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好消息,叫步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阿吴没被自杀,只是被关押后挨了几顿毒打,还有一口气在。在得知了牧场主已获罪羁押,并且伏魔司明日就将接管这里后,他看向步哲的目光由愤怒变为感激。
“阁下大义,多谢。”
“你是条汉子,好好养伤吧。这边牧场到时会有其他人接管,以你的资历,接着干没问题。”
也不会说什么下次别用那等极端的手段之类的话。这等乱世之下,一个底层的人想要向权贵复仇,除了血溅五步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像阿吴这般至少知道布下诡计,借机脱身的,已经很难得了。
虽然,步哲多少猜到,没准那一手虚虚实实的祸水东引,实则是莹莹暗中指使的。
但总之祸首伏诛,结果是好的。罪大恶极的牧场主将迎来对他的审判,按帝国律勾结妖魔祸害百姓者,车裂。
至于卫队长那一批知晓真相,却作为既得利益者选择帮忙隐瞒的帮凶,伏魔司也自有裁决。就算逃过一死,也基本一辈子打为劳役。永不翻身。
这一次的事,结了。
次日,伏魔司两个班组前来接手,也在数处地窖中,合计挖出了掩埋的上百具尸骸。看着那副惨绝人寰的景象,就是经验不浅的伏魔司班头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人心,有时候比妖魔更歹毒。
“步先生,小侯爷一直期待与你再会。所以这边事情已了,您是跟我一同回去吧?”
镇远侯府的领队林智试探性发问,他是清楚步哲与小侯爷交情匪浅,因此只能邀请,不敢用强。
“当然。此次若非林领队前来相助,镇住了局面,我可要孤掌难鸣了。届时,我必须和小侯爷当面道谢才行。”
与当初和银骑学姐联手剿灭灵新道据点一样,这次步哲既然敢选在深夜再探牧场,自然事先做好了准备。昨天白日的暂时离去不仅是掩人耳目,也是找路边驿馆给镇远侯府传信,请求支援。
若非确保有一个坚实的后盾在,他才不会以身涉险。虽然现在看来,这次的对手并不厉害,但结束之前,谁又能料到呢?
意外与明天,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其实也不是不能再次求助银骑,但步哲此行本就有拜访小侯爷的意图,索性不多消耗其他人情。
而他与那位小侯爷的结识,就发生在刚毕业,与戴青、彦东完成首批悬赏,然后分道扬镳的那几天里。
纯属一场意外,步哲在林间追寻悬赏妖兽的踪迹,意外发现一匹受惊的马驮着一人狂奔,于是上前拦住。并且顺带着,将后面追赶的妖兽以白矢一击毙命。
后来受那位华服青年的邀请,参加了一次围猎,也从汇合赶来的随从口中,得知了其身份。
镇远侯府世子。
步哲手中的客卿令牌,就是那个时候到手的。
镇远侯,本是焱午王国的将军。十多年前面对普拓帝国大军压境,以三千悍勇布阵,硬生生拖住对方两万主力半月之久。他掌下一条马槊,更是前后击败敌军共计二十六员悍将。
只可惜军团出一支奇兵,绕路暗渡将王都攻破,国王投降。
将军本欲继续抵抗,可敌军主帅承诺只要献降,全员既往不咎,并可在普拓帝国以同军衔继续任职。事后,也确实兑现了承诺。
因此,将军又去招降不少其余本欲抵抗的队伍,焱午王国彻底并入普拓帝国疆土。
普拓皇帝一方面忌惮他的能力,一方面又必须褒奖他的功劳,于是授勋镇远侯,听调不听宣,爵位世袭。
只是镇远侯名下除去五百无甲亲卫,再无其余兵权。
但至少在封地内,当个逍遥快活的土皇帝,没问题。
不管镇远侯是否如此想,作为世子的小侯爷,就是这么做的。时常玩耍出游,打猎赛马,斗兽博弈,不亦乐乎。而且,更是经常跑出父亲的封地,在周边到处疯。
恐怕也是眼下年关在即,这才回来。
不过小侯爷虽是一个二世祖,仅仅玩心重,算不得什么彻头彻尾的纨绔。平日出游如若撞到什么民间不平事,都会出手管一管。
这也是为何,步哲猜得到此地牧场平日里决计没少打点镇远侯府,却依旧敢向其请求援军。
小侯爷勉强称得上嫉恶如仇,还很讲义气,这就足够了。
也因如此,镇远侯的威名加上他自身尚可的口碑,让侯府的客卿令牌跟着在原焱午王国故土的一大片区域,乃至周边,威慑力十足。
将牧场事宜与伏魔司交接完后,步哲带上瞳芸,跟着林智的队伍开始返程。快马奔腾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很是热闹繁华的镇上。
镇远侯府,就在此地。
“哈哈哈,步哲,你总算来了,想煞我也!”
门口,一生得方正脸的华服青年前来迎接,惊得归府的骑队所有人匆匆下马行礼。
“小侯爷,步哲有礼了。”
步哲当然也不会失了礼数,并且给了瞳芸一个眼神示意。
少女有样学样,也是行上一礼。
“哎呀,我们是好朋友,整这些礼数做啥?呦?还带了东西来?”
小侯爷看着步哲从马鞍侧面解下一提包袱,面露好奇。
“豪香居的特色酱羊肉,之前小侯爷就说过喜欢,可惜离了那边吃不到。所以,顺手带了几盒过来。”
既是登门拜访,步哲礼数自然不会少。
不仅是给小侯爷备了一份,就是林智那边也早就塞了两小锭银子。
“步先生,这使不得,要是叫小侯爷知……”
“你不说,我不说,他如何知道?收下吧。不能让一群兄弟们白忙活一夜,等今天散队了,去喝顿酒。”
人情世故,必须到位。不然下次,谁还愿意帮忙?
“你心也真重,上次不过随口一说,记到了现在。好,多谢。快进来,为你接风洗尘的酒宴摆好了。到时候席上,可要多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里来遇到的稀罕事。”
直接挽住了步哲的手,小侯爷一脸喜悦带着前者往里走。
一路上,侍女、仆从皆是逐个行礼,却没有因此彻底停下手头的工作,礼毕后迅速回到岗位上继续干活。
瞳芸看着只觉稀奇,东张西望,只见镇远侯府中并无什么华丽装潢,整体偏典雅朴素,院中的花草树木都为常见凡品。
很快,三人来到了招待的厅堂,在这里并无侍女伺候,菜肴上齐后所有仆从全部退下。
“你也知道,我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吃饭就要痛痛快快,自己动手最舒畅,旁边站个人帮忙夹菜倒酒,反而觉得多余。”
打个哈哈,小侯爷这才注意到步哲还带了一人。
“嗯,这位是?”
说着的同时,他眼中已经闪过一丝玩味,似笑非笑朝对方努了努嘴。
步哲依旧是当初在陌水村的那番说辞:“她叫瞳芸,这是我前段时间猎魔时偶遇的。失了同伴,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就带着一块上路了。别说,真是一个不错的助手。就是平日里,吃得有点多。”
“啊哈哈,能吃是福。瞳芸妹妹,桌上都是我侯府后厨的拿手好菜,尽管敞开了吃,不够再加。”
“嘿嘿,谢谢小侯爷!”
“哎——叫什么小侯爷,生分。还有步哲你也是,说了好几次,我们就论自己的,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总不能,忘了我叫啥吧?”
步哲急忙点头一笑:“好的,薛琦兄。”
“什么兄啊弟的,而且我记得你年龄比我大吧?直接叫名字,再敢说错,罚酒三杯!”
片刻后,酒足饭饱,惯例地进入聊天胡侃环节。
唯有瞳芸不变初心,还在大口大口对付着剩下的菜肴。说是剩下,实则好几样最合她口味的已经加了第二遍,吃得很是开心。
“步哲啊,你这段时间来的经历,真够刺激的。说实话,有些实话,我也腻味现在的生活,就算外出也一大批人跟着,没个自在。更想跟你一样出去独自闯荡闯荡。可惜,爹娘不许。”
小侯爷薛琪轻轻一叹,发现酒壶空了,索性再喝了半盏已凉了的茶。
对此,步哲只是笑了笑,没说啥。
这算什么?富二代坐在豪华办公室里每天不务正业,觉得无聊,羡慕楼下摆地摊卖炒饭的生活?
虽然知道真有那种人存在,但显然薛琪不能那么做。因为,独自猎魔是很危险的活,刀口上舔血,一不小心就可能丧命。
何况,他修炼天赋一般。
有着各路名师教诲,加上珍稀药材滋补,至今修为实力依旧只是灵武境九阶,无法上涨。
甚至步哲要怀疑,是不是在这个异世界,实则每个人的修炼等级上限都是先天注定的。没有他这般奇遇的话,再怎么借助后天的外力修补,都难以提升。
眼见对方不回话,薛琪再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些话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骂我。堂堂镇远侯府小侯爷,竟然觉得日子过得不舒服?看看那些为了生活而挣扎的普通百姓,再看看那些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流民,这话怎么说得出口?但正因为我是小侯爷,所以不能只想着活着那么简单!”
“小——薛琪,你喝多了。”
“没有,我清醒着呢。我知道,府中很多人不服我。是,我的能力和威望远不及爹爹,就算世袭爵位,日后也坐不稳这镇远侯的位置。普拓帝国当年需要安抚,所以不敢对侯府下手。但如今,威望与实权隐隐压过这一片区域帝国公衙的侯府,他们可就看不顺眼了。”
此话一出,步哲依稀察觉到了什么,但最终没有点破。
轻抿一口茶水,他叹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猎魔人,管不得那上面的事。这些年来,普拓帝国疯狂扩张,留下太多隐患。尸横遍野的惨象,也加剧了妖魔祸乱世间。我能做的,就在自己能力范畴内,多杀几个妖魔,还一方太平。”
“太平?根不除,旧的妖魔杀了,新的一批又过来了,你杀得尽吗?”
“所以我说的是,在自己能力范畴内。”
闻言,薛琪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当初,天杭城伏魔司衙门的巡捕方涵震也是这么想的,可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