时候自然要为他们创造一些条件。
一见到是左维东兄妹俩,方澈也不觉得惊讶,连问也没问一句。
左小乐这个人精却不愿意闭嘴,“方知青,听说你今晚要在山上守窑子我哥都急坏了,生怕你遇到什么豺狼虎豹,但是又怕影响你的名声,就把我也拉上来了!你瞧他准备得多充分——”
顺着左小乐手指的方向,方澈看到左维东背着一把柴刀,手里拎着一件御寒的旧棉袄,那衣兜里鼓鼓囊囊的,露出个紫红色的轮廓来,看着像是红薯。准备倒是充分。
左维东被妹妹闹了个大红脸,急吼吼解释,“你这小孩怎么乱说,我是不放心你才跟着一起上山的,跟方知青可没关系!”
左小乐扶额,就他哥这实诚劲,猴年马月才能抱得心上人归啊!她偷偷斜了哥哥一眼,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方澈让雷自强先去睡一会儿,下半夜再由他顶上,雷自强没有异议,找了棵大树靠着,这几天天天在猪圈干体力活,他也确实是累着了,整个人蜷缩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左小乐自然也是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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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当电灯泡的,借口说自己也困了,找了棵离她们有一点距离的树,也准备靠会儿。
“这棉衣你披上,山上夜里凉,别感冒了!”左维东在他身后喊着,把棉衣丢给了她。
左小乐接过棉衣,感动的同时也在心中嘀咕,这种时候不应该把棉衣给方知青嘛,大晚上俩人不就可以迅速升温了?
唉,这榆木脑袋哥哥。
土窑边很快只剩下方澈和左维东俩人,都是不喜欢说话的主,半天了,空气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左维东看着窑火,轻声开口,“这窑......我看你垒得很讲究,通风口的角度、燃料层的厚度,都像是计算过的。比我们队里之前试着烧石灰的土窑好太多了。”
方澈侧头看向他,火光在她清亮的眼眸里跳动,“你看得懂?”
“嗯。”左维东点头,此刻他的脸上慢慢浮现两团红晕,不知道是反射的火光还是太热,他也看向她,“我以前......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石灰岩的分解温度、保温时间等等都很有讲究。你这个法子虽然材料简陋,但原理是对的,效率应该会很高。”
左维东很少对别人说这些“科学”知识,因为会被人说他卖弄才学,只会纸上谈兵,但他知道方思君不会嘲笑自己,便也鼓起勇气说了这些话。
方澈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真实的、放松的笑意,“看来,左同志也是个懂行的!”
就在这时,土窑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啪”的爆炸声。
雷自强和左小乐兀自打瞌睡,而他俩几乎是同一时间神色一凛,倏地站起身。
“是石灰石受热不均匀,内部应力的释放。”左维东判断道。
“问题不大,但得保持这个火力,不能减。”方澈几乎同时接话。
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专注和了然。
左小乐从树后头探出脑袋,看着并排站在窑火前,背影显得异常合拍的两人,偷偷抿嘴笑了,安心地缩回去继续啃她的红薯。
夜色渐深,窑火成了山坳里唯一跃动的光点,四周只剩下木柴燃烧的琵琶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在这片静谧的包裹下,连续忙碌了一天的方澈眼皮渐渐发沉,身体不自觉微微摇晃起来。
左维东透过余光察觉到,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要不你也去睡一会儿吧,我看着就行。”
“那怎么行!”方澈强打起精神,摇摇头,“两个人还能说话解解乏,你一个人干坐着,怕是没多久也得睡着了。”
“不会的。”左维东的声音很平静,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窑火,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几年前我被关进牛棚时,最高记录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好像有些习惯了,现在每天也都不需要睡很久。”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方澈心里漾开了一圈复杂的涟漪。她睡意全无,侧过头借着火光看他沉静的侧脸,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其实她从前也经常经历熬夜通宵,只是这具身体到底还没有调养到最佳状态。
“嗷呜——”
就在这思绪翻涌的寂静时刻,一声悠长而瘆人的野兽嚎叫毫无征兆地从远处的密林中传来,瞬间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好了,这下也不必推让,谁也睡不着了。
38. 第 38 章
这一声狼嚎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左小乐尖叫着跑到左维东身边坐下,也管不上自己这会儿是不是电灯泡了,钻进他和方澈的中间藏得严严实实的,死死抓住她哥的胳膊,抖得说不出来话来。
雷自强也被吓了一激灵,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顶着一手的鸡皮疙瘩警惕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四五十年代时候的雷公山,可以说没人敢往深山里跑,那里头什么野兽都有,据说每年都有几个人上山以后被狼或是老虎吃掉。到70年代情况好了些,前些年为了大炼钢,山上的树被砍了不少,野兽的踪迹也随之少了许多。
可这两年情况又好了些,上头说要保护环境,不让随便乱砍伐了,有时候在山下都能听见狼嚎声。
“狼一般都是集体行动,咱们几个人恐怕不是对手!我不是怂了,只是......”雷自强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瞟向漆黑的林子,耳朵竖的老高,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只是咱们犯不着跟畜生硬拼啊!”
嚎声再次响起,似乎更近了些。左维东和雷自强立刻捏紧了手中的武器,神色紧张。
“别慌!”方澈声音沉着,迅速扫视四周,“天这么黑咱们贸然下山,万一刚好遇见狼群或是掉进陷阱,那更是死路一条。雷自强,你赶紧在咱们这儿烧一个火堆,加点湿柴,越旺越好,冒的烟越多越好。你身上有烟叶吗?全都丢进火堆里!”
雷自强有些心疼,那些烟叶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好久才攒到的。
“赶紧丢!多少钱我赔你!”方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雷自强不得不按着她的话做。
烟叶全部投入火中,方澈又往里头加了好几把干辣椒,一股辛辣刺激的浓烟立刻腾起,随风向四周弥漫开来。
“野兽大都怕火,更怕这种刺激性气味。”方澈一边解释,一边将剩下的辣椒粉和草木灰混合,手脚麻利在外围撒了一圈。
众人看着她这副有条不紊的操作,心中的恐慌莫名被驱散了几分。
左维东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强忍着咳嗽,抓过方澈手里剩余的辣椒粉和草木灰,“告诉我怎么撒!”
“围着火堆外围,撒一个圈!别太近!”方澈一边指挥,一边自己也行动起来。两人冒着浓烟,迅速行动,眼泪鼻涕横流也顾不上擦。
雷自强见状,更是拼了命地添柴吹火,让这呛人的烟雾持续不断地向外扩散。
几个人在能见度极低的辛辣烟雾中紧张地忙碌着,心脏狂跳,耳朵竖着,全力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动静。
低嗥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脸上被烟熏得黑一道白一道,眼眶通红,累得几乎虚脱。
不过经历过这样一场惊吓,也是没有人敢再去睡觉,几个人围着火堆分吃左维东带来的红薯。
气氛难得松弛下来,雷自强几口啃完红薯,舔了舔手指,歪头打量一旁沉默的左维东,咧嘴一乐,“嘿,我说臭老九,没看出来啊,刚才抄家伙的架势挺像那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们这种文化人就只会抱着书本哆嗦呢!”
这话带着他惯有的混不吝,却没什么恶意,更像是一种另类的认可。
左维东闻言,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用树枝拨了拨火堆,溅起几点火星,“这几年……什么粗活没干过。”他声音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雷自强愣了一下,也没再追问,转而从地上摸起一块小石子,百无聊赖地扔向远处的黑暗,“不过话说回来,咱俩这算不算难兄难弟?一个‘臭老九’,一个‘二流子’,都不受人待见!今晚之后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放心,以后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告诉我,哥们替你出气!”
左维东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没接话。
他再次深刻感受到,只要待在方思君身边,那么发生的一切都是好事,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往那个方向看去,却刚好与方思君的眼神碰上,立刻撇开视线,落荒而逃一般。
“是不是火太旺了,怎么你脸这么红?很热吗?”不明就里的雷自强疑惑道。
默默旁观一切的左小乐“噗嗤”一声笑起来,两个憨憨!
总算熬到了天亮,晓燕和麻杆几人早早赶了上来换班。
“哟,老大,看你精神不错啊?昨晚真没睡?”麻杆好奇走过去。
“切,还睡觉呢,老子昨晚差点就跟狼群大战三百回合了!”
麻杆惊得瞪大了眼睛,逢人便吹嘘起自家老大的身手了得,下午时,整个大队都传遍了方思君一行人半夜在雷公山上大战狼群的英勇事迹。
......
方澈在宿舍里囫囵睡了几个小时,太阳正高悬着就匆匆赶回了山上。
算算时间,石灰应该是煅烧好了。
麻杆和晓燕几个人正围着土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方知青,你来得正好!”麻杆搓着手,有些不播系带,“按着你的吩咐,咱们啥也没动,现在这窑凉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能开了?”
方澈点点头,她先仔细观察了一下窑体,没有发现开裂或是塌陷的痕迹,这是个好兆头!她心中一喜,拿起一根长木棍,小心地捅开密封的土窑顶上的泥块。
“噗——”一股灼热的白烟裹挟着细小的尘埃瞬间腾起,带着一股碱气扑面而来,呛得几人一直咳嗽,连连后退。
等到烟尘稍稍散开,方澈小心探头向土窑内部看去,只见原本青灰色的石块已经变了模样,多了许多疏松的灰白色块状物体,体积比原来缩小了许多,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成了!”方澈眼睛一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戴上粗布手套,用铁钳小心翼翼从窑里夹出一块还带着余温的石头。
为了验证效果,方澈把这块煅烧好的生石灰扔进旁边准备好的一桶清水中。
“嗤啦啦——”水面剧烈沸腾,冒出大量的白色蒸汽和气泡,没一会儿功夫,整桶水都变得浑浊滚烫起来、
“嗬!”麻杆又被吓了一大跳,都不敢再往前,他十分不解,“这玩意儿是石头?怎么劲头这么大啊?”
左维东今天也还在,虽然他大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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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生石灰遇水熟化的化学反应,但亲眼见到后,心中还是充满了惊叹,他试图和大家解释道,“这生石灰里的物质一沾水就会发生反应,放热量很大,很危险。”
方澈用木棍搅动了一下桶里的水,点头道,“没错,等到反应完成后,沉淀到下面的就是石灰膏,我们就是拿这些东西给粪坑砌上一层。”
“你们去找几个结实的套缸或者木桶来,里面垫上塑料布,把这些白灰块分装好,千万不能受潮!”方澈开始指挥。
“晓燕,你空了就戴上手套把这些石灰膏刮出来,用湿布盖好养护。”
“左维东,麻烦你测算一下,砌完计划中的那几个粪池,大概需要多少石灰砂浆!”
众人纷纷点头,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很快,左维东就把结果告知了方澈,第二锅土窑继续开始烧制。
一帮人热火朝天地忙着建厕所时,引来不少大队里的人上山看稀奇。不过,大多数人都不怎么看好,私下里都觉得方知青这次怕是要栽跟头。
“方知青,不是我说啊,你们折腾这么久,到头来怕是白费力气。”一个背着手的老社员咂咂嘴,“咱大队的男人哪管什么厕所不厕所的,地里一蹲就完事了。谁还特意跑这来解手?”
另一个也插话道:“就是,造厕所也不先跟大家商量商量。种菜好不容易挣来的钱,可别就这么糟蹋啰!”
“滚滚滚!”麻杆老远听见就冲了过来,一脸不耐烦,“活儿不干、钱不出,倒挺会叭叭!再啰嗦信不信揍你?”
那几人一看是这群不好惹的小年轻,顿时怂了,一边退一边还不忘“好心”劝方澈:“方知青,你还是少跟这些小流氓混在一起,免得坏了名声!”
麻杆抡起拳头虚晃一下,那几人立刻缩着脖子溜了。
在山上待了这些天,麻杆他们跟方澈也熟了。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后来彻底服了她的头脑和行动力。他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方澈旁边的石头上。
“你以为我们生来就想当小流氓啊?”他抓了抓头发,“谁不想被夸?可集体里总有这种人,干啥都指指点点,做错一件事就被念叨一辈子。像我们这样的……真不适合待在这种大集体里。”
方澈转过头看他:“那要是能单干,你就能踏实干活了?”
“那肯定啊!”麻杆眼睛一亮,“要是能单干,我就跟着老大包它几十亩地,想种啥种啥,才不看人脸色!”
方澈轻轻笑了一下。不愧是庄稼地里长起来的小青年,连梦想都这么朴实。
“行啊,”她半开玩笑地说,“等时机成熟,你们来给我种地。”
麻杆只当她在说笑。他哪能想到,用不了几年,这片土地就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家就在许多社员怀疑的目光里埋头苦干,终于,山腰上立起了两座崭新的厕所。
虽然大部分人对茅坑没什么好奇心,可总有几个爱溜达的人想上去看看热闹。
一打开厕所的门,他们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这是茅厕?
39. 第 39 章
关于方知青在山上建了个“高级茅房”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整个大队传遍了。起初大伙儿还嗤之以鼻,茅房再高级还能在里头吃饭睡觉不成?
可当第一个好奇的社员推开厕所门后,那声冲破云霄的惊叹,彻底引燃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我的娘诶!这......这真是茅房?”
一时间,看热闹的、不信邪的,甚至当初那几个当面唱衰方澈的人,都忍不住偷偷摸摸跑到山腰上来“考察”一番,厕所门口还破天荒地排起了长队。
这厕所到底高级在哪儿?所有人一进去就被眼前的东西迷住了眼睛——整个厕所的地面都坚硬平整,最里头是个蹲坑,坑位边上是被打磨得光滑的鹅卵石,旁边墙上挂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皮水箱,下面垂着一根细细的链子。
有大胆的社员小心翼翼站上去,正不知所措,旁边负责介绍的晓燕就笑着提醒,“叔,完事儿了拉一下这根链子就行!”
那人将信将疑地一拉,随着“哗啦”一声,一股清澈的水流瞬间从水箱底部汹涌而出,带着强大的漩涡,坑里有什么都能冲得干干净净的。
“这......这水是从哪儿来的?里头的东西又冲到哪儿去了?”大家围着晓燕,七嘴八舌地问,眼睛瞪得溜圆。
晓燕挺起胸膛,骄傲地皆是,“方知青说了,这叫手动冲水式厕所。屋顶有个存水的大桶,可以存雨水或者接过来的泉水,冲厕所的水都从这里头出来。咱们拉的粪水也没有浪费,都顺着埋好的管子流到后面坡下的三格化粪池里沤肥去了!沤好以后就能直接浇菜地。”
“我的老天爷.....这粪......还能自己跑去沤肥?”老农们觉得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稀奇的事。他们围着厕所里里外外看了又看,嘴里不停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当初骂方澈瞎折腾的人,此刻脸上扫得统共,憋了半天才嘟囔出一句,“这方知青......脑袋里装得都是啥呀......”
方澈哪里知道自己为了让菜种得更好做的厕所能在大队里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与公社食堂的合作已经足够成熟,并且隐隐有供不应求的局面。
尤其是雷致远又带回了个好消息——机械厂食堂同意收大队的菜,想扩大菜地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在方澈脑海里徘徊。
只是在这个年代太过高调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不如当个人情送给别的大队?
忙活完手头上的活,方澈匆匆跑下山去找雷壮商量事情,哪知道雷壮并不在家,一问,家里人却说他去找自己了。
方澈便又紧急掉头,往宿舍方向走去,还真在半路上遇见了队长。
“小方啊,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队长,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方澈笑起来,“您先说吧。”
被对方一谦让,雷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我就是跟你商量一下,如果你不同意也行。”
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
雷壮接着说下去,“咱们之前在山上种菜和造厕所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老翁他们知道了以后也想让咱帮个忙,说以后可以定期给咱们提供肥料。我想着,光是咱们一个大队其实没办法满足那么多食堂的需求,还不如......你说是吧?”
“巧了嘛这不是!”方澈笑笑,“我也想跟您商量这事,要我们帮忙也可以,不过我想提一个条件。”
雷壮好奇问道,“什么?”
“麻杆他们几个人也跟着我学了好一阵子,恰好他是翁寨湾的社员,我想让他主要负责这个。”
“这......”这事说难也难,毕竟怎么放心让一个小流氓来负责?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方澈知道雷自强为首的这一伙人其实并不算坏,只是不适合在现在的大环境,她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路要走,自然是能收一波小弟就尽量收下。
雷壮皱着眉头,“小方,不是我不信你。让麻杆那小子负责?这......翁寨湾的人能服他?万一搞砸了,丢的可是咱们雷公山大队的脸啊!”
方澈目光坚定,“队长,总得给他们一个机会。我亲自带他过去做示范,若是出了问题我负责善后。”
“那行......我明天跟老翁说说。对了,今天致远回家了,你孟婶叫我喊你一起到我家吃饭呢!”雷壮热情邀请,他这一趟来,不仅是跟方思君商量这事,还肩负着她媳妇吩咐的任务。
“不了不了,我回去随便吃点就行了,不去打扰了。”方澈虽然嘴馋孟婶的手艺,但到底还有分寸感。
“怎么算是打扰呢,你为了咱们大队天天这么辛苦,我作为队长请你吃饭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既然如此,方澈便也不推辞,恰好跟雷致远有一些事要商量,乐呵呵跟着雷壮一起去了他家里。
孟素香见到方思君十分高兴,热情地拉着她坐下,又喊雷致文去拿桃酥和汽水给她。
方澈不要,把小零嘴全都给了雷致文,小家伙乐坏了,一边嚼嚼嚼,一边含糊不清道,“方知青姐姐你太好了,以后多来我家里吧,这样我天天都能吃到桃酥了!”
雷致远刚好走过来,踹了一脚他的小屁股,“你小子别太过分,小心我告诉咱妈你偷吃!”
雷致文才不怕他哥,冲他做了几个鬼脸就逃开了。
“你做的厕所我看了,真不错!”雷致远一回来就听社员们说起这事,架不住好奇之心也上山去瞧了瞧,他觉得自己未必能做到这种水平。
方澈笑笑,“这不算什么,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不过我没想到左维东的数学挺不错。”
“他以前是我们班上的第一名呢,要是赶上好时候,指不定现在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说起左维东,雷致远有些感叹。
雷致远和左维东是小学、初中的同学,那时候他虽然学习也认真,可不管怎么努力,到底比不上左维东这样的聪明脑瓜,很长时间以来,左维东都是他的追赶目标。只是没想到忽然有一天,目标如同被砍断的桅杆一般倒在地上再没起来。
他为自己当初做了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而感到羞愧,现在看到左维东能够重新站起来展示自己的才华,由衷为他感到高兴。他潜意识里觉得方思君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所以尽自己所能为左维东美言几句。
孟素香忙着准备晚饭,看着儿子和方知青在外头聊得很好,满意得不得了,可当她从两人身边经过好几次都听见儿子在说关于左维东的事情,心中暗骂这呆瓜!
“致远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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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替妈生个火吧!”
雷致远同方澈点头告别,便进了厨房。
一进去,就被他妈兜头打了个脑瓜崩,“你好不容易跟方知青坐一起,怎么净聊些别的人,我说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到底有没有长心眼啊!”
雷致远纳闷,“啊?妈你在说什么?”
“你别跟我装傻了,妈想撮合你和方知青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跟你提了几次你净糊弄过去。这么好的姑娘,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吗?那王爱凤已经准备替她在公社上班的侄子去做媒了!你再不抓紧,到时候可别后悔!”孟素香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第一次觉得一向省心的大儿子蠢得让人头疼。
“啊?”雷致远其实真的没把方思君往谈对象的方向想过,他觉得,她太厉害,与她谈论这些话题哪哪都很奇怪,就像是......亵渎了她一般。
可......如果方思君本人愿意,那么他也并不排斥能和她谈恋爱,甚至有些暗喜。
“人家姑娘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当着他妈的面说这个话题,雷致远有些害羞。
孟素香立刻就明白了儿子话里的意思,笑着揶揄他,“哎呀我儿子总算是开窍了!这你就别管了,你妈我自然有办法!她虽然是城里的,可咱家也不差啊,你爸是队长,你是机械厂的正式工,端的可都是铁饭碗,配她绰绰有余了。”
得了儿子的准信,孟素香撮合起来就更加热情了,一整个晚上都在给方澈夹菜,还时不时冒出“你觉得我家怎么样”的奇怪问题,方澈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配合地评价了几句。
不得不说,孟素香的手艺一绝,普通的食材在她手下跟得道了一般,好看又好吃,方澈一不小心就吃了很饱。
“小方啊,好吃你就多来我家,咱们也不缺一双筷子。”
“就是就是,方姐姐你多来,我妈会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小豆丁也道。
“好好好,谢谢孟婶。”方澈客套着回答。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却让其他几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雷致远,脸上的表情明显僵硬了很多。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吃过饭,孟素香推着儿子让他送方思君回去,趁着方思君没注意这边,母子俩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话。
雷致远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方思君,尴尬道,“妈......这也太快了!”
孟素香瞥他一眼,“你嫌快,等会儿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于是乎,一路上,雷致远像是哑巴了一样,完全失去了以往的热情,方澈不明所以,照旧与他说起几个机械方面的专业问题。
到了宿舍门口,雷致远跟木桩似的站着,眼神里似乎藏了许多要说的话,可鼓了好几次勇气也没能说出口。
算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下次一定。
“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进屋吧!”雷壮勉强挤出个笑容来,与方澈挥手告别。
一进屋,方澈就被几个室友捉住了,“你和那雷致远又是什么情况?搞对象吗?”
搞对象?别闹了!方澈完全没往这个方面想。
至于雷致远为什么突然变得扭捏,方澈归觉得他一定是深刻意识到了两人之间巨大的知识鸿沟,并为自己的学术短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卑和焦虑!
40. 第 40 章
经过雷壮与翁寨湾的翁队长沟通,麻杆被允许成为他们大队高山蔬菜种植组的小组长。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麻杆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一鼓气跑到方澈身边,恭恭敬敬朝她鞠了个躬,“方知青,谢谢你!”
方澈笑笑,“我是看你们这些日子踏实肯干才推荐你去的,既然当上了小组长就好好干,别给我丢人知道吗?”
麻杆点头,“放心吧方知青,我麻杆最讲义气,从前我只认一个老大,现在我有两个了!”
“行了行了......”方澈摆摆手,“种植过程中有什么问题过来问我就是。”
麻杆跟着方澈学了一阵子,且他本就农村孩子,对种菜这事本就不陌生,方澈替他把关了选种和育苗这两大关以后,就放手让他去折腾了,山上的病虫害本就少一些,只要用心,一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麻杆刚走,雷自强又过来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方澈,叹了口气,“你把我的小弟弄走了,我真想揍你一顿。但是,还是谢谢你吧!他是个好人,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瞎混。”
方澈睨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还能继续瞎混下去?给我回大队好好干活,今年争取先进,到时候申请到我的种植组里来。”
雷自强:......
别以为你是女的还帮过我我就不敢打你!
一肚子脏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愣是一个字也没有蹦出来。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行的。”雷自强自嘲一笑。
“今年不行那就明年。以后我还想种果树、办副食品厂,需要很多人手,你和你的那伙兄弟都可以来。”
雷自强狠狠心动,如果有处可去,谁愿意在外面喊打喊杀?
“......行!我努力。”
这个计划在方澈心中酝酿了一阵子,她决心凭一己之力,改变这里的农业生产模式,推动经济发展,普及村民教育,将这一方水土打造成一片孕育科研的沃土。
方澈正打算下山与左维东讨论副食品厂建厂的可能性,就遇上了来送信的邮递员小周。
“方知青,有你的来信!”
来信?方澈不知道是谁给自己写信,莫非是公社食堂那边有什么变故?
她谢过小周后迅速拿起信,寄信人是一个叫丁雨兰的人。
这是谁?
直到拆开信封,看到第一行字,方澈才回过神来,这是原身的母亲。
虽然只是看信,但透过上头的文字,方澈都能感受到写信人的歇斯底里。密密麻麻写了一整张纸,但内容却少得可怜,无外乎指责原身的不孝,早就催促她请假回家相亲一直没有动静,这回让她务必回家,不然会让她的哥哥过来接她。
通过继承原身的记忆,方澈清晰地看到自己从小便是多余的那个,爸妈眼里从未有过她的位置。
当年政策下来,每户必须出一人下乡,她父母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名字填了上去,仿佛扔掉什么碍眼的累赘。
她仍记得回家探亲的第一个春节拖着疲惫身子回家的情形,推开门,自己睡了十几年的那张小床竟已不见踪影。
面对她的错愕,母亲只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反正你也不常回来,你那旧床,我跟你王婶家换了个新衣柜,你哥结婚总得有个像样的家具。”
没有人问她晚上睡哪儿。那个冬天,她就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打地铺,一床又薄又硬的旧棉被根本抵不住南方渗入骨缝的湿冷,她夜夜蜷缩着发抖,而一墙之隔,家人鼾声正熟。
所以当这次相亲的消息传来,方澈心底没有一丝为原身高兴的暖意和期待。她再清楚不过,这一家人突然的热情背后,绝不是为她谋划前程,而是看准了能从她的婚姻里榨出几分彩礼、换得几许人脉,为她哥哥铺路罢了。
目光在信纸上扫完,方澈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信纸在手中被撕得粉碎,随手一扬,精准地丢进了垃圾桶。
应付那些人?她根本没这闲工夫。
信纸的碎片刚落入桶中,屋外就传来晓燕带着哭腔的呼喊,“方知青!方知青!不好了!你快去育苗地里看看!”
方澈眉头一皱,立刻起身出门。晓燕急得满脸通红,拽着她就往地里跑。
到了地头,周红霞几个人正围着一块苗床,愁容满面,“昨天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成这样了......”
方澈蹲下了身,一眼就看出问题,几株最健壮的番茄幼苗出现了黑褐色病斑,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
“猝倒病。”方澈立刻做出了判断,这是一种苗期常见的真菌性病害,传染性很强。
“就这一会儿功夫,倒了一片!”王爱凤焦急地说,“这可咋办?听说这病传染起来,一整畦的苗都得死光!”
这批苗是准备扩大生产,供应机械厂食堂的关键,眼看就要到移栽的时节,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
方澈冷静地检查了其他苗床,“别慌,发现得早,还能控制。把所有病苗连同根部的土一起小心拔掉,扔远点深埋。记住,手和工具碰过病苗的,必须用肥皂水彻底清洗才能碰其他健苗。”
她站起身,迅速做出安排:“晓燕,去灶膛里掏些干净的草木灰来。红霞嫂,麻烦你跑一趟卫生所,问问有没有硫磺皂,先买两块回来。”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基于对方澈的绝对信任,立刻分头行动。
方澈则快步回到宿舍,从自己锁着的箱子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笔记本——这是她结合末世知识和这个时代条件整理的“应急手册”。她快速翻到某一页,上面记录着几种土法配制农药的方子。
硫磺皂和草木灰都是现成的东西,可以快速配制出简易的杀菌剂来喷洒,控制病情。
很快,草木灰和硫磺皂到位。方澈亲自示范,将硫磺皂刨碎溶入热水,再加入细筛过的草木灰,搅拌均匀,冷却过滤。
“用这个,仔细喷洒所有苗床的土壤表面和幼苗基部,尤其是发病区域周围,一片叶子都别漏。”方澈指挥着,“这两天适当减少浇水,尽量保持苗床干燥通风。”
她心里清楚,这方法是救急,治标不治本。病害突然爆发,很可能与近期连绵的阴雨天气有关,但也不排除苗床土壤或种子本身就带菌。这批种子的来源.....似乎不那么健康。
忙活了小半天,情况暂时被控制住。方澈只觉得浑身黏腻,竟是出了一身的汗。
王爱凤捧着茶杯走上前去,眼神里的敬佩又深了几分,“呐,小方你先喝点水。我们种了一辈子地,遇见这种情况只能自认倒霉,还是你有本事啊!”
方澈摆摆手,“我也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接下来就靠你们多盯着些了!”
晓燕拍胸脯保证,“好嘞!我一定仔细照看!”
下山前,方澈特意精选了几颗品相好的种子,用纸袋仔细包好,准备带回实验室深入研究遗传性状改良的潜力。
趁着还有些空,方澈又去了一趟何夕照那里,把最近遇到的一些问题都与她讨论了一番。
听了方澈对猝倒病的解释,何夕照赞许地点点头,“有时候我都觉得不需要指导你,你做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好。以我的经验来说,猝倒病这类土传病害,苗期染病,祸根往往在土壤,你在育苗前最好先做好土壤消毒。”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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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下了!”
两人又针对菠菜、黄瓜等不同蔬菜特性需要注意的事项讨论了好一会儿,说到最后,何夕照叹了口气,“思君啊,说真的,我是既希望你的高山种植项目大获成功,可.....又害怕太过成功。这世道容不得人锋芒毕露,必然会引来嫉妒的、想抢功劳的、暗中作梗的、见不得人好的。不管怎样,你一定要优先保全自己啊!”
方澈认真点头,轻握住何教授微微颤抖的手,“放心吧教授,我有办法的!”
临走前,方澈留下一块卤牛肉,老人家越来越瘦,她实在不忍心看她继续这样。这牛肉是拜托公社食堂的曾芳花换出来的,花了她整整两块钱!作为末世生人,方澈奉行及时行乐,所以做木匠赚的那些钱早就被她换成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给老师买牛肉的钱还是东拼西凑来的。
何夕照自然也知道方思君的情况,推让着不愿意收,方澈笑嘻嘻躲开,“我拜您为师连束脩都没准备呢,你要是连这都不收下,下回我可真是没脸见您了!”
“你这孩子......”说着说着,何夕照又开始抹起眼泪。
“行了行了,再哭可就更丑了!以后会好的,您可得养好身体啊!”她抱着何夕照,只觉得抱着一具骨架。
唉,还是得努力再搞些钱来。
第二天,方澈被焦头烂额的麻杆叫了过去,原来他们大队的蔬菜苗也发现了猝倒病,幸亏麻杆日日夜夜都泡在山上,发现得及时,几株出现问题就急吼吼来找了方澈。
方澈指导社员按着昨天的那套办法进行简单处理。
翁寨湾的翁队长听说方思君过来了,也赶忙过来,见她如此有条不紊地安排社员们进行补救措施,心中对叶国泰和雷壮的嫉妒更甚,这样优秀的知青当初要是分到他们大队,指不定他们大队的集体收入早就翻倍了!
“方知青,麻烦你了!”翁队长上前与方澈握手,“这病来得太突然,你觉得是什么问题呢?我们之后好及时避免。”
方澈神色认真地解释道,“不瞒您说,我们队上的苗床昨天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从病理学上看,猝倒病虽然与土壤环境有关系,但咱们几个大队的土质、水源和管理方式都不尽相同,却同时爆发,这就不太寻常了。”
她略作停顿,继续说道,“因此我初步判断,问题可能出在种源本上,或许种子在播种前就携带了病原菌。不过大家不用太慌,这事有办法解决。咱们可以分两步走,一方面用55度的温水泡种子,杀灭表面的病菌,另一方面也可以对土壤进行高温灭菌,双管齐下,基本上能有效控制病害蔓延。”
方澈自觉语气平和、就事论事,每一句都基于技术判断。可她话音刚落,人群里有几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她这些话,听在有心人耳中,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技术建议。
“种子带菌?”
这些番茄籽可都是从公社农技站统一采购的优良品种!她说种子有问题,岂不就是在指责农技站把关不严、扩散劣种?
她一个知青,如此笃定地宣称种子“带菌”,是不是暗中接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是不是别有用意、借题发挥?
见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翁队长立马上前打圆场,“好的好的,方知青,我们一定按着你的建议消毒。天色不早了,你看你是先回家去,还是到我家吃个便饭?”
此时的翁队长已经是满头冷汗,他们翁寨湾的情况与雷公山有一些不同,队里有几个人是县里那几个头头的亲戚,平日里没少狐假虎威、上纲上线,他现在只想把这姑娘安全送回家去。
这么优秀的人才可不能在他们大队出了事!
41. 第 41 章
方澈哪里想到,再简单不过的一次病害诊断,居然给自己惹来了一个大麻烦。
她被人约谈了。
说是约谈,可来人的阵仗却实在不小。领头的正是公社指挥部的两个干事,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臂带红袖章,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民兵,眼神警惕。
方澈觉得这几人有些面熟,仔细回想这才想起,这不就是昨天在翁寨湾见过的社员。
“谁是方思君?”领头的高个干事声音冷硬,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人群,最终定格在刚从田里直起腰的方澈身上。
“同志你好,我是。”方澈放下锄头,平静地走过来,手上还沾着泥。
“跟我们走一趟。”干事的声音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有人反映你阶级界限不清,与黑五类分子交往过密,此外,还借题发挥、颠倒黑白,企图抹黑我们的农业战线!这些问题都需要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说清楚。”
这几顶帽子扣得又大又沉,周围的社员们瞬间安静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王爱凤想上前说几句,被她身边的丈夫死死拉住,“咱闺女还要上学呢,你要是跟这些人扯上关系,自己也成了反动分子,她还哪里有脸在学校?”
“可......小方知青那么好......”
王爱凤丈夫瞪了她一眼,她便再也不敢再说什么。
听到消息的雷壮和叶国泰也往这边赶来,总算在干事带走方澈前气喘吁吁赶到了。
“同志,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方思君同志前不久还因为抗击泥石流有功,被公社评为了先进个人呢!”雷壮跑到方澈身前,尽力挡住她,一副护犊子的老母鸡模样。
干事抬起眼眸,冷冷扫了雷壮一眼,嘴角向下撇了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从自己的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盖着红印的介绍信。
“雷队长,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举报材料写得清清楚楚、有理有据!”他特意加重了“有理有据”四个字,“我们指挥部办事,讲究的就是程序合规。请你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干扰调查!”
他身后一个民兵适时地向前挪了半步,形成一种无声的压力。
叶国泰到底是书记,更懂其中的门道。他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砌谨慎的笑容,从自己兜里摸出皱巴巴的香烟递过去,“几位同志辛苦了,先抽根烟歇歇脚。您看......这事是不是可以先在我们大队内部了解一下情况?我们一定积极配合,深刻检讨......”
高个干事抬手挡开了眼,目光锐利,“叶书记,你的好意心领了,但原则问题不能含糊!我们是代表组织来调查的,必须立刻把她带回去问话,这是程序!”
他的目光越过雷壮和叶国泰,再次锁定方澈,语气不容抗拒,“方思君,走吧!是非曲直,组织自会调查清楚,只要你态度端正,老老实实交代问题,我们是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的!”
最后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保证,实则充满了压力和暗示。
周遭的空气再次凝固,社员们鸦雀无声,只能听到远处田里的几声鸟叫。雷壮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死的,但看着对方手臂上那鲜艳的红袖章,最终只得咬着牙,极其缓慢地向旁边让开了一步。
方澈深呼吸一口气,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和反抗都只会让事情更糟糕,她轻轻对雷壮和叶国泰点了点头,感谢他们对自己的维护,然后平静地对干事说,“好,我跟你们走。”
......
指挥部的临时问讯室里,气氛压抑。
“方思君同志,希望你端正态度,老实交代问题。”高个干事坐在桌后,目光锐利,“有群众反映,你与下放到你们大队附近农场的反动学术权威何某照关系密切,频繁接受其单独指导。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方澈坐得笔直,神情坦然,“报告干事,我与何夕照同志的所有接触,都严格限定在农业生产和技术探讨的范围内。她熟悉土壤和气候特性,我向她请教如何提高蔬菜产量,更好地为公社和集体做贡献。”说着,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学着干事的口吻一字一句道,“这符合抓革命促生产的最高指示。”
“促生产?有人看到你用的肥料配方、种植方法都非同一般,是不是她教你的那些脱离群众,脱离实际的''洋框框''?你在公开场合质疑农技站的种子有问题,这也是她教唆的吗?”另一个干事逼问。
“不是!”方澈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便极力避免的,“所有方法都是我结合书本知识、本地农民经验和反复试验总结出来的土办法。用的肥料是沤熟的农家肥,防虫用的也是辣椒水烟叶汁,都是为了节约成本,增产增收。每一笔开销都经过队里批准,所有成果都归集体所有。如果这是‘洋框框’,请问怎样才算‘土办法’?”
她的话逻辑清晰,句句紧扣“为集体增产”这个无可指摘的立场。
问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方澈始终沉着应对,将每一个技术细节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最终,铩羽而归的两个干事交换了一下眼神,严肃道,“既然你还不老实,那就在这间问讯室好好反省,深刻反思!”
他们受上头安排要好好讯问这女知青,一般同志光是进到这个空间里就吓得瑟瑟发抖,更夸张的还有吓尿了的,可没想到这年轻知青这样沉得住气,每一个问题都无可指摘,想要给她定一点罪还真不容易。
再加上他们并没有证据,而方思君又是县里刚评上的先进,若是过分追究,恐怕自己也要担上“破坏生产”的罪名,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商量后的结论就是,再关她一两天,至少让她吃点苦头再回去。
另一头,雷公山生产队像是炸开了的水壶。
方思君被指挥部的干事带走这件事就像一阵冷风,迅速吹遍了雷公山的每个角落,甚至隔壁的翁寨湾和鹰头岩的人都听说了。
麻杆急吼吼跑过来询问情况,雷自强气愤但也无奈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奶奶的这帮龟孙!”麻杆恨得虚空打了几拳,抬头看向雷自强,“哥,咱们怎么办啊?要去救方知青吗?”
雷自强朝着他的头上狠狠打了一下,“你以为自己是谁?还救她,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可......咱们就这么见死不救吗?方知青她帮了我们很多......”
“行了,等会儿我去找队长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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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去,你回去忙活吧,别丢了她的脸。”雷自强拍拍兄弟肩膀,劝他回家去。
麻杆一想也是,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给方知青添乱,他抹一把眼泪,“哥,那靠你了!对了,你说......方知青会被打吗?我听说,那里头......非常可怕。”
雷自强挥挥手,没有回答,转身快步向叶国泰家里跑去。
可叶国泰根本不想管这档子事,黑着脸把雷自强赶出去,“这事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没见我替方思君说话被那几个干事贴着脸骂?我可没这脸再去求情!”
雷自强无奈,只得再去求助雷壮。
此时的雷壮也在家中坐立难安,这样好的一个苗子,也不知道是惹到了谁,就这么被扣上了大帽子,让这孩子以后怎么办啊?
孟素香也担心的不得了,一双手控制不住地在发抖,“老雷啊,那小方要是真被判罪了会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雷壮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无力的嘶哑,“轻则开除知青身份,送去改造,天天写检讨挨批斗,更严重些就得判刑蹲大牢了。就算将来有一天能出来,档案里有这么一个污点,一辈子别想抬头做人!”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可怕的未来,喃喃地补了一句,“那孩子......这辈子恐怕是彻底完了。”
孟素香吓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半晌,她才想起什么来,“那咱家致远可怎么办呢?也不知道她跟方知青谈朋友了没有......”
“绝对不可以!”雷壮声音骤然升高,“我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一定要让致远和她断了,最好以后都别再联系,免得惹人怀疑!你去打电话,不,你明天去一趟县里,一定要亲自跟他说这个事。以后他和方思君的事绝对不要再提了,咱们这样根正苗红的农民工人家庭,万万不可以和□□沾上一点关系!”
孟素香抽抽噎噎的,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是......方知青这姑娘确实很好,咱们这样会不会太绝情了些?”
雷壮叹了一口气,“作为队长,我自然是会关照她的。可她要是想进咱们家的门,那是绝对不行的。我这个生产队队长虽然连个官都算不上,但至少在这一带还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吧!可若是和那样的人沾上关系,差不多也可以退下来了。”
“行,我知道了,我今天就去找致远。”
雷壮叹了口气,刚想安慰妻子,余光中瞥见一个人,他的心一惊,迅速看过去。
是雷自强。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雷壮有些尴尬地冲他笑笑,“自强啊,有什么事吗?”
雷自强朝他笑笑,也不知道是不是雷壮多心,那笑容里夹杂着几丝嘲讽,“队长叔,方知青的事怎么办才好?她是无辜的,不能白白让人冤枉了去!”
“我知道的!”雷壮点点头,“你放心,明天我就去公社找程主任说情去。”
“我能跟你一道吗?”
“成!”雷壮一口答应,多个壮小伙给他壮壮胆也不错。
雷自强又说,“咱们不如今天就去吧?”
雷壮:......
42. 第 42 章
被关押不知道多久,方澈被困在这间没有窗户的狭小房间里。唯一的灯光从头顶惨白照下,除此之外再无一丝自然光源,令人彻底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硬木凳子硌得她腰椎生疼,尾骨和臀部早已麻木,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长时间没有饮水,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粗糙的砂砾,每一次吞咽都火烧火燎。
可不管她怎么提要求,没人任何人出现。
方澈苦笑,这大概就是他们折磨人的方式之一吧。
不过嘛......她苦中作乐地想,这点小事还真难不倒她一个末世人士!她不喝水的最高记录是72小时,那时候能获取到的水源全线被污染,喝了以后要么成为变异细菌的培养皿,要么被分解成细菌。
既然这些人并没有对自己屈打成招,说明还是有一定忌惮的。
这样想着,方澈心中有了判断。眼睛一闭,整个人重重倒在了桌子上。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跑进来查看情况,“队长,她好像晕倒了!”
“给她倒一杯水!”另一个人不耐烦道。
目的达成,方澈偷偷勾了勾嘴角,听到水杯放在桌上的声音后这才悠悠转醒,一口气把杯子里所有水都喝完了。
接下来她要思考,怎么才能让自己早点被放出去。
与她一同心急如焚的,还有左家兄妹。
得知方思君被专政指挥部的人带走谈话,左维东第一次主动放下了握得发烫的锄头,再也无法强逼自己埋头于田地。
那种被众人指摘、百口莫辩的滋味,他体会得太深了。
他不愿方思君也落入那样的绝境。
左小乐望着哥哥坐立不安、频频望向村口的模样,心里也揪得发紧。可她搜肠刮肚,前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方思君被带走的这一段,自然也无从预知吉凶。她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恨自己上辈子只顾着谈情说爱,对正事漠不关心!
但现在……以他们这样的家庭成分,又能做什么?恐怕还没走到指挥部大门,就会被轰出来。
“哥……”她低声劝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担心也没用。再说,你自己就是这样的处境,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只能盼着方知青自己能熬过去了。”
左维东却像是被这句话猛地点醒,骤然抬头,眼中竟燃起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左小乐一脸茫然,“我说什么了?”
他猛地站起身就往外走。左小乐慌了,冲上去拦他,“哥!你去哪儿?”
“我横竖已经是黑五类了,再多一项罪名也无所谓。我去跟他们说,一切都是我唆使的,跟方思君没有半点关系。”
“你疯了!”左小乐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咱家日子已经够难了,你何必为了一个女知青把自己彻底搭进去?就算你豁出一切,人家也不一定领情啊!”
情急之下,她的话说得又直又重,刚一出口就后悔了。
左维东却并不在意,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却异常坚定,“我不是为了让她感激才这么做。她帮过我,信任我,在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的时候给了我尊重。如果在这种关头我只顾自保、龟缩不出,那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见他心意已决,左小乐知道再劝不住,一抹眼泪,咬牙道:“好,你要去,我跟你一起去!”她好歹多活了几年,真要闹起来,就撒泼打滚,总能护着哥哥一些。
左维东看着妹妹倔强的脸,终是点了点头,“……好。”
次日一早,天色灰蒙,晨露未晞。
左维东兄妹俩赶到那间灰扑扑的平房外,气氛肃杀。
他深吸一口气,不等看守的人呵斥,便扬声道,“同志,我是雷公山生产队的左维东,关于方思君同志的问题,我有情况要向组织反映!”
一个干事模样的人闻声出来,皱着眉打量了他一番,尤其在他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衣襟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带着惯有的审视与轻视,“你就是左维东?你有什么情况?”
左维东深吸一口气,脊背绷得笔直,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所有事,都是我主导的。”他迎上干事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和农干校何夕照同志接触,是我主动牵的线,方思君同志完全不知情。要审查,就审查我。责任在我,与她无关。”
那干事嗤笑一声,眼神陡然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哦?自身难保的黑五类,倒学会替人顶罪逞英雄了?你们这关系——不简单啊!”他刻意拖长了语调,阴恻恻地追问,“我现在合理怀疑你们之间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左维东脸色一白,急声道:“没有的事!绝无此事!我这样的成分,方知青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因急切而向前迈了半步,又被身旁的妹妹死死拽住胳膊,“同志,请您慎重!没有证据的事,不能凭空污蔑一个女同志的清白!”
左小乐气得浑身发抖,豁出去般高声喊道:“就是!照你这么说,我今天也站在这儿了,难不成我和方知青还能乱搞什么女女关系?领袖教导我们:说话要讲证据!办案要实事求是!”
那干事被两人一连串的话堵得恼羞成怒,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般:“行了行了!少在这儿胡搅蛮缠!赶紧走!”
他们这次的目标本就不是扩大范围,只想捏造个由头悄悄整一整方思君这块硬骨头。
可左维东钉在原地不动。他目光执拗地望着对方,嗓音因紧张而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您让我走可以。但方思君同志,确实是冤枉的。我请求组织……重新调查!”
干事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还用你教?”
说着也不再理会兄妹俩,自顾自回到了工位上。
他们俩也不打算就这么离开,站在原地随时等待机会。
另一头,雷壮和雷自强一早赶到了公社,在门口蹲到了正准备上班的程主任,雷壮一五一十说了方思君被抓走的经过,末了,眼神悲痛道,“程书记,这小方知青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雷公山大队社员们的生活更好,可她却在我们大队被带走,我......我实在是对不住她啊!程书记,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程书记本就对那些人没有好感,可碍于形势只能纵容着,一边安抚雷壮,一边喊来秘书去了解情况。
秘书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交了个报告上来,当程书记看到“何夕照”几个字后,放下纸张面露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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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雷啊,你回去吧,你放心,这事我一定替你跟进!”
雷壮哪里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中怀疑莫不是老程的缓兵之计?
程书记哪看不出来雷壮心里的小九九,耐心解释道,“如果是别的人,我恐怕还得费一些功夫,可这何教授......我接到通知,她马上就能回去了。不过,对外这事得保密。”
雷壮了然,心中也是感叹方思君的运气好!
“那成,谢谢程书记,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办公,我们先走了!”雷壮恭恭敬敬鞠个躬,离开了公社大院。
雷自强在外头等着,见雷壮很快就出来了,好奇道,“叔,这事这么快就解决了?他们愿意把方思君放出来吗?”
雷壮面露喜色,得意得挑了挑眉,“那可不!”
“叔!还是您厉害啊!”
雷壮很受用,一边走一边哼起歌来。
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的方澈第N次喊饿了,之前都没有反应,这回门口终于有了些动静。
一个干事端着一个碗进来,碗里是白米饭和几个蔬菜,方澈饿狠了,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碗饭给吃完了。
“还有吗?”
......
干事小声嘀咕,“你当来这里度假来了?心可真大啊!”
心不甘情不愿地又给她打了一碗饭。
吃饱喝足后,又进来一个人。
方澈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骤然涌进的阳光刺得她眼前一片空白。她停在门口,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清这个恢复光明的世界。
刚走下台阶,就听见一个压着激动的声音轻轻喊她:“方知青!”
她循声望去,只见左维东和左小乐兄妹俩正站在院墙边的老槐树下,像是已经等了很久。左小乐眼睛一亮,几乎是小跑着迎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方知青!你没事了吧?太好了!他们没为难你吧?”她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关切,直到确认方澈身上没什么不妥,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在这儿?”方澈有些意外。
左维东站在妹妹身后,嘴唇动了动,视线低垂,只含糊地应了一声:“……碰巧路过。”
左小乐立刻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哥哥一眼,随即转向方澈,语速飞快:“才不是呢!方知青你别听他瞎说!我哥听说你被带走了,急得什么都干不下去,天没亮就拉着我过来,说要是……要是情况不好,他就进去说明情况,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方澈微微一怔,目光转向一旁耳根已经红透、几乎不敢与她对视的左维东。
一股暖意悄然渗入心底,在这人人自危的年月,这份近乎笨拙的守护,显得如此珍贵。
“左维东,”她声音放缓,认真看向他,“这次真的谢谢你。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份情,我记下了。”
“我呢我呢!”左小乐跳着脚,扯扯她的袖子,脸上却洋溢着骄傲的笑,“我也一直陪着等呢!我也要记一功!”
方澈不由得笑出来,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好,也特别感谢小乐同志,坚定不移的革命友谊!”
“走,咱们去国营饭店吃一顿,我请客!”
43. 第 43 章
从左维东兄妹口中,方澈得知自己已经被关了十几个小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被释放,但先不管了,吃顿好的去去晦气才是正事。
三人回到雷公山大队时,日头已经偏西。
雷自强早就等得心焦,一看到他们远远走来的身影,立刻快步迎了上去,与她说起自己与雷壮去公社的经过。
方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真诚地向雷自强道谢。她将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默默记在心里,告诫自己日后必当回报。
然而,去了一趟指挥部,她虽然人没事,但名声上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方澈自己便能感知到,以往那些充满佩服和热情的目光,如今变得复杂难辨,多了许多小心翼翼的打量、刻意的疏远,甚至在一些角落,还能捕捉到一丝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几个社员聚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飘进她的耳朵。
“看来啊,风头出得太劲,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早就觉着邪乎,一个女娃子哪来那么大的神通?种菜防灾样样拔尖,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啊!”这话里的“高人”二字,被咬得格外意味深长。
“以后还是少跟她沾边,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雷自强听得火冒三丈,猛地转身冲那堆人吼道,“指挥部都下了结论了!方知青没事!你们一个个在这儿嚼什么舌根?再满嘴喷粪信不信老子拳头不认人!”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顶了回去,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哟,雷老大啊,你冲我们耍什么横?我们一辈子根正苗红、老老实实,可从来没被带袖标的请去喝过茶。她方思君被人带走了难道不是事实?她到底清不清白,谁又说得准呢?”
见雷自强下一刻就要冲过去了,方澈赶忙拉住他,“行了,你跟他们较什么劲,清者自清。”
与左维东兄妹告别后,方澈先去了一趟雷壮家向他道谢,顺带请了一天假,一个晚上没睡,她需要好好睡一觉补充精力。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夜之间,方澈像是突然成了瘟疫一般,所到之处,人人避之不及。
往里日热情招呼的社员,如今远远瞧见她,要么立刻低下头假装没看见,要么生硬地扭过身去,刻意提高嗓门和旁人扯些不相干的家常。那些曾经围着她请教技术、眼里闪着佩服的光的小伙子们,此刻眼神躲闪,脚步迟疑,最终都选择绕道而行。
方澈站在原地,清晰地感受到那一道道或探究、或忌惮,或者干脆带着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芒刺般扎在背上。她心中一片冷然,明白这不仅仅是疏远,更是一种无声的集体划清界限。
“也好。”她心底无声地冷笑,“省去了无用的社交,反倒能更专注于真正重要的事。”
回到宿舍,几个室友的反应亦然。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头原本窸窣的谈笑声像被刀骤然切断,瞬间鸦雀无声。
张梅梅的反应有些好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最后张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俞安娜平静地表情中泄露出一丝不屑,冷哼一声后接着与赛越几人聊天,把方澈当做空气。
方澈懒得说话,简单洗漱后便躺下休息了。
一觉醒来,外头已经完全黑了,其他女知青并不在屋子里,四周静悄悄的。方澈总算恢复了精力,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她伸个懒腰从床上起来准备给自己做点晚饭吃。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澈向外头张望去,就见左小乐手里端着个碗,上头还扣着一个碗,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一见到方澈,左小乐十分热情地与她打招呼,“方知青,我来得正好,我哥让我给你带饭,你快吃了吧!”
其实哥哥这个榆木脑袋压根想不到在姑娘最脆弱的时候嘘寒问暖这一招,还是她提醒哥哥,方知青被关了一天一定很累了,要不要给她送点饭,哥哥这才反应过来,都快把家里的好东西全都拿出来了,这才做好了一顿饭。
“都是我哥亲手做的哦,我哥做饭可好了。”趁此机会,左小乐卖命推销自家哥哥。
方澈笑笑,回身从屋里拿出几颗奶糖,“喏,我的谢礼。”
虽然心里不愿意收下,但左小乐的身体却十分诚实,这么好的东西,她可以带回家给小康和妈尝尝,犹豫了半晌还是笑嘻嘻收下了。
“那你慢慢吃,我先回家了!”
就着油灯昏暗的灯光,方澈掀开了上头的那个碗。
一股混合着油脂和酱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大碗里分隔得清清楚楚,一边是堆得冒尖的白米饭,米粒饱满,看得出是用心蒸出来的,另一边则整齐地码着几样小菜,豆角清炒的碧绿油亮,火候恰到好处,几片薄如蝉翼的腊肉煎得边缘微卷,透出诱人的焦香,最边上还卧着一个金黄的煎蛋,看上去十分好吃。
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已经算得上一份“大餐”了。
方澈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腊肉送入口中,咸香适中,还带着一股独特的浓郁的烟熏风味,完美地激发了她的食欲。
她想起左维东平日里总是沉默地低着头,那双骨节分明、带着劳作痕迹的手,原来不仅能握紧锄头,也能做出这样温暖细腻的饭菜来。
真是个不错的人呢!
隔了半晌,杨雅娟一个人悄悄进了屋子,见方澈自顾自吃饭,略显局促地走到她旁边。
“你......你在那里头有受罪吗?你现在还好吗?”
方澈笑着摇摇头,“不碍事。你跟我说话,不怕我连累了你吗?”
说到这里,杨雅娟也淡淡笑了两声,“我本身也成分不好,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再说,这里头的内情我再清楚不过了,我爸是个大好人,我相信你也是。”
方澈眼神示意其他床铺,“他们呢?”
杨雅娟的眼神有些闪躲,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刘彦民今天请大家吃饭......除了你。”
自打塌房事件后,方澈与刘彦民就井水不犯河水,可那小子总是有意无意想做一些暗中搞鬼陷害她的事情,这回请客的理由显而易见,方澈心中怀疑,自己被举报这件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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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也有他在里头扮演了什么重要角色。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绝不会再放过他!
第二天,方澈找来雷自强拜托他替自己调查是谁举报的她。
雷自强当小流氓也有一阵子了,附近的人脉还真不少,他立刻答应下来,“包在我身上。”
他的效率高得惊人,那些遍布附近几个大队的“兄弟”人脉,在这种打听消息的事情上展现出了巨大的优势。
不到半天,雷自强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方知青,查到了!”雷自强压低声线,眼里闪着愤愤不平的光,“是翁寨湾一个叫翁福全的社员搞的鬼!那家伙是公社调查组一个干事的远方表情,据说正愁没‘业绩’往上爬。你去翁寨湾那天他也在现场,听见你说种子带菌的事,心里记恨上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这王八蛋当晚就摸到咱大队想来搜集情况,恰好撞见刘彦民那孙子在外头溜达。两人不知道怎么搭上了话,刘彦民这货为了巴结人家,添油加醋把你的事情全都抖了出去!尤其强调了你和农干校何教授‘关系不一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那翁福全连夜就去举报了!”
方澈听完,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她原本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好一个刘彦民!要不是她,他早就葬身山崖了,居然一次次在背后捅刀!
她只想安安静静在这个地方种地,可却总有跳梁小丑一次次挑衅,她会让他们后悔招惹了一个在末世刀口舔血的人。
她沉默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对着雷自强点点头,“自强,这次多谢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雷自强摆摆手,“你跟我客气啥!这孙子太缺德了,你想怎么办?要不我找几个兄弟,趁他落单的时候套麻袋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方澈却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揍他一顿?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自作自受!”
至于怎么报复刘彦民,方澈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刘彦民这人,好吃懒做,性情乖张,妄想不劳而获,但因为为人活络在知青中的人缘并不算很差。这人的家境一般,但自打下乡以来却没怎么干过累活,分到的工分还不够几个月吃喝的,可他日子照样过得不错,隔三差五买些小酒呼朋引伴犒劳自己。
而他的来钱渠道就是赌博。
这事在知青里并不算个秘密,刘彦民白天晚上不定时偷溜出去赌博,平时得了空还要在宿舍里玩牌。乡下的生活实在无聊,有时候大家也会跟他一起打几把牌,所以虽然知道赌博是陋习,但也没人去告状。
久而久之,刘彦民的牌技是愈发好了,对自己的赌博技术也是越来越自信。
方澈要在他最擅长的事情上让他受到教训。
她抬起头看向雷自强,“你平日里赌博不?”
雷自强立刻羞红了脸,都说赌博是小流氓的标配,可他一没钱二不感兴趣,从来没参与过那些混混们的赌局。
“那个......会是会......但是不怎么会。”
方澈了然,露出个自信的笑容来,“给我两天,我让你成为赌神。”
44. 第 44 章
夜风卷着稻屑吹过雷公山,带来一丝初秋的凉意。
这些日子,整个雷公山大队就像一架骤然拧紧了发条的机器,所有社员都投入了紧张繁忙的秋收季节。
天刚蒙蒙亮,刺耳的哨声便划破了黎明的寂静。男女老少匆匆扒几口稀饭或啃个馒头,便抄起镰刀、扁担、箩筐,深一脚浅一脚地涌入还沾着露水的田间地头,从早忙到晚上,虽然累但心中充满了收获的喜悦。
秋粮可以入仓了!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后山上一个废弃的粮仓里,此刻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燥热景象。唯一一盏煤油灯挂在歪斜的梁上,火苗被漏进来的风吹得不住摇曳,将几张围拢的人脸映得明暗不定。
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烟草的味道、汗味还有一股老房子的霉味。
刘彦民吐掉嘴里嚼得没味的烟梗,赤红着眼睛,将最后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拍在充当牌桌的破木箱上。
“再发!妈的劳资就不信了我能点背一整个晚上!”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输急眼了的赌徒特有的焦躁和蛮横。
坐在他对面的是自称是另一个大队的知青郭子。
郭子懒散地靠在身后的谷堆上,嘴角叼着烟。他慢悠悠从裤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大团结,这厚度在七十年代的乡下堪称巨款,看得周围几个人眼睛都直了!
郭子熟练地用手指“啪”地弹了一下,抽出一张,随意地压在刘彦民那点寒酸的毛票上。
“小打小闹的,墨迹到天亮也没什么劲!”郭子声音拖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要玩,咱们就玩点实在的。听说刘知青的牌技高超,运气也很不错,不知道......你敢不敢跟呢?”
旁边两个面生的牌友也嘿嘿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票子,气氛瞬间被拱得更热更燥了......
灯光下,那叠钱的影子仿佛带着钩子,死死攫住了刘彦民的眼珠子,像是一个关着的宝箱,让人忍不住想去打开。
刘彦民喉咙发干,舔了舔嘴唇。他已经倒霉了一个晚上,按着道理,总该转运了吧?更何况,他会一些出千的手法,之前没用也是为了摸清这些新牌友的路数。
是时候了。
“跟!谁说不跟!”他梗着脖子,声音很大,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民国时期赌坊中一呼百应的刘十三爷。
“哟......刘知青艺高人胆大啊哈哈哈哈......”
另一头,方澈正跟女社员们一道在给打下来的谷子装袋,空气中弥漫着新谷的清香和飞扬的细碎草屑,是她喜欢闻的丰收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起的头,大家一起唱起了“东风哟吹送啊稻花哟香哎。千张啊白帆啊,盖湖哟面哎,金丝哟鲤鱼哟装满哟舱哎......”
人群一片欢闹。
“我要借钱!借我些钱!我一定能翻本的,谁借我些钱吧!”旧粮仓里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热闹。
刘彦民额头上的汗珠滚下来,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那点本就微薄的本金,全被郭子笑眯眯地一把撸了过去,血液猛地冲上头顶。
“邪了门了!”他浑身被不甘心驱使,那一大叠钞票本应该是他的,怎么这回......对面这人就跟开了天眼似的,他一动手就被眼神威胁,出千怎么就这么难呢?
“切,你一个穷知青还得起吗?我看今天就算了吧,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得认怂。”郭子面露嘲讽,嘴角上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刘彦民顿时被刺激到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砸在桌上,与之一道的是刘彦民的手,“我还没下牌桌,你就没有不赌的道理!我要接着来!”
他一定会找到机会,把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旁边一个脸上横着一道疤的人站起来,闻声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他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字据和红印泥,拍在刘彦民面前。
“小子,看清楚了,这里是三百块钱,三分利,5天为限。”那声音又冷又硬,像是淬了毒,“你要是想借钱那就摁手印吧。”
三百块......刘彦民的手指猛地一哆嗦,这可是在地里干两年活都拿不到的钱......可,如果他赢了其他人,那么他就拥有了好几个三百块!他就是整个雷公山最有钱的人!
还有哪个女知青敢瞧不起他?
刘彦民猩红着眼,颤抖的手指沾上殷红的印迹,重重摁在了那张借据上。
......
牌局散场,煤油灯被吹灭。热闹的粮仓一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剩下刘彦民粗重而混乱的喘息。
方才那放贷人临走前,用一副十分温和的口气对他说,“五天后还不了钱的话......胳膊还是腿,你选一样留在身上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刘彦民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彻骨的寒意和恐惧此刻才真正涌上来,将他彻底淹没。
“涛子,知青办发的补贴你还有吗?能先借我100吗?没有的话50,不,20也行!”
“向阳,我爸最近写信给我说他生病了,需要动手术,你能不能借我些钱,我今年一定还给你!”
“百胜,兄弟我真的过不下去了,求求你借我点钱吧......”
之后的几天,刘彦民眼睛一睁就是借钱,雷公山和隔壁几个大队的知青都问遍了,七凑八凑的才凑到五十块钱,他又想起那郭子说自己是某个大队的知青,想问他借点钱,可好不容易赶到,那个大队竟然没有任何知青姓郭。
回到宿舍,刘彦民回过味来,自己大概是被做局杀猪了。
他气得踹翻了院子里一个竹筐,框子里掉出来一把柴刀,恨不得提起刀就去把那骗子给碎了!可......他并不知道去哪儿找人。
恰好这会儿方思君和杨雅娟从外头进来,两人说说笑笑,很是高兴的样子。
杨雅娟好奇,“方思君,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
方澈环顾四周,一副保密的样子,在杨雅娟耳边轻声说,“我爸妈最近发奖金了,她们觉得我在乡下太苦,给我寄了300块钱呢!我偷偷夹在我书桌最里头那本书里,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两个姑娘神秘兮兮地走了进去,留下躲在一旁暗自窃喜的刘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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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很不巧,他听到了。
虽然知道方思君大概率不会借钱,但刘彦民还是低三下四地对她说了许多好话,试图把那300元借出来,结果当然不出所料。
“我的手脚都快保不住了,你却这么冷血无情......哼,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刘彦民恶狠狠想着,心中开始盘算怎么趁着女知青们不在家时偷偷潜进去。
第二天,别的知青都要继续上工,刘彦民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瞎叫唤用来装病,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他悄悄走出了门外。
早就躲在草丛里的雷自强小弟们立马选了一个跑步最快的跑去通风报信。
“啪嗒”女知青宿舍的门闸被一把薄铁片静悄悄地拨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侧身潜入,径直扑向方澈的那张书桌。
桌子的抽屉上了把锁,刘彦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熟练地撬锁。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十分好撬的锁不管他怎么变换角度,都没有打开的迹象。
心脏疯狂跳动,刘彦民的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子来。
“啪嗒——”成了!
刘彦民兴奋地狂喜,因为连续几天的恐惧和失眠,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此刻却闪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就像个找到了毒药的瘾君子,面容可怖。
他迅速拉开抽屉,寻找放在最里头的那本书。
太明显了,那本书明显比别的书更不平整,刘彦民翻开那一页,一个厚实的信封出现在他眼前。
鼓鼓囊囊的触感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狂喜瞬间冲昏了头脑,来不及查看到底有多少钱,刘彦民揣着巨款猛地转身就想逃离。
只是刚站起来,门口便传来了声音,刘彦民还没想到该躲在哪里,门开了,方澈从门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她的神色平静,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她的身后,雷队长脸色铁青,身旁是两名紧握老旧步枪的民兵,枪口虽未抬起,但那沉默的威慑力足以让空气凝固。
“刘彦民......”雷壮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他紧攥着信封的手上,“大白天的你在女知青宿舍做什么?你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我......我......”刘彦民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那封饱含着希望的信封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掉在了地上。
雷壮痛心又愤怒地闭上眼,挥了挥手,两名民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牢牢钳制住了瘫软如泥的刘彦民。
方澈看向雷壮,面露担忧,“队长......这刘彦民实在不知悔改,我能不能去跟他一句话再劝劝他?”
雷壮摆摆手让她过去。
“刘彦民......实在不好意思,信封里并没有钱,我只是跟杨雅娟吹牛,我以为我家的情况你们清楚呢......我爸妈怎么可能会给我那么多钱呢?”
刘彦民眼里瞬间迸出热切的光芒,“那我其实也没有偷钱对吧......”
“哦......那也不是,因为,我很快会把钱装进信封里。”方澈冲他笑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刘彦民,去监狱里好好忏悔吧!”
45. 第 45 章
虽说报复了刘彦民,但方澈在大队的处境却是回不到从前了。
社员们也不是歧视她,只是害怕自己与她站上关系后也会被清算。听说最近上头不太平,公社的程书记要不是根基深厚,恐怕这一回也逃不过被扫地出门的命运。
社员们的谨慎无可厚非。
不过当然也有不在意这些的人,雷自强那一帮人本就不受待见,女知青中杨雅娟与她的关系更亲密了些,张梅梅表面上不敢与她靠近,背地里却常常给她塞东西吃,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还有就是左维东一家人。
怕方澈过不了这道坎,左小乐常常跑来找她聊天,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引到她哥身上。
左维东却是同以往一样,除非必要,并不会凑到她跟前来,不过因为有了一个小喇叭,方澈总能知道左维东的近况。
原来他去农场里是跟一位物理学的教授学习物理知识,原来他从前成绩很好,原本顺利读完初中大概率能考上本县最好的高中,他原本是个阳光热情的男生,因为经历了太多打击和挫折,慢慢才变得内向、自卑、不愿与人交流。
“打住!”方澈一下子捏住左小乐的嘴,“咱们换个话题吧!老说你哥做什么!”
左小乐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好奇又期待的神色,“方知青,那你觉得我哥这人怎么样呢?”
“不错。”方澈的评价言简意赅,随意到不能再随意,却还是把左小乐高兴坏了,一回家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哥哥,给左维东闹了个大红脸。
“小乐......你别做这些了!不要把我和方知青牵扯到一起,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左维东有自知之明,他只把方思君当做天上的明月,也从未想过跟她在一起,他觉得这是一种亵渎。
左小乐不乐意了,“哥你这么好,只是现在时候未到罢了,总有一天你会发挥出自己的才华来的!”
“那我问你——”她笑呵呵看着哥哥,“要是方知青主动说要跟你结婚,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左维东的脸更红了,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不真切,但又有一丝无可名状的幸福。
只是他宁愿相信地球有一天会毁灭于外星生物,也不信方知青会主动提出要跟自己结婚。
他不再理会妹妹的调侃,转到另一边自顾自编起了竹篮。他的手很巧,编出的东西精细又美观,有时候能靠着这些赚些外快给家里补贴。
也不知大队日日给公社食堂送菜,装菜的框子缺不缺,若是需要,他可以做几个。
++++
山间的秋风一日大过一日,高海拔的菜地已经不再适合寻常蔬菜生长,最后一茬绿油油的菠菜在霜降前被收割完毕,山上的整片菜地也随之进入了休耕期。
这最后一批珍贵的收获,雷壮没再往公社食堂送,而是特意召集了全体社员,按户分配,每家都分了好几斤。罗筐里,那些菠菜根茎沾着新鲜的泥土,叶片肥厚深绿,在秋日的暖阳下透着水灵灵的光泽,一看就是极好的品相。
当晚,家家户户的灶房里都飘出了相似的清炒香气。菠菜入口的瞬间,许多社员都愣住了,这口感,与他们吃了几十年的菠菜可以说是截然不同。没有记忆中难以忽略的涩味,反而涌上一股意想不到的清甜,柔嫩得几乎不用多嚼。
“这菠菜,咋是甜的呢?”一位老农咂摸着嘴,难以置信。
吃过饭,大家从家里出来,谈的最多的便是这菠菜。
“是啊,一点都不涩口,我家娃娃们都抢着吃!”抱着孩子的妇人笑着说。
“真是奇了怪了,一样的土地一样的种,这山上种出来的味道就变金贵了。”这位大婶往知青宿舍的方向努努嘴,“那位......还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也有善于反思的人举一反三,“所以这方知青,是不是......真被冤枉的?”
另一个人小声嘀咕,“就算真被冤枉那又怎么样,咱们没能力,少来往总归是没错的。”
那人叹了口气,“这世道啊......”
雷壮一家也在叹气,尤其是孟素香,菠菜越好吃,她这心里越不得劲。
“老雷啊,你说说,这么好的姑娘......又能干又漂亮,咱们真的就这么错过了?”
雷壮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好赖话我都跟你说了,你别再去招惹小方了!能帮的我已经尽力帮了,但我可不能让咱们整个家都因为她而受到牵连。虽然她现在看着是没事了,可要是程书记被赶下台了,那帮人的势力壮大了,指不定小方又会被定罪。咱家致诚还在部队里呢,那部队对成分要求多严格啊,你可别害了他!”
孟素香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只是可惜,不会去找她的!我有分寸!”
第二日,雷壮亲自去了一趟公社食堂,给食堂供了两个多月的菜,今天是结钱的日子。
他穿着一件半新的蓝色军装,斜挎着一个军绿色的挎包,脚步迈得又稳又急,黝黑的脸上瞧不出太多表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灼人,紧抿的嘴角不时泄露出一丝压不住的期盼。
曾芳花还不知道方澈的事,见雷壮自己过来,笑着打探,“你们大队那个厉害的小姑娘呢?”
雷壮尴尬地笑笑,“她还在地里忙活呢,就我自己过来了。”
曾芳花没有多问,掏出一个账本给雷壮核对,“这是你们每天送的菜的种类和斤两,菠菜每斤两毛五,鸡毛菜每斤一毛五......总共加起来,我要给你1350元,你点点。”
雷壮接过钱的手有些颤抖,大队除了给公社食堂供菜,还给致远所在的机械厂提供,雷壮在来公社前去了一趟机械厂,厂里工人多,需要的菜也更多,足足给了2200元。
几个女社员干了三个多月,居然就能挣到了三千多块钱!要知道,他们整个大队往年每年的集体收入折合也就三万左右,这......真是不可思议!
“好嘞,谢谢您了曾主任!等明年咱们再合作!”
“你们队里的菜品质确实不错。”曾芳花笑了笑,并没有明确答应下来,“公社里好多干部都夸这两个月的菜好吃,若是冬天还能供应上那就更好了。”
山上的温度本就比山下低了不少,大冬天的,哪里能有菜能活下来,雷壮叹了口气,“我们没那么大的本事啊!”
曾芳花疑惑,“可上回来的小方知青说了,在山上装上大棚,冬天也能种菜,她没同你们说吗?”
说到这个,雷壮心中更觉得对不住小方,她一心为了大队增产增收却被人恶意举报,现在连社员都对她避之不及,这样的境况,让她怎么心甘情愿地为大家付出!
“哈哈......这个嘛,可能她跟我们叶书记说了......”雷壮苦涩地打着哈哈。
“那成,期待你们的好消息!对了......”曾芳花让雷壮稍等,转身从办公室里间的柜子拿出个纸袋子,“麻烦你替我转交给小方知青,是我自己在家做的一些芝麻饼和馒头,上回闲聊时她说爱吃面食,我答应做了给她尝尝的。”
雷壮接过袋子,手心一沉,隔着纸都能闻到一股混合着猪油和炒熟芝麻的浓郁香气,这分量和诚意都足得很。他心下有些诧异,曾主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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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向来客气周到,但主动给一个知青单独准备吃食,还是头一遭。
果然是个讨人喜欢、心思灵巧的姑娘,连没怎么深入接触的曾主任都对她这般上心。这恐怕不单单是看在方澈种菜的技术上,更是对她这个人本身的认可和看重。
若不是.....若不是......唉!
回到大队,雷壮迫不及待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通报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同志们,由方思君知青带队的蔬菜种植组通过三个月的辛勤努力和精心培育,咱们的高山蔬菜合计卖了3550,除去种子费、肥料、厕所建造、引水管道等等的成本,咱们集体收入增加了2800元!”
话音刚落,整个打谷场像是被投下了一颗无声的炸弹,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两千八百块?!
社员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得攒多少公分?抵得上多少户人家一年的分红了?那山上不就那几个女社员在忙活,怎么就.....怎么就能挣这许多的钱!
几秒钟后,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之前的沉默。
“我的老天爷啊!我们真的卖了这么多钱吗?”王爱凤第一个尖叫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劈了叉。
“我没听错吧?壮子,真是两千八?”一位老农声音发颤地追问,得到雷壮肯定地点头后,他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哎呀呀!这得买多少肉啊!”
先前那些因为方澈被调查而刻意疏远、背后嚼舌根的社员,此刻脸上像是被火燎过,又红又热,不敢去看那个站在角落的沉默身影。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人群的目光开始小心翼翼、带着十足的歉意,转向了方澈。
“我就说嘛!方知青是有真本事的!那会儿......我就没信过那些闲话!”当初背后嘀咕的汉子,此刻把胸脯拍得山响。
“对对对!都是那些坏种捣鬼!方知青,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我们就是一时糊涂!”曾经躲着方澈走的嫂子,脸上堆满了歉意的笑,恨不得立刻上前拉她的手。
“这哪儿是知青啊,这简直是咱雷公山的财神婆!”更有甚者,直接说出了大伙的心声。
赞美和道歉如同潮水般涌向方澈。她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波澜,仿佛那些话说的不是她。
雷壮看着这场面,心中又是感慨又是解气,他大手一挥,压下场下的喧闹,“行了!这笔钱是方思君同志们带着大家一起挣来的。往后都擦亮了眼睛,谁对咱大队好,谁实心干活,你们心里都得有杆秤!”
“清楚了!”台下响起一片真心实意、震耳欲聋的回应。
趁着人人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时刻,叶国泰施施然走上台,双手虚压,示意大家安静。
“同志们!静一静!还有一个更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人群的喧嚣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叶国泰身上。
“咱们雷公山,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多少年的那个事儿——建水电站!今天,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有指望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台下瞬间凝固的期待感。
“大队刚刚做出决定,就将方思君同志带领大家挣来的这笔宝贵的资金,作为建设水电站的启动基金!我们争取就在明年春耕前,让咱们雷公山,家家户户都通上电!让电灯照亮咱们的黑夜,让电机为我们抽水磨面!”
“轰——!”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远比刚才更加狂热的欢呼声,整个打谷场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顶峰,宛如提前过年!
46. 第 46 章
既然许诺下要建水电站的承诺,叶国泰也断然没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相反的,对这件事他可以说是极度上心。
这些日子,他往公社和县里跑得比谁都勤快,一辆二八大杠的脚踏板都快被他蹬出火星子来了。他揣着那份由方澈起草,雷壮和他共同签了名的“雷公山生产队小水电站建设可行性报告”,里头详细写着瀑布的流量估算,以及建成后能照亮多少户、带动多少农机作业,几乎把能想到的好处都写上了。
其实上头当然是支持的,毕竟现在都倡导“自力更生办水电”,下面生产队能有这样的积极性和初步积累,是值得鼓励的。
但支持归支持,现实困难也摆在那里:国家物资紧缺,计划指标有限,资金不足。
这几样都是老生常谈了,上一次叶国泰去争取时,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案。
“书记,这回不一样了,钱的事情我们自己来想办法,只要你们愿意支持我们建水电站,我们一定筹够钱!只需要领派几位水利专家和技术员,帮我们勘探勘探,把把关,再帮我们想想办法,解决最关键的钢铁、水泥和机电设备的指标问题!”
叶国泰自诩读书人,说服人的套路是一套又一套,说这是一个千载难得的机会,刚好可以宣传公社高山蔬菜试点,慢慢变成三棵树公社甚至新南县的一张金名片,成为为集体争光、为领导政绩添彩的绝佳契机。
他的话很有鼓动性,还真有领导听了进去,领导让叶国泰先回家去等消息,这件事兹事体大,需要开一个常委会议讨论。
三天后,县里的技术人员来帮助勘察设计了。
叶国泰整个人红光满面,神采奕奕,逢人就说起自己在大院里舌战群儒的场面,末了,笑眯眯地喝一口茶,啧啧嘴,似乎还在回味当时的场景,“啧,你们是没瞧见呐!办公室里那些个领导,这个说没钱,那个说没指标,困难摆了一箩筐!可我老叶是干啥的?咱肚子里也是有墨水的人!”
他环视一圈,看到社员们都竖着耳朵听,更来劲了,“我当时就说了,领导们,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咱们雷公山的社员们,一不等二不靠,我们要的不是钱,是上级给我们支持的一个态度!”
他模仿着当时的情景,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
“看他们还不松口,我又说,这高山蔬菜的点子,是咱们公社独一份,现在邻县、甚至别的省份都瞪眼看着呢!要是再配上咱们自力更生发出来的电,这就是双喜临门,是活生生的农业学大寨的样板!到时候,记者一来,材料往上一送......这可是给咱们整个县脸上贴金的大事啊!”
“嘿,我话一说,好几个领导都点头了!”叶国泰越说越激动,整张脸泛着红光,“这不,才三天!技术员就被派下来了!”
他这番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引得周围社员发出一阵阵惊叹,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佩服。
敢跟县里和公社的领导这么说话,老叶还真有一套呢!
这些日子叶国泰整个人昂首挺胸,活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连带着看方澈都顺眼了许多,原本对她可能会抢功劳的事耿耿于怀。现在也好了,一见着她就会停下来嘘寒问暖,“小叶同志,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需要组织帮忙的事情,你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方澈每次都是笑着摇摇头,这老叶真是太好懂了。
技术员的勘探结果更是让全体社员大喜过望,当初那场泥石流携带的巨量泥沙和巨石在下游狭窄处自然堆积,形成了一道近十米的天然堆石坝基。这极大地减少了修建拦水坝的土方工程量,直接省去了最耗费人力的筑坝环节。
这还不止,泥石流撕裂出的沟壑深而陡峭,指向瀑布的方向笔直通畅,只需要进行简单的清淤和加固,就能作为现成的压力引水渠使用,再加上瀑布近二十米的天然落差,意味着水流能积蓄巨大的能量,足以驱动小型水轮机发电。
勘探完毕,技术员最后总结,语气中充满了惊叹,“你们的建设成本,估计比原先预想的,要下降六七成还不止。连石材都只需要就地取材,还省下了一大笔材料运输和采购费用。这可真是一块天选的水电站基地啊!”
社员们更是一片欢腾。
不过就算成本降得再多,集体账户里那三千多块钱也是不够的。雷壮和叶国泰商量了一下,决定把附近的几个大队都拉进来,他们水电站可以分一部分电力给他们,相应的,他们也要出一笔钱。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哪个大队不渴望能通电?这头刚透露出消息,那头就有很多大队的书记队长跑过来争取入一股。
叶国泰家的门槛都快要被各个大队的人给踏破了,心情别提有多好。
最终,叶国泰和雷壮敲定了附近的六个大队,每个大队也出三千块,等钱到位了就可以开工,再等到枯水期安装好机组,水电站基本上就能完工。
秋收过后,社员们的工作不再那么忙碌,空闲的时间稍稍比之前多了些,大家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就是建水电站这件事。
“谁能想到咱雷公山是这附近最先建上水电站的大队啊!”
“就是就是!我前两天赶场遇见几个我娘家村里的人,她们都羡慕坏了,还问我咱们村里有没有还没成家的年轻人,想把闺女嫁到咱们这儿来呢!”
“哈哈哈哈你先别急着答应,等咱们队里的集体收入真涨了再说!”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等咱们通上电,那几十亩地可真就旱涝保收了!再加上咱这高山蔬菜,啧......咱雷公山大队可真要发达了啊!”
每一个人都在畅想美好的未来。
“说起来这两桩事都跟方知青有关系,这女娃娃可真是咱们大队的恩人啊!”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留在咱这儿,不然我把我在县纺织厂当工人的侄子介绍给她认识认识。”
“咳咳......”人群中有人善意提醒,“这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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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了吧......”
说话那人也才反应过来,“哈哈,我也就是说笑,我那个侄子挑剔得很,我才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经历了这几件事情之后,大家对方澈的态度与雷壮出奇一致,对她本人,所有人都尊敬、支持,可不敢与她攀亲戚,怕被连累。
日子轻松些了,方澈也没打算闲下来,山上的地空闲的时间太久,实在是浪费,她想把那一片都安装上大棚,便又提笔刷刷给雷致远写信,想让他帮着了解了解市场和行情,顺便寻摸一些便宜的钢材。
在收到雷壮的消息后,雷致远这阵子的心情都不太好,连家里也不愿意回了,收到方澈的信怔愣了好半晌,这才有些紧张地拆开信封。
原本他以为方思君会在信上抱怨自己许久没有回去也没有联系她,可通读完整封信,除了一些技术上的探讨,别的她什么都没说。
雷致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涌现出一股子莫名的郁结。
方思君她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意思吗?
想到这里,雷致远又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意思最好了,这阵子早饭派又在厂子里闹得不可开交,揪住一点小辫子就肆意放大,搞得厂里人人自危。他虽然对方思君有隐隐约约的好感,可他不愿意被斗,更不能丢掉这个铁饭碗。
收拾好心情,雷致远坐在桌前写回信,如同从前那般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只剩下对技术的探讨。
一封信磕磕绊绊写了两天,才终于寄了出去,随之而去的还有懵懵懂懂的那些心思。
跟着邮递员小周一道来的除了雷致远的信,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方思华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才终于来到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县城,又搭上一辆颠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的拖拉机,前一天刚下过一场雨,他踩着满地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雷公山生产队,眉头皱着能夹死苍蝇。
穷家富路,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的确良中山装,脚上的皮鞋沾满了泥点,让他每一步都带着嫌恶的踉跄。
方家在云山市虽然家庭条件一般,虽然家里孩子多,也并不是顿顿都能吃饱饭,但父亲是供销社的早点铺炸油条的,算是铁饭碗。他本人现在是市里一家电子设备的正式工人,娶的媳妇虽然还是个临时工,但一家人一个月的收入也有100块左右,是乡下这些泥腿子累死累活在地里干一年都赚不到的钱。
这是方思华第一次来到这么贫穷的山村,打量着四周低矮的土坯房和穿着打补丁衣服好奇来看他的光脚孩子,眼中满是轻视。
这儿家家户户家中都养鸡,空气中弥漫着出生的粪便味,他忍不住捂住鼻子,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这都是什么破地方!
终于找到队部,见着眼前的队长,方思华的态度也丝毫不见好,他的语气倨傲,带着城里人特有的,面对乡下人时不自觉的优越感。
“我找方思君,叫她出来见我!”
47. 第 47 章
当方澈被社员从地理叫回来,看到风尘仆仆又满脸不耐的方思华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联系上次收到的那封信,方澈大概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许久没见,方思华连寒暄都省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埋怨,“小君,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好吗!妈都给你寄了好几封信了,信里也都说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连一封回信都没有?你知道我这趟请假出来要扣多少工资吗?”
方澈斜斜看着他,“是我让你过来的吗?”
“你.....”方思华一肚子埋怨的话一下子停下来。
说起来,他现在看着这个妹妹有一股陌生感,从前的她畏首畏尾,压根不敢在父母和他这个大哥面前大声说话,可现在,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似乎一下子就能洞穿他的心思。
顿了一会儿,方思华这才继续说,“家里给你张罗了多好的亲事,你这趟跟我回家就不用再来这鸟不生蛋的山沟沟里了!你看看这地方,是人待的吗?”
“我不回去,你要回就赶紧的,晚点没班车了。”
方思华强压着火气,把方澈又往旁边拽了拽,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忽然从埋怨转为一种推心置腹的亲热。
“小君啊,哥跟你说句实在话!”他眼神热切,仿佛分享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这回妈给你张罗的对象,是我那电子设备厂刘副厂长的独苗!真正的干部家庭,你嫁过去,那就是掉进福窝里了,一辈子吃穿不愁!”
他见方澈没什么反应,更凑近些,加重了筹码,“人刘厂长亲口保证了,只要你点头,立马给你解决工作!铁饭碗,坐办公室的轻省活儿,不比你在这土里刨食强百倍?”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方澈沾着泥点的胳膊,脸上堆起带着讨好的笑:“你是咱家老幺,爹妈最疼你。只要你肯风风光光嫁过去,嫁妆肯定给你备得厚厚的!”
他目光在方澈被晒得微黑的脸上扫过,语气带上几分心疼,“你看看你,下乡这几年里,好好一张脸都糙了。赶紧跟哥回去,让你嫂子用最好的雪花膏给你好好捯饬捯饬,咱方家的姑娘,那可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哪能真在这地方当一辈子村姑?”
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思君真是老方家的掌上明珠,她冷冷哼了一声,“大可不必,我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
“我说你这姑娘,说不听是吧?”方思华急了,伸手在方澈胳膊上拧了一把,如同从前那样。殊不知他刚用力,右手就被一股更大的力气拧住,动弹不得。
方思华感觉手像是被一个握力极大的钳子夹住,甚至能听到腕骨处被捏得轻微作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不管怎么用力,那只手被牢牢禁锢住,怎么都抽不回来。
“你......你放手!”他又惊又怒,脸涨得通红,感觉自己在那只有力的手下渺小得像只毫无反手能力的蚂蚁。
方澈松开手,淡淡看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砸进方思华的耳朵里,“你可以是我哥,也可以是什么都不是,别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们摆布的方思君。”
“好啊,出去几年翅膀硬了是吧?以为我们管不了你了是吧?”方思华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来的,临走前跟刘厂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把妹妹带回去的。如果连这件事情都做不到,他还有什么脸回去交差?
“你们这里的大队书记是谁?带我去找他!”方思华看向身旁一个怯生生看热闹的孩子。
那孩子十来岁,见着方思华一身挺括的新衣裳,个子比大队里大半的男社员高半头,通身气质高贵,带着一股睥睨一切的劲,不免有些胆怯,被问了两遍后这才微微点头,老实地跑在前头为他带路。
待他走远,其他人很快就围了上来询问情况。
“方知青,你的家里人是来带你回城了吗?”晓燕羡慕地看着方澈,大眼睛水润润的。
“没有啊,他就是来看看我。”方澈笑着摇摇头,不想解释太多。
不过大家都不信,觉得方知青这是过于谨慎了。
另外几个知青也都羡慕坏了,张梅梅心中有些酸,她一个干部家庭的子女都还没机会回城,反倒是被方思君给抢先了。不过若是方思君能回家去过好日子,她也为她感到高兴。
“方思君......”她走过去握住方澈的手,“给我留个你家的地址吧,你这趟回去恐怕以后我们都很难有机会见面了,我以后给你写信,等我回家了再来你家找你。”
“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方澈看向张梅梅的眼睛,表情认真。
张梅梅撇撇嘴,一脸不赞同,“你别为了一时意气犯傻,你家里人多好啊,想方设法把你调回城里去,不像我爸......我每次吵着要回城里,他都敷衍我,说不允许擅用权力,让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关于这件事,方澈不想再和别人争辩,于她而言,扎根农村发展农业是她最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她的心意。
++++
天色渐晚,末班公交车已经开走了,方思华和叶国泰聊了许久,眼看天色渐渐黑了,只好留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
大队里家家户户都很熟,叶书记家住了个陌生人这事很快就传开了,大家都说是方知青的哥哥,准备接她回家过好日子去了。
左小乐在外头和几个同学一起玩跳皮筋,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吼吼丢下一句“不玩了我家里有事”就丢下同学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
“哥......哥......大事不好了!”左小乐气喘吁吁跑到家,抄起堂屋桌上的水壶,微微蹲下了身子,仰起头,茶壶嘴对着自己的嘴往下倒。力道没控制好,茶水哗啦啦冲进口腔,一半喝下,一半顺着嘴角溢出来,混着汗水,洇湿了胸前一大片衣襟,但她也没管,四处寻找左维东的下落。
中秋将近,左维东正就着一盏煤油灯,手指翻飞地编着竹筐。空气里弥漫着竹篾的清香,地上堆着青黄相间的篾片。
附近几个大队都有姑娘赶在中秋出嫁,讲究“好事成双”,陪嫁的箩筐总得多备几对。他做的筐扎实又匀称,价格也厚道,名声就这么传开了。这几天订筐的人络绎不绝,为了不误了人家的喜事,他这几晚都在挑灯赶工。
“方知青......方知青可能要回城里了!”左小乐也不卖关子,把自己在外头听到的话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告诉了哥哥,“听说方知青她哥哥在咱大队,晚上就歇在老叶家里呢!指不定他们明天就走了。”
左维东编筐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开始扯过一根新的竹条,“回去就回去呗,他们这些城里人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的,能早些回去也不错。”
左小乐跺了跺脚,“可是......你一点也不遗憾吗?你不是对方知青......”
“小乐!”左维东皱着眉头,“不许瞎说,我和方知青什么都没有,你别坏了人家名声。”
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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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又急又气,这傻哥哥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念着方思君的名声,她重生回来,可不就是想让家人满足心愿,不再有遗憾的吗!
“那你自己呢!”左小乐急得说话声音震天响,“你什么时候能够考虑一下自己,你明明喜欢方知青,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左维东放下手中的箩筐,自嘲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自欺欺人,然后呢?人家都要回城里了,我还能做些什么?”
“至少......至少......告诉她你的心意!”眼泪夺眶而出,左小乐心疼这样的哥哥。
她看到左维东又叹了一口气,长长的一口气,似乎有话想说,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摇摇头。
左小乐不是真正的小孩,她知道那摇头里包含着的意思,那是长在泥土里的人对天上云彩的自觉回避,是麦苗深知无法供养玫瑰,便甘愿化作养料默默守护的成全。他宁愿把刚刚萌芽的心意彻底掐断,也绝不愿成为对方光明前途的一丝牵绊。
这天晚上,左维东一夜没睡,彻夜点着平时不舍得点的煤油灯,手上的竹条快速飞舞,一刻不停。
左母起夜见儿子屋子里还亮着,劝他早些休息,“维东啊,赶箩筐再着急也不能不睡觉啊。”
“好的妈,我知道了。”
天亮了,左维东直起酸胀的身子,顾不得补眠,去外头刷了牙洗了脸,拿着自己熬了一夜做的东西急匆匆出了门。
鬼鬼祟祟在知青宿舍徘徊,左维东拿着自己做的竹编包,原本打算放在院子外头的桌上就跑,包里有一张纸,写了是送给方思君同志的临别饯行礼物,没有落款,他不希望对方知道是自己放的。
哪知他刚走到院子里,手里的包还没来得及放到石桌上,宿舍的门就“咯吱——”一声打开了,从里头出来的正好是方思君。
“左维东?”对于他的到来,方澈很是惊讶,纳闷地看向他,“这么早你来这儿做什么?”
左维东的脸颊泛红,强装镇定只轻描淡写道,“听说你马上就要回城,感谢你平日里的照顾,我给你做了一只竹编包,路上可以装些衣物。”
顺着他的动作,方澈看到,那是一只颜色如同蜂蜜般温润的淡黄色竹制包,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包身方方正正,竹条匀称排列,线条利落,约莫能装下几本书和随身物品,十分实用。一看便知道是花了极大心思的。
“匆忙了些,可能还有些粗糙,你别嫌弃。”
方澈凝视着那只竹包,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忽地转向左维东那双局促的眼睛,微微弯起眼睛。
“左维东,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什么.....那个......我......”左维东像是被这句话烫着了舌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只能无措地搓着手指。
方澈见状,笑意更深了几分,她利落地将竹包挽在臂弯,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礼物!”
说完,利落转身,步伐轻快,没有半分迟疑。
左维东僵在原地,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乱麻。他既好奇她究竟知道了什么,又懊恼自己刚才那不成器的表现。
为什么方思君能那样坦荡直接,而自己却连一句真心话都说不出口?
他抬起手重重锤了下自己的脑袋,低声骂了句,“没出息!”
48. 第 48 章
与叶国泰交流后,方思华更放心了。这位大队书记的态度很明确,一切服从政策安排。
他这回把妹妹带回去,用的是“特困返城”的名额,恰好他妈近些日子身子不太好,已经通过刘副厂长的关系开到了生病证明。又非常凑巧的,刘副厂长前些年来过新南县支援小三线建设,与这儿知青办的主任是好朋友,前两天两人通过电话,转户口这事基本也是板上钉钉,只剩时间问题。
到时候他先以家中父母生病为由把方思君强行带回去,等到知青办这边证明一开,那她就算想回到这破生产队也是回不来的。
当然,方思华怎么也闹不明白,方思君为什么宁愿待在这地方也不回家。
第二天,方思华志得意满地在地里找到了拔草的妹妹,故意抬高了嗓门让边上人都听见自己的话,“小君啊,你就别犟了,你这回城名额基本上板上钉钉,手续都快要办妥了。再说了,爸妈年纪大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咱们都躺床上好些日子了,天天念叨你。你忍心他们没人管吗?”
“听话,你跟哥回去,早些把工作落实,再尽快把婚给结了,好让老人家安心。我跟你说,这不仅是咱们家里的意思,也是政策的要求。你一个女孩子,在这穷山沟里硬扛着,等岁数大了那可就真来不及了!”
“哟,原来是父母身体不好了,那这是得回家去看看......”站在不远处偷听的人跟身边人点评道。
方思华眼神一瞥,听见边上窃窃私语都是赞同自己的声音,腰板也挺直了些。
见方澈不说话,他以为妹妹这是听进去了,面露喜色拍拍她的手臂,“行了,赶紧收拾收拾行李吧,咱们今天就坐火车回去,快一些,晚了就买不到了。”
方澈甩开对方的手,恍若未闻,“抱歉,我走不了。有大哥你和嫂子在家尽孝,我很放心,就不回去了。”
方思华咬紧后槽牙,在方澈耳边小声说,“我跟你透个底,要是你跟刘副厂长的儿子结婚,厂里福利分房,你哥我就能优先排上号!以后你回家就不用在地板上睡觉了,这可是关系咱们一大家子的大事,就算你以前有什么不痛快都别在这事上面犯糊涂!”
他以为搬出家庭责任和实际利益就能打动妹妹,却见方澈的眼神更冷了,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这彻底激怒了他。
方思华不再掩饰,语气变得强硬而阴冷,“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这次来,可是走了关系的!知青办那边我已经疏通好,你的特困返城名额一定能审批好。到时候手续办下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除非......”
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周围破败的房子,带着一丝恶意的嘲讽,“除非你现在立刻就在这破地方找个泥腿子结婚,断了户口回城的路!否则,你凭什么赖在这里?”
方思华说这些也是充满信心,那刘副厂长的儿子虽然有点呆傻,可毕竟是堂堂厂长的儿子,家境富裕、衣食无忧,家里还有大房子,要不是那傻小子看上了方思君,这好事还轮不到他家呢!
就他妹妹每年回家探亲都哭哭啼啼喊着要回城,他可不信她会为了不嫁给傻子就放弃回城里的机会,一辈子当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人。他知道方思君对当农民这件事有多排斥。
方思华眼睛往妹妹那边带了一眼,见她依旧是那副沉默又淡定的样子,以为她这是已经想通了,轻笑出声,“行了行了,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吧,晚了又得在这破地方多待一天,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方澈甚至没停下手里拔草的额动作,只是等方思华说完最后一个字,才慢悠悠直起腰,拍了拍手里的土,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一般,“你不用等手续,也不必替我操心回城的事了。”
她转过头,直视着方思华瞬间僵住的笑容,清晰道,“我正打算这两天就去公社打结婚申请。”
“结......结婚?”方思华瞬间傻眼,“你别跟我开玩笑,你跟谁结婚去?”
方澈扬起笑容,抬手指向远处正在努力干活且毫不知情的左维东,“他就是我的结婚对象,雷公山大队的左维东。”
方思华像是被雷劈中,张着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没必要.......”
方澈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的调侃,“所以那个名额还是留给真正有需要的人吧,那么好的家庭也别便宜了别人,实在不行,你和嫂子假离婚,让她先去过几年好日子呗!”
“你......你放肆!”方思华只觉得胸口一抽一抽的疼,方思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又有攻击性了?
方思君不再理会他,重新弯下腰,熟练拔起一丛丛杂草,没一会儿就赶上了别人的速度。
方思华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吗方思君?你真打算这辈子彻底烂在山沟里了?”
他的声音很大,惊动了不远处干活的社员们。
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过来也跟着一起劝,“方知青,你想扎根在我们大队我们都很欢迎,可是左维东他全家可都是黑五类呢,你可一定要考虑清楚了!”
方思华这会儿顺带着脑袋开始一下一下地疼。
“你嫁给成分不好的人......你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方澈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们大可以与我断绝关系。”
左维东挑着水,听见不远处方思君和人在争吵,心中好奇便往这方向走过来,当听清两人吵架的内容后,一下子愣在原地,水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看什么看!”方思华冲着左维东怒吼,“就你这种成分,也配得上我妹妹?”
方澈皱着眉直起身,平静看着他,“配不配,我说了算。”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方思华心上,他猛地转向围观的社员,试图寻求支持,“你们都听见了?我妹妹要跟一个黑五类结婚!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姑娘往火坑里跳?”
社员们面面相觑,表情复杂。
一个老农迟疑着开口,“左娃子成分是不好,可干活踏实、人也本分......”
“是啊!”另一个妇女小声接话,“上次我家孩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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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还是左维东连夜背到卫生所的......”
方思华难以置信,“他人这么好,那你们怎么不把姑娘嫁给他?”
就在这时,听到消息的左小乐挤进人群,眼睛亮晶晶地拉住方澈的手,“方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要跟我哥结婚?”
方澈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当然是真的。”
这句话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投入平静的湖面,围观的人瞬间炸开了锅。
“方知青真要嫁给左维东?”
“左家这小子哪里来的福气,居然被方知青给看上了!”
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可左维东还僵在原地,耳根通话,根本不敢看方澈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方澈穿过人群,走到左维东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左维东,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左维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点头。
“那你的意思呢?你愿意跟我结婚吗?”眼睛直直看向他。
左维东深吸一口,声音颤抖却坚定,“我......我愿意!”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有人鼓掌,有人叫好,还有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在吹口哨。方思华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农村人信息闭塞可能并不知道,可方思华天天看报纸,知道从今年1月份以来,上头就格外支持知青与农民结婚,《敢于同旧传统观念彻底决裂》这类文章出现在各家大报纸上,鼓励的就是知青与当地农民结合“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决心。
他所在的玻璃厂里就有好几家人下乡的子女与当地人结婚,就算他们不愿意,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好得很!”方思华咬牙切齿,“你非要自甘堕落,就别怪我这个当哥的不讲情面!从今往后,你就不是我们老方家的人了!一辈子当你的农村人去!”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连和叶国泰打招呼都顾不上了。
与左维东关系最好的徐文广羡慕地捅捅左维东的手臂,“你小子运气可真好啊,居然被方知青给看上了!啧,以后发达了可别忘记你兄弟我啊!”
左维东这会儿脑袋还是空白的,有一种被天上掉下来的巨大无比的饼砸晕了的不真实感,他一下又一下掐自己的手,可场景还是这个场景,被水泼湿的脚依旧是湿的。
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战战兢兢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等到收工的锣敲响了,左维东也总算啧摸出了些个中缘由,方知青大概是不愿意跟哥哥回去,所以找自己当挡箭牌。
他一边拧眉思索一边走着,压根没注意方澈就在路旁等自己,看到人时,被狠狠吓了一跳。
“方......方知青......”
“那个......”左维东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容来,“我知道你之前说的话都是为了把你哥送走的缓兵之计,没事的,我不会当真。”
“不是假的。”方澈淡淡说道。
“我是想问你......明天有没有空,我们去领个证?”
49. 第 49 章
“领......领......领证?”左维东被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是不是太急了些?
方澈也没办法,据方思华所说,特困返城的申请早已提交审核,若是知青办忽然效率大增,把她的户口也一并转出去了,那么她就没办法不经过父母的同意与左维东结婚了。
她必须要快!
“你不是答应了吗?”方澈疑惑,还想反悔?她也没有那么差吧!
“我......我只是怕委屈了你!”既然如此,左维东也豁出去了,“好,明天就明天吧!”
两人约定好明天跟队长请假一天后便各回各家。
一进门,方澈只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了,叽叽喳喳的询问声瞬间把她淹没,她被几个人围在中间,无法移动。
张梅梅显然是最不理解的,恨不得打开方思君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这左维东有什么好的,你居然愿意为了他放弃回城名额?方思君我看你真是疯了!脑子被牛踩了吗?”
虽然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但方澈并不介意被误会,她握住张梅梅的手,露出个调皮的笑来,“等你遇到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张梅梅:......
方思君到底有多少面?
她摸摸鸡皮疙瘩,虽然尊重但不祝福,“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不过嘛......”张梅梅拍拍方澈肩膀,“等我回城了,若是你遇到什么困难就给我写信,我会尽力帮你的。若是收成不好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寄些吃的过来。”
说到这个,方澈自信摇头,“有我在,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啧,可真会吹牛!谁也没把方思君的话放在心上。
“那你马上要搬出咱们宿舍了吗?”
“你们准备请大家喝喜酒吗?”
......都是些八卦的女同志,接下来的时间,方澈犹如犯人般被层层盘问,她只得借口有事逃离了宿舍,等大家都睡了再回来。
只是刚走出门口,就遇见了十分好奇前来打探情况的赵涛等几个男知青。
应付过去后,迎面又遇上了按捺不住的雷队长。
“小方......听说你要跟左维东结婚了?真的假的?”
当得知方澈要和左维东结婚这件事,雷壮这心里是既高兴又遗憾。
“你没有什么困难吧?如果是你家里人那边,我们可以代为做做工作。”雷壮关切道,内心还是觉得结婚这事是无奈之举。
方澈摆摆手,“没有困难,谢谢队长关心......”解释了几句,顺道向队长请了一天假。
“可他们家的情况实在是......”雷壮惜才,虽然那左维东人品不错,可那样的家庭到底还是差了些。
“我不在乎。”
事已至此,雷壮也不好再说什么,苦笑着对她道了恭喜,慷慨地给了他们三天假期。
与此同时,左维东也在艰难地与家人解释自己明天就要与方知青结婚这件事,他的脑袋现在还是昏昏沉沉,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让人云里雾里。
左小乐看不下来,接过哥哥的话头替他解释,“妈,简而言之,咱哥这是撞上狗屎运了,居然被十里八村最有能耐的方知青给看上了,他们俩打算明天就去扯证去!”
左母赵彩华微微蹙起眉,脸上并没有太多的高兴,“若是以后她要回城,你怎么办?”
她对读书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只觉得都是薄情冷意的东西。
左维东冷静下来,几乎没有犹豫,“妈,我不在乎的。只要她过得好,我都可以。”
赵彩华眼角滑下一滴泪,无奈又欣慰地看着左维东,“真不愧是我的儿子,跟我一样是个死脑筋。既然你喜欢她,那便也随你去吧。”
“嗯!谢谢妈!”左维东激动地点点头。
最开心的当属赵小康,虽然他听得迷迷糊糊,可已然捕捉到了关键词,当即兴奋地又喊又跳,“噢太好了太好了,方知青被我哥娶到了,我明天就要去找雷致文炫耀!”
左维东:......
顾不得别的,左维东一整个晚上都在翻箱倒柜,试图找到最好最新的衣服,他明天要去领证了!他要展示出最精神的一面给方知青!
一夜无眠。
方澈看着左维东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打趣他,“你莫不是后悔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恰好睡不着觉而已!”左维东连连摇头,“只是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说明我的家庭情况,免得你后悔。”
方澈无所谓地甩了甩手里那封热腾腾的介绍信,大跨步往前走去,“赶紧走吧,晚了可就要排队了。”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在看了介绍信时,十分不解地看向方澈,“你确定要跟这个人结婚?你了解他的家庭背景吗?”
方澈笑着点头,“了解的同志,我非他不嫁。”
缩在一旁的左维东脸蓦地一红。
工作人员虽然不理解但也没有过问太多,给了两人一张布票和结婚证,从法律上来说,两人便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你们运气不错,这布票是今年才开始发的,你是知青,按照规定还能多领一尺。收好了啊!”
“谢谢同志!”方澈接过东西,从布袋里掏出几颗糖递过去,“给您沾沾喜气。”
工作人员总算露出了个笑脸,颇有些嫌弃地看着傻站在角落的左维东,“这位男同志,你娶到这么好的媳妇还这么不上心,真不应该啊!”
左维东挠挠头,他只是没想到......方知青居然还准备了喜糖。所以,她真的是认真的?
一股暖流在心上喷涌。
总算不会被苍蝇打扰,方澈心情很好,拉着左维东一起去供销社买了两斤奶糖,嘱咐他回大队了分一些给亲戚朋友。
至于方澈自己,则又一头扎进了地里。
她想做的事情,搭建大棚、建设加工厂、机械化都需要钱,大量的钱,可为了建造水电站,生产队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若是按部就班,可能还要再拖好多年才能办好这些事。
如何利用秋冬季节“靠山吃山”小赚一笔?她这些天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方澈决定找何教授讨论讨论。
在得知方澈和左维东结婚这个消息,何教授只有惊没有吓,拉着方澈的手,满是祝福,“小左同志是个好的,你们俩能在一起,以后一定能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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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扶持好好过日子。”
说着,何夕照四下张望,见外头没什么声音,从抽屉最深处掏出个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方澈,“你拿着,这是我给你俩的贺礼。”
方澈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个份量不轻的金锁。
“这太贵重了,老师,我不能收!”
“这东西现在不值钱,我这么大年纪了戴着也不合适,你就收下吧,你老师我现在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快收下,不然我还得花钱给你买别的贺礼。”
既然如此,方澈便也不再推辞,“好,那就谢谢老师了!”
两人关于结婚的事又聊了几句,话题便转向了冬季适合种植哪些生长周期短一些的作物。
何夕照想了想,蓦地一拍大腿,眼睛亮了,“有了!我有个主意!说不定咱们这里也可以试试。”
她往前凑了凑,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分享秘密般的兴奋,“我有个在华潭市农科所的老同学,前阵子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是他们现在正在搞人工培育菌菇!”
何夕照见方澈听得专注,便详细展开,“他们主要搞香菇、平菇和木耳这几样,尤其是香菇,华潭用段木栽培的法子比较成熟,就是把菇种接到木段上,要是管理得好,能收好几年。现在她们还在想办法节约成本,试着在木屑、稻草里头种植。”
方澈点点头,“玉米秸秆这类我觉得也可以。”
何夕照再次露出个惊艳的表情来,她这小徒弟虽然没有农学基础,可总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真是个极好的苗子!
“没错!”她接着往下说,“这东西不跟粮食争地,屋里头、棚子里都能搞。生长周期也短,特别是平菇,条件合适,个把月就能出一茬。最重要的是,这东西稀罕、营养价值又高,冬天蔬菜短缺的时候,一定能卖上好价格。若是冬天靠这个,我觉得能给集体增加一大笔收入!”
说完,何夕照热切地看向方澈,“思君,你觉得雷公山能不能也试试这个路子?”
“能!我觉得能!”方澈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她并不是菌菇培育方面的专家,但她有实验室!不愁研究不出来。
“老师,谢谢您!”她激动地拉住何夕照的手,这真的是个极好的建议!
“你看你,说起种地的事情来就眼睛放光......”何夕照打趣道,“跟我说结婚的事都没有现在这样兴奋。”
“那当然......男人哪有种地香!”方澈毫不掩饰。
何夕照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你,真想把你带回研究院去!”
“不用您带,您在研究院好好等着,我一定会靠着自己的本事跟您做同事!”
何夕照爽朗大笑,许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高兴了,连被困在这里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有了方向,方澈离开农场就立刻往雷壮家里跑。
“队长...队长......我有桩好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因为跑得有些急,方澈差点与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撞上,幸好她反应迅速,及时刹住了车。
“雷致远?你回来了?最近还好吗?”方澈熟稔地与他打招呼。
“嗯......”雷致远的笑容有些苦涩。
50. 第 50 章
方澈压根没有注意到雷致远的苦涩心情,与他说了两句话就进屋找雷壮去了。
“队长,咱们冬天种什么有计划吗?”
雷壮被问懵了,冬天最多种种油菜和小麦,别的东西就算种了也活不了啊!这是什么意思?
他刚打算再问问,就听方思君笑盈盈道,“我这儿有个一本万利的买卖,您要不要听一听?”
她的表情像是方发现了宝藏的孩童,眼里闪着光,嘴角却带着一丝稳操胜券的狡黠。
不等雷壮回答,方澈又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咱们这地界,冬日里阴冷潮湿,非常适合种蘑菇!队长您想,寒冬腊月,青菜比肉还要金贵。若是咱们能在这时候往县里,甚至市里的供销社送上水灵新鲜的蘑菇,这得是多大一笔收入!难道不是一本万利?”
蘑菇?雷壮挠挠头,他们这雷公山上确实长了许多蘑菇,有的品种很贵,像羊肚菌、松茸这些,行情好时一斤能卖一块左右,比肉还贵!他小时候还跟着家里的大人隔三差五去山上捡蘑菇,偷偷拿去市场卖了换肉。就是现在,大队也有人偷偷摸摸去山上摘菇子给家里加餐。
可这玩意儿纯粹靠天吃饭,下雨后自己会长出来,也不是没有社员想摘回家自己种,压根就没有种成功的。所以大家便也都不再瞎折腾了。
“种蘑菇可不是件简单的事!”雷壮皱着眉,对这件事并不乐观。
“那如果交给我来办呢!”方澈冲他看去,扬起自信的笑容。
这......要说雷壮对种蘑菇这件事的信心,不足三成,可一听方知青的话,立马升到了八成,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故作怀疑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其实也不难,用咱们前阵子秋收后剩下的稻草、玉米芯这些东西,我有个法子让它们发酵成最好的养料。咱们再找个背阴、通风的旧仓库或者山洞就成。”
雷壮不可置信,“就这么简单?”
方澈自信点头,“就这么简单!”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需要一些钱。”
这就更为难雷壮了,队上所有的闲钱都拿去建水电站了,哪来还能再腾出钱来种蘑菇呢!
“这个......今年咱们队上实在是没钱了,不如.....等明年宽裕些了再说?”
方澈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村里那些低矮的土坯房,声音平和,“队长,咱们队上大多数人家的情况,您比我清楚。年底分工分时,扣掉口粮钱,能拿到现钱的有几户?过年割肉,多数人家也就称上一两斤,一人分个一小块就算是天大的喜事了。”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雷壮,语气诚恳,“这蘑菇要是能种成,不敢说让大伙儿暴富,但今年给孩子们多做身衣裳,饭桌上多几次荤腥,总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队里没钱......”方澈话锋一转,“但这事其实花不了太多钱,场地可以用之前那个废弃的粮仓,稻草、玉米芯这些也都是现成的。需要投入的,无非是些菌种钱,咱们真的没办法了吗?”
雷壮看着方澈坚定的神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个城里的知青为了大队都能努力至此,他作为队长,有什么资格推脱!
“你说的在理。机会不等人,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趁着雷壮说服老叶和准备资金的间隙,方澈去了一趟县农技站。
农技站就在县革委会大院旁边,是一排灰扑扑的平房,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她走进唯一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里面一位戴着眼镜、四十岁上下的工作人员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同志你好,请问咱们农技站有食用菌的菌种出售吗?比如香菇、平菇这些。”方澈客气询问。
工作人员从桌上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些许诧异,“菌种?你是哪个公社的?问这个做什么?”
方澈往前走了一步,微微躬身,“我是三棵树公社雷公山生产队的知青,我想去试验一下冬季种蘑菇,给大队的社员们增加些收入。”
工作人员一听,了然地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劝退的意思,“这位小知青,你的想法是好的!不过啊,这事,挺难的。”
他站起来,一边说话一边往边上一个塞满了书籍和资料的柜子走去,“咱们站主要管的是粮食、棉花这些主要作物的技术推广,菌菇栽培属于副业,对技术要求也比较高,失败的多,成功的少。县里没有计划指标,我们也就没有储备这些东西。”
他见方澈神情认真,便又多解释了两句,“别说咱们县里,你就是跑到市农科所,估计也很难买到现成的菌种。我听说,南方或是东北那些搞得好的地方,菌种都是他们自己的农科所专门培育的。不过啊,现在搞菌菇培育的地区还是很少,经验也并没有推广开来。”
“找到了!”他从柜子里翻出几本书来,递给方澈,“你要是真想搞,我这儿有几本关于蘑菇栽培的小册子,你可以拿回去参考参考。不过啊,这上面写的都是些理论的东西,真要做起来,还得靠你们自己摸索。”
“谢谢您!资料我先看看。”方澈接过小册子,道了谢后准备离开。
那个人叫住了她,面上浮出一丝笑容,“要是你真的种出来了,可得叫我来参观参观,我也来学习学习。”
“好,一定!”
虽然现实困难,但方澈却并不灰心,虽然没有现成的作业可抄,可菌种的培育最初只需要土豆、琼脂、葡萄糖这一类比较简单就可以获取到的原材料,再加上她的实验室可以最大程度满足灭菌的效果。
探索起来并不困难,只是需要很多的时间罢了。
所以方澈需要雷壮和叶国泰接受的就是同意她在仓库里研究菌种的培育,不去地里干活但给她工分,她没那么高尚,需要队里分的口粮来维持现有的生计。
方澈十分信任老雷想做好事情,为社员们谋福利的心思,所以自己先出资垫付了买琼脂的钱。
至于葡萄糖,虽然供销社有卖,但这东西十分稀有,方澈跟售货员打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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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到货是十天后,但已经有几十个人在排队了。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个主意——钟叙白。
作为医生,钟叙白一定有能够弄到葡萄糖的渠道。
方澈买了几块县里最有名的盛民糕点铺里的鸡蛋糕,坐了五站公交车来到了县医院。
钟叙白今天恰好在坐诊,这会儿病人不算多,看到方澈出现在门口,笑着同她点头,而后又恢复之前的专业严肃神情同病人叮嘱些什么。
直到上午的病人全都离开,他这才拉开口罩笑着招呼方澈坐下,还顺手给她泡了杯茶。
“这杯子我消过毒的,你放心。”
方澈对这些并不关心,简单与钟叙白聊了几句便道,“你这儿能弄到葡萄糖吗?”
钟叙白好奇,“你要葡萄糖做什么?你身体不好吗?”
方澈简单说明了用途,钟叙白担忧的心微微放下,“医院规定不让乱开,不过我可以替你操作一下。”
方澈大喜过望,这个朋友真算是没白认识,把手里的鸡蛋糕递过去,又道,“实在太谢谢你了!过些天我摆酒席,你要是有空来喝酒啊!”
“什么酒席?”
“我结婚了!和雷公山生产队里的左维东。”
这名字钟叙白并不熟悉,压根没办法在脑海中凑出他的形象来,他机械地点点头,“恭喜你啊!”
接过葡萄糖,方澈心情大好,又同钟叙白聊了会儿关于草药的事情,他是个十分有悟性的人,相同功效草药的整理册子,他已经做了五十多页。
“那个我怕被人发现没敢带到医院,下回你来提前跟我说,我拿过来给你看看。”
“好!”方澈十分放心地说要离开。
等人走后,钟叙白还一直沉浸在方澈说要结婚的那个场景中,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回到队上已经是太阳落山后了,方澈没急着回宿舍,又去找叶国泰和雷壮商量了一下,虽然她有装病偷懒的前科,但出于这段时间的良好表现,两位大队干部还是愿意相信她是出于研究的目的才不去地里干活。
叶国泰皱着眉头答应,“小方知青啊,我给你十天的时间,如果到时候你说的那什么蘑菇没有任何起色,那还是回地里干活吧。不然,我怕别的知青有意见,到时候我不好交代。”
“没问题!要是十天还不行,那我便也放弃就是!”方澈立下军令状。
时间紧张,方澈又去收集了很多木屑麦麸等常见的培养基,天完全黑透时,这才扛着两只大袋子回了宿舍。
远远有人朝她跑来,方澈的视力不错,很快就看清楚是左维东,只见他跑到自己面前,手脚麻利地接过两只大袋子,看着瘦弱的年轻人力气倒是不小。
“你怎么在这儿啊?”方澈问道。
左维东一下子被问愣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咱...刚扯证,昨天太晚了没有准备...我...我妈喊你去家里吃个饭。”
哦对,方澈总算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已婚人士了!
51. 第 51 章
已婚人士方澈现在没什么时间去处理家务事,满心满眼都是菌子母种的培育。
“抱歉我最近有些忙,等十天后我再上家里吃饭可以吗?”
左维东哪里能对方澈说不,点点头,替她把东西送到知青点也不敢多留,没一会儿就走了。
在家里翘首以盼的左小乐左等右等,看到哥哥一个人回来,惊讶地问道,“哥,怎么回事啊?方姐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左维东表情淡淡的,“她最近有事,过阵子再上家里来。”
哥哥的事情都是妹妹在掺和,这会儿二妹左小安看不下去了,走过去点了点妹妹的脑袋,“哥哥的事你总在一旁瞎起劲,现在这算是什么事?那方知青该不会是在戏弄咱哥吧?”
左小乐哪里能料到今天这事,可内心也有些怀疑,哥哥对方知青的感情毋庸置疑,只是方知青对哥哥......却是很难看出,她莫不是为了摆脱原生家庭才与哥哥逢场作戏?
见两个妹妹一副探究的模样,左维东立刻解释,“不怪方知青的,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们就别插手了,我心里有数!”
“哥,你俩都结婚了,你怎么还叫她方知青?”左小乐敏锐抓住左维东话里的漏洞。
“我...我和思...思君,好了吧!”
左母得知这事,虽然对方思君有些不满,可她已经习惯了当局外人,不给子女添任何麻烦,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今天晚上总算糊弄过去。
到了晚上,左维东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想着方思君这十天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连他都不愿意告诉,如果她要做别的事情,自己是不是得去看看,主动帮个忙?
与他躺在一起的赵小康被左维东给吵醒了,揉揉眼睛,懂事问道,“哥你有什么心事吗?要不要跟我说说?”
左维东静止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事,睡吧!”
他不敢再动,睁大了眼睛看向窗外的一轮圆月,这是他结婚的第二天,月亮好圆好亮,是不是算个好兆头呢?
与他同样沐浴在月光下的方澈却有另一番心境。
她晚上借口去左维东家中做客,另外几人心照不宣默认她不会回去,还调侃了她几句。与众人告别,她就来到大队的废弃粮库里,进入到自己的实验室中。
只是隔行如隔山,她从前并未研究过真菌,开头的几次总是不得要领。
第一次尝试,土豆块蒸得过熟,导致培养基局部过软,放到种植箱里加快时间流速后,方澈敏锐的嗅觉很快就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酸败味,母种并没培育成功,反倒是杂菌占了上风。
“是切割土豆时没有控制好细菌数量,还是覆盖的纱布孔隙太大,没能完全阻隔空气中的孢子?”方澈皱着眉,将失败的因素逐一标注下来。
第二次,她更加小心,最大程度地做好了无菌处理,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菌丝并没有如预期那样大量繁殖。
又失败了。
尽管秋日的夜里气温不高,空气中的凉意四窜,但方澈的额头上还是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来。
第三次尝试,种植箱提示培养基碳氮比例失衡,菌丝营养耗尽。
......
窗外的天色已经由浓黑转为深灰,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天快亮了。
方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虽说一整个晚上的高强度尝试全都以失败告终,但她却并不灰心。得益于丁院长的种植箱,她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得知实验结果,并且利用实验室的数据库记录各项失败的参数。
她不是在盲目试错。
方澈心中激动,没有丝毫困意,只是回去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再给自己煮了满满一大锅饭作为一整天的干粮。
煮饭的时候,张梅梅几个人恰好经过,一看到她,立刻好奇地围上来,“你昨个是在左维东家里睡的?”
与其真相被戳穿,方澈宁愿自己和左维东被人误会,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那几个人瞬间兴奋起来,满脸八卦,“那你感觉怎么样啊?”
方澈斜睨了一眼问这话的张梅梅,“等你以后嫁了人就知道了。”
张梅梅的脸瞬间红了,“哎哟果然是嫁了人的人啊,说的话可真大胆!”方思君的岁数比她小,但却是她们几个人之中最先结婚的,张梅梅调侃的同时心中涌现出几分对婚姻的好奇和向往。
可爸妈说了不让在乡下谈对象!她摇摇头,试图把脑子里的杂念全都甩到外头去。
“你煮这么多饭做什么?该不会这就要给左维东一家人洗衣做饭了吧?”俞安娜好奇又带着股不为人知的恶意。
“哦,今天我有别的工作安排,就不跟你们一道去地里了。这是我一天的口粮。”
“什么安排?该不会是刚嫁人就不想下地干活了吧?”俞安娜追问道。
张梅梅也感觉出她的语气有点冲,胳膊肘捅捅她,“你这都说的哪年老黄历了,现在的方思君就算我们不让干活都不愿意呢,是吧?”
方澈把饭装到铝制饭盒里,随意瞥了眼俞安娜,“嘴长你身上我管不了,但你要去出去瞎说,刘彦民的下场或许你可以借鉴一下。”
她并不想与任何人起冲突,但架不住总有些人对她怀有莫名其妙的敌意,方澈不想再经历一次关禁闭,只好说几句重话震慑一番。
果不其然,俞安娜一张秀脸涨得绯红,皱着眉头瞪着方澈,可却不敢再说什么刺激她的话。
张梅梅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们起冲突,把俞安娜拉到了另一边。
“我先出门了,晚上回来可能比较晚,你们不必给我留门了。”方澈对杨雅娟说了几句,便拎着饭盒和一小罐酱菜往废弃粮库走。
天气越来越冷了,方澈还是穿着薄薄的军装外套,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拢了拢外套,大步往前走去。
方澈不敢在白天堂而皇之使用自己的实验室,偷偷溜进去配置好PDA培养基,做好灭菌处理后,便打算去附近的山上选一朵品相上好的野生香菇进行菌种分离。昨晚的实验消耗了不少材料,之前采回的几朵香菇早已用完。
雷公山的山脉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脊背起伏,绵延几十里。社员们日常耕作的田地位于朝阳的东坡。方澈为了避开人群,选择了从另一边一条偏僻的销路上山。
刚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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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没多久,就感受到了被浓密原始林木覆盖的腹地。这里的空气弥漫着腐殖土和草木混合的、略带腥甜的气息。许许多多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只在枝叶的缝隙间漏下些许跳跃的光斑。脚下是经年累月堆积的厚厚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悄无声息。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潮气也越重,与东面的情形截然不同。
方澈打起精神,细细在倒下的朽木、潮湿的树根底部以及厚厚的苔藓中寻找香菇的踪迹。这类菌菇最喜欢生长在阴暗潮湿腐殖质丰富的环境里。
这里的菌类倒是不少,其中不乏许多色彩艳丽奇形怪状的,方澈不敢瞎摘,只选自己百分百认识的菌子放进布袋中,好几天没吃热菜了,给自己加个菜。
刚揪完好几朵木耳到袋子中,侧前方一片灌木丛传来一阵异常响亮的、粗暴的“咔嚓”声,并不是小动物轻盈的窸窣。方澈心头一紧,猛地停下动作屏住了呼吸。
很快的,一头体形壮硕、鬃毛粗硬的黑影撞开灌木,它那双小眼睛闪烁着凶光,嘴角还挂着不少白沫。
方澈暗道不好,竟然是头成年野猪!自己这是误入野猪的地盘了?
那野猪显然也发现了他,鼻子里喷着粗气,蹄子刨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往方澈身上冲过来。
偏偏方澈今天连镰刀都没带,要是硬拼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电光石火间,方澈目光扫到身旁一棵粗壮的大树,树干上有树皮脱落的凹陷和几处突出的结节,恰好可以用来攀爬。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就在野猪低头猛冲过来的瞬间,方澈像只灵活的狸猫,三两下就蹿上了树,险险避开了那对致命的獠牙。
“呼......”方澈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后背湿了一大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往上爬了几步,找了根树杈坐下。
野猪愤怒地围着树干打转,显然并不想轻易离开,前爪不住刨地,用身体冲撞树干,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方澈紧紧抱住树枝,心脏狂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手可以碰到的范围内折断了一根稍长的树枝,把尖的那一头朝下,瞅准机会,用尽力气朝野猪相对脆弱的鼻子刺去。
野猪吃痛,后退了几步不再攻击树干。
见这一招有效,方澈露出个笑脸来,而后扯开嗓子,用尽毕生力气发出尽可能响亮的吼叫声。
野猪不甘心地又撞了几下,最终在方澈持续的骚扰和叫喊下,哼哧哼哧地退入了密林深处消失无踪。
方澈在树上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危险解除,这才敢慢慢滑下树,里头那件衣服被汗浸湿,都能拧出水来,手脚也有些发软。但她没有哦回头,反而咬咬牙,更谨慎地继续向深处探索。这回她吸取了教训,找了根小孩手臂那么粗的木棍防身。
就像玄幻小说中珍稀的灵草周围总会出现凶恶的守卫一般,才刚走出去没几步,方澈惊喜地发现了一大片野生香菇。
每一朵都是朵大肉厚,菌盖呈现规整的圆形,色泽是健康的棕褐色,裂开了美丽的白色花纹。
这正是品质上乘的“花菇”的特征!
他们就簇生在几段半埋在地里的腐木上,挨挨挤挤,十分好看。
找到了!
52. 第 52 章
方澈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托住菌盖底部,轻轻旋转,将那一朵朵香菇一一采下,轻轻放进布袋里。
收获远超预期,方澈也不敢再在这野兽频出的密林深处多做停留,将布袋仔细系好,脚步轻快又警惕地循着来时路下了山。。
福无单至,回到粮库,方澈惊喜地发现经过静置培养的培养基一切形状都已经完美达到了预期标准!那表面光滑如镜,在昏暗的自然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事不宜迟。方澈当即选了一朵最饱满的香菇,利落地切掉菌柄,将菌盖罩在培养皿上。随后,启动了时间加速。
原本需要的24小时一下子压缩到三个小时内,当方澈撤去菌盖时,眼眸骤然亮起。培养皿底部清晰地呈现出一层细腻的、棕褐色的孢子印,她随即用无菌水小心冲洗菌盖内部,将孢子洗入水中,反复吹吸后制成了孢子悬混液。
她兴奋地选了一朵香菇,把菌柄切掉,加速时间到6小时后,清晰地看到菌褶上的孢子大量弹射下来。再把之前制作的无菌水稀释所有的孢子,包子悬混液就制成了。而后,方澈用移液枪吸取少量悬液,滴在准备好的培养基平面上,轻轻涂布均匀,再次摁下加速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那些富含营养的基质上,一点细微的、白色的绒毛状菌丝顽强地探出头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生长,那态势,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的模样!
成了!人工培育最关键、最艰难的一步,被她攻克了!
“成功了......”方澈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她猛地握紧双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直冲头顶,让她眼眶有些发酸,眼角带了点湿意。
就算是一项再小不过的研究,只要试验成功,都能让她们这些科研人员激动万分。
不过......方澈觉得今天自己也是过于激动了,哪里伟大到要哭的地步了?
“阿嚏——”一声急促的喷嚏打破了方澈的思考,啧,原来她不是因为激动而落泪,只是纯粹感冒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方澈又连续打了四五个喷嚏。她吸吸鼻子,猜测大概是在林子里出了太多汗,没有及时擦干,再加上已经快要两天一夜没有睡觉,抵抗力并不如以往强,便因此中招了。
不过方澈暂时并没觉得不舒服,而是开启了下一个步骤,她利用手头的木屑、麦麸等材料均匀混合,放在蒸锅上灭菌处理。等到冷却到室温后,把切成黄豆粒大小的母种一个个送入新的培养基中。
做好这一切,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入种植箱内,设置好温度和空气中的氧气密度,再把种植箱内的亮度设置成完全黑暗。
大功告成!
做好这一切,夜又深了。
方澈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回到知青点,这才感到胃里一阵阵发空,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有正经吃上一口热乎东西,懒得生火,直接舀起一瓢热水浇在饭上,打算随便糊弄几口就准备睡觉。
要是有个食堂就好了,方澈就着咸菜吃下一碗寡淡的汤泡饭,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这个世界最大的困扰就是没法买到现成的食物,她只能靠着贫瘠的厨艺努力让自己饿不死。当然,凭她现在的存款也过不上顿顿下馆子的日子。
吃过饭,方澈用所剩不多的热水洗了个澡,这才趴到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方澈无论去哪里都被人摁着肩膀,重得她都快直不起腰来了,可不管她使用什么方法,始终没办法逃离那双手的压制,她想大声抗议,可嘴巴开开合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反抗好久无果后,方澈的意识忽然清明起来,对了......她这是在做梦吧!
她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张黝黑但难掩五官英气的担忧的脸。
“左...维东?”她纳闷地喊了一声,他怎么会在这里?
左维东的表情立刻变成了喜悦,“你终于醒了,早上她们发现你发烧了就把我给喊来了!”
嘶......难怪梦里动弹不得,方澈试图坐起来,却被酸痛的四肢和身体卸去了大部分力气。
“你别动了,你刚退烧,身子没劲很正常!”左维东想伸手把方思君扶起来,但她睡觉时穿着贴身的背心,随着她的动作皱成了一小块,他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别说是手了。
虚虚扶着方澈的手,起不到一点支撑的效果。
好不容易方澈又躺了下去,左维东这才重新看向她,“那个......你是不是饿了?我回家去给你端些吃的过来,顺便把小乐给你喊过来,你有什么事跟她说就是。”
原本还没有感觉,被左维东这么一说,方澈的肚子立刻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
“谢谢!还真有点饿了。”方澈没有这个年代普通女同志的羞涩,眼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
左小乐很快就来了,刚煮好的面,她一路狂奔过来的,送到这儿时刚刚好,一点都没有坨。面上卧了几根绿油油的青菜和油汪汪的荷包蛋,实在让人胃口大动。
方澈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碗面全都吃了下去,连最后在碗底的那点面汤都没有放过。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汤面,最多就是加了个煎得很好的鸡蛋,怎么味道就能比她自己做的强上一百倍呢?
没等方澈发问,左小乐已经倒豆子似的开始说了,“这些都是我哥亲自做的。我们家老母鸡好久没下蛋了,这些天就攒了俩鸡蛋,他把一半给你吃了,倒的那个油啊......我都心疼呢!”
方澈好奇,“你家全是你哥哥做饭?”
“那倒也不一定,一般是我二姐做饭,不过如果有什么重要的场合或者人来,那就是我哥做饭。他做饭可好吃了!”
嗯,对于左维东的厨艺,方澈已经领教了两次,确实都很不错。
左小乐见方澈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又道,“方姐姐,我哥对你真的很好很好。他是个苦命人,以后你能不能别伤害他?”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什么欺骗人感情的坏蛋,伤害你哥做什么?”
“可......”左小乐咬咬牙,继续说道,“你跟他都扯证了,却连我家都没来过一次,你是不知道,那些平日里就喜欢欺负我哥的社员怎么编排他,说他傻,说他只是块垫脚石,你这样厉害的女同志,一定在这乡下待不久......”
左小乐是故意说这些话,自从方思君答应和她哥哥结婚,她从一开始的欣喜若狂到现在逐渐冷静下来,再过几年,知青返程的热潮就要浩浩荡荡地展开,到那时候方思君随便编些理由回程而后一去不返,他们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与其到那时候惹得哥哥伤心,还不如早些把话说到前头。
方澈的话却让她一怔。
“我会在这里待上几年,到时候若是和你哥关系融洽,一定会把他也带上。”
还真是......坦率得让人咬牙切齿。
可怜的哥哥啊!
“那你休息吧,我就在这附近的地里干活,你有事让人来找我。”左小乐接过空碗准备离开。
“小乐等会儿......”左小乐回过身去,就看到方思君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张大团结,“等办过酒席了我就搬到你家来,这钱你们拿着去买些席面上的东西来。”
左小乐立刻换上一副乐不可支的神情,笑嘻嘻接过钱,“好说好说,嫂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办妥!”
若是未来嫂子一直这么大方,那么就算以后要走,也不是不能接受!
看着这孩子前后态度的巨大差异,方澈躺在床上想了想,之后还是要想想办法通过合理合法的渠道赚些钱来。
又睡了半天,休息得差不多了了,方澈起身去地里找到了头发变长的雷自强,他原先是个光头,她以为他是天生秃头,没想到是剃的。
“昨天我进山时遇上头野猪,赶它走时我的木棍好像射中了它一只眼睛,咱们要不要进山去蹲一蹲?到时候我只要十斤肉,剩下的你自己处理。”
雷自强当流氓“老大”时,为了激发手下人的积极性,手里头自然需要留几个子来摆摆阔,家里没钱,有时候就去山里头薅些野生的东西拿去黑市里换点钱。
打野猪这事,他在行。
“没问题,这活我接下了。不过......”他上上下下打量方澈,“你这小身板还能戳瞎野猪的眼睛,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呢!”
“侥幸罢了!”
下工后,雷自强叫上了几个以前的兄弟,和方澈几个人拿着工具上了山。
运气不算很好,蹲到天完全黑了,雷自强准备的手电都没电了,大家怕看不清只得先撤下山。
“你别急,明天我们再去看看!保准把这野猪给你猎回来!”
方澈笑着点头。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山路崎岖,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全靠着雷自强几个人对地形的熟悉摸黑前行。方澈跟在队伍末尾,警惕地留意四周的动静。
刚走到半山腰一处相对开阔的斜坡,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声粗重的哼哧声,紧接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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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自强低低的惊呼,“都别动,野猪来了!”
所有人瞬间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借着微弱的天光,方澈几人目光锐利地立刻锁定了前方十几米外,一个黑影正靠在一棵老松树下,焦躁地用身体蹭着树干。
它的左眼处有明显的伤口,就是昨天方澈遇上的那一只!
没了一只眼睛的野猪比平时更加狂躁不安,但同时也因为视线受阻失去了一些攻击力。
雷自强额头沁出许多汗,紧张地握住手里的柴刀,“它现在正是暴躁的时候,慢慢往后退,别惊动它!”
很可惜,野猪剩下的那只独眼已经捕捉到了人影的晃动。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后退刨地,低着头就朝着人多的方向猛冲过来。它的速度极快,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
“散开!快散开!”雷自强大吼,几个人反应也算迅速,慌忙向两侧的树后躲去。
只是那野猪仿佛认出了那个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人,丝毫没有管其他人,直直朝着方澈的方向冲过去。
雷自强就算跑得再快也敌不过陷入癫狂中的野猪,尽管他已经发出杂音试图吸引野猪的注意,可一点用都没有,那野猪认准了目标,一路猛冲。
边上几个人都揪心地挠头闭眼,方思君这体格,又是个姑娘,想想都不可能从野猪口下逃脱,现在能做的,就是祈祷她还活着......
也因此,许多人都错过了接下来的一幕。
方澈在见到野猪冲来的一瞬间,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根前端被削尖、用火烤硬的硬木长矛,这是她上山前特意准备好的。
就在野猪快要冲到面前的那一瞬,方澈右腿向后一步做了个助跑的动作,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侧身、踏步、拧腰、投掷,一气呵成!
那根简陋的木矛如同长了眼睛,带着破空声,精准无比地从野猪没有受伤的右眼眼眶直贯而入。
随着“噗嗤”一声闷响,野猪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向前踉跄几步,像是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都别愣着,你们制造些动静吸引野猪过去!雷自强你和我趁机再给它砍上几刀!”
除了雷自强,另外几人都还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站在前头指挥的方思君和乱撞的野猪。
“都听她的!抓紧时间!”雷自强也跟着吼了一嗓子。
几人纷纷照做,失去视觉的野猪凭借着本能去冲撞声音的来源,却不想背后还有随之而来的偷袭,一刀一刀砍向自己。
跑了十几个来回,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精疲力尽,野猪的四肢抽搐了几下,终于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我的娘诶......”其中一个人撑不下去了,双腿打颤,哆哆嗦嗦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上下像是被水浇过似的。
幸好......幸好方思君把野猪的眼睛戳瞎了,不然要是野猪冲着自己过来,他哪里能逃过去!
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不是第一次捉野猪,但这回这野猪实在是太凶了!
雷自强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野猪跟前仔细检查伤口,那眼珠上精准的伤痕让他心头巨震,他回头看向方澈,眼神里露出真心实意的佩服,“你是真有两把刷子啊!十斤肉够吗?你要多少就拿多少吧!”
可以说,杀死这头野猪的最大功臣就是方思君,雷自强虽然想赚点钱,但也不是那种抢功劳的人,他注重实事求是。
方澈轻轻点头,露出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这个不急,明天咱们再商量,天色不早了,先赶紧下山去吧!”
一行人劫后余生,有说有笑地下了山,回到知青点,方澈一眼就看见了杵在门口的那个高大身影。
左维东背光站着,暮色将他大半神情都模糊了,唯独那双眼睛,像钉子似的,直直只看向方澈一个人,对旁边那几个男青年仿佛视而不见。
“我给你做了晚饭。”他开口,声音是惯常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听她们说你不在家,你的病还没好透怎么就出去了?”
话是再寻常不过的关心话,语气里也听不出半分火气。可不知怎的,方澈就是从那过分平稳的声调里,拼出了一丝极力压抑的酸意。他站得笔直,双手却微微蜷在身侧,那姿态不像兴师问罪,倒像是......一直被忽略了的小狗,明明委屈极了,还强撑着不肯呜咽出来。
方澈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又莫名软了一块。她与雷自强几个人简单告别,随即自然走上前,对左维东轻声道,“咱们先进屋吧。”
53. 第 53 章
怕方思君的病没好透,左维东把家里剩下的那个鸡蛋做了道鸡蛋羹,满怀喜悦地来到知青点,哪想到方思君压根不在家,他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不过左维东并不愿意把这些事告诉方思君,打开饭盒推到她面前,“可能有些冷了,你尝尝还能不能吃,不行我再给你热热。”
干完大事回家有人做饭的感觉实在太好,方澈哪里还舍得抱怨,尝了一口鸡蛋羹,鲜得她舌头都要掉下来了!
“好吃好吃!”她忍不住朝左维东竖起大拇指。
左维东脸微微泛红,隔了一会儿才道,“嗯...你爱吃就好。”
“我刚刚是跟雷自强他们几个上山打野猪了。”方澈觉得跟左维东不需要隐瞒什么,继续道,“我打算让他们匀我十斤到时候咱俩摆酒席时可以当几个菜。”
见方澈居然是为了酒席才这么晚回家,左维东脸更红了,羞愧的。
如果他有本事些,就不需要方知青那么卖力去找食材了!
“都是我不好......”他低下头,声音低低的。
方澈拍拍他肩膀,“得了这有什么好内疚,我也不是抱着享福的心跟你结婚的,你放轻松就好。”
左维东:......其实也没有被安慰到。
两人就摆酒席的时间又商量了一会儿,既然野猪肉已经弄到,虽然现在天气凉快了,但猪肉到底不好保存,就决定在后天摆酒。
方澈这边除了知青和雷自强那波人并没有什么需要邀请的好友,左维东家的情况也差不多,以前的那些亲戚恨不得与他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估计也不愿意来吃席。
所以时间上应该是充裕的。
“明天早上我把肉给你送来,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嗯!”左维东郑重其事点点头,心中发誓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办好这桌酒席。
第二天一早,方澈就和雷自强在偏僻的一处荒地里“碰头”,商讨“分赃”的事宜。
“我脸大我先说,虽然大部分力气是你出的,但我到底来了那么多兄弟,每个人怎么也得分一些,不如咱们五五分成吧?”雷自强提议道。
现下各类资源紧张,通过正规渠道买猪肉价格不算很贵,但定量就那些,大部分人都很难弄到肉票,所以黑市的肉要买的贵上一些。雷自强之前各种捣鼓,在黑市有熟人,野猪肉平均可以卖到7-8毛一斤。
这头野猪在去除头、蹄子内脏之后,大概还剩下180斤肉,除去每个人分去的肉,还能有150斤拿去黑市售卖。
这样一来,估摸着能赚个100多块钱,这可是一笔巨大的横财了!
雷自强这样分倒也还算合理。
方澈不居功至伟,想了想道,“我没有人脉,这150斤肉靠我自己得烂在手上。这样吧,我拿35元,剩下的钱,就由你自己分配。”
以后或许还有很多次这样的机会,方澈当然要跟这几个“地头蛇”搞好关系,给他们些甜头,让他们更愿意与她合作。
“那成!就按你说的办。”雷自强也不推辞,上黑市卖东西可有不小的风险,一不小心可就得蹲大牢!大不了他被抓了不把人方思君供出来。
哥们最讲义气!
协商完,方澈拎着一大块肉去了趟左维东家,这会儿社员们基本都在地里干活,所幸路上没遇见什么人。
左维东家里这会儿除了身体不好的左母就是最小的赵小康在家,这孩子还没够到上学年龄,每天就在家里帮着干点活。
一见到方澈,赵小康十分高兴地跑上来,“嫂......嫂子!”第一次叫不太习惯,小孩腼腆地轻轻打了声招呼。
方澈摸摸他枯黄的脑袋,“你好,这肉我放在厨房了,你可得看好了,别被老鼠叼了去。”
一见到这么大一块的肉,小康笑得更开心了,他拍拍胸脯,“放心吧,我一定看好!”
“晚上让你哥给你炒盘肉。”
这小孩的脸和头发都干巴巴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小康仰起头用力点头,“嫂子你要走了吗?”
“对,大队还有事,我过几天再过来!记得看好肉哦!”
“好嘞!”
与小孩告辞,方澈顺道去了趟雷壮家,拉着雷壮去看她忙活好几天的成果。
“队长,这是我培育出来的菌种,再过两天就可以种下去了。按照现在的情况,如果不出问题,第一批应该能出几百斤的香菇。”方澈领着雷壮参观她培育出来的长长的白白的菌丝。
雷壮没想到这才几天,方思君的研究还真有了成果,还这么惊人!居然就能种下去了!他们大队好多人花费了许多时间精力都没搞定的事情,眼前这个年轻的女知青就这么轻松做到了。
尽管破四旧不让人说怪力乱神,但雷壮真觉得这方思君就跟神农氏转世似的,他们大队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这年头香菇都是野生的,人工养殖产量少、培育周期长,价格比猪肉还要贵些,雷壮前些年参加过县里一个搞经济的会议,听说这香菇干还能出口赚外汇呢!要真能干好绝对大有潜力!
要不是男女有别,雷壮真想激动地拉着方思君的手好好握个手,怎么就能有这么有能耐的人呢!
“队长,先别乐呵了,接下来我要谈条件了。”
雷壮乐呵呵地笑脸一滞,“什...什么条件?”
方澈往前走了两小步,拉近了些距离,姿态坦然,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雷壮,压低了些声音,话语却格外清晰有力,“队长,明人不说暗话。这香菇的菌种是我一手培育出来的。我不敢说全市,但至少在咱们公社,您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有这技术,能把这东西种出来。如果后续咱们真把香菇种成了,并且大队里也确实靠这个增加了收入,那么我就要收取一笔顾问费。”
这倒也是情有可原,方思君为了折腾这个菌种忙前忙后,他都看在眼里,如果分到的工分跟其他社员都一样,那还有什么动力再研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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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成!我一定当个事办!你等我和老叶他们商量商量,我一定尽快回复你。”雷壮连连答应。
方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她自己手写的协议,“这是我昨晚想的,你们也一并研究研究,如果没有异议,咱们就在这协议上签个字吧!”
啧,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了不得,雷壮接过纸,郑重放进胸前那个口袋里,“那你接着忙,我先回去商量了。”
大队干部商量得很快,主要种香菇这样的好事,干成了从多赚的钱里分一部分给方思君,干不成大队也没有什么损失,顶多方思君她自己白忙活了一场,对于大队来说真不算什么。
叶国泰代表大队干部跟方澈签了协议,“小方啊,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卖出去多少香菇,就给你百分之五的顾问费。所以,小方同志,你可要好好干啊!不要辜负大队和全体社员的信任与重托,争取早日将咱们队上的香菇发展成产业,你有没有信心?”
方澈:......听老叶说人话可真费劲。
既然已经谈妥,方澈便不再耽搁,立刻将全副精力投入到香菇的种植事业中。菌种的突破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这第一件事就是改善旧粮仓的环境。
这旧粮仓已经废弃了好些年头,粮仓是砖木结构,多年风雨侵蚀下,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几率阳光直接投射在布满灰尘和鸟粪的地面上。木头窗户早已变形,关也关不严实,四面漏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最要命的,地面是泥地,极其容易滋生杂菌和害虫,对于需要洁净环境的香菇来说,是绝对不可以的。
在叶国泰和雷壮的同意后,方澈选了几个人作为自己这个菌菇种植小组的成员——雷自强、左小乐和雷晓燕。
方澈其实也想邀请左维东,但又怕他不自在,就作罢了。
当天下午,雷自强就上了屋顶,把破损的瓦片更换补齐,又按着方澈的要求,在所有窗户上都钉了一层深色的塑料薄膜,又把之前收稻子时剩下的稻草做了个草帘,当做遮光顶棚。
晓燕和小乐俩人就负责用黄泥给房子的裂缝糊死,特别是门窗的缝隙处,确保寒风无法侵入。方澈计划着,等到严冬时节,只需在室内生一个小火炉,就能轻松维持菌丝生长所需的温度。
当天还有大队的几个干部也来帮忙,方澈就指挥着他们把泥地重新铲平、夯实。
一大帮人干得热火朝天,一天就把旧粮仓变成跟新的一样了。
方澈煮开水把废旧的木架反复烫洗消毒,晾干后搭建成一排排整齐的菌床,把仓库分出了发菌区和出菇区,任务就基本算完成了。
“大家今天辛苦了,就先到这里吧!咱们明天就可以做种菇的准备工作了!”
左小乐等其余几人陆续离开,这才靠近方澈开心道,“嫂子,我哥让我和你说一声,酒席的菜他准备得差不多了,要是你没事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吃上。”
“成,那就明天吧!”
54. 第 54 章
天刚蒙蒙亮,雷公山生产队队部前的空地上就热闹起来了。
几口以前吃大锅饭用过的大铁锅现在成为各家各户请客的必备道具,架在临时垒起的灶上,柴火劈啪作响,映得正在忙碌做菜的左小安、左小乐姐妹俩脸颊发红。
方澈送来的那一大块肉已经被料理妥当,大块的红烧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浓郁的肉香混着柴火气,飘散在清冷的空气里,勾得住在附近的孩子们围着灶台不肯离去。
山里人家遵循着“酒席不过晌”的老规矩,只因天黑得早,夜晚点灯不仅费油,昏黄的光线也衬不起这般的喜气。不如趁着日头正好,将这人生大事风风光光地办了。
日头近午,社员们陆续聚拢过来,空地上摆开了从各家凑来的桌椅板凳,高低不齐,却座无虚席。
人群视线的中央,一对打扮简单但样貌都十分惹眼的新人正站在一起。方澈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旧军装,乌黑的发间,别着一朵杨雅娟用红毛线精心钩织的大红花,衬得她本就清丽的脸庞更多了几分娇艳。左维东则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两人的胸前都别着一朵用红纸精心扎成的大红花。
生产队书记叶国泰走到两人跟前,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各位社员,今天,我代表组织,为方澈同志和左维东同志举行结婚仪式!”
他话音略顿,人群立刻极其上道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和善意的起哄声,几个半大小子叫得尤其响亮。
叶国泰继续道,“两位同志是自由恋爱,经组织批准,结为革命夫妻!往后你们要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为建设农村,贡献青春和力量!”
方澈与左维东相视一眼,齐齐郑重地点头。
向画像深深三鞠躬后,两人又向坐在前排的左维东母亲和老师何夕照鞠躬。
这还是方澈第一次见到左维东的母亲,是个瘦弱得仿佛一阵山风就能吹倒的老妇人,身上穿着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藏蓝色土布罩衫,脸上有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沟壑纵横。但饶是这样,还是依稀能从她的骨骼走向中看出,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
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竟让她变成了这样一副孱弱畏缩的模样。
“妈——”方澈跟着左维东一起喊她。
左母浑身轻颤,嘴唇嗫嚅了几下,紧紧握住方澈的手,眼中似乎有一种无声的托付和感激,“哎——”。
简洁的仪式过后,便进入了社员们期盼已久的环节——开席。
左小乐端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托盘,笑盈盈地穿梭在桌椅之间,嗓音清脆地吆喝:“红烧肉来咯!我姐掌勺,放了足足的酱油,香着呢,大家都尝尝!”
那一大盘色泽油亮酱红、颤巍巍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刚被放到桌上,仿佛在一瞬间就引爆了所有的食欲。四面八方伸过来的筷子,如同听到号令的士兵,迅速而精准地指向目标。浓郁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不去,盘子里已是空空如也,连那点浓稠的汤汁都被刮得干干净净,引得动作稍慢的人连声叹息。
好在姐妹俩的速度很快,翠绿的蒜苗炒着爽脆的猪杂,金黄酥脆的油炸小鱼干,猪肉与萝卜在大锅里炖得烂熟入味,咸鲜诱人的鱼香肉丝,Q弹的猪皮与饱满的黄豆一同煨煮,再加上几大盆清炒的、带着露水气息的时令蔬菜……菜色不算花样繁多,但量足实在,尤其是每一盘肉菜里的猪肉,那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硬菜!
男人们斟上自家酿的高粱酒或者包谷酒,妇女和孩子们一边聊天一边大快朵颐,笑声、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质朴热烈的烟火气。
“维东、小方知青,祝你们早生贵子,三年抱俩大胖小子啊!”
“维东是个不错的,以后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啊......”
听着一句句的吉祥话,方澈与左维东对视一眼,忽然就有了一种她确实已经结婚了的实感。
“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方澈呷了一口米酒,啧,还真有些上头。
左维东愣了一下,这话......应该他说才对吧?
但……此刻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
他真的跟方知青结为夫妻了?!
左维东还没惊喜多久,酒席过后,他的新婚妻子就和吃完席的众人一道离开了。
左维东:......
幸好有小乐,左维东这才知道,方澈这是又去香菇房里忙活了。
左维东拉住也要去香菇房的小乐,吞吞吐吐道,“那个......你等会儿别忘了跟你.....嫂...子说一声,晚上跟你一道回家吃饭。”
左小乐了然地笑笑,“哥我知道了,我一定跟嫂子说!”
她把重音放在“嫂子”上,惹得左维东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
得益于种植箱的精准调控,箱内的菌丝生长状况极好,必须要尽快种植下去,为了不让自己的努力白费,方澈自然是要千方百计加快进度的。
菌棒的制作相对来说比较简单,需要的材料都是现成可以弄到的。
雷自强负责把玉米棒碾成玉米粒大小,其余人则开始配料。
“玉米芯抓六成,木屑抓两成,米糠比木屑少一点,最后再放一点点石膏粉和一点点糖。加水的时候要一边搅拌一边加,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手握成团,指缝间稍有水分渗出但不能滴下来,这个度要把握好。”方澈仔细与众人讲解配料的操作事项,“千万要注意,如果发现里头有任何发霉、变色的料,一定一定要立刻挑出来扔掉!绝对不能混在里头!”
晓燕好奇,“怎么还要加糖啊?难不成那香菇也好甜口?”
几个人被她的话逗笑了。
“加一点糖水进去,菌丝可以长得更快些。”方澈回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晓燕了然点点头,见大家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由得气急,“你们别嘲笑我,要是我不问,你们肯定也不知道原因!”
而后她又感叹,“方知青,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前俩月种菜时,你说得头头是道,带着咱几个种出了那么好吃的菜,怎么种香菇你也懂啊?”
方澈笑着有些神秘,“你猜呢?”
晓燕挠挠头,“我听人说你经常去农场找何教授,我估计是她教的吧?”
“哟,晓燕还挺聪明的呢!”方澈笑着摸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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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晓燕前脚刚提到何夕照的名字,后脚她便踏了进来。
“我怎么听到我的名字了,你们该不会背着我在说什么坏话吧?”许是为了参加婚礼特意打扮过,今天的何夕照看起来比往常更精神些,头发梳成了一个发髻盘在脑后,侧边还夹了几个铁丝夹。
“哟,还能说您什么,说您老来俏,今个儿打扮得这么漂亮,都快把我这个新娘子给比下去了!”
何夕照嗔怒地拍了一下方澈的手臂,“真是没个正形!”
她又里里外外仔细查看了一番香菇房的情况,乐得连连点头,“好啊,思君你做得真不错!”
看到一板菌种放在一旁,老教授如同珍宝般认真研究,再次肯定道,“培育得真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方澈好奇,“您放心什么?该不会想当甩手掌柜了吧?我可是要经常来烦您的!”
何夕照的笑容停滞了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跟我出来一下。”
走出香菇房,方澈这才发现,何夕照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外头还停了一辆车半旧的吉普,司机穿着整洁的中山装,安静站在车外候着,见着她,露出个礼节周到的笑来。
这阵仗,让方澈心中立刻有了猜测。
她快步走上去,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关切和一丝期盼,“老师,您这是......恢复了?”
何夕照看着她,满是风霜的脸上绽开一个真正舒心的笑容,她摇摇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上面的调令昨天就来了,我原本昨天就可以跟车走,但怎么也要先参加过你的婚礼再走不是?”
话音未落,方澈已经忍不住扑过去搂住她,教授不过五十多岁,身子骨却单薄得可怕,抱在怀里,隔着衣物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瘦削稍微肩胛骨和嶙峋的骨头。这是长期营养不良、精神压抑留下的刻痕。
方澈的鼻子瞬间就酸了,苦难总算是倒头了!
何夕照轻轻拍着方澈的背,像安慰她的孩子,“组织上让我回原单位继续参与项目研究和教学工作了。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有重返学校的一天!”
“那是应该的,您这样有大学问的人要是不用起来,那才是上头的损失呢!”方澈真心为教授高兴,立刻打包票道,“您就安心回去工作吧!我在这里一定会好好的,绝不会给您丢脸的!大不了......我到时候不说是您的学生!绝不连累您的名声!”
方澈的刻意插科打诨,何夕照心中的不舍也淡了许多,她从随身带着的旧布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个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裹,递给方澈,“这是我这些年偷偷攒下的笔记和基本工具书,可能对你有点用,现在就交给你了,你好好保存,指不定以后我还要抽问呢!”
“没问题,我一定好好学习!”
何夕照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你有空可以给我写信。”
方澈站在原地,看着载着老师的那辆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越来越远,最终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愿您未来一切都好!
55. 第 55 章
“方知青!不好了,你快来看这袋菌子长包了!”
方澈正在检查菌丝转色情况,闻声立刻转身,只见晓燕一脸焦急地指着架子中层几袋异常臃肿的菌棒。她快步上前,指尖轻轻一按,塑料膜下立刻传来一股酸败气息。
“杂菌污染,袋子鼓包是里头发酵了。”方澈眉头都没皱一下,立刻冷静地指挥起来,“小乐,记录污染菌棒编号和位置。雷自强,去取生石灰和专用的隔离筐。另外,这个区域要加强通风了。”
霎时间,整个香菇房如同精密仪器般高效运转起来。
在方澈一个多月的手把手指导下,这几个新人已经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懂到渐渐可以处理一些简单的突发状况。
其实大家一开始也不理解方思君的一些要求。
比如,进入香菇房里一定要戴上手套和口罩,并且口罩必须每天都清洗。
农村人,哪有这么讲究的!再说了,做口罩需要好多棉花,有这功夫,不如拿去给小孩缝双袜子。
但方知青非常坚持。
方澈举了个简单的例子,“发霉的玉米棒你们见过吧?那霉就是杂菌。我们说话、打喷嚏时,看不见的唾沫星子里,就可能带着各种杂菌的种子。如果直接喷到菌棒上,那就跟发霉的玉米棒一样,没几天就会被杂菌给占领。那我们一个多月的辛苦就白费了!”
“更可怕的是,如果不戴口罩,香菇的孢子有可能能飘进我们肺里。蘑菇孢子能在木头、玉米上生长,那如果在我们身体里找到了个合适的位置,过不了不久,指不定我们全身也都被香菇给霸占了。”
被香菇给霸占......那岂不是一咳嗽咳出来的都是小香菇?那场面还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所以,大家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做,坚持了一个多月,也就习惯了每次进来都要先在衣着上做做文章了。
种香菇的这一个月其实并不累,平时每人负责一个区域,一开始是每天观察袋子里的菌丝生长情况,等到菌丝布满了整个袋子就把袋子拆开,此时混合培养基里已经夹杂了许多小小的香菇实体。
晓燕每回看到都要说,“你们看像不像爆米花?”
雷自强便逗她,“那你摘一个下来尝尝是不是爆米花味?”
晓燕啐了他一声,从前她可害怕这小流氓了,远远望见就换一条路走,生怕被他和他的手下抓着揍一顿,哪想到现在俩人居然还一起干活了,接触久了发现,这人除了嘴上损一点,倒也没有太大的毛病。
“每天定时浇两次水,早上的你们浇完了吗?”每人负责十来个架子,全浇完也得有一会儿。
方澈这话一出,两人也不再斗嘴,迅速拿了喷水壶去外头接水,一副谁也不让谁的架势。
小乐偷偷摸摸走过来,笑得跟狗腿似的,“嫂子我哥让我问问你,咱们今晚吃刀削面成吗?”
经过好长时间的试探,左小乐实在找不出方思君的破绽,她与自己一样是重生的这个选项大概可以去除,她思来想去没什么思路,姑且当做方思君因缘际会认识了何教授,从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她姑且当做是自己引发的蝴蝶效应吧!
“当然可以!不过你哥哪来的钱买精面粉?”自从与左维东结婚后,方澈也不假清高,婚礼结束后没多久就搬过去与他住在了一起。
从那天起,方澈每天再也不用纠结晚上吃什么,每次回家,左维东和左小安兄妹俩早已把饭菜准备妥当,他们家境实在很差,平日里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可左维东愣是时常摘些野菜摸些河鲜,在菜里多加油盐调料,味道十分不错。
方澈觉得自己这阵子胖了许多,腰围明显圆了半圈。
她知道左维东为了让她吃的好所付出的辛苦,想再多给他一些钱,可那人也是个犟种,每次说什么都不肯要,再这么下去,方澈觉得她家里那个足不出户的妈都要看不下去找她麻烦了。
自从娶了媳妇,哥哥确实干活更卖力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编竹筐竹篮,遇上别家需要苦力干活也主动去报名,收了工不往大路回家,偏要从后山绕远路,想看看有没有野菜野兔之类的。
左小乐看不下去,可哥哥不让她跟嫂子说这些。
她长叹了口气,“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方澈不知道这小孩叽里咕噜的在说些什么,摸摸她的脑袋,“抓紧干活,今天咱们争取早点下班,回家帮你哥烧土灶。”
“嗯!”左小乐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干起了活。
没过一会儿,香菇房那头又响起了晓燕带着颤音的惊呼,“大家快来,快过来啊!出、出东西了!”
“又怎么了?你这一惊一乍的,我耳朵都快要被你喊聋了!”雷自强揉揉耳朵,嘴上抱怨着,手上正给菌棒洒水的动作却没停,等浇好了水这才慢悠悠走过去。
“这次是真的!你们快来看嘛!”晓燕急得直跺脚,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方澈闻言,放下手中的记录本,率先走了过去,几人见状也都围拢过来。
“你们看......这儿......这儿!”晓燕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手指微微颤抖地指向一丛洁白的菌丝深处,“这儿有一朵......一朵小香菇!”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屏息凝神望过去。
只见在那绵密如雪的菌丝上,一小朵棕褐色的“小伞”正悄然矗立。它实在太小了,只有大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圆润的菌盖紧紧收拢着,边缘完美地内卷。菌盖顶部颜色稍深,是温暖的栗色,向下渐变成淡淡的浅褐色,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密、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绒毛,恰好一束光从窗户透进来,仿佛披着一层圣洁的微光。
最可爱的是那短小而肥嫩的菌柄,倔强地顶着小伞,像个胖乎乎的小娃娃。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生怕一口气就会把这娇嫩的小生命给吹夭折了。
“我的老天爷......”雷自强张大了嘴巴,刚才的懒散劲儿一扫而空,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惊喜,“真......真长出来了?!”
这场面,他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眼眶一下子变得湿润起来。
要知道,这些日子他们每个人都那么认真勤奋,是因为不知道遭遇多少人的冷嘲热讽,还有“过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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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告他们早些放弃,野生的就是野生的,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种出来的!
他们所有人都憋着一股气,想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们可以!
“太好了!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小乐捂住嘴,激动得跳起来,与晓燕两人欢欢喜喜地搂到一起,头碰着头,互相都听到了对方吸鼻子的声音。
“这才是第一朵,接下来的几天一定会有更多。”方澈的声音响起,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接下来的七八天是最最关键的时候,香菇的采收期短,咱们一定要仔细些,比如等到香菇长到菌盖没有完全开伞,边缘卷成铜锣边的时候就可以采收了。”
“这东西放几天就不新鲜了,所以咱们一定要尽快地去联系供销社或者食堂。”
方澈又交代了好一通,越想越坐不住,嘱托三人一定看好香菇,自己则飞快跑去了叶国泰的家里。
叶书记喜欢做这些出风头的事,就让他去露露脸吧!
“叶书记!叶书记!好消息啊!”
方澈把第一朵香菇长出来的事告诉了叶国泰,对方也是一阵兴奋,“好啊,很好啊方知青!你没有辜负组织对你的重托!”
“书记,有个事情想跟您汇报一下!”方澈迅速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叶国泰这才清清嗓子,端正道,“你说我听听。”
“咱们这香菇马上就要成熟,只是成熟期实在太短,这香菇一旦摘下来就放不久,所以我想着...这两天就得劳烦您和雷队长替我去宣传宣传。”
让自己干活,叶国泰下意识想拒绝。
没等他开口,方澈立马继续说道,“我这香菇可是稀罕货,书记您到时候可得替我把关把关,价高者得,不要别人一求就答应下来了!”
还有这好事?叶国泰眼珠子转了转,心里一合计,还真是,香菇鲜美好吃,这野生香菇不但生长周期长,而且他们这地界还真不算多,是个稀罕东西,要拿去供销社,兴许真能卖出个好价钱来。
他立刻点头答应下来,“成,这事我亲自出马,你就放宽了心吧!”
当天下午,叶国泰就拉着雷壮一起出发了。
方澈不知道他们谈的过程如何,但结果一定是很不错的。
当天下午,供销社采购部的员工就跟着他俩一起来到了香菇房,稀罕地围着木架子转了好一会儿,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哟,没想到你们搞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才过了几个小时,又有不少小香菇冒了出来,那人凑在菌棒跟前看了又看,“不错不错,品相挺好!成,那等这批香菇熟了,你们先运100斤到我们门市部来,如果卖得好咱们再增加点订单。”
叶国泰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
县里头几乎没有种香菇的人,野生香菇比猪肉还贵,供销社一般卖7毛一斤,叶国泰谈成的价格是四毛五一斤,已经是个很好的价格了。
“这些天你们几个好好干,等卖了香菇,我给你们发点奖金。”
众人顿时更有了动力,一心只有多出菇,恨不得白天晚上都待在香菇房里,也是尝到了“按劳分配”的好处。
56. 第 56 章
成熟期的香菇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命力,几乎是一夜之间,香菇房里就换了一番天地。
这些日子,每天早上推开香菇房的门,迎接大家的都是新的惊喜。
“我的老天爷......这......这丛香菇怎么一晚上就挤满了?昨天明明还没几朵呢!”雷自强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菇群,忍不住惊呼。
晓燕则小心翼翼地蹲在另一排菌棒前,眼睛发亮:“你们快来看这个!这菇盖上的花纹,方知青,这就是你说过的‘花菇’吧?可真好看!”
另一头,左小乐已经开始粗略估算产量,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这一袋少说也能摘半斤下来。咱们这几百袋要是全收了,那不得有好几百斤啊?”
......
大家的关注点不同,但都有同样的结论,这一批香菇长势喜人,,任谁看了都知道,这回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方方澈蹲下身,随机从架子上抽出几个菌棒仔细查看。不少香菇的菌盖已经展开至七八分,边缘还未完全翘起,正是采摘的最佳时机。便把其他几人集中,仔细说了采摘香菇的要点。
“香菇长得确实很好,但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候。”
她随手拿起一个菌棒,指着一朵形态完美的香菇示范,“记住三个要点,一看、二转、三轻放!”
“一看,就是看状态。要摘就摘像我手上这种,菌盖已经打开,但边缘还向内卷曲的。一旦边缘完全展开,或者向上翻的就说明已经老了,卖不上价格,要把这一波另外挑出来。”
说着,她的手指轻轻握住香菇的菌柄,“二转,就是采摘时不要硬拽。像我这样,轻轻捏住下面,顺时针一转就下来了。硬扯会把菌丝弄坏,影响下一茬的生长。”
“三是轻放。香菇非常娇嫩,碰上了就会变黑,所以摘的时候一定要轻拿轻放。”
“这是我们第一批劳动成果,一定要让供销社看到咱们种的香菇品质有多好,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大家一定要仔细些!听明白了吗?”
方澈话音刚落,香菇房里顿时响起一阵摩拳擦掌的声音,“放心吧方知青,一定完成任务!”
大家既激动又谨慎,走到各自负责的区域,开始采摘起了香菇。
毕竟是头一回,众人的动作都透着一股生涩,速度自然也快不起来。
菇房里很安静,只听见轻微的“啪嗒”声,那是香菇脱离菌棒的脆响,间或传来一两声低声交流。
时间在专注的劳动中悄然流逝。
两个多小时后,几只竹筐都装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菇气味。
大家这才陆续直起腰来,不约而同地用手捶打着后腰和肩膀。只是,当所有人目光落在那一筐筐肥厚饱满的劳动成果上时,所有的酸痛仿佛都在一瞬间被巨大的成就感冲刷得一干二净。
“我去拿杆秤来!”雷致远聊下这句话就拔腿跑出去了。
这年代并没有后世那种精准的电子台秤,生产队里用的,是一杆硕大的、木杆上泛着油光的大杆秤。
这是一杆秤猪的秤,杆子比晓燕、小乐两个姑娘还要再高一些,使用时,需要几个人将木杠穿过秤毫,将装满香菇的竹筐抬离地面。两个小姑娘憋红了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和雷自强一起抬了起来。
方澈走上前,手指稳着那冰凉的铁秤砣,沿着刻满铜星的秤杆缓缓移动。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于那微微颤动的秤杆。
“二十三斤四两。”
“二十五斤三两!”
......
四筐加起来九十多斤,距离供销社的需求还相差一些,但品质好能摘的基本都已经摘完,方澈不想为了多赚那十斤的钱就以次充好。
“这次咱们先送九十斤看看情况。”
方澈喊来叶国泰和雷自强一起去送货,几人将一筐筐新鲜香菇小心地搬上三轮车。两人跨上车座,兴致勃勃地往县里赶。
这趟差事的辛苦,大队里人尽皆知。雷公山一带山路崎岖,坑洼不平,如果不坐公交车,靠自己脚蹬,空车行进都费劲,何况载着近百斤的鲜货,紧赶慢赶到县里也要到晚上了。他们得在县里凑合一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再赶去供销社交货,可谓耗时耗力。
以往,叶国泰总会找些由头,将这份苦差推给别人。大队虽然会按规定发放粮票和出差补贴,但终究弥补不了一路的风尘仆仆和筋骨劳累。
只是这一回,他却一反常态,不仅亲自出马,更是从出发起眉眼间就带着掩不住的笑意与急切。
这可是他一手推动下的功绩,绝不能让给别人!
供销社的人检查了每一筐香菇。他们先是抓了一把,凑近看了菌盖的厚度和花纹,又轻轻捻一下确认干爽度,有经验的人还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位面色严肃的采购科干部,眉头逐渐舒展开,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不错,真不错!”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对叶国泰说道,“这批香菇的品相极好。肉头厚、花纹也清晰,是正经的花菇。你们生产队这技术,抓的真好啊!”
他接着吩咐手底下一个干事,“拿去称斤,按五毛的收购价算。”
叶国泰和雷自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
这香菇原本说好了四毛五,哪想到现在对方还能主动涨价,可见对这批货是十分满意的!
干部转头又看向两人,语气比刚才热络不少,“以后你们队的香菇就按着这个标准送过来,咱们供销社就缺这样的好货!”
两人悬着一路的心,此刻终于稳稳落地。
供销社结账很是爽快,四筐香菇一共91斤,工作人员给了叶国泰四十五块五。
叶国泰为了展示自己的大方,那五毛钱说什么也不肯要。
对方无奈,“你不收,我的账就做不平了。”
叶国泰尴尬地笑笑,这才把那五毛钱收下装进了自己兜里。
回去的路上,他整个人都轻快得快要飘起来了。他双手背在身后,步子迈得又大又稳,脚底像是装了弹簧,每一步都踩在云端上。那四十五块五揣在兜里,硬邦邦的,硌着他的大腿。
叶国泰忍不住隔一会儿就伸手进去摸一摸,确认那叠纸币还在,指尖触到纸张,心里就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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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得意也跟着上涨一分。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怎么也合不拢。
这副业可太轻松了!他们生产队今年先是发现了野生的高产水稻,而后靠着高山蔬菜在公社食堂狠狠刷了会儿脸,现在......才过去短短的几个月,又培育出了香菇。
除了他,今年还有哪个生产队的人敢争先进啊!
叶国泰转念一想,今年大队做出的这些突破性举动,都跟方思君那俩口子有点关系,心道以后可得对他们好一些,让她们更愿意替他干活!
这样想着,回程路上他让雷自强在路旁等等,自己则去糕点厂的门市部买了半斤桂花糕,没舍得分雷自强一块,只干巴巴解释,“我这是买回去送人的,拆了就不好看了。”
雷自强撇嘴,上回那头野猪足足卖了125块,刨开分给方思君和他手底下兄弟的,他自己还拿了五十块,够他嘚瑟好久了,他还稀罕那小气吧啦的桂花糕呢!
两人各怀心思回到大队时,天都快黑了,叶国泰打发雷自强把三轮车放好,自己则拎着那袋桂花糕献宝似的进了左维东家中。
叶国泰这大队书记,放眼公社,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基层干部,可在雷公山生产队这一亩三分地里,说一句“土皇帝”都不为过。
虽说他这人的口碑一般,但社员们见着他,哪个不得堆起笑脸,紧赶着上前递根烟、问声好?那些心思活络的,更是在平日里绞尽了脑汁与他搞好关系,就盼着年底评工分、分奖励时,自家能多得些照应。
而左维东一家,成分不好,是队里典型的几家“黑五类”。平日里,他家那扇木门冷清得连只鸟都不愿意多落脚,别说叶国泰这样的人物,就是寻常社员路过,也都是绕着走,生怕沾上那点“晦气”。
上次热闹是和方思君结婚那天,再上次,就是专家们来了解高产水稻那一次了。
可这天傍晚,隔壁几家邻居端着碗在门口吃饭,眼珠子差点惊得掉进碗里!他们分明看见,叶国泰不但没绕道,反而脸上堆着难得一见的和气笑容,手里还拎着一兜东西,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左维东家那扇木门走去。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书记......您这是找谁啊?”有胆大好奇的社员直接问了出来。
叶国泰今天心情好,和颜悦色答道,“方知青这些日子为咱们生产队搞副业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作为书记,我自然是要代表组织来慰问慰问的。对了......”
他叮嘱众人,“方知青是城里来的知识青年,有文化、有技术,能扎根在咱们这穷山沟,这是咱们雷公山生产队的福气!往后,大家伙儿看见方知青家里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都主动点。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背后嚼舌根或是给人家脸色看,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番话落下,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心里却都跟明镜似的——啧,原来是为了方思君来的。
几户家里有适龄儿子的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心里都忍不住泛酸。
左家这小子,成分差成那样,偏偏就走了这大运,竟娶回来这么个金凤凰!这哪是媳妇,分明是请回了一尊活菩萨啊!
57. 第 57 章
十二月底的雷公山,晨雾如一条乳白色的纱带,缠绕在墨绿色的山腰。初冬的寒意已经浸透了空气,呼出的气都带着淡淡的白烟。现在已经是农闲时节,忙碌了一整年的社员们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然而,在这浸透着凉意的清晨,雷公山东侧那片山谷入口,却是一派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
瀑布进入了枯水期,往日震耳欲聋的咆哮收敛了许多,潺潺的水声反而更衬托出人声鼎沸。
今天,是雷公山生产队,乃至整个三棵树公社的大日子——“阿贝水电站”正式破土动工。
方澈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看着眼前的一切。
山谷前那片比较平坦的滩地上,用树枝和红纸标语搭起了一个简易的主席台。台上,公社书记、水电局局长还有另外几位干部,以及满面红光的叶国泰已然就坐。
台下,几乎全雷公山生产队的社员,还有很多其他生产队来凑热闹的社员都来了,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过年般的期待与好奇。站不住的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被自家大人低声呵斥拉回身边后,眼睛却依旧滴溜溜地乱转。
方澈欣然一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瀑布下方那片曾被乱石和泥浆覆盖,如今已被清理出来的区域。
几个月前,那场灾难夺走了包括小阿贝在内的几条鲜活生命,也冲毁了良田和房屋。但此刻,灾难的痕迹正在被一种新的希望所覆盖。她没有食言!
她看到红霞嫂也红着眼睛望向自己,朝她点点头,露出个安慰的笑容。
叶国泰今天特意穿上了那件只有去公社开会才舍得穿的半新中山装,纽扣扣得一丝不苟。他站起身,走到讲台前,先是用力清了清嗓子,靠着雷家小子做的简易扩音器,用力喊起来。
那声音带着滋滋电流声,却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把人震得耳朵嗡嗡的。
“社员同志们!静一静!今天,是个值得咱们雷公山大队永远铭记的好日子!首先,感谢程书记、王书记.....各位领导的高度重视,亲自来到了我们的开工仪式现场!”
他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咱们盼了多少年的电!从今天开始,就要在咱们自己的手里,从这个山沟沟里发出来了!非常感谢县里和公社对我们建造水电站工作的大力支持!”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只见叶国泰双手虚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继续道,“这座水电站,为啥要叫阿贝水电站?就是为了纪念在那场灾祸里没跑出来的小阿贝,还有那些遭了难的乡亲!我们要让这瀑布的水,不再是祸害,要让它变成电、变成发展的动力!让小阿贝和其他生产队去世的乡亲们在九泉之下,也能看到咱这一片,都亮起来了!”
这话朴实,却带着沉重的分量和真挚的感情。人群安静了片刻,不少老人和妇女的眼圈都红了,随即是更加响亮的掌声。人群中阿贝的父母,这会儿正被周围的人注视着、安慰着,他们用力抹着眼泪,但嘴角却努力地向上弯着。
叶国泰越发得意起来,腰板挺得更直,“要建成一座水电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感谢完公社,咱们还要感谢水电局派来了周工这样厉害的专家!”他侧身,向台上的领导和技术员示意,台下又是一片掌声。
方澈有些好笑,叶国泰激动到声音都快劈叉了,可该有的“礼仪”是一点没忘,主席台上那几位领导都笑得多开心啊!从这一层面来说,老叶还真是个从政的好苗子。
“但是!”叶国泰话锋一转,声音又拔高了一度,“我认为最关键的,是咱们雷公山的社员,心齐!有韧劲!更有一股子不等不靠的努力尽头!咱们今年种高山蔬菜、种香菇,每个人勒紧了裤腰带攒下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这水电站,是咱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挣来的!”
这话说到了社员的心坎里。大家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等通了电,晚上就不用抹黑纳鞋底了!”
“明年春耕,咱的抽水机就能用了,再也不愁地里干了!”
“谁能想到咱们种的蔬菜、蘑菇这么值钱,真是多亏了方知青了!”
“就是就是,方知青真是咱们队里的福星啊!”
......
叶国泰满意地听着下面的议论,最后大手一挥,“现在,请咱们公社的程书记,给大家讲话!”
程书记的讲话更侧重于建造水电站的一些政策解读,但也高度肯定了雷公山大队的全体社员们“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精神,被公社书记表扬与肯定,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与有荣焉。
今年过年跟亲戚们吹牛的话题可已经有了!
领导们轮流讲话完毕后,是水电局的技术员老周做讲解。这是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工程师。他没有讲什么大道理,而是拿着一张简易图纸,走到滩地边上,指着瀑布和计划中的坝址位置,用最通俗的语言向大家解释。
“同志们,你们看,咱们利用泥石流冲出来的这个天然落差,在这里修一道矮坝,把水拦起来,通过那边开凿一条引水渠,把水引到那边的机房,水流冲下来的力道可以带动水轮机发电!发的电,足够附近这几个大队照明,还能带动几台抽水机,春耕秋收,都能派上大用场!”
他的讲解具体而实在,让原本对“电”感到神秘的社员们有了更直观的理解,心中的期盼也更加踏实。
简单的动工仪式结束后,真正的重头戏开始了。
老周指挥着队里选出的壮劳力,开始在选定好的坝基位置拉线、测量。叶国泰和雷壮亲自带头,抡起开山镐,在标记好的位置刨下了第一镐!
这一镐,仿佛是个信号,早已等候多时的社员们,立刻按照事先的分工,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男社员们负责清理地基、开挖土石方,妇女们则负责运送工具、烧水、递水。整个山谷顿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嘹亮的号子声、扁担的吱呀声,混合着瀑布的水声,奏响了一曲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劳动交响乐。
方澈没有加入具体的体力劳动,她的主要任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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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调和保障。人太多了干活容易没有章法,要么一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要么几个关键环节人手不足,导致整个工程进度卡壳。她时而走到老周身边,听她讲解技术要点,时而帮着各组清点建材,努力让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思...君,喝点水吧。”左维东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里面装着温热的开水。
方澈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温水润过喉咙,说太多话的口干终于缓解了不少。
“谢谢!”她对他笑了笑又把水壶递了回去,“你自己要喝吗?”
两人虽然结婚有一个多月了,可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递东西时不小心碰到手而已,这回是......他的蓦地红了一大片。
“好...好的。”他接过水壶轻轻地抿了一口,不敢多看方澈一眼,丢下一句,“我回去忙了”,就立刻逃之夭夭。
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跑步模样,方澈忍不住咧开了嘴。
忙活了一整天,大家虽然疲惫,但精神都亢奋得不行,三三两两的人扛着出头铁锹回家时,嘴里讨论的都是通了电之后的美好场景。
在泥地里走了一天,方澈的脚有些酸,正坐在床边捶腿,那头左维东就端了盆热水进来。
“累了一天了,泡个脚放松放松吧。”
这些日子,方澈只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除了忙活工作,其他事情全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基本只索取,没有任何回报。可左维东这人跟傻子似的,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就算是再硬的心也软下来了啊!
方澈招招手让他过来,左维东放下木盆正打算走开,就被她一把抓住,示意他坐到自己边上。
“怎...怎么了?”左维东紧张得呼吸不畅,睁大眼睛望向方澈。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方澈轻声道,目光直视着他有些慌乱的眼睛,“你想对我做什么?”
左维东愣了愣,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我想让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你太辛苦了。”
方澈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个时代的男人,还真是纯真到让人哭笑不得。
“还有呢?”她往前倾了倾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左维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加低沉,“还有......希望你每天都开心,别把什么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有时候可以跟我说说。”
方澈的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光,然后,一个轻柔如羽的吻,轻轻落在了他的唇上。
左维东的脸瞬间爆红,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气氛总算是旖旎了些,与人亲吻的感觉还算不错,方澈打算趁热打铁,再亲个几次。
只是嘴还没凑过去,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嫂子,雷队长喊你过去一趟!”
方澈无语,她还没怎么样呢,左维东已经惊慌失措的滚下了床。
58. 第 58 章
方澈虽然不是大队干部,但今年以来,她为生产队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无形中已成了主心骨之一。因此,当大队遇上难题时,几人下意识就让人去请她来队部商量。
她一踏入房门,就察觉到气氛凝重。煤油灯的光晕下,桌子四周坐着叶国泰、雷壮,以及周工和两名年轻技术员。坐在前头的三个中年男人都闷着头抽烟,眉头拧成了疙瘩,空气中烟雾缭绕。
方澈捏着鼻子走到窗边,迅速把紧闭的窗户打开,“看你们这烟熏火燎的架势,怕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连屋子都快要点着了?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几人哪里听不出方澈的言外之意,悻悻地掐灭了烟,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重重一叹,最后还是周工抬了抬下巴,示意小王技术员介绍。
小王铺开一张手绘的勘测草图,指着一条用红笔标出的线路说,“按照我们昨天的最终勘测结果,引水渠最合理的路线,不可避免地要穿过山腰的那片老坟地。也就是说......必须迁移一部分祖坟,工程才能继续。”
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动祖坟是顶顶犯忌讳的大事,是最敏感和棘手的,她也没问还有别的法子吗,要是有更好的办法,一定不会决定去迁祖坟。
果不其然,小王很快解释道,“从技术上讲,改道不是完全不行。但是,要么绕远好几里,成本要增加许多倍,要么地质条件不稳,将来容易出问题。这条路眼下确实是最优路线。”
周工补充道,“我们在建水电站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些,如果不能把社员们都说服,恐怕......这水电站是建不下去的。所以我们建议,为了不让损失更大,要不要先停工?”
“那肯定不行!”雷壮猛地一敲桌子,“为了这个水电站,咱们队里投入了多少心血和家底!不能就这么算了!”但随即,他又立刻颓然下去,这事难度太大,“这些话我们怎么去跟社员们开口?尤其是福生叔那几个老辈子......”
叶国泰也没辙,能想到的也就是做做群众们的思想工作,“不然明天咱们开个社员大会,我把道理跟大家讲讲清楚,相信大家伙还是通情达理的。”
雷壮看向方澈,“小方知青,你有什么办法吗?”
方澈以前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末世的政策常常遭遇民众的曲解,有的意见领袖会直接鼓动自己的拥趸集体抗议或是游行,但末日联邦的手腕却更加强硬,这本就是个物竞天择的时代,死几个低价值的人对统治阶层来说,利大于弊。
所以如果是以末日的思维,方澈可能会说,派出军队镇压,如果民众仍然抵抗,那就人道抹杀。
当然,她不会在这几个人面前说这种话,不然恐怕会被抓。
“不然......报警试试?”
雷壮笑了起来,总算在方思君身上看到了几分年轻人的天真。
“可不敢啊,这几个老头子是村子里最有威望的,要是把他们抓进牢里了,我估计全大队的社员们都不会再听我和老叶的指挥了。”
叶国泰最后拍板,先嘴炮试试。
第二天的社员大会,远远没有叶国泰想的那么顺利。
会上,当他硬着头皮宣布了迁坟的决定后,现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就像炸开了锅。
“什么?要动祖坟?”叶福生第一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里的拐棍剁得地面咚咚响,“国泰!你昏了头了?那可是我们雷家、叶家几家的老祖宗躺了上百年的地方,是咱们雷公山的根!迁了祖坟会坏了风水,你要让全村人跟着遭殃吗?”
“不能迁啊叶书记!”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纷纷附和,情绪激动,“我们宁愿不要那破电,也不能让先人不得安宁!”
“就是!惊扰了祖先,要是再发生洪水、泥石流,谁担待得起?”
叶国泰还想再讲下去,几个老妇人已经哭哭啼啼地坐在了地上。雷壮、周工几个人轮番上阵,讲水电站的好处,讲科学道理,讲这是为了子孙后代。但在老人们根深蒂固的宗族观念面前,那些关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描述,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个年代的家庭一般都是大家族的形式,话事人便是家族中最年长的那位,年轻一辈虽然向往通电,但也不敢公然支持迁坟,不然就要背上个“不孝”的骂名,被人戳脊梁骨。
会议不欢而散,没有达成任何共识。
干部们只能找亲属帮着做通思想工作,可成功的少,被骂的多,也是不怎么敢劝了。
一筹莫展的时候,陈向阳跑出来给干部们提了个建议,“说服不了咱们就骗骗他们吧?迁坟的当天,咱们让家里有老人反对的家庭的人留在家中,假装无事发生,顺便看着他们,不让他们出来。然后咱们这边就以最快的速度把坟墓给迁走,到时候只要迁走了,老人们再哭再喊又有什么用,时间久了也就接受了。”
叶国泰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高兴地拍拍陈向阳的肩膀,“小陈知青啊,你这年轻的脑子动的就是快啊!要真能顺路进行,下回我一定优先选你当先进!”
“好嘞!谢谢叶书记!”陈向阳乐得笑开了花,走前还冲着方澈挑了个得意的眉。
不过方澈觉得他的先进梦,绝对没戏。这招保管没用!
果不其然,与社员们一对一沟通好在家挡着老人的那天,当施工队带着工具,按照计划来到东山坡粉底进行前期清理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以叶福生为首的几十位老人,早已静静地坐在了坟地前。他们没有吵闹,也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用身体护住了身后的祖坟。晨光中,他们佝偻的背影显得异常决绝和悲壮。
这是他们守了一辈子的祖坟,决不能在自己手上被破坏!
叶国泰和雷壮闻讯赶来,看到这场面,心都凉了半截。
“福生叔,您这是何苦呢?”叶国泰上前苦口婆心地劝。
叶福生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却异常坚定,“国泰啊,你们这几个小辈不老实,还想趁我们老人家不注意偷偷摸摸就刨了坟,你爷爷你太爷爷还在这里头呢,你也不怕他们半夜来找你算账!”
叶国泰:......是哪个龟孙泄了密!
“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怕死,更不怕被抓。今天你们要是非得动着祖坟,就从我们身上踏过去吧!我们死了就正好跟老祖宗们埋在一起,也省的再找地方了!”
这话一出,跟着来的民兵和年轻社员们都动容了,谁也不敢上前硬来。
施工彻底陷入了僵局。
水利局的工作人员也并不只有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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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等着开工,见没了希望,当天下午就集体撤走了。
不过周工走前还是留下话,说是如果这边做好了思想工作,还是会优先过来建水电站。毕竟,水电站必须要在枯水期建好,要是错过了,那可就又要再等一年了。
叶国泰和雷壮几人是彻底上了火,原本还想再打感情牌与几位老同志一一详谈,可因为他们有试图隐瞒他们偷偷迁坟的前科,几位老人家根本不给面子,一进门就把人给赶出去,顺带一顿臭骂。
这谁顶得住!
也因此,“罪魁祸首”陈向阳这些日子完全不敢在两位村干部面前露脸,生怕他们想起这是他出的主意。
他郁闷难堪,去镇里买了好几瓶白酒打算借酒消愁。
原本他是所有知青里的佼佼者、意见领袖,也是书记和队长最看好的人,他只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可随着方思君的转性,他的地位也是越来越低,现在,队里有任何事情,不管是需要商量的大事还是好事,都是优先方思君。
他承认,他很嫉妒,甚至已经到了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跟方思君比较。
这回的这个主意,其实他自己也并不觉得很好,但当他得知方思君没想出解决办法的时候,想把她比较下去的想法占据了上风。为了提供这个建议,他兴奋了一个晚上没有睡觉。
事实证明,失败透顶。
几瓶白酒下肚,陈向阳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只觉得眼前除了星星没有别的东西,他完全是凭借着本能找到了左维东的家中。
没错,心中的执念促使他一步步地走进了左维东家中。
当看到一脸警惕的左小乐时,他含含糊糊地说道,“方思君在家吗?我找她有事。”
大白天的,一个醉醺醺的男知青,来找方思君。在外头的邻居们全都好奇地朝这里张望了过来,啧啧,这架势,怎么像是向方知青讨感情债来了?
左小乐内心毕竟是个成年人,下意识也是这种想法,皱着眉头看向他,“你找我嫂子做什么?”
嫂子两个字说得特别响。
不过陈向阳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副醉醺醺的样子,磕磕巴巴说着,“我想向她请教点事情,麻烦帮我说一声。”
小乐这才不甘不愿地放他进去。
方澈刚从香菇房回来,经过前几天的拍打、晃动菌棒,第二茬的小香菇已经有一些冒头了,这几天大家的主要任务就是仔细检查,一旦发现畸形菇子或是被杂菌污染的菇立刻处理掉。
这会儿她正在院子里打水洗手,一看到陈向阳有些稀奇,“你来做什么?”
陈向阳一看到方澈就委屈地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还真是把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惊呆了,还把屋里头的其他几人都吸引了出来。
左维东一见这架势,嘴唇紧抿着,快步走到方澈跟前,挡在她和陈向阳之间。
方澈好笑,这男人虽然话不多,却是个小醋坛子,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问陈向阳,“我可没招你惹你,你跑我这里哭什么?再不说我可就关门送客了!”
陈向阳哭够了,有些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方思君,你说......我怎么能像你一样厉害,能不能教我几招啊?”
众人:......
59. 第 59 章
“这陈向阳来的时候哭哭啼啼,我还以为是找嫂子负责来的呢哈哈哈哈哈......”昨天下午左小安跟着别人上山捡柴去了,错过了精彩的那一幕,这会儿左小乐正绘声绘色跟姐姐描述着昨天的画面。
方澈瞥了她一眼,“我们俩的关系就是他莫名其妙把我当成了假想敌。”
左小安也乐,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与方澈也渐渐熟络了起来,关系还算过得去。
她问,“那嫂子你后续是怎么把他打发走的?”
“说好话呗,他在咱家哭,要是传出去别人不一定怎么编排呢,我当然是有多快就多快就把人给请走。”
左维东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编竹筐,除了吃饭睡觉干活,手里这活计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的,听了方澈的话,他好笑地勾了勾唇,因为昨天这事,思君又亲了他一口。
挺赚!
方澈对陈向阳这样性格的人也是没辙,知道这人本性不坏,就是太爱和人攀比,多经历几次打击就能把优越感给抹消掉,这时候就能沟通了。
所以当他差点跪在地上求自己教教他时,方澈无语的同时也对这人生出了一丝同情。
她的光芒确实太过耀眼,可她也没有办法。
“关于劝福生大爷那些老人家,其实我这会儿有个主意可以让你去将功抵过,但是你得答应我,以后别处处跟我作对了,成吗?”
陈向阳点头,“行啊,你要是不信,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
酒醒之后的陈向阳十分难得地没有断片,一想到自己昨天做的蠢事,简直想钻到地缝里。可他清晰记得方澈要给自己出主意,主意的具体内容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收工后,他硬着头皮又一次敲响了左维东家的门。
“那个......方知青,你昨天教我的法子是什么来着?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他脸红红的,脸上一片羞赧。
“你今儿个没喝酒,也不会忘了吧?”方澈打趣道。
“绝对不会了!绝对不会了!”陈向阳连连摆手。
左小乐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这人。
陈向阳摸摸脑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认真听着方澈的建议,越听越感受到了自己与方思君之间的差距。
“你这个主意真好啊!不愧是你!我这就去找队长和书记汇报去!”因为过于激动,走出门口时,陈向阳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逗得左小乐笑得更欢了。
“我怎么没发现这人以前这么憨呢?”
“纸老虎罢了。”方澈锐评。
另一头,陈向阳一改往日的畏缩态度,直奔叶国泰家里,顶着书记的压力把计划说了一遍,末了道,“叶书记,我愿意负责这项工作来将功抵过,您看可以吗?”
叶国泰现在正焦头烂额呢,身为大队书记,一天天的被几个老头老太指着鼻子骂,他不要面子的吗?这会儿有人愿意主动来承担,顶多死马当活马医,他能有什么意见。
“成!小陈啊,你放心大胆地去干就是了,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我和雷队长对你可没有别的看法,都说你这年轻人敢于担当呢!”
陈向阳被夸得重新找回了曾经的自信,不过还是没忘记方澈的功劳,“这点子其实是方知青教我的。”
叶国泰不管是谁想的,能把这帮老人家安抚下去,在他这里就是大功一件。
于是受到了一腔鼓舞的陈向阳就放心大胆地去干活了。
前几次自然都是被老人家赶出去的。
但陈向阳这人有的是韧劲,总算在给叶福生家里挑了几天的水后,得到了一次面谈的机会。
老爷子的子女不少,可几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大儿子在部队里,二儿子前几年出意外去世,跟前的就只有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成天在外面野,压根不怎么管他们老两口。老爷子平日里也自己挑水,但最近因为迁祖坟的事情动了气,有些着了凉,实在没办法。
看着眼前这个勤快的小知青,老头叹了口气,“小陈啊,你的目的我都知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的,祖坟是底线,容不得乱动!”
陈向阳一听福生大爷的语气软化了,立刻又是一通安抚,“大爷,你们守护祖坟的心,其实我们全都明白!动土迁坟,于情于理都是一件天大的事,绝对不是一句为了经济建设就能轻率决定的。”
他的话说到了老人的心坎里,他的脸色稍霁。
陈向阳话锋一转,提出了个意想不到的角度,“不过啊,我这些日子在咱们雷公山走动,发现一个情况。咱们各家的祖坟,为了占好风水,往往东一座、西一座,散落在不同的山坳坡地上。说句实在话,平日里除了自家子孙,照料起来不便不说,年头久了,有些坟墓怕是都很难找。逢年过节祭扫,儿孙们更是要翻山越岭,跑好几个地方,实在辛苦。”
见老头陷入了思考,陈向阳趁热打铁,“您这一辈还好说,等下一辈,下下辈呢,年轻人总要走出大山去外面的,难不成就因为找不着地了没法子拜祭,百年以后被祖宗骂忘祖吗?”
“所以我在想......”陈向阳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我们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与其说是迁坟,不如说为咱们雷公山所有先人,共同寻找一块最安稳、最风水宝地的新家!”
“新家?”叶福生忍不住出声,脸上满是疑惑。
“对,新家!咱们自己有了更好的条件还要搬新家呢,怎么就觉着祖先们一定不喜欢新家呢?”陈向阳眼神炯炯,“我们可以请周工这样的专家,用科学的办法,在附近选一处地势最高、向阳避风、风景最好的地方。把咱们生产队里,所有需要迁移的,以及各家愿意迁移的先人,都恭恭敬敬请到那里,集中安葬。这样一来——”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地抛出几个好处,“第一,我们为祖宗们寻了个比现在更聚气、更吉祥的长眠之地,这是大孝!第二,以后清明祭扫,儿孙们不用再漫山遍野地跑来跑去,只需要到一个地方就能祭奠所有先人,既方便又隆重,不是更能凝聚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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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家族的心!第三,我们统一规划,立上规整的墓碑,栽上松柏,让先人们的坟墓庄严清净,免受野兽践踏和风雨侵蚀,这难道不是比现在这样分散着更好吗?”
这个建议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老人心中激起巨大波澜。
叶福生老人听着听着,浑浊的双眼渐渐湿润了。他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点点头,“就依你说的办吧,我同意。”
作为众多老人中最有威望的一位,叶福生的工作既然做通,那么剩下的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果不其然,其他人一听到叶福生同意了,没说几句话就也跟着一起点了头。
全大队所有的老人家的思想工作,被陈向阳做通了!
当他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叶国泰时,叶书记十分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小陈,真是年轻有为!你算是为咱们大队做了一件大好事了,你放心,组织上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陈向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方思君。
以前他总把方思君和自己看作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这次想通之后,他发现,有一个靠谱的队友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以前是干什么要那么自讨苦吃!
“这次多亏了你的建议好用,你是不知道,福生大爷被我说的都快哭了......”
陈向阳在一旁说得唾沫横飞,一旁的左小乐翻了个白眼,看着还在编竹筐的哥哥,戳戳他的手臂,“这人老来咱家,哥你也不管呢?”
左维东好笑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管的?”
呵,真是心大!陈向阳可是被她发现偷看过嫂子的人!
既然她哥不管,那就她来吧!
“喂你说完了没有,我们家马上就要吃饭了,难不成你还想在我家吃饭?”
陈向阳脸一红,“可以吗?”
左小乐差点被他气晕,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知青!
陈向阳最终还是没吃,被心急的叶国泰又给叫出去了,连夜商量集体迁坟的事情,第二天就集合全大队的人通知了这个消息。
周工和手下几个技术员也回来了,得知队里已经做通了老人的思想工作,忍不住惊讶地夸了几句,“你们大队这效率真高!”
要知道,一遇上这种事情,按着他以往的经验,拖个三五个月都是正常的。
所以在得知要他们帮忙寻找一块新墓地时,他也很配合地带着几个徒弟一道在山上转了一圈,最终选定了另一面的山坡上。
迁坟不是一件小事,要把雷公山祖祖辈辈的坟墓都迁到一块,还真需要好一阵子,大家伙就先把会影响水电站的坟墓先迁上去,剩下的慢慢进行,反正现在是农闲时候,劳动力有的是。
水电站的建设终于恢复了进度,方澈这边的香菇种植也还在有条不紊进行着,估摸着明天后就能采摘。
哪想到他们还没送过去,供销社的人又来了。
几个人的心里一咯噔,莫非......香菇的售卖不理想?
60. 第 60 章
情况与几人料想的截然不同。这一批香菇刚送到供销社,因为品质好,又恰逢天气冷,家家户户煮个锅子,这香菇丢进去煮一煮简直是美味!
两天功夫那90多斤的香菇就全部都卖完了,这几天还经常有人来问什么时候香菇能到货。
供销社的张采购员盼着新香菇也是好几天了。只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实在是等不住了,这不就自己下到村里来了。
一路打听找到这香菇房,一见到上次来送货的雷自强,小张那是如同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同志,第二批香菇什么时候能送过来啊?”
雷自强指指方澈,“这是我们这个种植项目的负责人,同志你找她说说吧。”
得知对方来意后,方澈十分客气地请人坐下,“今天倒是长了一些,但不多,您要是真紧缺,那我们就先摘了给供销社应应急。”
小张见方澈如此上道,笑呵呵地点点头,“好啊好啊,那可就太好了!”
见供销社如此重视这批货,方澈与他聊了几句之后就开始下套。
“我们也想快些送过去,只是队里就一辆三轮车,送一趟得花个大半天不说,一辆三轮车能载的量也是有限。”她笑盈盈看向张采购,“我听说供销社是有专门的配送车子,要是到时候您这边能把车子派下来,那也能早些收到香菇了不是?”
张采购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下来了,虽然以往他们没有这个惯例,但,如果能早些拿到香菇,他愿意多费些时间。
“那可真是太好了!”方澈的笑容又加深了三分,“上次之后我们又扩种了两批,到时候可以轮流采摘,这样一来,我们至少可以保证这段时间都有香菇可以给供销社供应。”
张采购拿着一篮新采的香菇喜滋滋回去了,跟方澈约好香菇成熟了就在前一天给供销社打电话。
人一走,众人敬佩地看向方澈,“这法子都能被你想到,厉害!”
尤其是雷自强,原本这苦活都落在他身上,山路崎岖,实在费事,他挠挠头,“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到让供销社的人来运货,要我的话,只能自己咬咬牙蹬三轮了。”
方澈笑笑,“天资聪颖!”
眼下这天气,屋子里差不多十来度,这种温度下长出来的香菇肉质厚实、风味也最醇厚。方澈前些日子赶着种下去的菌丝,就是想收获更多品质优良的香菇。
但再过个把月,房子里就要变得又潮又冷,所有菌丝的生长活动都将陷入停滞。
方澈在心里盘算了好几道,最后拿定了主意——砌一道火墙。
既然要改造,自然是一步到位最好。方澈计划的是这屋子最好一年四季都能种出香菇,既然要设置保暖设备,夏天的降温设备也是必不可少的。
分身乏术,方澈便又给机械厂的雷致远寄了封信过去,让他帮忙打造个喷淋水管的降温系统。
雷致远看到来信人时,愣怔了好半晌才撕开信封。
看了信里的内容,他既觉得正常,又有些失落,方知青跟他,难道只有工作能说吗?
从急匆匆赶到县里的父亲嘴里得知,方知青被红袖套抓去时,雷致远心中除了着急,还有绝望。
这个年代争斗不断,一不小心就容易被竞争对手抓住把柄推下去,他好不容易才升到车间副主任,所以实在不愿意还没站稳脚跟就被撸了下去。可......他也很欣赏方思君,也想过跟她处对象。
一整个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清晨,他逼迫自己做了决定。
前途更重要。
所以内心痛苦的雷致远选择不再回到大队,也不再与方思君通信,慢慢与她疏远,也熄灭自己那颗躁动的心。方思君的婚礼,他也没有参加。
原本以为伤口会慢慢愈合,没想到方思君又寄来了一封信,可信里,她对自己的事只字未提,只一个劲地讨论着喷淋系统。
雷致远说不上后悔或是不后悔,那是他当下能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他强迫自己抛开杂念,静下心来构思这个系统的打造。
等雷致远趁着周末回来时,香菇房的火墙已经砌好了。方澈让雷自强去砍些柴火下来试验试验,生上火没一会儿,屋子里立刻就暖融融的。
晓燕开心极了,“咱们这工作环境也太好了,冬天一点也不冷,我都不想回家了,想晚上也住在这里,这比我家里暖和多了!”
这话没错,山里的冷,跟北方那种干冷完全不一样。这里的寒气是湿漉漉的,像是一张看不见、浸了冰水的细网,无孔不入地往人骨头缝里钻。这年头大家都没条件,家里有个汤婆子已经算是很好了,没几个人不长冻疮的。
正说着,晓燕肿的跟胡萝卜似的手指就开始犯痒,使劲挠了好几下才算好。
另外几人也十分喜欢这新的工作环境,尤其是到外面走一圈再回到这香菇房,别提有多幸福了。
“方知青,我来同你商量一下喷淋系统建造的事。”雷致远走进去,有些尴尬地打断了正在开心聊天的众人。
方澈见到他,毫无异色,微笑着走过去,“这回又要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雷致远的脸不自然了一瞬,而后笑着摇摇头,“不会,随手的事。”
就是这短短几秒钟的不自然,又被最爱暗中观察的左小乐给捕捉到了,她在心中哀叹,嫂子太优秀了,觊觎的人就会很多,真为她哥捏一把汗啊!不然,等会儿先偷偷溜回家耳提面命地告诉哥哥要注意形象?
方澈没注意到左小乐这边的动静,认真与雷致远说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雷致远也总算抛开了所有杂念,认真倾听,及时做好记录,方思君还是那样头脑灵活,与她交谈半个小时,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又多了许多新的思路。
谈到最后,雷致远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回去之后我一定尽快把你要的这套装置做出来!”
雷致远走后,晓燕抠着手走过来,羡慕地看向方澈,“方知青,怎么连我们大队最有本事的致远哥都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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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听你的话?我真是太崇拜你了!”
方澈敲了敲她的头,“可不敢瞎说,盲目搞个人崇拜是要出事的!”
晓燕吐吐舌头,又挠了挠手,嘿嘿笑着,“我跟你开玩笑的嘛!”
她的手已经被抠得血淋淋,好容易结的痂又被抠破了,血渍呼啦的看着怪吓人的,方澈皱着眉头看她的手,“这天还没有那么冷呢,你的手怎么就冻成这个样子了?”
晓燕满不在乎道,“我特别怕冷,一到冬天就长。现在我白天在香菇房这边上工,没以前那么忙了,我家的衣服就都是我洗的,啧,那河里的水真不是一般的冷啊!所以我说,还是咱这香菇房里好呢!”
好是好,只是她已经长了冻疮,在这样暖和的环境里手就会更痒,挠挠挠个不停。
看着怪让人心疼的。她猛地记起,在末世的研究所里,一种高效促进皮肤组织再生的核心原料,正是从食用菌的菌丝中提取的!
方澈的眼睛蓦地一亮,她记得在末世研究所里,一种高效促进皮肤组织再生的核心原料,正是从食用菌的菌丝中提取的!
当天晚上,方澈就进了实验室,在洁净的无菌操作台上,她熟练地启动低温萃取仪,从自己培育的优质香菇菌丝中,精准分离并提纯出了一管至关重要的精华液。
核心原料在手,接下来的步骤则需要“接地气”。之后几天,方澈一有空就熬猪油,制作辣椒和生姜油,再进行分组配比,看看哪一组的效果更好。
小白鼠们就是晓燕和左维东一家人。
除了方澈自己,其余人手上或耳朵上几乎都有冻疮,恰好可以拿来做对照组。
第二波香菇采摘运送完毕时,方澈的冻疮膏也配好了,装在她以前买的小玻璃罐里,每人发了一罐。
年纪最小的小康不服气,“哥哥姐姐都有,怎么就我没有啊!嫂子,我也想要!”
方澈捏捏他的小耳朵,“这是药呢,你没长冻疮给你做什么?”
小孩苦着一张脸,“为什么我不长冻疮!我也想长了!”
刚才站在他旁边的左小安直接对着她脑袋来了一下,“你这臭小孩说什么傻话呢!没见着隔壁小丫挠得手都破了!真长了你可别哭鼻子!”
小康不敢再说了,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晓燕也被喊了过来,看着那个瓶子好奇地往里头瞧,“这东西真能治冻疮?”
方澈并没有给肯定的回答,“这几罐的原料配比是不同的,现在我们是在做实验,看看谁的冻疮恢复得最快。”
其他几人还在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左维东立刻提出来,“但这样一来,每个人之间的差异可能会影响对冻疮膏效果的评价。”
还真是......方澈赞许地抬眸看了眼左维东,这小子脑子还真挺灵。
“那就这样,你们每一个冻疮都用不同的冻疮膏,每天让我看看使用的情况。”
“好!”另外几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十分配合地答应了。
61. 第 61 章
第三批香菇出菇的时候,已经到了雷公山最冷的时候。
山野仿佛被冻住了。往日奔流的山溪,如今只剩下一缕细细的线。有几棵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冰霜,像是给山林披上了一层素白的纱。地上的土也被冻上了,一脚踩下去,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远处山谷中,建设水电站的社员们“嗨哟嗨哟”喊号子的声音晃晃悠悠传到这头,火墙里冒着烟,劳动完的晓燕乐呵呵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脸上满是满足的惬意。
“这日子可真好啊!干活不累,屋子里还这么暖和,最最重要的,我的手居然好了,一点也不痒了!”说到这个,晓燕对方知青的崇拜简直要五体投地了。
她怎么做什么都这么成功啊!
三批香菇的出菇量越来越多,趁着还有太阳,方澈让大家晒了一些香菇干,也不卖出去了,留着过年的时候给大队的各家分一点尝尝鲜。
因为是试运营阶段,香菇种得并不算很多,一共收获了800斤,700斤卖给了供销社,光是这俩月就赚了350块钱。
刨去修屋子建火墙的费用,大队获得的毛利润是280块。
队里给香菇房的人开的工资是每天3毛钱,两个月下来,每个人能分到18块,方澈则还能获得额外的14块顾问费。
钱虽然不多,但在整体都不富裕的衡东省,这已经是不小的收获了。
所以在得知因为天气太冷,香菇种植需要到明年开春了才能继续时,众人都十分遗憾。一是这么好的赚钱渠道暂停了,二么,又要回家去挨冻了。
晓燕不解,“方知青,咱们不是能烧火墙吗?为什么就种不了香菇了呢?”
“咱们这儿一到冬天几乎天天下雨,外头不好烧火,要是温度控制得不好,会严重影响香菇的品质,砸了招牌就不好了。另外,在低温环境中冻一冻菌丝,也会让香菇长得更好,所以适度的停工是很有必要的。”
晓燕点点头,一想到马上就要过年了,最近镇上的集市特别热闹,她爸妈说她赚的钱可以放一半在她自己这里,她可以去镇上买很多东西,心情便又愉快了起来。
“明天就是镇上的集市了,小乐你们要去玩玩吗?”
“好啊好啊!嫂子——”小乐转头期待地看着方澈,“你也去嘛?”
明天没什么事,方澈想了想便答应了。
回到家,左维东很难得地没在堂屋里编竹筐,反倒是一脸兴奋,跟着她一道走进了卧室里。
“今天我编的竹筐全都卖出去了,原本我还想卖不出去的时候去集市摆摊。”他十分激动地从兜里掏出三张大团结,“喏,这是我做筐子赚的钱,全都交给你了。”
方澈挑眉,“给我做什么?”
左维东理直气壮,“哪家不是媳妇管钱,你快收着吧,不然丢了就麻烦了。”
既然对方如此信任自己,方澈便也不推辞,爽快拿过钱放进一个小盒子里,外头又缠上一圈一圈的衣服,这才放心地塞进柜子里。
做好这一切,左维东还没走,站在一旁不停挠头挠脸。
“怎么了?”
“那个......明天镇上赶大集,要不......”
话音未落,方澈立刻接话道,“我跟小乐晓燕她们约好了一起,你想去的话,不然咱们全家一起去吧?”
虽然不能与思君两人单独逛大集,但她说“全家”,又让他的心里暖融融的。
“你妈的头发又长又乱,需要打理打理了,我那天见着她衣服也破了,不如趁这个机会也让她一起出去逛逛。”
左维东叹了口气,“回头我让小安替她剪一剪,她应该是不愿意出门的。”前阵子她愿意出房间,就足够让所有人惊喜了。
第二天,左母果不其然没有出门,但大家都已经习惯。
“我做了饭热在锅里,妈你记得起床吃点。我们赶集去了。”左小安趴在她妈床前说了几句话,大家便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大家在村口处跟晓燕集合,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妹妹晓珍。
晓珍比小康大两岁,性子跟晓燕差不多,也是个活泼的,主动与众人打了招呼以后就乐颠颠对小康炫耀,“今天我姐说要带我买很多好东西哦,她赚了大钱了!”
这话一出,把晓燕闹了个大红脸,拍拍她脑袋,“我在家里吹牛的话你怎么把我给抖出来了!闭嘴吧你!”
小康看向三姐,“三姐,你不是也赚大钱了,你不给我买好东西吗?”
小乐今天可是特意打扮过的,背着一只左维东做的竹编包,得意地拍了拍包,“你担心什么,今天我肯定带你吃香喝辣的去!”
“好耶!”两个小朋友都高兴了,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时不时拌个嘴,一派天真可爱。
两个小孩走在最前面,三个女孩也凑到一起说起了小话,左维东和方澈自然被剩到了最后头。
“累吗?”左维东偏头看她。
方澈好笑,“左维东同志,你忘了我当初挑的粪比你还多的事情了?”
左维东闭嘴了,思君什么都会又能吃苦,他觉得自己怎么关心都是无用功。
“知道你是惦记我,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了。”方澈补充道。
嗯,瞬间不内耗了,左维东的眉眼舒展开来,享受难得的与方思君两人并肩行走的时刻。
走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总算抵达了镇上。这是近期最大的一次集市,镇上那一条街被摆得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摊位琳琅满目。
原本还闹着要姐姐请客的两个小孩也不说话了,乖乖巧巧地被姐姐牵着手,眼睛好奇地看着所有入目的东西。
前头有一个卖玩具的摊位,摆着发条小青蛙、弹珠、纸灯笼、纸人、口哨等等各种各样的小玩具,虽然在方澈眼中做工实在有些粗糙,但在这个年代的孩子心里,已经是顶顶好的玩具了。
方澈摸摸赵小康的脑袋,“你想要什么挑两个吧,嫂子送给你。”
小康抬头看了眼大哥,又看了眼嫂子,懂事地摇摇头,“这是比我小的小孩子才能玩的,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玩具了。”
话虽如此,眼睛却时不时要往玩具们那儿瞥一眼。
方澈看了眼左维东,他立刻会意,“那就挑一样吧,没事的。”
小少年的眼睛睁得很大,又试探地看了眼两个姐姐,他家不是穷得都快吃不起饭了,真的能这么奢侈地给他买玩具吗?
“行了你,快点挑吧,等会儿嫂子后悔了你就自己哭去吧!”
既然如此,小康也不再扭捏,小大人似的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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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都问了价格,最后选个最便宜的玻璃弹珠,两分钱一颗,他就拿了两颗。
方澈看不下去,抓了一把到他手里,又挑了几本小人书和几样发条小动物,满满当当塞了个满怀,小康求助地看向小乐,“姐,你帮我装一点儿。”
小孩笑得脸都是红红的,宝贝似的轻手轻脚把玩具们放进了左小乐的包里。
左维东的心里也热乎乎的,其实他从前都没有奢望方澈对自己很好,哪想到连他的家人她都十分关心。
又逛了一会儿,方澈已经买下了一大块土布、糍粑、包谷糖等糕点,又给小安小乐一人买了一罐雪花膏,再加上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左维东两只手拎得都有些费劲。
晌午时候,方澈提出去国营饭店吃个午饭,其他几人都不大乐意。
今天花的钱都够他们家之前在地里干好几个月了,实在舍不得再把钱花在那么贵的国营饭店里。
“嫂子,那边有个卖饼和米粉的摊子,咱们要不去那儿吃吧?”左小安提议道。
方澈也不勉强,她今年确实也没赚多少钱,左家人心中不安也可以理解。
一行人往米饭摊子走去,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方澈笑着喊他,“钟医生!”
钟叙白今天被家人逼着和一位女同志相亲,饭桌上他兴致缺缺,女同志却十分精神,吃完饭还要让他陪着一起逛逛集市,出于礼貌,他不好拒绝,只好兴致缺缺地走到了这边。
一听到方思君的声音,钟叙白立刻来了精神,抱歉地对身边的女同志道,“不好意思,我的同事有事找我,如果你介意的话,不如你先回去吧?”
女同志看着男女老少拎着大包小包,哪里是有公事的样子,心中窝火,但面上还是善解人意道,“左右我下午也没事,在这儿等你便是了。”
钟叙白无语,只好先过去与众人打了招呼。
趁着女同志看不到,拼命向方澈使眼色,“快说你有事找我,让那位女同志先回去!”
方澈哭笑不得,刚想帮钟医生编个理由把那姑娘先糊弄走,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
她转身同左维东道,“我跟钟医生想谈点合作的事,你带孩子们再去逛逛,要是我还没回来就去那个茶摊那儿找我。”
左维东虽一肚子疑惑,但还是点头照做,拉着其他几人先行离开。
左小乐摇摇头,她也帮不了哥哥,只能靠他自己的人格魅力了,她抬起头,“哥,要不你等会儿也给自己买身新衣服?”
......
安顿好家里人,方澈又跟着钟叙白走到那位年轻的女同志跟前,“同志您好,不好意思啊,我跟钟医生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谈,比较着急,大概要好几个小时,您要是等不及,不如先回家去?”
女同志彻底生气了,连招呼都没打,就转身离开了。
方澈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估计你回去得挨骂了。”
钟叙白无所谓地耸耸肩,“骂就骂吧。”他现在实在是没有找对象的心思。
两人来到茶摊,钟叙白总算舒了一口气,朝方澈抱拳,“谢啦!”
“谢什么谢!我是真有合作跟你谈。”
钟叙白纳闷,“什么?”
“我这儿有个配方,你要吗?”
62. 第 62 章
配方?钟叙白瞬间来了兴趣,“什么配方?”
方澈今天没带冻疮膏,不过配方早已牢牢在自己脑海里,现写一份也轻而易举。
“我观察了很久,我发现这里的冬季湿冷入骨,长冻疮的人特别多。可市面上的冻疮膏,效果都差强人意。”她的语气平静,“我就自己琢磨,试着做了一款,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钟叙白简直是目瞪口呆,一个天天跟着农村社员在地里干活的女知青,竟能捣鼓出效果显著的冻疮膏?这让他这个科班出身的医生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见他没有说话,方澈以为是没有兴趣,继续游说道,“完整的使用记录和数据我那里都有,可以一并给你。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方子由你这位正规医生来验证和发表,更名正言顺,也能更快地帮助更多受冻疮困扰的人。”
“成,我明天就过来看看。”钟叙白心中十分好奇,想看看方思君的研究成果究竟效果如何。
说实话,他这两年也在研究发明一款更管用的冻疮膏,效果总是不太理想,也不知道方思君的方子,能不能给他一个惊喜。
第二天一早,钟叙白坐上最早的一班车就来到了雷公山生产队。
“钟医生,你来了!”方澈见到他后,便立刻把罐子递了过去。
钟叙白打开罐盖,一股混合着油脂味、辛辣味与青草味的复杂气味散出。膏体呈深紫红色,质地细腻。他用指腹蘸取一点捻开,触感顺滑,吸收很快。
辣椒、某种油脂、似乎还有......紫草?他挑了挑眉,有点意思。
方澈又翻出她的笔记本,推到钟叙白面前,“这些是详细的记录。”
钟叙白低头细看,笔记本上清清楚楚记着几人的症状,每一次涂抹冻疮膏之后的感受及效果,以及痊愈的时间。
最快的是赵小康,右手背的红肿居然在6天后就彻底消失了!
“这些数据......都是你记录的?”他抬起头,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光是这一部分记录内容,就能看出研究者不仅心细如发,更具备惊人的科学素养。这种严谨程度,别说只是个高中都还没毕业的普通知青,就是县医院的病历档案都未必能够达到。
要是可以的话,真想把人拉过去给自己当同事啊!钟叙白紧紧捏着那个小罐子,像是捏着一个宝藏。
“你把方子就这么给我了?你有什么要求吗?”他实在好奇方思君的大公无私,这并不符合人性。
“如果有奖金的话,分六成给我。另外,这个方子我不署名,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你自己想的。”怕钟叙白多想,方澈又解释道,“一来,你的署名更有说服力,二来,我不希望我过多地引起别人的关注。”
钟叙白理解了,这个时代里,太过锋芒毕露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点点头,“可以,要是有奖金的话,我全部分给你都行。”
说着便仔细查看起配方和含量来,别的都是一些可以轻易获得的,与他之前的猜测差不了太多,只是最后这“菌菇提取物”,是怎么提取的?
方澈解释,“这个......可以说是我的独家秘方,你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提取给你,但是...不能告诉你具体的提取方法。”
钟叙白虽然心中有些受伤,自己和方思君都这样熟了也不能被完全信任,但转念一想也正常,再亲密的关系一旦涉及到利益冲突都会变得面目狰狞。
方澈也很无奈,靠现在的技术压根提取不出那“提取物”,只能撒个傲慢的谎了。
两人最终达成一致,钟叙白拿着配方和几个密封管的提取物告辞离开,“若是有奖金,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
方澈摆摆手,“这个不急。”
她相信这款冻疮膏的市场反馈会很不错,但倒是不急着赚钱,她想引导钟叙白到一条更广阔的科研道路上,为中医药学的发展出一份力,或许能够为未来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钟叙白回了家,老爷子一敲拐杖,“留姑娘一个人回家这么没有风格的事情你怎么都做得出来,真是太恶劣了!”
他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那是因为我得到了一个好方子,爷爷您要一起看看吗?”
老爷子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拿过方子一看,“哟,还真有两下子!”也不管钟叙白放了姑娘鸽子的事了,拉着他一起到家中药房里,在方子的基础上再做一些调整。
几天后,确定方子的疗效确实不错,钟老爷子便喊了制药厂的一个厂长来家里吃饭,打算谈一谈这款药膏的上市事宜。
另一头,方澈压根没想到钟叙白的速度能有这么快,每天抽空进入实验室选育明年要种的菜籽,她计划明年的高山蔬菜不但要在产量上有所突破,在菜的种类方面,也想有些新的变化。
桌子上还放着跟老师的书信,老师十分支持她的想法,这儿的气候湿润,本就十分适合绿色蔬菜的种植,若是能够建造出蔬菜大棚,那么一年四季都能保证蔬菜的供应。
光是高山蔬菜就能赚到一大笔钱!
“思君......思君......”门外传来左维东的声音,方澈立刻从实验室退出,走过去打开房门,“怎么了?”
“水电站建成了!就差立碑了!叶书记说这水电站的建成多亏了你,让你来揭红布!”他因为跑了许久胸口起起伏伏,脸上是与有荣焉的自豪。
“哦?叶书记这回倒是肯发扬风格,把露脸的事情交给我了。”方澈挑眉,“需要我带什么东西吗?”
“不必,都准备了,你人过去就行。”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迎着人群的视线缓步走向最中间的位置。
左维东不是没有过被所有人注视的时刻。从前,那些目光是冰冷的、带着厌恶、嫌弃,甚至是幸灾乐祸的,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而此刻,他感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温度,那是一种混杂着羡慕,甚至是一丝嫉妒的灼热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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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侧头,看着身边步伐沉稳、面容平静的方澈,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油然而生。
他怎么这么幸运,可以站在她的身旁!
左维东不自觉挺直了腰背,坦然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陪伴着她,一步步走向人群中央那块覆盖着红布的石碑。
迎着众人的掌声和欢呼声,方澈余光中还看到举着相机的记者,不由莞尔,老叶这回,可真是把排场做足了。
“社员同志们!”叶国泰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山谷间回荡,激动得有些发颤,“”下面,我们请建成这座水电站的最大功臣,方思君同志咱们的水电站揭碑!”
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掌声。
方澈深吸一口气,握住红布的一角,轻轻一拉。
鲜红的布匹顺势滑落,“阿贝水电站”五个有力的大字在阳光下闪耀着异常灼热的光辉。
方澈定定地看着那五个字,视线瞬间模糊了。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汹涌的热意逼了回去,只在心底留下一个滚烫的念头——
成了。雷公山,终于有电了!
不过嘛,水电站是建成了,把电线拉进各家还需要几天时间,最先拉到电的是最靠近雷公山的一户人家。
女主人乐得合不拢嘴,“以前是因为最没钱才住到这山脚下,哪想到现在有好事倒是让我家赶上了!”
一大群人围着他家,看着电工娴熟地把电线分出来接到他家房顶,再拧上一个灯泡,绳子一拉,光明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年头的灯泡瓦数不高,光线也偏黄,说实在的,在白天几乎没什么太大的效果,但光是看到电灯亮起来,就足以让所有人激动不已。
“这灯泡原来是这样亮的啊!”
“打死我都想不到我家竟然也能通电了!”
“哟,这电灯这么亮,该不会很费电吧?”
电工一面麻利干活,一面回答大家的问题。这一户装好了,他扛着梯子就往下一家赶,那群人就跟盯着食物的苍蝇一样,也一窝蜂跟着往下个地方走去。
那场面......还真有些滑稽。
赵小康跟几个小孩子也在这凑热闹的队伍中,看到灯泡亮了一个个激动得跟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怎么都囤了些好东西,像王爱凤、周红霞这类跟方澈关系走得比较近的人家,在看到小康时会偷偷给他塞些好吃的,花生米、牛奶糖、水煮蛋......没等到家,这孩子手里和兜里都装了各种好吃的。
他红着脸说谢谢,塞他东西大人就会笑着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乖一些,好好听你嫂子的话。”
小康这就懂了,他们是因为嫂子才给自己这么多好吃的。
一刻也不敢耽误,他护着身上的好吃的就往家里赶,迫不及待想把好吃的分享给嫂子一起吃。
嫂子不但对她很好,在嫂子来了家里之后,家里也变得好了许多,小康觉得自己对嫂子的喜欢都快要赶上大哥了!
63. 第 63 章
临近年关,公社准备召开年度工作总结暨表彰大会的消息,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各个生产队。
叶国泰早就收到了正式通知,这一次,她心头的底气前所未有的足。他深知,凭借雷公山生产队这一年里扎扎实实干出的几件大事,他想不出风头都难。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诶诶......”他把那套出席重要场合必穿的中山装早早收拾了出来,每天睡觉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擦一擦,确保衣服上不染一丝灰尘。
他媳妇看不下去,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至于嘛,不就是开个会,跟你要当领导了似的!每天擦每天擦,别把这布料给擦破了!”
“你懂什么!”叶国泰嫌弃地甩了一眼过去,“前两天公社领导找我谈话了,今年咱们这生产队干的事情都太了不得,这回啊,我八九不离十是要提拔了。”
“切!”叶婶子不屑,“提拔提拔,你每年都这么念叨,这都多少年了还不死心呢!咱大队是有好些个大事,可跟你有什么关系,不都是小方知青倒腾出来的嘛!你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叶国泰心情好,对于媳妇的奚落也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做起了科普工作,“红梅同志,你这个观点有个明显的误区,让我来向你指明。我是这个大队的书记,原则上说,一切都是我管的,下面人能做出这些成绩,没有我的支持和许可,可能吗?所以啊,这军功章里,是有我的份滴......”
叶婶子听不惯这官腔,翻了个身准备睡觉,任凭老叶继续白日做梦。
大会当天,公社礼堂里坐满了各大队的干部和积极分子,气氛热烈。雷公山大队的书记和队长都参加了,这回还叫上了方澈。
当主席台上的领导开始宣读表彰名单时,“雷公山生产队”的名字被一次又一次地高声念出,老叶的头都快要昂到天上去了。
“表彰雷公山生产队,在夏季泥石流灾害后,积极抢救、科学管护,发现并培育了高产水稻田,为全公社粮食保产稳收树立了榜样!”
“表彰雷公山生产队,敢于探索、勇于实践,利用高山气候优势,成功种植高山蔬菜,丰富了夏季市场供应,增加了集体收入!”
“特别表彰雷公山生产队,在知青方思君同志的技术指导下,攻坚克难,成功发展人工食用菌栽培,开辟了全新的副业门路!”
“最后,隆重表彰雷公山生产队,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精神,在条件艰苦的情况下,依靠自身积累,联合周边生产队,成功建成了咱们公社第一个大队级的水电站,实现了照明和动力用电零的突破!”
每一次念到雷公山生产队,台下都会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叶国泰一次次上台领奖,把周围的人都羡慕坏了。
老叶今年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这么优秀的一个知青被分配到了他们生产队,什么都会,还那么无私,就算书记那位置上坐着头猪,该有的荣誉还是有啊!
趁着叶国泰上台领奖的时候,周围几个生产队的书记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这好处也不能全都老叶一个人占了啊,方知青在她们雷公山生产队也好几年了,要我说,咱们得去跟程主任申请申请,让方知青轮流来咱们各个大队才是!”
另外一人叹了口气,“你以为就你有这种想法呢,晚了!”这位书记明显是提前做过工作的,比前一位更加了解内幕。
“老陈你把话给说明白啊,什么叫晚了,难不成方知青被你们大队给抢了?”前头那位书记急了,会都没心思开了,拉着陈书记非要问出来不可。
这位陈书记摇摇头,“我倒是想呢,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几个月,雷公山生产队里的方思君方知青可是十里八村最有名的人了,前阵子种高山蔬菜还顺带着帮翁寨湾也搞了一个蔬菜种植组,听说就光是那俩月就赚了一千多块钱!
这还不止,这方知青跟有神通似的,又是培育香菇,又是在水电站建成的时候去揭碑,足以证明她的重要性!
附近几个生产队从前的情况可以说是难兄难弟,大家的交通都不方便,靠在地里卖命一年到头也就能混个温饱,比来比去也都差不多,所以大家都是苦中作乐,没太大的进取心。可现在不一样了,眼看着雷公山生产队副业搞起来了,水电站也建起来了,等明年开春,各方面都能把其他大队拉开一大截。
就前阵子镇上大集,听大队的人说,遇到几个雷公山的社员,花起钱来明显比从前大手大脚了不少,这一看就是今年没少挣啊!
这里头的猫腻随便找个雷公山生产队的社员就能打听清楚,所以陈书记早早就跑去公社找程书记了,一通哭诉后图穷匕见,想把方思君这个宝贝疙瘩拉到自己大队去。
得到的结果当然不能如他所愿。
他清楚记得,程书记委婉地告诉他,方思君同志都已经嫁给雷公山的社员,彻底落户在雷公山,并且,出于组织的考虑,将会给她安排在一个更合适的位置。
陈书记这就懂了,也就不再强求,当下就收拾收拾回家去了,眼下,与其想把人抢走,不如与她拉近些关系才更重要。
于是乎,在这个几乎看不到女同志的场合里,陈书记看到恰好端正坐在自己后头的女同志,朝她伸出右手,“你好方知青,我是龙坞大队的陈勇......”
很好,他已经比其他人率先迈出了第一步。
看着陷入沉思又笑得肆意的陈书记,方澈:......
很快,其他几人就知道陈书记话里的意思了。
表彰结束,分管组织工作的林主任走到发言席,“同志们,下面我要公布一个人事任免通知。经公社党委研究决定,鉴于叶国泰同志在领导雷公山生产队期间,表现出卓越的组织能力和开拓精神,成绩显著,特破格提拔其担任革委会生产指挥部副主任,主管全公社的农业技术推广和副业发展工作!”
这么个重磅炸弹投下去,别说其他人了,连天天吹嘘自己总有一天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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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提拔的叶国泰都愣住了,他这是......这是真当领导了?
这冲击太大,他差点要晕过去,要不是一旁的雷壮扶着他,恐怕这回是真要出洋相了!
叶国泰嘴唇哆嗦,双腿打颤,努力偏头看向雷壮,“雷子,我......我刚刚没听错吧?我......我要调去.....公社了?”
“没错,叶主任!”雷壮摇摇头,这官迷老叶。
“放心吧雷子,哥以后不会忘记你的。”叶国泰紧紧握住雷壮的手,“咱们以前合作得很好,以后你有用得着哥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雷壮真是哭笑不得,拉着他让他坐下冷静冷静。
直到会议结束,叶国泰还没回过神来,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这人有病。
结束前,他们仨被工作人员通知留下,“林主任还有话要跟你们说。”
方澈原本以为自己就是来领个表彰的,哪想到还被留堂了,问雷壮,“队长,这是要做什么呀?”
雷壮神秘笑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是件好事。”
经由这样一提醒,方澈心中有了大致的方向,倒也不那么好奇了,跟着老叶和雷壮一起去了林主任安排的会议室里。
林主任先是肯定了雷公山生产队这一年的工作成绩,而后看向雷壮和方澈两人,“叶书记被破格提拔到了公社,书记的位置,经过叶书记的推荐和组织上的讨论,我们觉得雷壮同志你是能够胜任的。”
从得知老叶要走,雷壮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所以这会儿并没有显得多慌乱,笑着点点头,从容不迫地表态,声音洪亮又坚定,“感谢组织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望,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发扬精神,带领全体社员把生产搞得更好,把生活过得更红火!”
方澈这才知道,原来老雷说这些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丝毫不比叶国泰逊色。
林主任又将目光转向方澈,语重心长道,“方思君同志,组织上经过认真考察和充分酝酿,决定由你担任雷公山生产队的代理队长,考察期一年。只要你在这一年能够经得起考验,就可以正式担任队长职务。”
他稍作停顿,语气更加恳切,“你还很年轻,这是组织上对你工作能力的充分肯定,也是一个破格提拔。希望你能够牢记组织的信任和培养,在这个岗位上好好锻炼自己,发扬敢想敢干的精神,把雷公山生产队建设成为我们公社的一面红旗!”
对于当队长这事,方澈倒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只是......她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我夫家那边......”
林主任了然,“这个你不必担心,程书记爱才惜才,你只管放手干。”
“好!谢谢林主任、程主任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努力工作,配合雷书记做好各项工作!”方澈毫不怯场,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方思君,女,1954年3月出生,于1975年1月担任雷公山生产队代理队长,年仅20岁。
64. 第 64 章
叶国泰的调任文件在会议之后没几天就下来了。公社考虑到年关将近,特意宽限了他一段时日,许他过了初八再去新单位报到。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一会儿功夫就飞遍了雷公山生产队的每个角落。与之一起传开的,还有公社的另一个决定——由知青方思君,接任生产队代理队长一职。
一石激起千层浪。
队部里,几个干部围着叶国泰,脸上神色各异。雷壮早就知道了,便没有说什么;民兵连长雷富坚挠着头,嘿嘿直笑,他是服气的;唯独会计王力,一张脸黑得像锅底,手里的搪瓷缸子捏得咯吱响。
“叶书记,这不是胡闹嘛!”王力终于憋不住,就差没拍桌子了,“她方思君才多大?二十岁的女娃娃,还是个城里来的知青,让她领着我们三四十户人家百来口人往前走?这不是拿全队的前程开玩笑!”
叶国泰如今是高升在即,心态早已不同,只想平稳交接,更不愿得罪方思君这个明显被上头看中的“潜力股”。
他摆摆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王力同志!你的资历老,经验丰富,这我承认。但方思君同志的能力和贡献,大家有目共睹!香菇种植、水电站,哪一样不是她牵头搞起来的?给队里带来了多少实实在在的好处?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有文化,有魄力,更有带领大家致富的脑子!这是公社程书记他们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们要相信组织的眼光!”
“组织也得结合实际不是?”王力梗着脖子,“咱们队里多少老把式,哪个不比她经验足?让她当个技术顾问,指点指点,我没意见。可这队长……哼,怕是难以服众!”
“服众不是靠资历,是靠做事!”叶国泰语气加重了几分,“公社也考虑了实际情况,所以方思君同志目前是‘代理队长’。干得好,明年转正;干不好,自然另有安排。在这之前,你们这些老同志,要多帮助、多支持,而不是拖后腿!我把话放在这儿,方思君是个人才,咱们大队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谁要是为了一己之私把这股势头给搅和黄了,我叶国泰第一个不答应!”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力知道再争也无益。他猛地站起身,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老旧的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左维东家的小院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张梅梅、陈向阳等几个知青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涌了过来,脸上又是震惊又是兴奋。
“方队长!以后可就是我们的靠山了!”陈向阳拱着手,笑嘻嘻地打趣。
“思君,你真是太给我们知青长脸了!”张梅梅激动地拉着方澈的手,“二十岁的生产队长,别说咱们公社,就是全县也找不出第二个吧?”
不过,人怎么能出息成这样子呢?这就好比大家都是去学校里当学生去的,结果过了几年有人直接当副校长了,说出去哪有人相信啊!
方澈看着这群真心为她高兴的伙伴,心里也泛起暖意。她笑了笑,语气依旧平和,“什么队长不队长的,不过是以后做事更方便些,能带着大家尝试更多新东西。你们也别给我戴高帽,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那可不一样!”陈向阳摇头晃脑,“以后我们可得抱紧方队长的大腿!”
众人一阵哄笑。
左维东站在灶房门口,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笑靥如花的方澈,眼里是掩不住的骄傲与温柔。他默默地和小安、小乐一起张罗着,拿出家里备着的花生、瓜子,又赶紧去准备晚饭,打算留知青们一起庆祝。
院子里很快热闹起来。左小乐叽叽喳喳地跟张梅梅说着队里的趣事,赵小康则缠着几个男知青比划弹弓,笑声不断。炊烟袅袅,饭菜的香气混合着年轻人的朝气,让这个冬夜显得格外温暖。
今晚过后,大部分知青都要踏上回家探亲的火车,大家格外激动,闹到了大半夜这才摇摇晃晃地回到知青点。
方澈的酒量极好,反倒是陪着喝了两杯酒的左维东脸红到不行,她扶着他小心翼翼进了房间。
左维东被小心地安置在床沿坐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晃悠,脸上那片一直未褪的潮红,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明显。方澈从灶台舀来温水,用毛巾轻柔替他擦拭脸颊和脖颈,试图带走一点酒气。
左维东乖巧仰着脸,任由她动作,一双总是沉静克制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润的薄雾,显得迷离又温顺。他努力睁大眼睛,视线紧紧跟随方澈,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似的。
“思......思君......”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软,带着点含糊的鼻音,像是在撒娇。
“嗯?”方澈轻声应着,将毛巾放下。
他却突然笑了起来,嘴角弯起一个有点傻气却无比真挚的弧度,喃喃道,“我不会让你后悔选择我的,我以后一定会更加......更加努力干活,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方澈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逗得想笑,又觉得心头软软的,原来她随口说的话都被人记在了心里,饶是一向理智的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她在很小时就与亲人失散,原身也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几乎没有体验过家庭的温暖,从前她觉得孑然一身没有牵挂能够让自己从容面对任何来临的意外,这样挺好。可是现在,她突然也体验到了被人关心着的熨帖。
“知道了!那你好好努力吧!”方澈笑起来,给他脱了外套,替他盖好被子。
大概是酒精加持,这一晚方澈睡得极沉。待到夫妻二人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时,日头早已升得老高,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纸,昭示着时辰已不早。
左维东率先醒来,一见外头天色,心里便是一咯噔。他匆忙应了一声,手脚利落地披上衣服前去开门。
门外,左小乐眉头紧锁,脸上不见往日的活泼,只剩下焦灼,她下意识想往里张望,却被左维东侧身挡住。
“哥,出事了!”左小乐压低了声音,语速又快又急,“王力他们不服嫂子当队长,煽动了好些人,现在都在队部院里闹呢!嚷嚷着要……要重新选队长!”
左维东脸色一沉,“我知道了!我马上告诉你嫂子,你快再去看看,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来报信!”他立刻关上门,转身回到床边,轻轻摇醒方澈,“思君,快醒醒,队里出事了。”
方澈睁开眼,短暂的迷茫后,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她对可能出现反对声浪早有预料,此刻并不十分意外,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快,如此激烈。
等她从容洗漱、吃过早饭赶到队部时,院子里已挤满了人,喧嚣鼎沸。原本经过一夜争吵略显疲态的人群,一见到她的身影,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再次炸开。
“方知青!你来得正好!今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你必须给个交代!你一个外来户,才吃了几年雷公山的米?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的时候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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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来的女娃娃指手画脚了!祖宗规矩还要不要了!当队长管社员,可不仅仅靠脑子聪明,讲的是资历和威望,你有什么?”叶福生拄着拐杖,把地都戳出了个洞来。
他身后的人群跟着起哄,“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派工、分粮、调节纠纷,这些事你懂吗?”
“你一个女的,别到时候搞不定问题哭鼻子,把咱们队搞得乌烟瘴气!”
“就是就是!”
......
方澈还没说话,一旁的雷自强听不下去了,“老子最烦你们这些老东西仗着有点资历就欺负别人!你们活了这么久不也还是这个孬样子嘛,今年每户多分了几十块钱是靠你们吹吹牛就能吹出来的吗?人方知青一心帮着咱们大队发展副业,你们那猪脑子要是能想到,早几年干什么不去做?”
叶福生被气得不轻,他是村子里辈分最大的,平时还真没什么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伸手指着雷自强,“你...你...”了半天,差点没厥过去。
王爱凤出来打圆场,扶着老爷子找张椅子坐下,“叶叔啊,这方队长是公社任命的,咱们都要听组织的安排,这可变不了的。您何必跟公社作对啊!”
原本应该去火车站的陈向阳也突然冒出来,“叶爷爷,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们知青虽然不是从小在这儿长大,可早已经把这里当做我们的第二个家,也都是一心一意为着大队做事,您怎么就把我们当外人了?可真让人寒心啊!”
叶福生对这几个年轻人倒是没意见,只是话赶话说到了这份上,摆摆手,“哎哟,我没有那个意思的,只是觉得......小方实在是太年轻了,不合适,不合适的。”
始作俑者王力躲在老人后头没有说话,一双眼跟淬了毒了似的,狠狠盯着方澈。
方澈无视他,柔声朝叶福生道,“叶老爷子,我这代理队长试用期是一年,一年时间里,如果你们觉得我做的不好,不配当队长,尽管去跟公社提。但是我认为,年龄和来历说明不了问题,当队长也没必要论资排辈,谁有能耐让雷公山生产队过上好日子谁就能当队长。我是有信心的,不知道哪个觉得能比我干得好,走出来,咱们比一比,我奉陪到底!”
方思君虽然很年轻,可说出来的话却分量十足,让人无法忽视。
说这话时,方澈的眼神瞟了王力一眼,中年汉子背后叫的欢,真杠上了连当面对决的勇气都没有。
她环顾四周,微笑道,“既然没有人敢站出来,那么这个队长还是先由我担着。好容易年底歇几天,大家都回家去吧,等过完年我喊大家干活可别嫌没时间休息了!”
这话一出,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散开,王力那一帮人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福生虽然觉得丢脸,可现在好像谁也不站在他老头子这一边,唉,老了老了,他摇摇头,拄着拐杖慢悠悠也打算回家。
方澈见状,小跑着走过去搀着他,“叶大爷,您慢着点儿,我送您回去......”
目睹这一切的叶国泰颇有些欣慰地拍拍雷壮的肩膀,“老雷啊,这回我可真就放心了,这姑娘别看着年纪小,很懂恩威并施那一套,你们俩搭班子,准没问题。”
雷壮笑着点点头,又有些牙疼。
这么利落的丫头,怎么不是他家儿媳妇啊,真是便宜左维东那呆瓜了!
65. 第 65 章
过年期间,左维东家里迎来了客流高峰。
不仅是附近的邻居,还有许多年没有走动的亲戚朋友,目的也都很明确——给新上任的代理队长拜年来的。
当然了,拜年总不至于是空着手来,谁手里不提着点糕点水果什么的,几天时间,左家那个高柜上放的东西多到都快堆不下了。
赵小康跟只小老鼠似的,隔一会儿就跑过来瞅一眼,眼巴巴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呀!
方澈不亏待孩子,抱着他让小康伸手就能拿到好吃的,“你要吃哪个?自己拿吧!”
小康虽然嘴馋,但还是乖巧地看了哥哥一眼,“我能吃吗?”
“你嫂子做主!”左维东笑笑。
小康这才放下心来,拿了个椪柑就知足了,从方澈身上下来,缩在角落里努力剥着橘子皮,塞了一瓣到自己嘴里,乐得眯起了眼,“好甜啊!”
虽说并没有阻止弟弟吃橘子,可左维东还是有些担心,私下偷偷问方澈,“他们送来的东西就这么收下会不会不大好?”
这年头随便一点错处就能被抓着放大,实在是不太敢这么冒险。
方澈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礼物,看似是人情往来,实则是她这个新任队长面临的一个考验。
第二天一早,方澈就把左维东兄妹三人叫到一起,开了个简单的“家庭会议”。她指着那堆积如山的糕点、水果和糖果,道,“这些东西,大家是冲着队长这个位置送来的情分,这些心意我们领了,但不能白拿。”
她顿了顿继续道,“咱们可以把这些礼品分成三份。”
“哪三份?”左小乐好奇道。
“第一份,用来回礼。”她拿起几包品相最好的糕点,“维东,你跟我一起,去几家辈分高的人家里坐坐,算是咱们作为晚辈的一点心意。礼尚往来,要堵住悠悠众口。”
“第二份,分给更需要的人。”她将一些耐存放的点心和水果单独挑出来,“既然他们是送给我这个队长的,那我自然是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明天我去找雷书记,跟他一起去家里条件不好的、年纪大的几户人家慰问慰问,让大家也沾沾过年的喜气。”
“这第三份嘛......咱们先放着。”方澈解释道,“等到春耕时咱们拿去当做队员们的额外劳保福利。”
“这个主意好!”左小乐彻底被方思君折服了,明明自己的年纪还大些,她怎么就想不出这些稳妥的法子来?
方澈拿着礼品找雷壮提建议,雷壮笑呵呵地点头,“这个主意好,刚好我家里也有一些,咱们多给困难户送些礼物。小方啊,还得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泛!”
过年慰问困难户这事以前可没有,所以大家自然而然把功劳加到了方澈身上。
几个子女都去世了的刘奶奶两口子,紧紧握着方澈的手,两双眼睛都湿漉漉的,“小方队长,谢谢你还惦记着我们两个老东西!今年就连我们俩都多分到了20块钱,我听他们说都是你的功劳,你真是我们大队的菩萨啊,你放心,谁要是敢说你不好,我们一定跟他们拼命!”
得亏老雷是个不计较的人,方澈哭笑不得看了他一眼,回握住老人家的手,“刘奶奶,您和爷爷俩人好好的,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多活几年!”
走出老两口家,雷壮拍拍方澈的肩膀,“适应得挺快啊,小方队长!”
方澈冲他吐吐舌头,“书记,我可完全没有抢您功劳的意思,您千万别误会我!”
雷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得了,别用对付老叶那套来对付我,我可不傻!”
“哈哈哈,是的是的,雷书记最是英明!”
拍了一通马屁后,两人又到了下一家。
方澈从前只关注自己周边的事,身边除了一起干活的人就是那些知青,对大队的其他人还真不了解,一通走访下来,笑容都快要消失了。
小小的一个生产队,总共也就三四十户百十号人,可贫困的家庭却不在少数。
这其中有在最混乱时期参加武斗致残的,一个家庭中失去了最重要的劳动力,年幼的子女只能靠着母亲微薄的工分拼命干活勉强度日。
有生了大病的,全靠药物支撑着苟延残喘,一家人一年辛辛苦苦赚的钱全都贡献给了医院。家门口全是药渣,散发着令人绝望的苦涩味。
像刘奶奶家那样的孤寡老人也不少,整日蜷缩在四处漏风的土坯房,一床老棉被硬得都快打结了。
还有的人家孩子生了一大串,七八个娃娃像阶梯一样一字排开,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老大穿完给老二,穿到最小的孩子身上时,密密麻麻全是补丁。
甚至,像左维东家这样情况的家庭也不少,他们在政治上抬不起头,在分配工分、口粮时常常被有意无意地克扣,干最脏最累的活,拿最少的报酬,活得小心翼翼、暗无天日,连贫困都不敢大声说出口。
他们在收到代表大队送出的礼品后,无一不是千恩万谢,有的人直接跪在地上,仿佛多磕几个头就能多领些福利似的。
方澈的心是越来越沉重,前不久她还信誓旦旦说能够让全大队的社员过上好日子,现在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
雷壮自然知道方思君心中所想,也没有了开玩笑的意思,拍拍她的肩膀,“也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咱们大队这情况已经算好了。”
并没有被安慰到,方澈的心里反而更难受了,致富的道路很难独善其身,这意味着她改造这片土地的难度更大了。
“书记......”方澈抬起头看向他,神色严肃,“这样可不行啊!”
雷壮蓦地一震,说实话,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当队长也十来年了,他对这片土地上日复一日的贫困和挣扎,几乎已经麻木了。
谁让他们祖祖辈辈就生在这走不出也搬不动的大山里呢?交通不便、土地贫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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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埋头苦熬,还能有什么别的念想?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娃娃,雷壮这么多年已经认命的心,忽然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你有什么法子?”
方澈卖了个关子,“您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吧?”
目前来看,除了支持她也没有别的办法,雷壮这人务实,承认自己比不上这个年轻女娃并不觉得丢脸。
“首先,咱们先订一份报纸吧!”
订报纸?雷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跟发展他们大队经济有什么关系?别说村里人了,他自己总共也没认识几百个字,就算订了报纸也装不来文化人啊!
方澈解释道,“这年头消息闭塞,报纸是我们为数不多了解外界的渠道。比如市面上目前最需要种植什么作物,比如这段时间有什么重要的政策,我们都需要从报纸上得到更多信息,以便后续更好地安排工作。”
这理由倒是合理,雷壮点点头,“那成,等下次小周来送信了我问问他,也给咱队里订几份。不过......今年工分都发下去,账上也没有多少钱了。”
对此方澈很有自新,“不急,今年我打算扩大香菇种植的规模,把旧粮仓边上的空地全都围上拿来种香菇,到时候应该能赚一笔。”
这就是小方队长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了,雷壮没有意见,毕竟去年的尝试证明种植香菇的法子是成熟可行的,他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
+++
叶国泰这回算是“衣锦还乡”,调任前的送行宴就设在队部的空场上。他难得大方了一回,豁出些钱票,请大队里的老老少少都来吃这顿“高升酒”。
这年头的酒席,实在也丰富不到哪里去,几张八仙桌上,童工就那么一两盆红烧肉算是硬菜,其余便是堆得满满的咸菜疙瘩、酸萝卜条、白菜汤和土豆之类,胜在份量实在管饱。
可即便如此,社员们依旧吃得满嘴油光,话里话外更是抹了蜜一般,尽是恭维。
“叶书记......瞧我这张嘴!”老汉轻笑着拍了一下自己脸颊,“现在应该叫叶主任了!您这一高升,可别忘了咱们雷公山这个娘家啊,以后有好事,可得想着点咱们!”
“就是就是!叶主任在这儿多少年,那是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如今去了公社,是咱们全队的光彩!”
叶国泰穿着那身半新的中山装,红光满面,端着酒杯在席间穿梭,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唉,大家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在哪里都一样!大家放心吧,就算我到了公社也还是咱们雷公山的人,能处理的地方,绝对不会含糊!”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一直安静坐在主桌的方澈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清脆的响声让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全部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位新上任的年轻队长身上。
“各位社员同志。”方澈声音清亮,不疾不徐,“趁着今天叶主任和大家都在,我说个事。从明天起,全大队所有劳动力一起出动,扩建香菇房!”
66. 第 66 章
方澈的话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现场先是死寂一瞬,随即“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明天?大年初几啊,年还没过完呢!”一个妇女率先叫起来,“我娘家兄弟还没走完呢!明天我还打算去拜年的。”
“就是啊,这大冷天的,怎么开工?”另一人附和。
原本被方澈下了脸就怀恨在心的王力此刻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嗓门老大,“方队长,你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也太急了吧?大伙儿忙活了一年,就指着这几天松快松快。你这倒好,直接不让过年了?你这安排我可不去,我们好几家亲戚都没走动完。”
有他带头,几个原本就不怎么服气的人也纷纷嚷开。
“香菇房的事缓几天能怎么样?非得赶在这时候?”
“不去!哪有过年逼着人干活的道理!”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叶国泰想开口说几句,被雷壮给拦下了,“以后小方遇到这种场面的时候多着呢,就让她自己处理吧,她可以的。”
他好笑地又坐了下去,“老雷你倒是愿意放手啊!”
嘈杂的环境里,两人端着酒杯对碰了一下,颇有一副好看戏的架势。
方澈这边等声音稍微停下来,这才平静地开口,目光扫过王力等人,“走亲戚是人之常情,我理解的。”
“我是这样想的,时间不等人,要是队上所有人都要等到慢悠悠走完亲戚才能干活。等开了春,地里的活计忙起来,哪里还有人手和功夫来扩建香菇房?我不逼大家,你们愿意走亲戚的去走,愿意来帮忙的就来。”
大家刚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小方队长还是不够有魄力,又听见她继续道,“不过嘛,既然有人觉得走亲戚比大队的副业发展更重要,那么就趁今天这个机会当众表个态,以后香菇房的收益分红,你们一律不要!”
这一下直接击中了所有人的要害。谁不知道香菇房的收益好,活也轻省,不参与分红那不就等于眼睁睁看着钱溜走?
王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在众人的注目下,那句“不参与”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猛地一跺脚,悻悻坐了回去,闷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之前还在反对的那几个人也瞬间倒戈,“那个......倒也没那么重要,大不了让我家几个小的代我们去走亲戚就好,说起来还是种香菇更重要些!”
“还有人有别的意见吗?我们都很民主的,提出来就是。”方澈环顾四周,笑着打量着所有人。
安心喝酒的雷壮差一点就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啧啧,这小方,还真有点蔫坏蔫坏的。
有意思!
见没人公开反对,方澈轻飘飘来了一句,“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所有人,带上工具到队部集合!我们要抢在春耕前,把新的香菇房建好。”
第二天一早,队部门口已经集合了不少的人。寒风吹得人脸颊生疼,但却比昨天的酒席要安静很多,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观望的神色。王力也来了,阴沉着脸站在人群外围,既不往前凑,也没说什么。
方澈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人群,对到场的人数心里有了底。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进入正题,声音清晰地在晨风中传开,“社员同志们,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闲话少说,开工!扩建香菇房,主要就是三件大事,备料、平地、保障!下面,我宣布分组和任务!”
“第一组,以壮劳力为主,由雷书记带队!你们的任务就是备料。”方澈指向远处的山林,“主要是三样:木材,要碗口粗的杉木或者松木,做房梁和立柱。毛竹要老韧的,剖开做菇架的隔板,茅草没干的要晒干了再铺,大家务必注意安全!”
雷壮十分配合地应了一声,点出二三十个汉子,扛起工具就朝山里进发。
“第二组......”方澈指着划出的那片空地,“按照画好的白线,把地基挖平、夯实,然后用土坯砖砌墙,墙要砌得厚实,能够在墙里烧火!由邱良才负责。”
邱良才爽快应下,让剩下的男社员跟着自己一起去挖地夯土。
在场的剩下一些妇女和老人们,方澈继续道,“第三组由我亲自带队,咱们的活也不轻松,要准备木屑、麦麸这些原材料,要好的、不发霉的,越多越好。还要做好后勤保障工作,烧开水、磨工具,另外两组有需要的咱们就去搭把手。”
分工明确、责任到人,大家领到任务后,立刻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太阳渐渐升高,雷公山生产队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夯土的号子声、锯木的嘶嘶声,还有妇女们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充满希望的劳动交响曲。
方澈给妇女老人们示范了培养基的制作流程后就让雷自强、左小乐几个熟手盯着,自己则去到第二组那边查看情况,第一组有雷壮本人震着,就算有人有意见也不太敢表露出来,但第二组就不一样了。
王力几个刺头都在这里头,邱良才虽然人爽快也肯干,但在威信上稍显不足。
果不其然,按照计划的进度,这会儿至少地面应该已经找平,可那泥地还是坑坑洼洼,左突出一块右麻麻赖赖,除了几个人踏踏实实干活,剩下的不是慢悠悠的就是聚在一起闲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一个大队里有这样的“小团体”很正常,更何况王力当了好多年的会计,这在队上可是个美差,也是个权力很大的岗位,事关社员们发钱的事,周围拢着一帮人拍马屁也不足为奇。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明里暗里抵触方澈作为队长的合理工作安排,这就实在是蠢得没脑子了,方澈都快气炸了。
“你们几个磨洋工的别干了,都给我回家躺着去!”
那几人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嬉皮笑脸模样,“方队长,我们可不是磨洋工,只是手脚没那么麻利,其实已经很努力了,你可千万别误会了!”
“这样啊......既然这已经是你们的上限了,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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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工分都打对折计吧。”方澈严肃道。
那几人怎么肯依,一个个丢下锄头铲子沉下脸来,“方队长,别以为你是队长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家六口人全指望着我这点工分呢,要是因为你害得我家孩子吃不饱,我叫他们全上你家来!”
“哈哈哈哈......”人群中响起不怀好意的哄笑声。
王力假意朝他们摇摇手,“咱们方队长新官上任没有经验,你们都尊重着点呢,到时候把队长惹哭了可罪孽深重了!”
“队长,我可以作证,王力、雷大山几个人之前都没在干活,只是聚在一起聊天而已,我认为您扣工分的决策是正确的。”左维东实在看不下去几个大男人欺负方思君,硬着头皮走到她前面。
“哟......一个黑五类还学着给人出头来了,维东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身份,就该老老实实低头做人,少出来逞强,给媳妇撑腰也不行。”说罢,脸上还挂着个惋惜的表情。
这是左维东的硬伤,别人一提他就没辙,只能眼睁睁地被奚落。
方澈拍拍左维东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冷笑一声,“我说话做不得数是吧?行,王力同志,我说你这个会计当不下去了,信不信由你。”
王力先是一惊,而后觉得自己这是掉进方思君的圈套了,队上的人事任命可不是她一个臭丫头说了算的,他才不信老雷会全听这女的!
“你要是有这能耐你就去吧!”王力不屑地笑了一下,全当听了个笑话。
邱良才这会儿总算反应过来,跑过来打圆场,先是劝王力一伙人先回去干活,而后小声把方澈请到了一旁,“方队长你别放在心上,王力这人家里有点关系,在队里一向都这样,不是针对你的。”
方澈:......并没有被安慰到。
“大家抓紧时间,刚好黄刚同志也在这个组,请务必按照大家实际工作情况来计分。”方澈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黄刚跟王力的关系也不错,两人平日里会经常约着一起喝酒,所以那一帮人并不觉得方澈这句话有威慑性,反倒是觉得小方队长怂了。
“啧,到底是年轻人啊,不过如此,还得是王哥你来治治她,让她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就是啊,以为当个队长就了不起了,要是我们没一个人鸟她,她算个屁的队长!”
还有一人忿忿不平,“原本我们都以为老叶高升了,下一任队长总该是王哥了,哪里想到居然能被这丫头片子给抢了去,真是太可恶了!”
这便是王力一行人处处与方澈作对的原因了,王力自然也是这么想的,这些日子每每看到方思君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也不怕就是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城里人,以为靠着那点技术就能当队长?跟他比,还是太嫩了点!
周围的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心理,他们颇有些同情地看着左维东,虽然他有个队长媳妇,可以后的日子估摸着不怎么好过了。
67. 第 67 章
等到三组都忙完后,方澈又去每一组查看情况,一、三组都正常,就是第二组,干了一天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进度。
带着一股子气回到家,方澈惊讶地发现左维东的脸上居然青了好几块。
“你这是怎么了?”方澈瞪大了眼睛,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脑袋。
“嘶——”左维东有点痛,忍不住轻呼出声。
他眼睛湿润,头却摇得很坚定,“没事没事,就是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了一跤。”
“哎哟,那你可得小心些,家里有碘酒吗?我给你涂一点。”
左维东刚用手指了指另一边的一个柜子,就听到小康气呼呼跑到方澈跟前,“才不是那样,我哥他是被人打了!”
下午王力那群人对左维东“动手动脚”的时候,小康恰好就在边上帮忙干活,目睹了全程,他气得发抖,想冲上去但被边上的大人拉住了,满心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告诉嫂子,让嫂子收拾他们!
方澈沉下脸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看着左维东,“说说吧。”
左维东跟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垂着头,“我这不是想着你已经够难了,别让你太担心了。”
“我并不认为隐瞒比担心更好。”
他只得道,“还是王力那群人,前几年打人把人关牛棚那几人就是主力,抡着锄头拿木棍打我头,转头说是没看着,故意绊我害我摔倒,就是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方澈心中的怒火达到了百分百,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更何况左维东还是她对象!
“你等着,我一定替你报仇!”方澈撂下这句话就疾步走了出去。
左维东担心不已,喊左小乐在后面跟着,“你看着你嫂子点,要是她是去找王力单挑,你可一定要拦住啊!”
左小乐紧张不已跟在方澈身后,直到她路过王力家却没有停留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用劝架了。
“嫂子......”左小乐三两步跟上去,“你这是打算到哪儿去啊?”
“我去找雷书记,你回去吧,我是文明人,才不会去打架斗殴。顺便给你哥报个平安。”
左小乐吐吐舌头,啧啧,这才多久啊,这夫妻俩怎么都跟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既然嫂子是干正事去的,那她也不再跟着,转身回家报信去了。
见到雷壮,方澈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怀疑,“雷书记,第二组的进度严重滞后,王力带头消极怠工,还欺负左维东,这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不好好收拾他,我觉得我这队长也是没必要当下去了!”
雷壮自然知道王力的为人,只是他家里毕竟上头有人,平时还是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你打算怎么办?”
“他当了会计这么多年,又这么横行霸道,很难不会出现经济问题。我想查一下近几年的账本。”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不过雷壮自己是个粗人,以前他也想查查账,但一看到数字就觉得头晕眼花,所以每次查账都被王力糊弄过去了。趁着这次机会查一查也未尝不可。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账本都在队部柜子里,我有钥匙,你尽管查,我跟你一起去。”
为了不引起王力的注意,两人在队部办公室将一摞摞账本搬出来后并不打算在原地查账,而是又搬着去了雷壮家。
方澈心细,一笔一笔地核对着收支。起初,王力做的账目表面上看起来还算规整,但仔细推敲下去,就发现了许多问题。
很多款项的用途写得含糊不清,比如“集体活动支出”“临时采购”等,后面跟着的数额还不小。还有一些粮食、物资的出入库记录对不上数。
“雷书记,您看这里!”方澈指着一笔账目,“去年夏天这笔修缮沟渠的支出,我记得实际只用了一部分材料,但账上记录的金额却超出了将近一半。”
她又翻出另一本,“还有前年年底的分红,总金额和各家各户实际拿到手的,加起来差了几十块,这笔差额至今没有明确的去向说明。”
雷壮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常年抓生产,对具体账目细节看得不如方澈仔细,经她一点拨,立刻看出了门道。他一拍桌子,“好个王力!真是胆子不小啊!这几年下来,零零总总的,他怕是昧下上千块钱了!”
要知道,一个壮劳力拿满工分,一年到头赚的钱也就三百左右,王力贪的可真不是一笔小钱!
证据确凿,方澈和雷壮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决断。
雷壮让小毛把王力喊了过来。
王力一听是雷书记喊自己,又打探了一下,得知方思君也在,心中大概猜到,自己磨洋工被她告状了,心中又是不屑又是得意,一个丫头片子,也就只能想到打小报告这种招数,真是笑死个人了!
他慢吞吞走到雷壮家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雷书记,哟,方队长也在呢?怎么,该不会是因为我磨洋工来告状了吧?”
王力笑嘻嘻的,脸上挂着得意,“有什么话跟我直说就是了,这也不是你们初中学校啊,老雷老接到你的小报告多麻烦啊!”
雷壮虎着脸瞪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方澈也没跟他废话,直接将几本摊开的账本推到他面前,声音冷得像冰,“王力同志,你猜得还真准,我就是来找雷书记告状来的。不过嘛......跟你说的不是同一件事。请你解释一下,这几笔不清不楚的款项,还有这些对不上的物资,都到哪里去了?”
一看到账本,王力的脸色就变了,眼神闪烁,却还在强装镇定,“这......这都是有正当用途的,时间久了,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具体细节。有些是垫付了,有些是......是临时开销,对,临时开销!”
他求助地看向雷壮,“书记你信我啊,我真的没有贪污,只不过我记性不好,有时候没有记录完整而已!”
“想不起来?”方澈冷笑一声,“那就让能想起来的人帮你想!雷书记,我看这事咱们队里是处理不了了,涉及到贪污挪用集体财产,,还是报公安吧,让专业的同志来查个水落石出!”
一听到“报公安”三个字,王力彻底慌了神,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了,两条腿跟面条一样软了下来。
在这个年代,贪污集体财产是重罪,一旦坐实,不管后台硬不硬,都是要坐牢的。王力所有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扑灭,他的脸色惨白,冷汗一个劲往下流。
“别!别报公安!”王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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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带着哭腔哀求道,“方队长,雷书记,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我把钱还回来,一分不少地还回来行吗?求求你们,千万别报公安啊!我家里还有老有小,我真的不能坐牢啊!”
王力涕泪横流,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头,“雷书记,我就是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雷壮心里也难受,但知道这会儿不能给方思君拖后腿,只看着她,不说话。
方澈这才缓缓开口,语气意味深长,“队里的会计,管着全队社员的钱袋子,责任重大,需要的是品德端正、公私分明的人。你觉得,你现在还适合这个位置吗?”
王力不是傻子,立刻听出了方澈的弦外之音。这是要让他主动让位啊!
他的心里一咯噔,想起白天方澈说的话,没想到还真的应验了。
虽然他心如刀割,但比起坐牢,丢掉会计这个肥差显然是可以接受的代价。王力连忙点头如捣蒜,“不合适,不合适了!我不是人,实在不配再当这个会计了!我辞职,我主动辞职!请雷书记、方队长批准!”
这类人可没什么道德底线,虽然看在雷壮的面子上,方澈不打算报警了,但该有的威慑还是要到位的,“你也别有侥幸心理,你贪污的账本我会一直保留着,如果后续让我发现你又在背地里搞鬼,我什么时候送去公安局都有效!”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敢了,以后我一定努力干活,任凭书记队长招呼!”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雷壮这才出来打圆场,“行了,这事就先这样吧,王力......你回去一定要好好反思,再被我们发现这些,我就找你爹去了!”
事情就此尘埃落定。
王力贪污的钱都没用,他纯粹享受存钱的快乐,所以赃款很快就退了回来,也因此补上了扩建香菇房的经费。
两天后,小毛临时通知要召开社员大会,大家还在背地里讨论开会的原因,就看到王力灰溜溜上了台,宣布自己因为“身体原因”辞去了会计职务。
这次的他早就没有了曾经的嚣张气焰,低垂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在不知内情的普通社员们眼里,这件事就成了新队长手段雷霆的明证。
他们万万没想到,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手腕,这才几天功夫啊,就连王力这样在队里横行多年,连雷书记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地头蛇”,都被小方队长收拾得服服帖帖,不仅当众认怂,更是连会计的位置都丢了!
这谁见了不说一声厉害啊!
“了不得啊,这小方队长,看着年纪轻,还真有两下子!”
“我听说那天左维东被王力几个打了,小方队长这是给对象出气呢?”
“兴许是王力有什么把柄被捏住了......”
这些日子,生产队里讨论王力辞职这事最是起劲,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个把故事编得天花乱坠,王力本人的缄默更是把大家的猜测推向了巅峰。
方澈乐呵呵看在眼里,也并不打算澄清什么,任凭社员们把她往稀奇古怪的玄幻故事那方向编排。
她知道,自己这新官上任的火,总算是烧起来。
68. 第 68 章
王力事件像是一阵凛冽的寒风,扫清了雷公山生产队里积存的一些暮气与懈怠。接下来的十几天,香菇房的扩建工程进展得出奇顺利,再没人敢偷奸耍滑,那些爱挑事的也不敢再质疑方澈的安排。
尤其是那几个原先跟着王力磨洋工的老油条,此刻也灰溜溜地夹在人群里,眼神闪躲却卖力地抢着干活,扛木头、搬土坯,什么活都冲上去,生怕落后一步,成了下一个被当众揪出来的典型。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社员调侃他们,“哟,看来你们干活也不赖嘛,以前干嘛呢!”
那几人一句话也不敢说,继续埋头干活。
方澈穿梭在工地上,协调指挥,主要把关香菇房的整体构造,一定要符合香菇种植的要求。
走到外面,方澈用手比划着墙体的厚度,“这边,靠北的墙壁要加厚三寸,中间要留出充足的空腔。到时候最冷的时候可以在墙根安全生火,烟火走预留的烟道,热量能透过砖墙散进来保温,但又绝不能让烟进到香菇房里,会熏死香菇。”
老把式一边砌墙一边感叹,“这香菇房造的比咱们人住的房子还讲究,方队长这想法可真活泛!”
进到房子里头,一个叫雷耀的年轻社员捧着一根打磨地光滑无比的竹条,小心翼翼凑到方澈面前询问,眼神里带着期盼,“方队长,您看这样行不?”
方澈接过竹条,细细查看了一番,赞许点头道,“很好,雷耀你这活做得很细!这些菇架以后要沾水受潮,还要承放几十斤重的菌包,尽量不要有毛刺,怕会伤了菌包。”
“好嘞!”雷耀连连点头,继续认真干起了活。
......
十几天后,当初划定的那片空地已经焕然一新。一座规模远超旧的香菇房,崭新整齐的新菇房赫然矗立。
土黄色的墙体厚实均匀,预留的通风口像一排排警惕又明亮的眼睛。厚重的双开松木门,用料扎实,开关时发出沉稳而令人安心的吱呀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厚实无比的茅草屋顶,屋檐修剪得整整齐齐,在夕阳下泛着温暖柔软的光泽,像是与周围的山野融成了一个整体。
方澈深吸一口气,在全体社员期待的目光中,推开木门。内部空间豁然开朗,一股混合了新木、干草、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一排排、一层层打磨光滑的竹制菇架整齐排列着,菇架分上下六层,确保每一层都留有足够的间隙保证空气流通。地面是夯实压光的泥地,平整而干净,东西两侧墙上都有几个大窗户,采光很好,白天时候足以看清室内的每个角落。
与旁边那座低矮、略显杂乱的旧菇房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初具规模的专业食用菌生产车间。
所有人站在新房子前,脸上都洋溢着自豪和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层层菇架上长满肥厚香菇的丰收景象。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走在路上,许多枯木上已经长出了新的嫩芽,走在路上也能看到田里长了参差的野草,又是一年劳动时。
社员们开始了春耕前的准备工作。
男人们开始检查修理闲置了一个冬天的犁、耙、锄头等农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
田野里也早已是一片繁忙。
整个冬天,家家户户积攒的猪粪、鸡粪以及沤制的绿肥、草木灰,此刻都被集中起来,形成了一个个小山似的肥堆。几个汉子挥舞着粪叉,将这些肥料装进箩筐,再用扁担挑着,一担担运送到规划好的田地里。等到一整片田翻耕好了,就由另外的人把肥料铺在地里。
“快!这边再来两担!这块地是准备种水稻的秧田,底肥一定要足!”邱良才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站在田埂上大声指挥着。尽管春寒料峭,但大家都是满头大汗。
另一边的一些人负责清理和疏通灌溉水渠,经历了一个冬天,水渠底下都是淤泥和枯枝,必须全部清理出来才能确保水流的畅通无阻。
生产队里的那几头水牛也结束了冬天的悠闲生活,饲养员带着一帮孩子给它们添加更好的草料,尽可能多养些膘。吃得饱了,水牛发出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哞哞”声,惹得孩子们争相再多喂些草给它们。
方澈路过,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甚是美好,如果......忽略掉所有人破烂的衣服和冻得发红的手脚。
她忽然惦记起一件事来。
去年她投下去的高产水稻,也不知道农技站培育得怎么样了。
与雷壮打好招呼后,她抽了个空,专门跑了趟农技站。
农技站那个技术员还记得方澈,一见到她就问,“你不是去年来要菌丝的姑娘,怎么样,你们公社的香菇种出来了吗?”
他只是随口一问,哪里知道居然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
“你......你是说你们生产队真的培育出了香菇?”
方澈莞尔一笑,“看来我们种的还是不够多,都没能让您买到新鲜的香菇。您放心,我们今年会努力的!”
技术员一下子来了兴趣,“你们生产队具体在什么地方啊,下回我过来看看行吗?”
两人又聊了几句,方澈这才把话题拉回正轨,“对了同志,去年我们大队发现的那一亩地的野生水稻,农技站这边有培育出可以推广的种子吗?我们队今年春耕想再试试。”
那人把方澈引到了站长那里,陈站长对眼前这个姑娘有点印象,去年他去雷公山大队时,常看到这姑娘跟在队长后头,得知她成了生产队新一任的队长,不由得抬眼仔细看了看。
“小方队长,那种子我们一直在观察培育,表现确实不错,分蘖强、穗大。但是,现在还没有完全研究好,量产投入市场怎么也得再过三五年,等我们对它的性状更了解些才行,不然......没有经过大面积种植的稳定性验证,存在的风险可不小。”
方澈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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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知道一个新品种水稻想要投入种植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有时候甚至要几十年,可......她也是专家啊,根本不怕。
“陈站长,我们雷公山生产队愿意承担这个风险!我们有信心,也一定会按照科学方法精心管理。您看,这种子本来就是在我们那里发现的,说明我们那儿的气候更适合它。如果能成,不仅我们队能增产,也能为咱们公社甚至全县推广高产水稻积累经验不是!您放心,种不成的责任由我承担!”
方澈的话打动了陈站长,他沉吟片刻,终于松口,“既然你们有这么高的积极性,又有你这个懂行、敢负责的队长......好!我就做主,把你们雷公山生产队列为咱们公社高产水稻的第一个试点大队,第一批扩繁的种子,农技站优先供应给你们,并且不收费,我们的专家也会不定期来你们队上查看情况,及时指导社员种植技术。”
方澈自是一番感谢。
消息传回队里,社员们先是惊讶,随即兴奋起来。
“这野生水稻居然还能给咱再种一年?那是不是咱们今年能打更多的粮食了?”
“方队长连农技站的专家都能说动,真是能耐!”
“试点是什么意思?有没有人给说说?”
当然,也有人心存疑虑。
“这新的稻种咱们真能种好吗?别到时候不但没有增产,反倒连以前那点量都收不回来!”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抱有乐观的态度,倒不是因为对高产水稻有了解,而是纯粹信任小方队长,觉得她什么事情都能办成。
方澈自然知道肩上的重担,但她不会因为怕失败而不去尝试,这些日子每天都抽时间在实验室里改良种子,然后再用加速功能测验水稻产量,忙得几乎见不到人。
眼看着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但会计一职的空缺,让队里一些心思活络的人坐不住了。
邱良才的堂哥邱良丰就是这第一个。
虽然是一家人,但兄弟俩的性格却截然不同,邱良才为人踏实,有事也会冲在前头,他这个堂哥却有些懒惰,队里攻坚克难的时候永远见不着他的身影。
这回他跑得快,手里还提着两个黄桃罐头,悄悄溜进了方澈家里。
“小方队长,我是良才他哥!咱队上会计一直缺着也不是个事,我算数还不错,你看我怎么样?”说着就把两罐黄桃放在了桌上。
方澈皱着眉把他劝走,哪知道他只是第一个,之后每天都有很多人带着讨好的笑容上门来。
方澈只好统一口径,“人事的事情由雷书记负责,我都听他的安排。”
可那些人要么不信要么还想从她这里找到突破口,方澈烦不胜烦,只好让家里人白天也把门关上,尽量阻止别人进来。
但......收效甚微。
忍无可忍的方澈只得找雷壮求助。
“雷书记,我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