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次日清晨,纪兰舟刚出帐篷就对上一脸疲惫的扈王。
扈王显然纵|欲过度的模样,在太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向马场走去,甚至没瞧见在一旁围观的纪兰舟。
“这是怎么了?”他好奇地嘟囔一句。
景楼一边系发带一边从帐篷内走出来,说:“不走吗?”
纪兰舟闻声转过身去,抬手帮景楼撩起垂落在鬓角的发丝。
昨天夜里,他们两个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讨论了半宿该如何揭穿扈王的把戏。
最后达成共识要去猎场外的村镇找找扈王的送货渠道,如此一来他们两人的约定也能公平。
“走,”纪兰舟笑着说,“不过是见扈王的样子很奇怪。”
景楼望着扈王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扈王的帐篷。
他朝扈王的帐篷方向扬了下巴。
纪兰舟转身看去,就见一个美艳的女子从帐篷中闪了出来。
女子轻手轻脚绕过帐篷,踏着小碎步朝与扈王的反方向走去。
那名女子穿着打扮显然不是宫中婢女,亦不是教坊妓人。
扈王居然带陌生女子入帐?
要知道猎场内可是有老皇帝的王帐在,四周禁军防守森严密不透风,怎么可能允许外人入内。
不得不说扈王果然大胆,若是出了纰漏对老皇帝不利可是杀头的罪过。
“那女人要去哪里?”
景楼远望着女子离开的方向,不禁蹙起眉头。
纪兰舟也颇为意外地挑眉:“看来她还有其他主子。”
仔细想想猎场内究竟还有谁能有本事把人偷偷带进来呢?
纪兰舟和景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个人。
“晋王为何要派人接近扈王?”纪兰舟疑惑道。
虽然他也曾听说过古时士人之间会互送女子,但是晋王在这个节骨眼上送美人给扈王实在意味不明。
他不禁猜测道:“莫非晋王想拉拢扈王,联手对抗太子?”
景楼摇头说:“晋王在京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扈王已然失势没有拉拢的必要。”
纪兰舟想了下,认同地点了点头。
晋王与扈王此前有过节,况且晋王有在京城安插蛮人的本事,想来也不屑与扈王有关。
思来想去,纪兰舟打算不管晋王和扈王的过节。
毕竟不管那两方怎么闹都与他和景楼无关,现在最为重要的是春猎。
“咱俩一个脑子想不了两件事,”纪兰舟拉着景楼的手说,“还是想想如何让我赢下与你的赌注才好。”
景楼任由纪兰舟拉着他的手,小声道:“两个脑子。”
“什么?”
“你我二人,该是两个脑子。”景楼重复道。
纪兰舟一愣,爽朗地笑起来说:“咱俩之间还分什么你我。”
景楼的脸颊微微发烫,不由想起昨天夜里的事。
王帐内只有一张软垫,一床被褥,他不得不与纪兰舟同床共枕。
原本是在安安分分睡觉,却不料直到后半夜两人谁都没能睡着。
趁着从缝隙透入帐篷的微弱月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
景楼永远忘不了纪兰舟饿狼般泛着精光的眼神。
接下来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他被雍王结实的臂膀搂进怀中,紧紧的几乎将血肉全部融进身体里。
黑暗之中,他们的气息与汗水交织在一起,当真是不分彼此。
景楼望向身边越长越高的人,心绪复杂,不甘地抿起嘴。
为何他就是不懂得拒绝雍王呢?
像是中了毒药,又像是被下了蛊,每每被人攥在手心后才后知后觉。
放肆之后只留下还未确定的那一颗悬着的心-
富贵和小九整理好行囊才从帐篷中出来,才发现自家两位主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哎呦,王爷怎么又不说一声就跑了,”富贵急得直跺脚,“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荒郊野岭的上哪儿找人去!”
说着,富贵放下包袱。
他找出雍王府同行的令牌,焦急道:“不行,我得去找谢副统领。”
不料小九上前一步拦住了富贵的脚步,压低声音说:“公公糊涂啊,王爷与谢副统领相识的事如何能让人知晓呢。”
富贵的动作一顿,懊悔地用手使劲拍了拍脑门:“瞧我,急傻了,竟把这事儿忘了。”
“公公放心吧,正君武艺高强以一敌百,有他在王爷身边定然不会出事的。”小九扬起下巴自豪地说到。
“也对,正君可是驭北将军来的。”富贵忐忑的心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他望着早已空了的马厩,长叹了一口气。
当雍王府的下人真是不容易,若没有强大的心脏迟早有一天会被主子吓死。
同时,富贵又有些遗憾。
王爷和正君携手同行,想想就有爱的场景而他居然没机会从旁见证!
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另一边,纪兰舟和景楼两人去了马场。
黑白两匹马朝山下的方向扬长而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位于猎场脚下的村镇中。
镇上处处洋溢着欢庆的氛围,到处都是喧闹声和唱曲儿的声音,来往商贩众多热闹非凡。
虽说镇子的规模比不上京城,但是热闹的程度不输城内。
骑着两匹高头大马招摇过市未免过于显眼,纪兰舟和景楼打算在入镇的一家酒楼将马匹暂时存下。
伙计见两人干净华丽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一定是有钱人,连忙热情地领着两人朝马厩走去。
纪兰舟负手走在前方,好奇地问道:“庆元节已经过了许久,但我怎么瞧着镇上还喜气洋洋的?”
伙计答道:“公子您有所不知,明日是我们古北镇特有的迎春节。”
“迎春节?”纪兰舟挑眉说,“倒真是没听说过。”
他看向景楼,后者也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知道这个节日。
伙计解释道:“迎春节也是灯节,早些时候是附近农户为了求来年庄稼有好收成的,后来成了人人都可放灯祈福、男女相约出游的日子。”
纪兰舟听后了然地点头。
来看从古至今的节日都无法摆脱与情侣挂上钩的处境。
伙计将马缰绳系在柱子上,笑着说:“您二位是从京城来的吧?不妨今夜留下来住一晚,明天一同感受感受我们镇的气氛。”
纪兰舟想了下,他今天除了要查扈王货物的源头以外还要回去将青蛙的烹饪方子写给御厨,赶回山上时间太紧。
伙计见他犹豫,连忙又说:“您若是在我们店住下,可以少付二两钱。”
纪兰舟赞叹伙计的商业头脑,当即扔出一锭银子。
“替我们留间上房。”
“得嘞。”
伙计拿了钱,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
马厩所在的院子并不算大,墙角停放着一辆板车。
自从经历了庄士贤的事情后纪兰舟对板车十分敏感,他指着车问道:“你们店的板车平时是干什么用的?”
伙计答道:“寻常就是拉一拉菜,送送货什么的。”
纪兰舟见板车车轮上的泥土痕迹还有些湿润,显然是才拉过货物不久。
“你们镇上的货物都从哪条道拉进来啊?”纪兰舟又问。
“能进镇子的只有一条大道。”
看来想要出入镇子只能走一条路,纪兰舟更加确定扈王的货物来源就是这个小镇。
昨日回来听景楼的描述,扈王得到的那头公鹿奄奄一息还在流血显然刚猎到不久。
能够将公鹿活着送到,又有箱子和马车护送定然是附近的人来送货。
猎场方圆几十里除了京城就只有古北镇一个大镇,送货的只能是镇上的人。
这时,景楼低声开口道:“镇上有哪家铺子送货用马车吗?”
“马车?”
伙计冥思苦想,片刻后说:“用马车送货的并不常见,不过倒是有一户马车的酒家……”
伙计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正当纪兰舟和景楼以为伙计知道些什么时,那伙计警惕地说:“纵横酒楼的吃食不如我家,若是您二位想用马车咱家也能去找来。”
纪兰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伙计是怕他们跑单去对家酒楼。
他笑着说:“我连银子都给你了还会跑吗?不过是问问而已。”
伙计讪笑着说:“倒也不是咱多想,实在是最近来镇上的怪人太多。”
“怪人?”
纪兰舟直觉这里面有事,忙问道:“小兄弟你说说看,都有什么怪人?”
那伙计义愤填膺地说:“先前来了一伙人来店里问有没有活物,我们拿出一头黑猪他们居然嫌不好,我们店的猪都是掌柜的亲自喂养的,膘肥体壮怎么会不好?!”
纪兰舟和景楼对视一眼,八成来问活物的就是扈王的手下。
“之后又来了一群赶着进京的人说要住店,”伙计抱怨起来滔滔不绝,“他们浑身上下用麻布包裹着实怪异,我瞧着害怕,就把他们赶走了。”
听起来的确有些骇人。
这一波人来路不明,身份目的令人猜不透。
纪兰舟和景楼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不过好在确定了扈王的确是在古北镇进的货。
接下来只要到伙计所说的永恒酒楼找到主管送货的人便能证明扈王作弊。
未曾料到刚一进城便达成了此行的目的,纪兰舟浑身上下都轻松下来。
第82章
纪兰舟和景楼有了目的地,不慌不忙地在准备落脚的酒家用了顿饭。
伙计兴高采烈地向他们热情推荐酒楼的招牌菜,同时不遗余力地将纵横酒楼的菜贬低得一文不值。
“纵横酒楼总是搞些花里胡哨的菜,根本就失了食材原本的滋味……”
伙计絮絮叨叨,手上动作没停接连上了好几道菜。
接着他端出一个小碟子,自信地说:“掌柜的送两位公子一道我家特色的蛋清羊尾,二位尝尝看。”
小碟子里整齐码放着六个金黄的小团子。
圆圆滚滚的小团子形状就像绵羊的尾巴,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奶香味。
蛋清羊尾的模样很像炸鲜奶,纪兰舟记得这是在现代流传的美食。
景楼倒是从没见过炸羊尾或是炸鲜奶,他紧盯着盘子里的小团子一脸期待。
纪兰舟喜欢景楼时不时露出如小馋猫似的模样,伸手将装着蛋清羊尾的碟子推近景楼。
“你尝尝。”纪兰舟说到。
景楼伸出筷子夹起一块团子咬了一口。
炸至酥脆的外皮一口咬下去咯吱脆响,糯米皮绵软弹牙,作为内馅的细沙香甜而不腻。
混合在其中的淡淡奶香在口中蔓延开来。
蛋清羊尾的层次丰富,口感新奇,景楼两三口便吃完了一块。
纪兰舟见状也夹了一块,吃过后满意地挑眉。
果然,碳水使人快乐。
正餐还未开吃,一碟甜品小吃不一会儿就已经被胃口大的两个人吃的一干二净。
旁边的伙计早已看傻了眼,端起空荡荡的盘子犹豫着说:“不然……再给二位赠一盘?”-
从酒楼吃过饭后,纪兰舟和景楼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街上。
不像京城出行繁琐,在外面的镇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周围的居民也没有因为他们高大健硕的身材而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在古北镇,纪兰舟和景楼就如同寻常的夫夫并肩前行,自由自在。
临近灯节,街市四处洋溢着欢乐的氛围。
街道两旁已然挂起无数花灯,路边也随处可见摆着的鲜艳纸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花的香味。
纪兰舟许久没有像这样随意行走。
上辈子他作为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在摄像机下。
狗仔为了挖掘他的私生活甚至会跟着他的车堵在他的家门口。
这辈子作为皇子亲王,更是连外出都繁琐异常。
但凡见到那俩豪华的四驾马车,京城中还有谁人不知是雍王出行了呢?
更不用说景楼,在镇上根本算不得“壮汉”。
远离京城的村镇大多是下地干活的平民,普通人尚且连生活都要挣扎又哪里会像京城文人那般在意旁人的身材呢。
长得高大强壮做起活计来更加利索,反而不是缺点了。
纪兰舟深吸一口气不由感叹道:“若是能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与世无争地活着倒也不错。”
景楼偏过头望向身边一脸憧憬的人。
雍王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很孤独又很哀伤。
明明两个人年龄相仿,但纪兰舟身上时不时散发出的老练与沧桑会让景楼恍惚。
似乎在这具奋力生长的年轻躯体中藏着一个完全不符合年龄的老年灵魂。
“你……”
景楼欲言又止,转过头去默默向纪兰舟的身边跨了一步。
纪兰舟察觉到景楼的小动作,嘴角的笑意顿时更深了些-
镇子不大,主街一通到底,相邻的巷子也是一眼能望到底。
纵横酒楼的旗子就挂在路边随风飘荡,站在巷子口就瞧见那显眼的招牌。
还未等纪兰舟和景楼走近,就看到一辆灰色的马车停靠在围墙墙根。
纪兰舟查庄士贤一案的时候跟胡良马标学了不少现场勘查的技巧。
他看向马车的车轮处。
只见车轮在地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印记,显然先前拉着重物从泥地上走过。
景楼低声说道:“昨日见到的就是这辆马车。”
纪兰舟抬起头看向纵横酒楼绿递红字的匾额,说:“扈王不会只订一天的猎物,只要耐心定然能抓现行。”
景楼赞同地点了点头。
每当这种时候纪兰舟就会想念现代科技,如果有相机的话就能轻易记录犯罪过程,也省得他找人证物证去揭发扈王。
纪兰舟向身边的问道:“你还吃得下吗?”
“你吃饱了?”景楼反问道。
“没有,”纪兰舟轻笑着说,“既然咱俩都没吃饱,不如再去吃一顿。”
纪兰舟望着酒楼的大门,愈发好奇里面究竟有什么怪异的菜品能让酒家伙计气成那样了。
第83章
两人刚一踏入纵横酒楼便被迎面而来的炭火气味熏得眯起了眼睛。
整个酒楼中被白烟笼罩,烟雾缭绕中勉强能看到有人走动的身影。
纪兰舟掩住口鼻,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总觉得有些熟悉。
正想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伙计拨开烟雾走了出来。
伙计边挽着袖子边豪爽地说:“唉呀妈呀,两位客官快点儿里边请!”
只听那伙计用粗犷的嗓音说着与东京城周边截然不同的方言。
纪兰舟看向眼前形象狂放不羁的伙计,忽然觉得十分亲切。
他打开扇子挥散眼前的烟雾,问道:“我夫夫二人初到此地听闻您家酒楼的菜品很是独特,特意前来品尝。”
不在京城,没有人知道他雍王的身份,纪兰舟也能肆无忌惮地说出与景楼之间的关系。
景楼板着脸看似毫无波澜,但面颊上还是擦出一丝绯红。
伙计一听,笑了声说:“嗐,那您可找对人了。上外头打听打听,京城外方圆百里不能够有第二家像我家这么实诚的。”
纪兰舟听到伙计质朴的话语后笑了出来,无论怎么看,有这样店员的酒楼也不会为了巴结扈王而协助他暗中作弊。
他和景楼在伙计的带领下向酒楼内走去。
随着走的愈发深入,浓烟散开后四周的景象也变得清晰起来。
纵横酒楼的格局与寻常酒家的格局、设施截然不同。
别的酒楼无非是用木桌长椅或是案几蒲团,而永恒酒楼内则是一个接一个的土灶台。
只见每一个灶台四周都围着一圈人,而一圈的目标则是灶台正中央嵌入的那一口大铁锅。
一眼看过去,整个纵横酒楼内都是一群人围着一口铁锅的模样。
纪兰舟顿时觉得来到了东北。
“两位客官整点儿啥啊?”伙计热情地为他们端茶倒水。
“有啥啊?”纪兰舟的口音也被带跑,“啥好吃整啥呗。”
“噗……”
纪兰舟不正经的样子着实有趣,坐在一旁的景楼没忍住竟低头笑出声来。
伙计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熟练地说道:“我们家主打就是量大,您要是能吃整头猪都可以下锅。”
铁锅炖是一道特色风味,但是对于小家碧玉的南方人来说其做法和分量未免有些过于豪放。
京城地处大齐南方,也难关先前入镇时的小伙计看不上永恒酒家的菜品。
“也不止有猪肉,”伙计直起身子朝旁边的食客指过去,“还有炖大鹅、炖兔子、炖野鸡、炖草鱼,都整个往里放。”
纪兰舟想了下,问道:“有没有炖鹿肉?”
那伙计的动作一顿,竟点头说:“有是有,只是二位今天来的不凑巧,昨天那头鹿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
“您也知道鹿肉不常有,若是有猎人打到送来我们才做一次,”伙计一边往灶台里扔柴火一边说,“先前来了个人早早在我家订下可新鲜活鹿,一有货就直接送走了。”
伙计的坦诚让纪兰舟更加确信酒家对于公鹿的去向毫不知情,赚的只是中间商差价。
同样是出门做生意的,开酒楼卖货就如同演员开价“卖身”,只需要背好自己的台词、演好自己的镜头就行。
至于后面这部戏怎么剪辑如何宣传收视怎么样都与他无关,毕竟在他拍完的那一刻片酬就到账了。
纪兰舟又问道:“那您家这两天还会送活物来吗?”
伙计想了想,说:“说是今日晚些会送来一头野猪。”
说着,伙计瞪大双眼:“干哈啊?您不会是想吃野猪吧?”
纪兰舟摇头说:“去和你们掌柜的说,今天到的活物我都包圆了。”
“包圆儿?”伙计将信将疑地说,“公子可不能说笑啊,一头野猪的价格可老贵呢。”
纪兰舟最不差的就是钱。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子往桌上一扔。
沉甸甸的布袋砸到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一听就知道里面装了不少钱。
伙计连忙拿起布袋子朝里面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不只有完整的银锭子,还有一块金灿灿的黄金。
他赶忙系好绳子将布袋塞进怀中,脸上的笑意更甚说道:“多大事儿啊,您等着我这就去找掌柜的说去,您等信儿吧。”
说完,伙计转身就要跑。
纪兰舟出声叫住伙计,指着他和景楼面前空荡的铁锅说:“先给我俩整个铁锅炖大鹅贴玉米饼子呗。”
伙计颇为意外地抱拳行礼:“艾玛,原来公子是行家啊!行,会吃!”
“必须的,吃喝方面妥妥的。”纪兰舟回礼说到。
这边纪兰舟和伙计礼尚往来。
而另一边的景楼低着头用手抵在额头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肩膀不断颤抖着。
第84章
纪兰舟和景楼在纵横酒楼吃了一顿足斤足两的铁锅炖大鹅。
被浓郁的汤汁浸泡过的玉米饼咸甜可口,炖到软烂的肉鲜美多汁。
两个人大快朵颐,望着还冒热气的铁锅再吃不下了。
这还是纪兰舟穿入剧本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吃撑,他懒洋洋地托着下巴靠在桌上。
“两位客官吃咋样啊?”伙计走过来看向空荡荡的铁锅惊讶到,“唉呀妈呀,都吃完了啊!”
纪兰舟竖起大拇指,说:“整挺好,咋不往京城里开呢?”
伙计叹了口气:“不是咱家不想,主要是京城人都秀气得很,嘴小胃也小,哪儿吃得下锅里这些东西啊。”
说着,伙计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两个人。
“我瞅着二位挺能吃啊,”伙计好奇地说,“指定不是京城人吧?”
纪兰舟笑了笑,说:“您猜对了,我俩是漠北人。”
景楼听到后一愣,随即勾起嘴角。
伙计惊讶到:“从漠北那嘎达来啊,那可老远了吧?”
“是挺老远的。”
“听说漠北曾经出了个神武将军,是不是真的?”
纪兰舟万万没想到神武将军的故事已经传到了京城外。
古时候的诗词和戏文都是口口相传,看来话本的传播性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景楼同样惊讶于神武将军这个由纪兰舟虚构出来的人物能够流传如此广泛。
曾经他只当雍王是图好玩做的无用功,却不想真的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看来用话本戏文改变武将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并非不可能。
纪兰舟挑眉说:“当然是真的,神武将军庇佑边塞将领谁人不知他的威名。”
景楼脸颊发烫,默默地低下头。
别人不知道,但他却知道神武将军的原型就是他。
“唉,若是能见一见神武将军的真容,起码能晚死两年!”伙计感叹道。
伙计一脸憧憬,满满都是崇拜与向往的模样。
纪兰舟决定春猎之后要加大宣传力度,或许能将神武将军的故事传遍大齐每一片疆土。
“伙计,来货了!”
正说着,酒楼门外传来一阵吆喝声。
只见一个穿着皮衣皮裤的人拖着一辆板车停在了纵横酒楼的门口。
伙计“哎”了一声,转头对纪兰舟说:“两位老板,送货的猎人来了,您二位要去看一看不?”
纪兰舟和景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初春的山林中诗意昂然,翠绿苍穹,树影闪动。
皇家春猎的猎场中包罗万象,景色各异,骑在马背上朝远处眺望,便可见岭峰纵横,错落交织。
纪兰舟和景楼骑着一白一黑两匹马并肩穿行在山林小路中。
微风轻轻拂过脸庞,吹动鬓边的发丝,敛起衣摆。
午后和煦温暖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
纪兰舟牵着缰绳摇摇晃晃骑在马背上,嘴里横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歌曲。
悠扬的调子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间。
景楼跟在后面,听着纪兰舟哼的奇怪曲调好奇地问道:“这首曲子也是你写的?”
“嗯?”纪兰舟回过头。
“富贵和我说过,府上戏班子平日吹奏的曲子是你写下的。”景楼说道?
纪兰舟一愣,笑道:“我不过是挪用大师名曲而已。”
景楼点头后又说:“漠北流传着一首民谣,我娘在世时时常唱给我听。”
“是什么?唱与我听听。”
纪兰舟的困意顿时消散大半。
他还从未听过景楼唱歌,也不知道景楼唱歌的时候是否也像平日里说话这样死板。
景楼轻笑一声,开口低哼起来。
“漠北孤城饮东风,东京江上月明中……”
低沉的嗓音悠悠传来,景楼眯起眼睛仰望着天空。
孤寂的歌词和着悠长延绵的曲调,仿佛置身于漠北塞外。
纪兰舟一瞬间来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中,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充满着青草的芬芳。
景楼哼着漠北的调子,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难过与哀伤。
他想起了漠北的亲人,想起了扎根十年的军营。
“景楼。”
忽然,身边的人叫住了他,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纪兰舟正望向他。
雍王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神,闪着光彩。
“景楼,”纪兰舟扬起嘴角,“带我回漠北吧,回你的家乡。”-
猎场营地中传出一声惊呼,随后有几个婢女花容失色捂着嘴从后厨跑了出来。
“太吓人了!”
“那青蛙的腿还在动呢!”
“也不知雍王殿下从哪里得知青蛙能吃的。”
惊魂未定的婢女聚在树根下小声议论着。
打猎归来恰巧路过的扈王听到婢女的对话,不由嘲讽地冷笑一声。
他高傲地扬起下巴,不屑道:“我那个八弟当真以为用下贱人吃的食物来哄骗父皇真的有用吗?”
青蛙能吃放在整个大齐都闻所未闻,自视甚高的扈王才不屑于吃贱民所用的食物。
“王爷,娘娘嘱咐过,春猎期间要谨言慎行。”一旁跟随的太监小声提醒道。
扈王不悦地啧嘴,嘟囔道:“母妃向来谨小慎微,还不是因为舅舅的事情惹恼了父皇,有什么资格太教训我。”
太监欲言又止,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了,”扈王压低声音说,“今日的货送上来了吗?”
太监凑近后躬身答道:“派下山的人还未回来,许是送迟了些。”
扈王冷哼一声,得意洋洋地摇着马鞭朝王帐走去。
他刚撩开帐子一阵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香气仿佛有灵性一般从鼻腔窜入直冲大脑。
王帐中的屏风后,一道曼妙的身影正在不断扭动。
昏暗的灯光下绰约的身姿格外暧昧且诱人,扈王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挥退下人,又将王帐的帘子拉上后这才搓着手朝屏风后的人影走去。
“美人儿?”
扈王色眯眯地钻进屏风后,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屏风后女子的身体。
女子惊呼一声,娇嗔道:“王爷,你吓到妾身~”
“美人儿难道不想见到本王吗?”扈王的手不老实,在女子的身上游走。
“妾身自然想见王爷啊。”
“时候还早,美人儿不如和本王玩玩?”
说罢,扈王推着女子向前将她按倒在床榻上。
“王爷且慢。”
女子如同一只灵巧的蛇,扭动着身体从扈王的身下溜走。
她摇动着腰肢走到案几前拿起雕花食盒,又走回床边:“王爷,今日妾身也带了你喜爱的鱼肉。”
扈王眼前一亮,转为仰卧在床榻上:“快快快,美人儿赶紧呈上来。”
女子端着盘子依靠在扈王的怀中,用两指捻起一片几乎透明的鱼肉喂进扈王的嘴中。
扈王连通女子的手指一起含进口中,吮吸着将鱼肉吞入口中。
女子将鱼肉一片一片喂进扈王的口中。
随着扈王的眼神逐渐涣散,意识变得模糊,女人娇媚的模样荡然无存-
夜幕渐渐落下,营地中的篝火燃起。
老皇帝和群臣都好奇地望着站在中间的御厨,以及御厨面前桌上中间被黄铜锅盖盖住的菜品。
“里面就是青蛙?”老皇帝好奇地问道。
御厨躬身说道:“回陛下,正是微臣按照雍王殿下写的方子做的全蛙宴。”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大臣们议论纷纷,有的好奇不已,有的则露出嫌恶地表情。
“全蛙宴?”老皇帝的眼睛微微睁大,“难道还不止一道菜?”
“正是。”
“快,快让朕看看。”
御厨得了命令,缓缓掀开了桌上的黄铜盖子。
只见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四菜一汤,菜色五彩缤纷分明就是一桌寻常的宴席。
御厨介绍道:“禀陛下,几道菜分别是红烧田鸡、嫩姜爆炒田鸡、跳水椒麻蛙、碳火田鸡煲和田鸡瑶柱冬瓜汤。”
柱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菜品散发出阵阵扑鼻的香气,花椒的香气迅速在营地上空蔓延开来。
营地中闻到菜香味的人无一不吞了口口水。
众臣虽然不说,但都伸着脖子打量桌上的菜。
老皇帝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朝台下的菜看去。等到看清桌上的菜色后,惊讶地说:“这些菜当真是青蛙所做?”
“是,”御厨朗声说,“正如雍王殿下所说,青蛙如同鸡鸭不过是道食材,与寻常料理方式一样。”
老皇帝急切地招手说:“快,呈上来给朕尝一尝。”
御厨将几道菜分别夹了些放进盘子中,再由老太监送到老皇帝面前。
偏麻辣的咸香口味能够瞬间激活人的味蕾,青蛙滑嫩鲜美的肉质更是入口即化,剔了骨头的肉丝直接顺着食道滑入胃里。
宴席最后再以一勺鲜美爽口的汤作为结尾,这一顿全蛙宴不仅不输寻常菜品反而由于选料用材而更胜一筹。
老皇帝三下五除二就将碗里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鼻塞也被花椒的麻味疏通了。
他还不知足,指着空碗说:“好吃好吃,再去给朕盛上一碗。”
不止老太监惊呆了,就连围观的群臣也惊诧不已。
同时大家也愈发好奇,究竟看似恶心的青蛙有多好吃,竟然能引得当今圣上违背旧礼破天荒地续碗了?!
第85章
全蛙宴鲜香椒麻甚是开胃,就连向来食欲不振的老皇帝也连吃两大碗饭。
“甚好,”老皇帝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朕未曾想到青蛙居然能有如此美味,雍王有功。”
纪兰舟连忙起身上前,拱手谦虚道:“儿臣不敢居功,父皇喜欢便好。”
青蛙肉得到了圣上金口认可,群臣最后的质疑也总算打消了。
王钟欣抓的青蛙数量有限,每位大臣只分得几块青蛙肉。
婢女将盛着蛙肉的碟子摆到诸位大臣的桌面上,不一会儿四下便传来阵阵惊叹声。
王钟欣万万没想到自己闲来无事在泥潭里抓的青蛙会变成一道道精致菜摆上桌,而且还能得到当今圣上的称赞。
这一切还都要多亏了雍王殿下见多识广,用几个制菜方子替他化解了危机。
王钟欣新奇地看着盘子中各式各样的蛙肉,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初次品尝青蛙滋味的王钟欣都被舌尖的味道惊呆了。
蛙肉鲜嫩细腻的口感,加上被炒入锅气的香料味,每一口吃下去都像是要把舌头吞下去似的。
先前嘲笑王钟欣的人也忘记自己是如何羞辱他人的,一个个的都拿着碗筷啧啧称奇。
小老头沈尚先是嫌弃地盯着桌上的青蛙菜肴一副绝不妥协的模样,但随着身边同僚都大快朵颐,没忍住挑了一块青蛙腿肉吃了下去。
咀嚼两口后沈尚的小眼睛倏然睁大。
他一边懊恼地叹气,一边“不情不愿”地将盘子里的菜吃得一干二净。
纪兰舟见众人对青蛙的态度由厌恶转为接受,暗自松了口气。
他和景楼也各分到了一碟蛙肉。
景楼此前也从未吃过青蛙,新奇地口感让他惊艳,三两下便将面前还不够塞牙缝的菜吃光。
纪兰舟偷偷将自己的碟子递到景楼面前,压低声音说:“其实我还私藏了一种青蛙的做法,等回家让王府的厨房做给你吃。”
“私藏菜谱,这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景楼用筷子轻轻敲了下纪兰舟的手背。
纪兰舟狡黠地一笑,道:“从未有人吃过青蛙,又怎么会知道有几种烹饪方式。”
景楼无奈地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将纪兰舟盘子里的蛙肉吃了下去。
由于闻所未闻的全蛙宴出现,宴会上的氛围变得异常和谐。
正在所有人都埋头苦吃的时候,晋王起身从案几前走了出来。
晋王大步上前站在高台下,朗声说道:“父皇,八弟博闻广识为父皇献上美食,理应重赏。”
晋王居然会出头为雍王,若是在从前的朝堂上简直难以想象。
纪兰舟也颇感意外,转头向景楼疑惑地挑眉。
景楼则板着脸微微摇头。
“我这个二哥又想搞什么花招?”纪兰舟搓着下巴小声嘟囔道。
先前因为庄士贤一案的两人的确有些交集,但今日晋王亲自出面替他在老皇帝面前邀功是纪兰舟没想到的。
纪兰轩心机深沉又有手腕,纪兰舟不相信晋王是为了拉拢、讨好他而卖人情。
晋王究竟有什么目的?
高台之上,老皇帝听了晋王的话后点了点头,“言之有理,雍王这些日子长进不上确实该重赏。”
“父皇英明。”晋王说着小步退回到位置上。
老皇帝沉吟片刻,哑着嗓子说:“雍王,上前听旨。”
纪兰舟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上前去。
“雍王心系百姓体察民情,朕实在欣慰,”老皇帝说着一顿,“复朝后,入监察院任监察御史一职。”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大臣们纷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纪兰舟。
先前皇帝让雍王在太常寺挂职,无非是空有个名头的闲职,没有实权,在朝中也不会有多大势力发展的可能。
但监察院御史则不同。
虽说监察御史一职不过是五品,比太常寺少卿还低了些,但是地位截然不同。
监察院检校文武百官,在朝中就是皇帝的耳目。
监察御史有了检察官员的权力,更是朝中众臣恨不得避着走的“瘟神”。
毕竟谁也不希望被监察御史抓住把柄上奏弹劾。
回想起雍王往日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大杀四方的模样,众臣不由打了个寒颤。
若是日后雍王掌管监察院,岂不是阎王爷回阎王殿了吗?!
诸位大臣惴惴不安,纷纷回忆有没有得罪过雍王。
扈王黑着眼眶满脸疲惫,咬紧牙关恨不得将后槽牙咬碎似的,凶狠地盯着纪兰舟。
在座所有人中,或许只有太子殿下是真心为纪兰舟感到高兴。
而纪兰舟本人则毫无自觉,对他来说无论任何职务都只是走个过场。
毕竟如果最终没能改变剧情走向,大家都得死。
纪兰舟拱手上前,声音洪亮地说道:“谢父皇恩赏,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为朝廷、为大齐贡献绵薄之力。”-
扈王的王帐中传来一阵器皿倾倒的声响。
“什么叫没货了?”扈王目眦欲裂,冲着帐篷中的下人怒斥道。
太监跪在地上,一脸为难地说:“听酒楼伙计说是来了个人出两倍的价格将酒楼几日的活物全都包圆了。”
“包圆了?”扈王诧异地皱起眉头,“问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太监摇了摇头,答道:“伙计只说是从漠北来的人,并未留下姓名。”
紧接着又是一阵摔打声,扈王愤怒地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挥到了桌下。
盘子杯盏砸在身边,太监吓得浑身一震。
扈王手中攥着杯子咬牙切齿地说:“漠北,又是漠北人……”
自打漠北来的驭北将军入雍王府之后他的仕途就变得不顺起来。
在朝堂上多番受到雍王的掣肘不说,如今居然就连春猎的猎物也会被抢走。
扈王对漠北的恨意转嫁到纪兰舟的身上。
一想到纪兰舟才刚在宴席上被皇帝下口谕任命为监察御史,扈王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今庄士贤被削官夺爵,庄贵妃降为普通妃子,就连往常受皇帝疼爱的扈王也不再起眼。
若不是纪兰舟,庄家怎么可能遭此大劫?!
扈王越想越气,接连推翻王帐中的屏风与木架。
就在扈王的愤怒到达顶端的时候,身材曼妙的女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女子大惊失色,“哎呦王爷仔细别伤了手。”
女子放下食盒将扈王的两只手揣入怀中。
她叫起跪在地上的太监清理掉地上的器物碎片,随后牵着直喘粗气的扈王来到床上。
“发生什么事了?王爷怎的气成这样?”女子一边为扈王按压太阳穴一边问道。
扈王躺在女人的怀中半眯着眼睛,说:“罢了,还好有美人的陪伴本王安心不少。”
女子微微一笑,道:“王爷忧国忧民,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求王爷平安。”
她说着从食盒中拿出装着河豚鱼肉的餐盘,一片片喂进扈王的口中。
神志不清的扈王口无遮拦地咒骂道:“若不是纪兰舟,本王还是皇帝最爱的皇子,朝堂上还有谁敢与本王作对!”
“王爷英姿飒爽满京城皆知,哪儿有人敢惹您不开心啊。”女子连忙顺着扈王的话假意讨好到。
扈王收到吹捧,更加不甘。
只见他挥舞着双手在帐篷中大声喊道:“说的是!这天下总有一天都该是本王的!”
扈王的声音穿过帐篷被外面守卫的下人听得一干二净。
第86章
全蛙宴在宴席上出尽风头,纪兰舟也被莫名其妙转了岗。
一时间“雍王”成为了群臣议论的话题,作为雍王正君的景楼自然而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本以为雍王成婚后会再纳妾,如今看来倒是与正君相处不错。”
“依我看,雍王一时性转八成是受了正君的影响。”
“到底是漠北来的粗鲁武将,吃青蛙这种事也就只有他想得出来。”
“哼,没看出来正君还有些本事。”
“我听说雍王有些癖好,只有身体好的人才承受得住。”
众人的话题朝着私密禁忌的方向狂奔。
这群在朝堂上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文臣此时一个个猥琐地笑着。
沈尚路过时恰巧听到群臣的闲聊,板起脸咳嗽了两声。
八卦的人回过头,见到是沈尚在身后连忙敛起嬉笑拱手问好。
“沈老。”
沈尚面色不悦地捋着胡须,呵斥到:“大庭广众之下议论亲王房事,愧对儒仕风雅。”
到底沈尚是朝中元老,在群臣中威势甚高。
有他发话,其余人纷纷羞赧地低下头连连称是。
其中一位胆子大的文臣站出来问道:“沈老,眼看雍王起势,难道您没有什么想法吗?”
老臣阅历丰富更懂审时度势,沈尚的态度自然能代表朝中大多数人的想法。
在场的大臣摇摆不定,也想探探沈尚的口风,日后不至于站错队伍。
沈尚叹了口气,摇头说:“陛下不知如何想的,居然让雍王殿下接掌监察院……”
“是啊。”大臣们纷纷点头。
不得不说,因为几道菜而打动老皇帝的概率实在太低。
怎么想都是当今圣上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上心了。
从前雍王不显山不露水,难保日后不会飞黄腾达,就算一朝强势也不稀奇。
“不过监察院早就形同虚设,”沈尚话锋一转,“雍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以一己之力撑起这个空架子呢。”
“沈老此话何意啊?”
沈尚沉声道:“你们可见雍王在朝中与谁交好?”
说着,沈尚一顿,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王钟欣那个呆子不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别说雍王在朝中不轻易与人来往,就他那个性子不要成仇人就再好不过了。
身在朝堂许久多数大臣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过日子,唯独雍王横冲直撞过于中正。
“雍王的性子刚烈,嘴又刁,”沈尚眯着眼睛捻动胡须,“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入了监察院定然会得罪人。”
听了沈尚的分析,众人恍然大悟。
如此看来陛下的决定看似倚重雍王,实则是让雍王更加难以在朝中发展势力的手段。
雍王揭发了庄士贤为朝廷锄奸,这么大的功劳居然没能换来陛下的信任。
帝王心思弯弯绕绕果然难以猜测,众人不禁对雍王同情了些-
不知旁人如何议论的,正主纪兰舟此时此刻心情大好。
理由无他,景楼答应了与他明日一同再溜下山逛逛古北镇的灯节。
是夜,纪兰舟辗转反侧,将明日要坦白的话在脑海中排练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腹稿滚瓜烂熟,他才松了口气。
纪影帝就连往常拍照都没有如此认真过。
直到纪兰舟第无数次翻身的时候,身旁传开了景楼低沉的声音。
“为何还不睡?”景楼不悦地拽过被纪兰舟扯歪的被子问到。
“我……”纪兰舟犹豫着转过身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景楼的侧脸,“我在想买回来的猎物如何处置。”
景楼叹了口气,说:“谁叫你包圆的,明明只需将账目呈上陛下就行。”
纪兰舟讪笑道:“我是怕万一皇帝为保扈王而迁怒无辜,岂不是间接害了酒家。”
“……”
景楼笔直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不如全都运回府上,我吩咐小厨房分拣开放进冰窖,吃上几个月不成问题。”
纪兰舟听后撑起上半身子,不悦地说道:“好个富贵,我都说了不要拿这些琐事烦你。”
景楼终于动了下。
他转过头望向身边的人,安慰道:“我也是雍王府的主人,自然是要管家的。”
纪兰舟这才冷静下来重新躺了下去。
“委屈你了。”
“无妨。”
即便看不大清,但两人的目光仍能够精准找到对方。
纪兰舟挪动身子靠近景楼,用被子将两人裹得更紧,柔声说:“快睡吧,晚安。”
景楼未有回应,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勾起了嘴角-
翌日清晨,纪兰舟和景楼睡到自然醒。
两个人在山林里逛了一圈,运气不错的猎到一头成年公鹿和一头小野猪满载而归。
回到营地简单吃了顿饭,甩开富贵和小九后骑上马朝山下的古北镇狂奔而去。
刚一踏进古北镇,浓厚的节日气息扑面而来。
在花灯节期间,古北镇的居民会用各式各样的灯饰装点街道和宅院。
此时此刻一整条主街上都挂着五彩缤纷的灯笼,路旁卖花灯的商家更比比皆是层出不穷。
纪兰舟和景楼将黑白两匹马存放在借宿的酒家,自由自在地上街闲逛。
“古北镇的灯节当真是不输京城。”纪兰舟感叹道。
景楼点头说:“越是远离京城,百姓的生活越是丰富。”
天高皇帝远这话不假。
规律多了自然束缚人的创造力与热情度,只有无拘无束才会更懂生活。
纪兰舟摇着扇子,悠闲自在地和景楼并肩行走在大街上。
“卖花灯咯,卖花灯,一朵花灯寄相思……”
路边响起一声悠长的吆喝声。
两人不约而同瞧过去,发现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嬢嬢正挑着担子在路边叫卖。
担子中装着满满当当用粉色油纸叠起来的荷花,模样甚是灵巧好看。
只是纸荷花的个头不大,怎么看都与纪兰舟想象中的纸灯笼不一样。
他好奇地走上前问道:“大娘,你的花灯怎么这么小?”
卖灯的大娘上下打量纪兰舟和景楼。
“两位是从别处来的吧?”
“正是。”
“怪不得,”大娘端着纸荷花,“我们镇有个习俗,未婚的男女会在河边放花灯以传递相思之情,我卖的是便是放在水里的灯。”
纪兰舟恍然大悟,猛地拍脑门。
这项活动分明在现代也有,他怎么连这都忘了。
“已婚男男可以放灯吗?”纪兰舟问到。
大娘一愣,再度打量两人一番,恍然大悟。
她笑眯眯地掏出两朵花递到纪兰舟的面前:“瞧我这老婆子眼神不好,二位是夫夫俩啊。只要是诉说情意的,放我的灯都是可以的。”
纪兰舟扬起笑容伸手比划了一下,“那给我拿两盏灯。”
景楼则脸颊微红,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夜幕降临,穿过古北镇的河面被四面八方的灯火点亮。
灯笼和花灯的柔和光芒在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闪烁着犹如点点繁星,又像燃烧在水中的火焰。
光芒跳跃着被轻缓冲散流淌开来,和着水流的点点声响宛如一首动人的乐曲让人心旷神怡。
道路两旁往来不少年轻的男男女女,各个手持花灯满面春风。
他们用纸灯写上传递爱意的话语,在河边放走花灯,若是有缘便能在河的下游找到对方的花灯交换彼此的祝福与爱意。
纪兰舟和景楼行至拱桥,停下脚步站在桥上望着两旁的美好景象。
只见一个清秀的男孩乘着小船将花灯放在河中央。
承载着少年心事的花灯顺着水流一点点漂移,最终飘到河岸边,和各式各样的花灯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奇妙的画卷。
微风拂过,河岸两旁树上的花瓣纷纷飘落。
在这一片波光粼粼的江河上,年轻人放置的花灯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仿佛一条条连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红线。
“景楼。”
纪兰舟出声喊到。
景楼闻声转过身去。
纪兰舟正对上一双在火光映衬下炯炯有神的眼睛。
景楼的眼眸深邃,犹如星辰闪耀。
一时间纪兰舟忘记自己要说的话,昨天夜里打了整宿的草稿也全都抛诸脑后。
亦或者,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过于苍白,无法表达他对景楼的真心。
景楼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花瓣,若非奇妙的缘分,绝不会有一片落到纪兰舟的肩上。
纪兰舟曾经怀疑过老天让他跨越世界来到剧本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大婚当日,他才察觉似乎一切都是为了与景楼相遇。
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剧本的剧情也早已变得迷离。
或许一阵风就能改变季节,或许他没有力量抵抗命运,但是纪兰舟知道无论怎样他都会被面前的俊逸少年吸引。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就是在初见时,那份心动早已生根发芽化作深沉的爱意在心底蓬勃生长。
得以与景楼相守,大概是此生最美的际遇。
他甘愿承担后果,也期待有朝一日能够与景楼共同踏向荆棘坎坷。
纪兰舟上前一步,轻轻拉住景楼的手与自己十指紧扣。他轻声说:“你看那些花灯,很美。”
景楼一愣,紧盯着眼前早已比他高的人。
不知从何时起,雍王早已拥有了宽厚的肩膀和有力的臂弯,早已不再是孱弱的模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流转。
无语再多话语,只消一个眼神便能了解对方的心意。
景楼反握住纪兰舟的手,说:“嗯,很美。”
金色的光晕映在两人的脸上,纪兰舟醉在景楼的眸子里。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搂住景楼的腰,将人拽进自己的怀中。
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鼻尖磨蹭着感受对方的气息。
“景楼。”
“嗯。”
“阿擎。”
“嗯……”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喧闹的街道上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只有彼此的牵绊在四周流淌。
第87章
灯火灿烂,纪兰舟和景楼牵手而行。
他们的十指紧紧纠缠在一起,漫步在喧闹的夜市之中,行走在往来的人群里,穿梭在闪烁的花灯下。
和随处可见的寻常夫夫一般,两人时而仰头赏灯,时而驻足于小摊前。
没有人露出异样眼神,更没有人会指指点点。
纪兰舟和景楼走走停停,不长的一段路愣是走出了天涯海角的错觉。
不必过多言语便能了解对方的心意,掌心的温度互相诉说彼此心中的感受。
就这样一直走着,直到纪兰舟和景楼来到河对岸放花灯的亭台。
亭台附近聚集着前来放灯的年轻男女,各个争先恐后放走花灯生怕被旁人的灯比了下去。
其中最为迫切的当属血气方刚的少年,他们或是站在河岸边翘首相望,或是随意地在河边散步。
若是运气好能在河岸边捡到心上人放的花灯,那么等见到人时便能追上去与之一同散步在灯笼照亮的路上。
灯笼照亮一路,每一盏灯笼都见证了少男少女的心思。
纪兰庭托着花灯俯身放进水中,景楼紧随其后放走花灯。
“你写了什么?”纪兰舟好奇地问道。
景楼毫不犹豫地说:“祈祷漠北平安,边塞永无战事。”
没想到在如此浪漫的时刻景楼的小脑袋里还全都是家国情怀,纪兰舟无奈地笑着摇头。
“你呢?”景楼反问说,“你写了什么?”
纪兰舟摇着扇子,调笑着答道:“我祈祷能与景楼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雍王直白的话语令景楼不由红了脸颊。
倏然一阵冷风吹过,纪兰舟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
他重新攥紧景楼的手,说:“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嗯。”
景楼任由纪兰舟牵着,离开河岸一路朝预定的酒楼走去-
春季万物生长,绿意盎然,林中绿树成荫,时而飘落着微凉的春风。
已然是春猎的终日,猎场上没有多少大臣狩猎的身影。
唯独一匹白马奔行在山林之中,恣意洒脱。
轻快的马蹄声彰显出马主人的快乐。
“嗬——”
前方,一人扬起马鞭大喝一声。
一匹健硕的白马嘶鸣一声,跃进视野里。
纪兰舟背着弓箭骑着马飞奔在春光中,红色的发带飘荡在空中。
他满面春风,神清气爽,嘴角扬起的笑意根本无法停止。
富贵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心中又是开心又是诧异。
那日王爷和正君偷溜下山回来后立马赶走下人躲进帐篷,接下来一整晚也不见出来。
等到再见时王爷容光焕发心情大好,打猎时就连张弓的力度都大了不少。
只可惜正君身体有恙,一连几天都没能与王爷一同骑射。
不远处一只獐子窜出树丛,纪兰舟迅速张弓搭箭正中獐子的脖颈。
富贵赶忙上前查看猎物,随后拎着一直肥硕的獐子跑了回来。
“王爷英勇。”
富贵将獐子放进布袋中,听到营地的方向传来螺号声。
螺号声五短一长,标志着春猎正式结束。
他仰头对纪兰舟说:“爷,咱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纪兰舟扯住缰绳,望着远方:“走吧,正好看看正君起了没。”-
主仆二人快马加鞭赶回营地,恰逢宫人们在铺设好的场地中央清点猎物。
一只只野兔、山鸡、狐狸、獐子和小鹿按照人名堆在空地上,宫人们会再根据猎物的大小和种类分为几个小堆。
血肉模糊的猎物在宫人的仔细清理下变得干净不少,场面也没有那么血腥。
称重的太监抬着秤,将每只猎物测量称重后将尺寸和重量精准地记录在册。
纪兰舟看了一圈,发现和他预想的那样大臣们的猎物多是些不起眼的兔子野鸡,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几两肉。
太子殿下过于善良,居然费尽心思设下陷阱净抓了些个头小的活物。
晋王的围栏中猎物很是丰富,野兔、獐子码放了好几排。
而正在清点扈王猎物的太监疑惑地小声嘟囔道:“今年扈王殿下收获不多啊,往年都能和晋王殿下争个高下的……”
“唉,接连发生这么多事,许是运气不好吧。”
纪兰舟恰巧听见太监们的议论声,不由得以地扬起嘴角。
没有人知道是他将扈王在山下采买的猎物全都拦截下来,只当是扈王运气不好罢了。
他越过营地,大步朝自己的王帐走去。
刚一掀开帘子便看到景楼敞着衣袍正从屏风后走出来。
景楼身材高挑,一袭青色的长袍,封腰和革带散开挂在腰间,恰好将被宽松布料挡住的身体线条压出来。
小九瞧见纪兰舟,十分有眼力价地躬身退来,顺便将刚要进帐的富贵推了出去。
纪兰舟微微一笑,抬脚走进帐中。
他径直走到景楼身后,从背后环住景楼的腰。
景楼没有排斥,而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身后的人“胡作非为”。
纪兰舟轻巧地将腰带从背后穿过,拢起来放在景楼的腰间,随后双手一起贴上景楼的腹部。
这个动作让两人亲密无间,像是形成了一种亲密的纽带连结,各自将脆弱的部位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纪兰舟的动作很轻,细心地调整每一颗纽扣的位置,抻平衣摆上的每一寸线条,试图让整件衣服更衬景楼的身形。
景楼则随着身后人的动作,时而抬手,时而调整站姿。
两个人之间交流仿佛是默契的,即使彼此不言不语也仍旧互相配合得恰到好处。
帮景楼穿戴整齐后,纪兰舟将下巴枕在景楼的肩膀上轻声道:“外出几天,总觉得你瘦了些。”
景楼整理衣袖的手一顿,脸颊不禁微微发烫。
也不知道是谁整夜闹他睡不了觉,翻来覆去比带兵打仗还累,连续几日怎么可能不瘦?
只是这样羞人的事如何能言明。
“明日回京城咱们去仁和酒楼,”纪兰舟用脸颊蹭蹭景楼的下巴,“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景楼斜睨过去,道:“你与我算起来有何分别?”
纪兰舟一愣,心思忽然歪到奇怪的地方。
他收紧双臂将景楼拥得更紧,整张脸都埋进景楼的颈窝中咯咯笑得发抖。
“胡闹。”
景楼轻声呵斥,却没有阻拦纪兰舟的动作。
纪兰舟在景楼身上腻歪了一会儿,直到将打理齐整的衣袍弄乱后才安分下来。
也不知怎么,明明已经是心理年龄快半百的人了,但是和景楼共处一处时他总是忍不住变得幼稚起来。
两人正在帐篷里说着体己话,帐篷外响起一阵锣鼓声。
春猎的最终结果出了-
猎场营地的四周竖起旗杆,彩旗飘荡下老皇帝坐在华丽的木棚下。
老皇帝扬声说道:“几日下来辛苦诸位了,朕瞧着今年收获颇丰啊。”
一旁的老太监躬身说:“陛下,今年山林中多了不少奇珍异兽,看来就连老天也在庇佑我大齐。”
“好,好啊。”老皇帝喜笑颜开。
纪兰舟站在前排近距离听到老太监拍马屁,忍不住抿起嘴来。
山林中遍地野兔野鸡,也不知从哪儿看出来奇珍异兽的。
老皇帝撑起身子望向堆放猎物的空地,问道:“往些年都是扈王与晋王争夺榜首,也不知今年结果如何啊。”
老太监笑盈盈地转身,高声道:“陛下有旨,即刻宣布春猎结果!”
紧接着,一阵鼓点声响起。
负责记录的太监拿着账目册子走上前来,按照猎物斤数从后向前报起。
……
“东宫太子共得野兔五只,野鸡三只……共计六十七斤。”
……
太监按照项目上的详细记录将每个人的猎物明细一一说来。
“扈王共得獐子三只,野兔十五只,野鸡十六只,赤狐两只,白狐一只,公鹿一只……共计六百六十七斤。”
“哇……”
四周传来惊呼声。
扈王一人所得就是太子殿下所得的将近百倍。
若是这样的数目都不能夺得首位,那排在前面的人岂不是大丰收。
然而扈王的脸色并不算好,咬紧牙根啐了一声。
众人纷纷左顾右盼,细数还剩哪些人的名字没有出现。
站在高台上的报数太监继续说道:“晋王共得獐子六只,野兔十三只,野鸡六只,赤狐一只,公鹿两只……共计八百七十五斤。”
晋王的猎物数目比扈王更甚,两头公鹿将近五百斤的重量几乎无人能敌。
听到猎物数量后,晋王微微一笑,一副锁定胜局的模样。
然而,报数太监并没有就此停下。
只见太监顿了下,再度开口。
“雍王共得獐子八只,野兔十只,野鸡十二只,赤狐一只,白狐一只,紫貂一只,野猪一只,公鹿两只……共计一千八百九十斤。”
整个营地顿时安静了一瞬间。
扈王难以置信地望着报数的太监,“方才说的是多少斤?”
太监微笑着重复道:“一千八百九十斤。”
“……”
雍王居然打了近两千斤的猎物?!
闻所未闻的数字惊得众人哑口无言。
即便是往年,扈王和晋王都从未猎到过如此多的数量。
往年雍王不曾参加春猎,众人都忘了他的存在。
再说,雍王不是体弱多病吗?
京中早就传闻雍王得了怪病,骨瘦嶙峋,不知道能活多久。
这样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可能一夜间变成打猎高手了呢?!
群臣难以置信地望向笔挺站着的雍王,两个三个聚起来交头接耳。
“诶?”
忽然,有位大臣疑惑地皱眉。他仔细打量雍王的背影,小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雍王殿下变高了不少?”
众臣闻声纷纷转过头去。
不远处雍王笔直地站在原地,肩膀结实宽阔,腰身窄劲有力。
一身普普通通的暗紫色袍子穿在他身上恰当好处,显得更加稳重。
大家这才发现此时此刻的雍王与他们记忆中的模样早已截然不同了。
“从背后看上去怎么和正君一模一样,像个……”
“像个武将。”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台上报数太监合上册子朗声道:“获得本次春猎首位的是——雍王殿下!”
第88章
雍王初次参加春猎便能得到魁首,简直惊诧旁人。
纪兰舟顶着众人的目光缓步上前。
要知道他为了能得第一就差将整座山翻个底朝天了,直到最后一刻都在猎场搜捕。
能得到冠军是他应得的。
老皇帝难以置信地坐直身子,睁大眼睛确认道:“方才说得到首位的可是雍王?”
报数太监上前恭顺地说:“回陛下,正是雍王殿下。”
“竟然是他……”
老皇帝意味深长地低吟一声,随后望向台下恭敬站着的小儿子。
难得神志清醒目光清明,老皇帝这才发现自己向来柔弱的小儿子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宽厚的肩膀俨然可以撑起一片天地。
放眼整个朝堂,居然没有一位皇子能有如此气魄。
从前他向来没有关注过这个儿子,雍王是何时改变的?
仔细想来就是从他决意赐婚之后。
“走上前来,”老皇帝朝纪兰舟招了招手,“初次参加春猎就有此等成绩,朕实在欣慰。”
纪兰舟躬下身子,谦虚道:“儿臣初次狩猎不过运气好了些,能捕到野猪也是因为野猪本身受了伤。”
老皇帝点头说:“有此种运气也是难得。”
“是几位皇兄谦让。”纪兰舟将身子压得更低,努力将自己缩小。
雍王谦卑的模样让老皇帝颇为满意。
他扬声说道:“往年春猎的魁首朕都会满足他一个愿望,不知你有什么想要的。”
纪兰舟没有丝毫犹豫,跪到地上叩首道:“儿臣希望父皇兑现先前的约定。”
老皇帝一愣。
那日在文德殿上,知晓老皇帝与雍王约定的不过几人,猎场内的大臣们纷纷露出疑惑的神情。
太子欲言又止,默默地站在一旁偷偷用眼神不断打量皇帝的反应。
晋王输了春猎倒也不显气恼,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望着纪兰舟。
扈王的心思早已不在猎场,恶狠狠地瞪视夺得魁首风头出尽的纪兰舟一副恨不得冲上去的模样。
而不远处,不能入人臣之列只能与家眷处在一处的景楼听到纪兰舟的话后皱起眉头。
往常雍王在朝堂上有任何动向回到雍王府后都会事无巨细告知与他。
但是雍王与老皇帝之前有约定倒是闻所未闻。
雍王到底有事在瞒着他。
猎场四面环山,风儿穿过山林中层层叠叠的树木拂过营地。
营地四周的幡旗被风吹得劈啪作响,摇摇欲坠。
高台之上,老皇帝沉默许久后开口道:“你可想清楚了?”
纪兰舟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不顾地上泥土沾满全身,执着地说道:“儿臣想的清楚,求父皇开恩。”
父子二人之间说的话像是通过加密似的。
旁人一头雾水,只知道雍王如此执着,想来是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唉……”
老皇帝长叹了一口气,用手指着台下的纪兰舟无奈说道:“你这倔脾气倒是和朕当年如出一辙。”
顿时,营地上鸦雀无声。
要知道当今圣上甚至没有同东宫太子说过这样的话,偏偏对雍王说了。
莫非皇帝有意让雍王参与党争,甚至继承他的衣钵?
坐在一旁的皇后听到皇帝的话之后眉头微蹙,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台下部分政|治触觉敏锐的大臣也品出老皇帝话语中的暗示,原本只想看个热闹的,瞬间转为算计的目光。
跪在地上的纪兰舟浑然不觉。
他将额头撞到地上,颇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执念。
“罢了,”老皇帝终于松了口,“朕也并非食言之人,就依你吧。”
纪兰舟心中一喜,表面却如常地叩首谢恩,压根看不出一丝受到赏赐后的幸喜。
老皇帝招手唤来身旁的老太监,凑在耳边低声交代两句。
老太监点头后转身喊到:“宣雍王正君上前觐见。”
家属区观望的景楼忽然被叫到名字,利落地将披风脱下交给小九后只身上前。
景楼穿过群臣,来到纪兰舟的身旁与他并肩跪下。
“臣景楼,叩见陛下。”
“起来吧。”
老皇帝望着台下的景楼:“景楼,朕问你,你可知雍王管朕要的什么赏赐?”
景楼坦诚道:“回陛下,臣不知。”
“哦?”老皇帝挑眉说,“难道雍王在府上未曾提及吗?”
纪兰舟抢先一步答道:“内宅不得议政,儿臣从不在府中说朝堂上的事。况且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没必要多说一嘴。”
他的语气生硬,当真像是发自内心。
老皇帝审视一番找不出破绽,轻叹了口气道:“倒也算不得朝政,不过是咱们的家事而已。”
“是,父皇说的是。”纪兰舟从善如流。
说着,老皇帝再度向景楼问道:“景楼,你来京城这些日子可有想家?”
“臣……”景楼犹豫了下,咬紧牙根说,“臣是想家的。”
“但你也知身为亲王正君不得随意离京。”
“臣知道。”
景楼失落地垂下头,同时心中疑惑。
不止景楼,就连大臣们也不解为何皇帝会突然将话题引到此处。
而接下来,皇帝的一句话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老皇帝扬声说:“下月初一,召骠骑将军顾千亭入京述职。”
景楼瞬间瞪大双眼,猛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高台上的皇帝,愣怔着一时间忘了谢恩。
放在往常陛下是最厌恶武将入京的,今日居然破例允许骠骑将军入京。
说是述职,其实不过是找个由头让顾千亭能与景楼见上一面。
太子殿下面露喜色,兴奋地嘴角上扬。
晋王神色如常,像是早就猜到似的泰然自若。
唯独扈王,脸上的恨意更甚,双拳紧攥到指节发白。
台下诸位大臣的表情则更加夸张,一个个的长大下巴。
“你可满意了?”老皇帝慈爱地看向纪兰舟。
纪兰舟梗着脖子,行礼道:“多谢父皇成全。”
这一瞬间,所有的谜团豁然开朗。
景楼难以置信地转向身旁的人。
难道这就是雍王和老皇帝的约定?
他甚至无法想象纪兰舟是花费了多大功夫才说服老皇帝愿意放顾千亭入京的。
但如论如何,这般约定都是一招险棋,稍有不慎便会惹得陛下震怒。
到时候被训斥责骂都是轻的,搞不好连脑袋都保不住。
纪兰舟如此惜命,居然愿意为了他冒这样的险。
景楼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复杂的心绪萦绕在胸口像是要迸发出来似的。
他微张着嘴,却发现喉咙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高台上老皇帝低哑的声音打断了景楼的思绪,“顾千亭在京城没有府邸,来京几日便住在雍王府吧,也能一解景楼的思乡之苦。”
“儿臣明白了。”纪兰舟替景楼答道。
老皇帝满意地点头,看向景楼语重心长地说:“景楼,朕希望你过了此番能在雍王府安分守己,莫要将从边疆学来的风气带入京城。”
言语分明是警告的意味,但景楼已然不甚在意。
因为他此时此刻已然全部沉浸在舅舅即将入京的喜悦之中。
景楼叩首道:“多谢陛下教诲,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
老皇帝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朕乏了,今日就这样吧。诸位回去打点一番,明日回京。”
说罢,他在老太监和皇后的搀扶下走回了皇帐。
等到老皇帝离开,营地上众人也三五成群议论着散开。
怕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讨论的话题就是今日春节发生的种种意外事件了。
景楼拉住纪兰舟的手,小声说:“谢谢,我……”
一想起方才还误会、怀疑了纪兰舟,景楼羞臊地自我厌弃。
纪兰舟轻轻捏着被老茧覆盖有些粗糙的手掌,柔声道:“是我该向你道歉的,一直瞒着你。我是怕若是春猎得不到第一,平白让你失望。”
“不会的,”景楼摇摇头坚定地说,“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纪兰舟一愣,随即扬起笑容:“没想到正君如此信任本王。”
景楼横了没正形的人一眼:“胡闹。”
纪兰舟死皮赖脸,用指尖扣了扣景楼的掌心。
宽大的袖子恰好挡住两人纠缠的十指,没有人知道衣袍下是怎样的一番难舍难分。
“明日回府我就要给舅舅去信,”景楼跃跃欲试地说,“要让他听听本草纲目,还要带他去吃京城的美食。”
“好,都听你的。”
景楼难得露出孩童般欣喜的神采,纪兰舟的心像被揪起来似的。
明明还是需要爱和家人的年纪,却无奈背井离乡,景楼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敛起嬉闹正色道:“今时今日我势单力薄,无法让你与家人在漠北团聚,但曾经的誓言绝不会忘。”
景楼停下畅想,像是记起了什么,唇边的笑容缓缓变浅。
“若有朝一日我有能力,定然会放你回漠北。”
紧接着,纪兰舟在景楼笑容消失的前一秒补充到:“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抛弃亲夫把我休了便好。”
纪兰舟终于想通了,他不想再管景楼有没有“官配”,也不想因为还未出现的“官配”而拒绝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和景楼两情相悦,为何在意旁人?
况且纪影帝成名后就没有给任何人做过配。
既然他来到剧情中与景楼相遇,那他就是景楼的“原配”。
第89章
营地内,扈王王帐中灯火通明。
王帐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歌舞声阵阵。
扈王眼神迷离,衣袍大敞,四脚八叉地瘫坐在床榻上。
他扬手将酒坛子抬起,美酒倾泻而下倒在脸上,打湿了衣袍。
一旁的小厮畏缩着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垂着头。
也不知是谁将山下的猎物全都收走,导致扈王没能夺得春猎的魁首。
扈王本就脾气暴躁,如今又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下人身上,也不知道何时就会无辜遭殃。
几番下来,坛中的美酒泼洒一空。
“来人,来人!”扈王大叫一声,“人都死了吗?快拿酒来!”
小太监躬身上前,为难道:“王爷,帐中的酒都被您喝尽了。”
扈王扬手将空掉的酒坛砸到地面。
坛子碎了一地,锋利的碎片崩裂划过小太监的脸颊。
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到地毯上,小太监惊恐地捂着脸颊跌坐到地上。
下人们恐惧到发抖,竟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正在这时,一位衣衫楚楚的美艳女子身着剪裁修身的绫罗绸缎翩然走进帐中。
女子拎着食盒,扬手对帐篷内的下人说:“你们都下去吧,由我来伺候就好。”
原本忐忑的下人们瞧见女子顿时松了口气。
接连几日这名不知出处的神秘女子都会来到扈王帐中,扈王对女子宠爱有加。
女子颇有些手段,扈王整日被哄得喜笑颜开,想来今日也定能平复其心情。
听了女子的话,下人们逃跑似的迅速钻出帐篷。
女人脸上妆点着妩媚的妆容,身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香气四溢令人神魂颠倒。
扈王将脸颊埋进女人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充满戾气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顿时心神荡漾。
女子从食盒中拿出早就备好的酒壶和酒盏,斟满后递到扈王的嘴边。
“王爷莫要生气,”女子爬上扈王的床榻依靠在他的胸口,“王爷英勇无双,若非有小人从中作梗,春猎定能夺得头筹。”
扈王砸着嘴品尝美酒,同时色眯眯地握住女子柔嫩丝滑的纤纤玉手,摩挲着说:“还是美人懂本王的心思,他们,哼,都是一群废物。”
他就着女子的手将酒盏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往年春猎都是本王与晋王争高下,怎料今年突然冒出个雍王……”扈王不悦地啐了一声。
未能得到春猎榜首算是断了他重夺在皇帝青睐的机会,反倒是让纪兰舟出尽风头。
这样他怎能不恨?
扈王恨得咬牙切齿,冷笑着说道:“纪兰舟那个废物倒是运气好,连受伤的野猪也能碰到,倒是让他捡了便宜。”
女子轻轻拍了下扈王的胸口,嗔道:“王爷整天都想着那些死物,都不曾惦记妾身。”
“哎呦,本王怎么会不惦记美人呢。”扈王搂住女子讨好着亲了几口。
女子噘嘴道:“那为何王爷总是提野猪啊,难道妾身还不如那野猪好看吗?”
扈王赶忙拍了拍自己的嘴:“本王不提了,本王不提了哦。”
说罢,他推着女子的肩膀将她按下。
两人的双脚纠缠在一起,在床榻上滚成一片。
正当扈王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女子忽然搂住他的脖子贴在耳边低声说:“王爷,妾身今日也带了您喜爱的鱼肉助兴。”
“哦?”
扈王凑近女子,神秘兮兮地说:“美人儿,本王想到个新的吃法。”
女子一愣,随后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
月亮升至正中,春猎最后一日免了宴席,众人为了明日赶路大多早早歇下。
营地夜晚的月色如水,丛林中静谧无声,空地上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黑暗中几个太监拎着提灯,引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缓缓穿行在营地小路之中。
而这行人的目的地正是燃着灯火的扈王王帐。
守在帐篷门口的小太监捂着血流满面的脸颊正低声啜泣着,借着灯光抬头瞧见来人后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小太监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来人拦下。
他只得趴在地上,转动着眼珠忐忑不安地看向帐篷。
与帐篷外肃然的气氛截然不同,王帐之中则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
只见在被烛火笼罩的空地上,女子缓缓脱掉外罩露出光滑白皙的肩膀。
她抬手拔掉盘发上的簪子,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垂在肩膀,柔软又光滑。
帐篷之中烛光晃动着,昏黄的灯光打在女人艳丽的面庞上。
女子颇有异域风采的双眸晶莹剔透,眉眼间流露出赤|裸|裸的诱惑,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抚摸她的面颊,亲吻她丰满的双唇。
扈王直勾勾地盯着在面前舞动的女子,心驰神往。
在他的眼中,翩翩起舞的女子犹如天上仙女降临人间,美得不可方物。
他边欣赏女子的舞蹈,边一片一片地不断吃着盘中的鱼片。
很快,一舞终了。
酒壶中的酒也见了底。
扈王脸颊通红双眼迷离,俨然已经丧失了神智。
他兴致勃勃地鼓掌大声叫好:“好,美人跳得好!”
女子香汗淋漓,摇着扇子回到床榻前。
她瞧见扈王手中空着的酒杯,不知如何手腕一翻竟然变出一坛崭新的。
“王爷,杯莫停啊。”女子说着,开启酒坛再度为扈王斟满了酒。
扈王眯起眼睛怡然自得地摇头晃脑:“本王有美人在侧,日子活得比皇帝还神仙。”
女子微微一笑,依附在扈王的胸口,手指画着圈说:“王爷正值壮年,比皇帝更加威武英明。”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在往常扈王定然是听不得的,但是几坛酒下肚加上河豚鱼肉毒素上脑,女子的话居然听起来格外顺耳。
他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指点着女子的鼻尖:“你倒是敢说,若是被人听了去可是要杀头的罪过。”
“妾身不过实话实说,”女子娇羞一笑,“瞧着就连春猎夺魁的雍王还有神武将军也不及王爷您万分之一的风采。”
一提起雍王纪兰舟,扈王的仇恨又再度涌上心头。
全都怪雍王,就是纪兰舟害得他落到如此地步。
携景楼初次入宫便驳他面子,宫宴上当着众臣的面让他难堪,让舅父庄士贤一家万劫不复……
仔细想来,从雍王成婚后并不像所有人预料的那般被皇帝厌弃疏远,反而靠着纪兰舟的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与皇帝的关系更近一步。
不过短短数月,纪兰舟居然从一个连朝堂都入不得只能迎娶武将做正君的落魄王爷摇身一变成为了春猎场上最引人注目的亲王。
过往的一幕幕全都萦绕在脑海中,扈王咬牙切齿地说:“父皇老啦,竟然偏心雍王那个娶了武将的废物何等荒唐!”
扈王摇摇晃晃地撑着身子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昏聩无能,何等荒唐!”扈王拿着酒壶冲着皇帐的方向喊到。
女子连忙起身扶住扈王摇摇欲坠的身体,柔声劝道:“王爷小声些,别让旁人听了去。”
“听!”扈王瞪大眼睛梗着脖子喊到,“本王就是要让他们全都听见!”
“王爷。”女子拉住扈王的手臂试图拦下他。
但是若仔细看,女子的手臂根本没有用力轻易便能挣脱,她不过是虚扶着扈王。
“让开!”扈王蛮横地推开美人,迈开步子朝帐篷外走去。
他一边走口中一边大喊:“我大齐何时要沦落到对武将毕恭毕敬了哈哈哈哈……”
扈王的声音带着酒气但却嗓门大的很,无论是帐篷内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美人假意虚扶两下便不再插手,任由扈王掀开帐篷的帘子。
扈王醉意朦胧拿着酒瓶,口中叫嚷着跌跌撞撞冲出院帐子。
谁知刚一出帐子便被门口站着的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四周的气氛一片死寂。
数十双眼睛紧紧盯着醉醺醺的扈王。
晋王和太子正搀扶着老皇帝尴尬地站在帐篷外,而在他们的身后则跟着各路亲王和几位朝中大臣。
“父……父皇……”
扈王正对上皇帝愠怒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激灵酒也醒了大半。
他踉跄两步跌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跪到皇帝的脚边:“父皇,儿子是胡说的,胡说的……”
“父皇,您看这……”晋王一脸为难地看向身旁的皇帝。
又转向跪在地上的扈王叹息道:“父皇想着二哥未能夺冠心情必然不好特意来安慰,二哥你糊涂啊……”
“儿臣是胡说的……”
扈王吓得只会重复着说一句话。
在帐篷外听得一清二楚的老皇帝面色铁青,气得发抖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好,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老皇帝冷笑着连说三个好,吓得陪同在侧的大臣默默摇头。
“朕倒是从未想到你竟然是这般想的,”老皇帝冷笑一声,“朕是老了,可朕还没死呢。”
扈王怕的浑身颤抖,额头已经起了一层冷汗,战战兢兢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算朕死了,大齐的皇位也不会是你纪兰辙的!”
被临时叫来充数的纪兰舟站在前排看了一出精彩的大戏。
看来这一次扈王是凶多吉少了。
第90章
猎场营地中灯火通明,扈王的王帐很是热闹。
扈王因酒气而上脸的红晕衬得他面色更加惨白,顾不得地上的泥土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
而在他的面前,老皇帝面色铁青表情阴沉,低着头俯视口出狂言的亲儿子。
方才皇帝说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扈王此番的确犯下大错。
与以往种种愚蠢做派合在一起,皇帝忍无可忍一句话彻底断了扈王争夺皇位的念头。
“父皇,儿子知错了,”扈王仍旧在垂死挣扎,“儿臣吃醉了酒胡言乱语,您打我骂我都好。”
老皇帝冷笑一声:“吃醉了酒?朕怎么瞧着像是酒后吐真言呢。”
扈王拼命地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父皇!”
说着,他猛然想起些什么。
只见扈王手忙脚乱地直起身子,慌张地指向帐篷的方向:“都怪那个贱人,是她,是她诱骗儿臣的!”
老皇帝闻言蹙起眉头。
晋王眼疾手快,敛起帘子朝帐篷中看去。
他环视一周,为难道:“皇兄,你着实醉得厉害。王帐中……没有旁人。”
“什么?!”
扈王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爬进帐篷。
帐篷里除了满地狼藉以外再无其他人的身影。
“不可能!”扈王疯狂地冲进帐篷内踹倒屏风,“不可能!方才那个女人分明还在这里!”
他在帐篷中近乎癫狂地奔走,恨不得将每一寸都翻遍。
王帐中除了惊恐的扈王外再无旁人。
那位神秘的美艳女子就像是从未出现过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的香气。
女子柔顺的长发,娇嫩的肌肤,以及残留在指尖触觉都是曾经与之亲昵的证据。
扈王迷茫地在王帐中环视一周,将目光落在帐篷口捂着脸的小太监。
他冲上前去揪住小太监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嘶吼着质问道:“你说,你告诉陛下这几日是不是有个女人出入!”
小太监浑身打颤,脸颊上被瓷片划伤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他惊恐地盯着扈王猩红的双眼,啜泣着哭喊道:“小的,小的不知道王爷在说些什么,这几日都是小的服侍左右,从未有什么女子啊!”
“你……你说什么?”
扈王的动作一顿,拽着小太监的手缓缓松开来。
小太监后退两步重新跪回到地上,惶恐地结巴道:“小的,小的不敢说谎。猎场守卫森严,确实,确实不曾有旁人来过。”
这话倒是不假。
皇家猎场的四周都由禁军把守,若是随意就能让外人进入的话岂不是要出大事。
小太监是跟在扈王身边的亲随,整日侍奉左右定然不会有假。
在众人眼中,扈王的模样不过和路边喝多的醉汉如出一辙。
“父皇,请准许儿臣进帐查看。”晋王拱手说到。
老皇帝轻哼一声便当做是默认了。
晋王走进帐篷巡视一番,从扈王的床榻边拿起盛放鱼片的碟子嗅了嗅。
他眼前一亮,赶忙端起盘子走回到老皇帝的面前。
“父皇请看,”晋王躬着身子将盘子递上,“此鱼名为河豚,鱼肉有剧毒能麻痹人的思维,使人产生幻觉,但若处理得当便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
说着,他歪头看向扈王:“想来皇兄定是食用了此鱼,中毒而产生的幻觉。”
老皇帝板着脸,嫌弃地推开装着河豚鱼肉的碟子。
鱼肉使人中毒如此骇人听闻的轶事令群臣哗然一片,不少人伸长脖子想看一眼河豚鱼肉究竟是什么样子。
纪兰舟默不作声地站在太子身后。
吃下毒素未清的河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最有经验,也曾经亲眼见到大街上有人吃了河豚肉后胡言乱语的模样。
但是那日他和景楼分明亲眼见到有一位陌生女子从扈王的帐篷中走出来啊……
他们两个又没有喝醉,怎么会看错。
为何扈王身边的下人都统一口径一副从未见过的模样。
纪兰舟悄悄抬起头去看向正与老皇帝说着河豚功效的晋王。
晋王……
他不由得蹙起眉头。
难道这一切都是晋王安排好的?
若当真如此,从一开始将女子带入猎场又要找来如此多新鲜的河豚绝对一朝一夕能准备好的。
晋王怕不是早就筹划好就等着行事嚣张的扈王上钩。
纪兰舟不由打了个冷颤。
看来晋王果然并非善类,怕是将来会成为整顿皇位最大的威胁。
太子殿下纯真善良,八成单凭自身是斗不过晋王了。
这一边纪兰舟在担忧将来,另一边扈王愣怔着木讷地转过头去。
与自己相处几日活生生的女人竟然只是幻觉,他被骇人的“真相”吓得六神无主,脚下一软跌坐到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王目眦欲裂,抱着头绝望地喃喃低语。
而后又抬起头,扈王正对上皇帝嫌恶地眼神,以及身后众臣像看邪祟似的惶恐的目光。
“父皇,您听我解释……”扈王狼狈地爬到老皇帝的脚边抱住他的腿还想挣扎。
而老皇帝并不愿再正眼瞧他,抬脚无情地将扈王踹倒在地。
老皇帝冷声说:“来人,将扈王身上的这身衣服扒下来。”
话音一落,跟在身旁的禁军副统领谢琛便带人上前,不顾扈王的挣扎把代表亲王身份的紫色蟒袍生拉硬扯下来。
寒凉的夜间,扈王发髻凌乱,只穿着里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父皇……”
老皇帝绝情地转过身去,扬声道:“扈王谋逆,即日起夺亲王之位,贬为庶人,明日压回京城等候发落。”
扈王猛然回过神来,泪流满面地扑向老皇帝:“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啊,父皇您就饶了儿臣吧……”
“唉……”
老皇帝痛苦地扶住身旁太子和晋王的臂膀,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朕已经给过你无数机会,”老皇帝停下脚步,哑着嗓子疲惫地说,“是你不堪大用。”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往日里最宠爱放纵的儿子居然会如此堕落无能,最终伤了他的心-
扈王诅咒圣上出言不逊的事很快便在猎场中传开来。
原本已经歇下的大臣们也纷纷爬起来,穿戴齐整后匆匆赶往营地中央等着看戏。
而在王帐中的景楼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等到纪兰舟刚一回帐篷便走上前询问情况。
纪兰舟将方才的所见所闻一一说来,景楼的脸色也随即阴沉下来。
“晋王的手段果然狠毒。”景楼说到。
纪兰舟赞同地点了点头:“晋王是懂得欲令其亡先令其狂的。”
方才他和景楼原本已经准备歇下了,忽然晋王府的下人来传话说是陛下邀请他一同夜游猎场。
虽然不知道大晚上的山林有什么好看的,但是纪兰舟不能不给老皇帝面子只得重新换上衣袍出了帐篷。
一行人没走几步,晋王似是无意间提及扈王因未能得到春猎魁首而愤愤不平的事情。
老皇帝一时心软当即转道朝扈王王帐而去。
接下来便见证了后面戏剧性的一幕。
晋王心思缜密,抓住扈王性格中的致命弱点才能将他一举扳倒。
现在想来,八成他自己也是晋王计划中的一环。
从庄士贤一案起,他就像工具似的被晋王摆布在股掌之中,这种感觉绝不算好。
纪兰舟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不过这样一来朝中便少了一方势力,”景楼向纪兰舟说出了他的担忧,“看来朝堂上又会有大变动。”
景楼说罢,转头看向纪兰舟。
雍王虽然不愿参与争储,但是终究会被拖进这一场争斗之中。
无论纪兰舟是否愿意,这是作为一位亲王必须要经历的。
只是,景楼希望纪兰舟能如他所愿,与世无争做个闲散王爷无忧无虑便好。
纪兰舟叹了口气,坦然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旁人如何我不管,只要你在我身边即可。”
景楼欲言又止,垂眸轻笑一声。
雍王为何还是不懂。
朝堂之事并非儿女私情讲求你情我愿,被推入历史洪流中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景家人身为臣子,终究是要为朝廷、为皇帝效力的。
纪兰舟无心做皇帝,那倘若日后当真遇到左右为难的情形该如何抉择?
一想到将来可能发生的腥风血雨,景楼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一脸天真的雍王。
纪兰舟也恰巧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纪兰舟下一刻就凑上去将头靠在景楼结实的肩膀上眯起眼小憩。
肩膀传来的重量让景楼惴惴不安的思绪逐渐沉稳下来。
他将头与纪兰舟靠在一起,心中不再犹豫。
对啊,他不是早就已经决定无论日后发生何事都会与纪兰舟共同面对的吗?
哪怕当个大逆不道受被后世唾骂的反贼又有何妨?
更何况,景家人早就有了这份心思-
边塞乃是苦寒之地,昼夜气候温差极大。
京城已经春暖花开的时节,而漠北的夜晚还要穿着棉衣貂绒。
月照当空,在边境的城墙下,平坦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兵器和弩箭。
士兵们列阵整齐,手执长枪、弓箭和刀剑,井然有序地排成队列顶着月光在训练。
广场上时而发出震耳欲聋的战鼓声,时而传来兵刃相接的碰撞声。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是一支受封卫国边疆的军队,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并没有士兵因为夜间寒风而喊苦喊累,所有人都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城楼上负责放哨的小兵伸了个懒腰,忽然远远瞧见一匹马疾驰而来的黑影。
等到马匹越来越近,小兵也终于看清了骑在马背上挥舞马鞭的人。
小兵立刻吹响号角,冲着城中广场大喊一声:“众将士列阵,将军回来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