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倒回数日,
彼时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尚在驿道上烟尘滚滚,
一封来自北京城的私人信函,
却借着漕运的便利,
悄无声息地先一步递到了沭阳县学教谕赵明远的手中。
送信的是赵明远一位在国子监任博士的同年,
信使言明是“喜信”,需亲手交付。
赵明远心中微讶,
接过那封火漆密实的信,
回到书房方才拆开。
目光扫过信笺上那熟悉的馆阁体,
赵明远起初尚显平静,
但随着字句映入眼帘,
他持信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脸上的讶异逐渐被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
呼吸也渐渐急促。
他看到最后,竟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
因动作太急,带得桌上的青瓷笔洗都晃了一晃。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
一声比一声洪亮,
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欣慰。
他忍不住在书房内踱起步来,
抚掌大笑:
“哈哈哈哈哈!状元!
**!连中六元!
千古佳话!竟出自我沭阳县学!
吾赵明远何其幸也!”
笑声惊动了窗外枝头的雀鸟,
也隐隐传到了隔壁的绣楼。
赵文萱正临窗**字,
笔下是一篇簪花小楷,
摹的是卫夫人的《笔阵图》。
闻得父亲书房传来异乎寻常的动静,
她纤纤玉指一顿,
一滴墨汁险些晕染了宣纸。
她微微侧耳,
父亲那压抑不住的喜悦笑声断续传来,
虽听不真切具体言语,但那情绪却做不得假。
她心中好奇,是何等喜事,
能让一向注重仪轨、
沉稳持重的父亲如此失态?
正思忖间,丫鬟轻叩房门,声音里也带着雀跃:
“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说是有天大的喜事!”
赵文萱心下更奇,
搁下笔,理了理云鬓衣裙,
款步向父亲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便见父亲赵明远满面红光,
在书案前负手而立,
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见女儿进来,
竟有些迫不及待地将手中那封信递了过去:
“文萱,我儿,快来看!
看看这是何等旷古烁今的喜讯!”
赵文萱带着几分疑惑接过信笺,
目光落在那清隽的字迹上。
当她看到“嘉靖二年癸未科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
“苏惟瑾”、“连中六元”、
“钦点翰林院修撰”等字眼时,
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仿佛有绚烂的烟花骤然炸开,
眼前竟有片刻的空白。
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随即如似被惊扰的鹿群,
开始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竟然…是他?
真的是他!
状元!**!翰林修撰!
一个个耀眼夺目的头衔,
如同最璀璨的星辰,
骤然加诸在那个清瘦而坚韧的少年身上。
那个曾在诗会上被众人质疑、
却以“风霜其奈何?”惊艳四座的少年;
那个在自家书房与父亲对答、
言谈间自有沟壑星辰的少年;
那个出身寒微、却凭一己之力一步步挣破樊笼的少年…
印象中那张尚带几分青涩却目光沉静的面容,
与信纸上这些金光闪闪的称谓艰难地重叠在一起,
化作一种极其强烈的、
近乎不真实的冲击力,
让她一时竟怔在了原地,忘了呼吸。
“如何?为父早便说过,
此子非池中之物!
如今看来,还是为父眼界浅了,
这何止是非池中之物,
这分明是潜龙出渊,一飞冲天!”
赵明远兀自兴奋地踱步,
语气中充满了伯乐识得千里马的自得。
“连中六元啊!
我大明开国以来能有几人?
翰林修撰!这是真正的储相之姿!
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赵文萱只觉得脸颊阵阵发烫,
那热度迅速蔓延至耳根颈后。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
试图掩饰眸中翻涌的剧烈情绪,
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壮阔。
她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
可唇角那抑制不住向上弯起的弧度,
却如同春风拂过初绽的花蕊,
甜美得惊心动魄。
“父亲…所言极是。”
她声音微涩,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苏…苏公子大才,
实乃…实乃吾沭阳之荣光。”
她匆匆将信笺递还给父亲,
福了一礼:
“女儿…女儿房中还有些功课未完,
先行告退。”
说完,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转身,
脚步比平日急促了些许,
裙裾翩跹,宛如一只被惊动的蝶,
迅速离开了书房。
赵明远正沉浸在喜悦中,
并未察觉女儿的异样,
只当她是少女羞怯,笑着摇了摇头,
重又拿起那封信,反复摩挲观看,越看越是欢喜。
赵文萱回到自己的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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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手轻轻合上门扉,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
方才敢让那汹涌的心潮彻底决堤。
她抬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跳得如同擂鼓,
一声声,清晰而猛烈,撞击着她的掌心。
脑海中,尽是那个名字,
那个身影,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细微记忆。
雪中送炭的微末温情,
终究在她心底酿成了最醇厚的酒。
此刻闻此惊世骇俗的喜讯,
酒香骤然迸发,醉了她整颗芳心。
她在书案前坐下,
铺开一张崭新的玉版宣,研磨徽墨。
纤纤素手执起紫毫笔,
却悬在半空,久久未落。
半晌,笔尖悄然落下,
并非预想的诗词文章,
而是不由自主地、
一遍又一遍,极其工整又极其专注地,
写下三个字——
苏惟瑾。
每一笔,每一划,
都分明带着温度,
烙在雪白的纸笺上。
写了一遍,又一遍。
字迹从最初的工稳,
到后来的略带行书笔意,
流畅而舒展,带着她的心绪也随之飞扬。
写满了半张纸,她忽又换了一支稍细的笔,
在那名字旁,添上四个稍小的楷字:
状元及第。
看着并排的七个字,
她脸颊绯红愈盛,眸中光晕流转,
似有水色潋滟,
最终化作一抹极甜、极深、
极温柔的笑意,在她唇角盈盈漾开。
她知道,自己从未看错人。
那份始于欣赏,源于才华,
合于品性的朦胧情愫,
在此刻,被这惊天捷报镀上了最耀眼的光华,
变得无比真切、无比强烈,
好似春日破土的嫩芽,
瞬间茁壮成荫。
她小心地提起那张写满他名字和功业的宣纸,
轻轻吹干墨迹,看了又看,
最终却并未收起,而是移至烛火旁,
看着那载满她少女心事的纸笺,
缓缓被火焰舔舐,
化作翩跹黑蝶,散于空气中。
有些心事,只需自己知晓,便已足够甜蜜。
而那份为他而生的自豪与欣喜,
却已深深镌刻心底,再难磨灭。
窗外,似乎隐约传来了远处街市上开始逐渐汇聚的喧闹声
——那迟到的官方捷报,想必已然入城。
赵文萱端坐镜前,对镜理妆,
镜中人眉眼含春,唇角噙笑。
她知道,从今日起,沭阳的天,变了。
而她那颗悄然暗许的芳心,
也于此尘埃落定,有了明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