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那流水席一摆便是七天,
沭阳城西街日日如同过年。
可这泼天的富贵和荣耀,
终究是远在北京那位翰林修撰的,
留在沭阳老家的,
除了一座光耀门楣的牌坊和与有荣焉的谈资,
更多的,却是催生出了两条吸附其上的蠹虫
——苏有才与苏有德。
这七日,两人可谓出尽了“风头”。
他们俨然以状元公的“全权代表”自居,
穿着那身快被汗水浸出馊味的绸衫,
终日穿梭于席间。
见人便拱手,
开口必称“我那翰林侄儿”,
那副志得意满的嘴脸,
仿似中状元、入翰林的是他们自己。
有其父必有其子。
苏有才的儿子苏惟强、
苏有德的儿子苏惟壮,
这俩活宝也彻底抖了起来。
他们不再满足于在席间白吃白喝,
而是学着父辈的做派,
开始在沭阳街头招摇过市。
苏惟强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折扇,
大冬天也拿在手里装模作样地摇晃,
见着稍有姿色的女子便挤眉弄眼,
口称“小生乃状元公堂哥”,
吓得人家姑娘掩面疾走。
苏惟壮则盯上了街面上的小摊小贩,
白拿瓜果点心不说,
还趾高气扬地宣称:
“知道我哥是谁吗?
北京城的翰林老爷!
吃你几个烂果子是给你脸面!”
摊贩们敢怒不敢言,
只能暗自咒骂。
两人甚至还跑到以前根本瞧不上他们的同窗家里,
翘着二郎腿,以“未来官身”自居,
对别人的学业指手画脚,夸夸其谈,
俨然那状元功名也有他们一份,
惹人厌烦至极。
“李员外!同喜同喜!
哎呀,我家惟瑾打小就聪明,
三岁能吟诗,五岁能作对,
我就知道必有今日!
往后在沭阳,
还得多仰仗您老帮衬啊!”
苏有才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唾沫横飞。
“张掌柜!您这贺礼太厚了!
放心,您家那官司,包在我身上!
县衙刑房的书吏,
那都得给我苏家几分薄面!
回头我就给我侄儿修书一封,
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苏有德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分明苏惟瑾的状元名头就是他口袋里的私印,
可以随意盖取。
一些急于攀附新贵、
或是真有棘手事要求人的乡绅富户,
见不着正主,便真将这俩活宝当成了敲门砖。
酒席间,悄摸递上的红包、
塞过来的地契田契(求挂靠避税),
两人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那鼓囊囊的腰包和愈发红润油光的脸,
便是他们“辛苦”的明证。
七叔公起初沉浸在狂喜中,并未察觉。
但几次见到这两人打着惟瑾的名号收受财物、口出狂言,
老人的眉头渐渐锁紧了。
他将二人叫到僻静处,沉着脸告诫:
“有才,有德!收敛些!
惟瑾的功名是清贵之身,
岂容你二人如此招摇?
那些钱财,退回去!”
苏有才眼皮一翻,阴阳怪气:
“七叔,您老这就迂腐了。
旁人一片好心贺喜,
我们岂能驳了面子?
这岂不是打惟瑾的脸?
再说,我们这也是在帮惟瑾打理人情往来,
京城花销大,将来打点座师、同僚,
哪处不需要银子?”
苏有德在一旁帮腔:
“就是!七叔,
惟瑾如今是天上的人物了,
哪还顾得上老家这些琐碎?
我们做叔伯的,自然要替他分忧。
您老就安心享福,这些俗务,
交给我们兄弟便是!”
一番歪理,噎得七叔公气血上涌,
却又不好在喜庆日子里彻底撕破脸,
只得跺脚警告:
“你二人若敢做出有损惟瑾清誉、
有辱苏家门风之事,
老夫定开祠堂,请族规!”
两人表面唯唯诺诺,
一转身,脸上便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呸!老不死的,摆什么族长架子!”
苏有才啐了一口。
“如今苏家靠的是谁?
是我那状元侄儿!
我们是他亲叔伯,
替他收点孝敬,天经地义!”
“大哥说的是。”
苏有德小眼放光。
“七叔是越老越糊涂。
我看,这苏家,以后得咱们兄弟说了算!”
贪欲如同野草,
一旦有了适宜的土壤和雨露,
便开始疯狂滋长。
尝到了甜头的两人,
很快就不再满足于收些“贺礼”和“润笔费”。
他们的目光,投向了城中另一处已显败落的宅院——张家。
张家自张承宗父子倒台,
树倒猢狲散,大部分田产店铺已被罚没充公,
但还剩下一些浮财和城外几十亩薄田,
由几个老仆守着,等待官府最终发落。
这在苏有才兄弟眼中,简直是一块无人看管的肥肉。
这日,两人喝得醉醺醺,
领着一帮新近巴结上来的、
无所事事的帮闲,
晃到了张家紧闭的大门前。
“砰砰砰!”
苏有德用脚猛踹那朱漆剥落的大门,
声音嚣张:
“开门!开门!苏老爷来了!”
老门房颤巍巍打开一条门缝,
见是这两人,脸上露出惧色:
“两…两位苏老爷,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
苏有才一把推开大门,
趾高气扬地闯了进去,
指着院内呵斥。
“这宅子,还有城外的地,
如今都归我们苏家了!
识相的,赶紧滚蛋!
里面的东西,一件不许动!”
老门房大惊失色:
“苏老爷,这…这可使不得!
这是张家的产业,官府还未…”
“放屁!”
苏有才打断他,喷着酒气。
“张家罪有应得!
他家害过我侄儿!
这些产业,合该赔给我苏家!
我侄儿是当朝状元,翰林院老爷!
他说这宅子归苏家,那就是归苏家!
官府?官府也得听翰林的!”
苏有德在一旁撸起袖子,
对身后的帮闲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进去搜!
值钱的都搬出来!
抵偿我侄儿的精神损失!”
一群如狼似虎的帮闲顿时涌入张家本就凄清的院落,
翻箱倒柜,吓得几个老仆瑟瑟发抖,哭喊连连。
老门房跪地苦苦哀求:
“苏老爷,高抬贵手啊!
不能这样…不能啊…”
周围邻居闻声赶来,
见此情景,无不侧目,
脸上露出愤慨之色,
却慑于“状元公叔伯”的名头,敢怒不敢言。
这边动静闹得大,
很快把在附近闲逛的苏惟强、苏惟壮也引了过来。
这两人一看父辈在“办事”,
非但不劝阻,
反而觉得是显摆自家威风的好机会。
苏惟强双手抱胸,靠在张家门框上,
对着围观的百姓趾高气扬地宣布:
“都看清楚了!
这就是得罪我们苏家的下场!
我瑾哥儿如今是翰林老爷,
伸根小指头就能碾死他们!”
苏惟壮更是捡起地上的石子,
往张家院内扔,
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
“张诚那龟孙子流放算是便宜他了!<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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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还有他那死鬼老爹,
怎么不早点气死?
这宅子,早晚得改成我们苏家的马圈!”
两人嚣张跋扈的言行,
引得围观者阵阵哗然,
对苏家这门“亲戚”的观感,
更是跌落谷底。
“住手!”
一声苍老却愤怒的吼声从门口传来。
只见七叔公气得浑身发抖,
在几个正直族人的搀扶下赶来,
指着苏有才兄弟骂道:
“你们两个孽障!还不给我住手!
光天化日,强抢民宅,
你们是想让惟瑾被天下人唾骂吗?!”
苏有才见七叔公真动了怒,
且围观者众,心下先虚了三分,
但嘴上仍强硬:
“七叔,我们这是拿回本该属于惟瑾的赔偿!”
“赔偿?”
七叔公怒极反笑。
“官府自有律法!
何时轮到你们私设公堂,强取豪夺?
张家纵有千般不是,
也已受了国法制裁!
其剩余家产如何处置,
自有朝廷法度!
你二人今日之行径,与强盗何异?!
立刻带着这些人,给我滚出去!”
苏有德还想争辩,
被七叔公身后的几个健壮族人一瞪,
又见围观乡邻指指点点,目光不善,
顿时气短,只得悻悻地朝帮闲们挥挥手:
“行了行了,今天给七叔面子,先回去!”
七叔公目光如电,
又扫向门口还在叫嚣的苏惟强、苏惟壮,
厉声喝道:
“还有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也跟着胡闹!
还不快滚回家去闭门思过!
再敢在外惹是生非,族规伺候!”
苏惟强、苏惟壮被吼得一哆嗦,
他们到底年轻,更怕七叔公的威严和族规,
赶紧缩着脖子,混在人群中溜走了。
两人灰溜溜地挤出人群,
身后传来七叔公的怒喝和乡邻们压抑不住的鄙夷议论。
“什么东西!
状元公怎么有这种叔伯…”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混蛋,
儿子也不是好货!”
“呸!丢尽了苏解元的脸!”
听着这些议论,
苏有才兄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恼万分。
回到临时租住的小院
(他们自己的破屋早已嫌丢人不肯住了),
苏有德一脚踹翻凳子,骂道:
“老不死的!处处与我们作对!
还有那些穷鬼,竟敢议论我们!”
苏有才脸色阴沉,
小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光:
“哼,老东西无非是仗着辈分。
等惟瑾从京城回来,
见了我们这亲叔伯,
还能听他一个隔房老货的?
到时候,这沭阳,
还不是我们兄弟横着走?”
“对!等惟瑾回来!”
苏有德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
“到时候,看谁还敢给我们脸色看!
张家的产业,迟早得姓苏!”
两人做着日后仗势欺人、
作威作福的美梦,
却丝毫不知,他们今日这番丑态百出的表演,
早已通过各路渠道,
化作一封封或愤慨、或担忧、或别有目的的书信,
正沿着驿道和运河,飞速送往北京城。
远在翰林的苏惟瑾尚未知晓老家这两条蠹虫已开始蛀蚀他的根基,
但命运的丝线,
早已将这两副贪婪的嘴脸,
清晰无比地投射到了他超频大脑的信息处理库中,
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便会迎来一场彻彻底底、
大快人心的清算。
小人的猖狂,
往往是为自己敲响的丧钟。
苏家这两条祸害,
此刻蹦跶得越欢,
日后摔得,只会越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