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个药箱上刻着“济世堂”、
留着稀疏山羊胡的老郎中,
被张奎骂骂咧咧地拽进了柴房。
“赶紧瞅瞅!死了没?
没死就赶紧滚出来干活!”
张奎在一旁抱着胳膊,满脸不耐。
老郎中捏着鼻子,
草草捏了捏苏惟瑾的腕脉,
又像扒拉垃圾似的检查了下他额角的伤和胳膊上的污迹,
浑浊的老眼满是嫌弃。
“虚劳体弱,外感风寒,头破皮肉伤!”
老郎中甩开手,仿佛怕沾上穷气。
“开两副最便宜的清热汤药便是!
什么千日疥?无稽之谈!
就是腌臜不洁,生了热痱!”
张奎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感觉自己被耍了,
恶狠狠地剜了苏惟瑾一眼,
恨不得立刻动手。
苏惟瑾心中冷笑,
这郎中果然敷衍。
但他要的就是这“无大碍”的诊断!
他立刻憋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显得那“风寒”异常凶猛。
最终,在苏惟瑾持续的“病弱”表演
和郎中“吃两副药就好”的保证下,
管家张福虽满心怀疑,
却也懒得再纠缠,
挥手让两个粗使婆子
将苏惟瑾扔进了后院一间堆放杂物的破屋,
算是“隔离将养”。
又熬了两天,见苏惟瑾确实没再“发作”,
也能勉强走动,张福便履行了那点可怜的“承诺”,
让张奎将他提溜到了书房院落。
这张家书房,坐落于宅院相对僻静的一角,
三间青瓦房,看似窗明几净,
实则透着一股附庸风雅的虚假气息。
院中一棵老槐树,
树下石桌石凳落满枯叶。
苏惟瑾的工作卑微至极:
清扫院落,擦拭书房外间的窗台桌椅,
严禁踏入里间,更不许触碰任何书籍。
近身伺候少爷笔墨?
那是识字小厮的活儿,与他无关。
苏惟瑾低眉顺眼地接过比自己还高的扫帚,
心中却澎湃如潮!
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
透过敞开的窗扇,贪婪地扫视着里间书架。
《四书章句集注》、《大学衍义》、《资治通鉴纲目》……
多是科举基础典籍。
角落里还有些医书、农书。
书籍蒙着薄尘,显然主人并不常临。
但对他而言,这无疑是座亟待挖掘的金矿!
他强压激动,
默默将书名、位置刻入超频大脑,
手下扫帚挥动,耳朵却竖得像猎犬,
捕捉着一切声响。
下午,阳光慵懒,院子里一片寂静。
突然,一阵拖拉的脚步声和抱怨声打破了宁静。
“烦死了!小翠还等着本少爷呢……
非逼我来这鬼地方……”
声音的主人肥头大耳,眼下乌青,
穿着绸缎却掩不住一身纨绔气,
正是张诚。
他被老仆和两个小厮半推半请地弄进了书房外间。
“少爷,老爷吩咐了,
您今儿个好歹得……
坐够半个时辰,
书……书得摸一下。”
老仆一脸苦相。
张诚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太师椅里,
抓起桌上那本唯一的蓝皮书狠狠一摔:
“摸个屁!这些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但他终究惧怕严父,
磨蹭半天,还是极不情愿地拿起书,
翻开,装模作样地哼哼:
“人…人…之初,
性…性…本…善……
性…性相…相…”
卡在“相近”二字上,脸憋得通红。
旁边的小厮忍俊不禁,又赶紧低头。
窗外,正假装擦拭窗台的苏惟瑾,
心脏狂跳!《三字经》!
蒙学基石!机会来了!
当张诚再次卡壳,
恼羞成怒地准备摔书时,
苏惟瑾宛如是无意识地,
一边用力擦拭窗棂,
一边用极低却清晰、
恰好能传入室内的声音,
喃喃自语般接了下句:
“……性相近,习相远……”
声音很轻,但在张诚磕巴的朗读间隙中,如同惊雷!
张诚的哼唧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头,肥胖的脸上先是茫然,
随即迅速被暴怒取代!
他读书出丑,
竟被一个最低贱的洒扫奴仆听了去?
还敢接话?!
“哪个狗奴才在外面放屁?!”
张诚“腾”地站起,
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冲到门口,
手指几乎戳到苏惟瑾鼻尖上,
唾沫横飞。
“刚才是你嚼蛆?!找死吗!”
院内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有幸灾乐祸,有同情,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苏惟瑾仿佛被吓傻了,
手中抹布“啪嗒”掉落,
脸色“唰”地惨白如纸,
浑身抖若筛糠,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
“少爷息怒!少爷饶命!
小人该死!小人不是故意的!”
他声音带着哭腔,
语无伦次,却巧妙地将关键信息抛出。
“小人……小人乡下爷爷在世时,
胡乱教过几个字……
刚才听少爷诵读,声若洪钟,
只是……只是有个别字音,
听着像爷爷当年教的……
小人嘴贱,没管住……
求少爷开恩啊!”
先认罪,再隐晦拍马(声若洪钟),
最后甩锅给死无对证的“爷爷”和“耳熟”,
逻辑清晰,姿态卑微到尘埃里。
张诚的怒气被这通哭诉打断了一下。
这奴才居然识字?
但重点是他丢了大脸!
“耳熟?老子看你是皮子紧痒了!”
他抬脚欲踹,又嫌恶地收回(怕脏了新靴子)。
“认得几个字就想上天?
敢看本少爷笑话?!”
苏惟瑾猛磕头,额前见红,
声音凄厉却抛出了精心设计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