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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方方方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闻溪


    李凤遥刚回自己寝殿,来顺就着人上午膳。皇宫御膳果然奢侈,光是点心就有七八样,鲜果蜜饯摆了一桌,更别提那几道精致的御膳热菜,清炖燕窝、蟹粉狮子头、葱烧海参,还有一盅熬得浓白的鲫鱼汤。


    尤其是她正得盛宠,更是无人敢怠慢。她刚吃完在熟悉自己院子,郑常宁就过来了,还带了几个伺候的人。


    “娘娘,奴婢来贺娘娘入宫,奴婢日思夜想,可算把您盼来了~”


    这小尾音让李凤遥嘴角都抽了抽,郑公公真的很符合人对太监的刻板印象。


    她很是冷淡:“郑公公客气了。”


    春桃下毒害她,人可是郑常宁带来的,这人未必像他面上表现得如此,人心隔肚皮。再说,前头的事还没过呢。


    郑常宁却像是没瞧见她的冷淡,自顾自地凑上前,献宝似的打开锦盒:“娘娘瞧瞧,这是进贡的南洋珍珠,颗颗都有龙眼大小,奴婢特意给您留着呢!”


    李凤遥瞥了一眼,果然见盒中珍珠圆润莹亮,确是上品。可她还没开口,郑常宁又从袖中摸出个珐琅小盒,翘着兰花指为她抹着手背:“还有这个,西域进贡的玫瑰香膏,抹在手上又香又滑,奴婢一看,就觉得适合娘娘护手之用。”


    “哼。”李凤遥抽回了手往里走,她斜坐靠在椅子上,“郑公公,上回你送来的人还在昭狱呢,那毒下得,大虫吃了都难活也,怎么,这又献殷勤,是想再弄几个下毒的来?”


    郑常宁忙谄媚上去,“娘娘,奴婢实不知啊,因这事奴婢罚俸两年,差点就入昭狱了,奴婢不怕死,就怕见不着娘娘了。”


    李凤遥服了,懒得跟他扯,“少扯,这次干嘛来了?”


    郑常宁卖乖站她身边,“娘娘,您这宫里伺候的人太少,这回送来的人,每一个家世都查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再出批漏。娘娘,这回奴婢可是翻遍了紫禁城,给您挑顺眼的人来伺候。”


    他拍了拍手,进来一长串人,原先宫里伺候的有十来人,这会又来宫女内侍共二十余人,别说,宫女个个长得都很标致端庄,内侍也是唇红齿白,一看就是用心了。不过李凤遥注意到一个人,在这四排都是标致的脸里,出了一个一眼望去,气质长相都特别拔尖的人。


    郑常宁看了一眼李凤遥的神色,知道这会事办得还算满意。


    “奴婢为娘娘寻的伺候的人,家世底细都给您制成一本册子,您翻看便知。”


    他清了清嗓子,唤那人出来,“闻溪,将册子呈上来。”


    李凤溪就见那一眼醒目的太监低顺着眉目,出了队列,走上前跪在她的脚边,双手高抬呈上这册子。


    李凤遥接过这册子,挑了挑眉,看向郑常宁,“郑公公倒是会挑人,抬起头来。”


    那名叫闻溪的太监闻言,缓缓抬眸,却仍低垂着眼睫,不敢直视贵妃。


    他生得极好,眉目如画,肤白如玉,一双眸子清透如溪水,偏又带着几分内敛的沉静,不似寻常太监那般谄媚或畏缩。即便身着寻常内侍的素色衣袍,也掩不住那股子清冷出尘的气质。


    李凤遥眸光微动,用册子一下一下打着手心,似笑非笑:“郑常宁,你倒是会办事,连个太监都挑得这般……”她顿了顿,意味深长,“与众不同。”


    郑常宁察言观色,立刻赔笑道:“娘娘明鉴,这闻溪原是书香门第出身,因家道中落才入了宫,识文断字,做事也极稳妥,奴婢想着娘娘身边总得有个伶俐人伺候笔墨,这才斗胆将他挑来。”


    “哦?”李凤遥微微倾身,目光落在闻溪身上,“既是书香门第出身,怎么沦落到这般地步?”


    闻溪神色不变,只低声道:“回娘娘的话,家父获罪,奴婢侥幸留得一命,已是天恩。”


    他声音清润,不卑不亢,却隐隐透着一丝压抑的沉郁。


    李凤遥盯着他看了片刻,轻笑一声,合上册子,随手丢在一旁的案几上。


    “行,既然郑公公这般用心,这些人本宫便收下了。”


    郑常宁眼中有喜色,以为事办得顺心,“娘娘是有大运道之人,这些人伺候娘娘,皆是福分。”


    李凤遥很是感叹这皇宫见风使舵的风气,她得盛宠,自然来买股得多,她这宫中三十余人伺候,看着都挺舒心。


    “嗯,我这也没什么事,也不是什么讲规矩的性子,伺候的人心思不多就好。行了,都各忙各的吧,来喜,带他们下去安排。这个闻溪是吧,你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郑


    常宁笑着躬身退下,来喜也去安排新来的人。


    殿内一时只剩下李凤遥和闻溪二人。


    殿内安静下来,李凤遥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悠悠开口:“闻溪,你这名字倒是风雅,谁取的?”


    闻溪垂首答道:“回娘娘,是家父所取,取自闻溪声而悟道之意。”


    “悟道?那你可悟出什么了?”


    闻溪沉默一瞬,道:“奴婢愚钝,尚未参透。”


    李凤遥放下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却落在他身上,似审视。


    “无妨。”她淡淡道,“日后在本宫身边,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悟。”


    闻溪眸光微动,却依旧恭敬应道:“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你先前在哪个宫里,何职?”


    闻溪实话实说,“奴婢先前因性子得罪陛下身边的人,被赶入浣衣局,做些粗使活计。听说贵妃这空缺,求了郑公公,求来这份差事。”


    李凤遥闻言,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兴味:“哦?得罪了陛下身边的人?倒是稀奇,你怎么知道我这敢收你呢?毕竟为了你得罪陛下的人,若是他吹耳旁风,我岂不是因你受了难?”


    闻溪低垂着眼睫,声音平静:“奴婢先前愚钝,不懂逢迎,冲撞了贵人。听闻贵妃得君心,若能庇护一二,奴婢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凤遥看着他,指尖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眸与自己对视。


    “是吗?”她眸光幽深,“本宫倒觉得,你不是愚钝,而是……”她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太聪明了,聪明到不肯低头,是不是?”


    闻溪并未躲闪,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只低声道:“娘娘明鉴,奴婢不敢。”


    李凤遥盯着他看了片刻,松开手,起身走向窗边,望着庭院里摇曳的花影,“无妨,本宫就喜欢聪明人。”


    她侧眸瞥了他一眼,“从今日起,你便在本宫身边伺候笔墨,兼管书房事宜。”


    闻溪微怔,随即躬身行礼:“奴婢谢娘娘恩典。”


    “别急着谢恩,将来你若犯错背叛我,”她顿了顿,眸光一冷,“可就不是打发去浣衣局那么简单了。”


    闻溪神色不变,只低声道:“奴婢谨记。”


    李凤遥对身边有个养眼的很满意,挥了挥手:“下去吧,明日一早来当值。”


    闻溪恭敬退下,待殿门关上,李凤遥才收回目光,这个闻溪,倒是有趣。她本就缺心腹之人,她不怕人有野心,就怕那人是个废的。


    毕竟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的对手又不是宫里的女子,很明显,是内阁是太后。


    那些人牢牢握着权力,她若想分一杯羹,那些人恨不得活撕了她,但她都当了这贵妃了,当然要为自己打算了。


    随着他们与皇帝争斗,等他们把皇帝弄死,那她怎么办?


    靠山山倒,靠树树摇,权力,还是握在自己手上更让人安心。


    「宿主,你真的很反派。」


    ‘这叫有野心,谁规定女人就不能去争斗,挤进名利场呢?我就是这么个德性,我要权要利,还要名。’


    她要,就要得到。


    朱厚照此时眼里的爱意正浓,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可爱这玩意,最不靠谱,尤其是天子的爱情。


    如果不能将这爱意变现,那么就会变得虚幻,毕竟帝王的爱情,等同于权力,这是盛世王朝不变的规则。


    大明,也不能例外。


    快到晚膳时,朱厚照身边的太监过来通知这边皇帝来用晚膳。当年刘谨因谋反罪被凌迟处死,抄家时发现宅中黄金数百万两,白银数千万两,商铺楼房不计其数。


    就知道皇帝身边是个油水很足的地方了,李凤遥想了想,还是系统更黑,毕竟她要回现代,赚得得是刘谨的两倍。


    如今朱厚照身边得用的太监名王敬,是刘谨之后上的位,但他的权力缩水了很多,但再缩水,也是有权势的。


    闻溪得罪的就是他,被踩在脚下死死的,长得好的人容易被变态盯上,他就被王敬盯上了,他不从,王敬就让他吃足苦头


    等心气磨没了,就好了。


    结果没想到在贵妃这遇到了这人,王敬顿了顿,不敢这时候与贵妃碰上,只当不识,躬身离开。


    朱厚照过来后,晚膳便传上,李凤遥可算是知道这万恶的大地主吃的有多丰盛了,几十道菜就这么上来。


    朱厚照看着她宫殿里人手算是齐全了,“郑常宁还是挺会办事的,不过这人还是少了些,贵妃按礼制伺候的四十人左右,但昔日万贵妃侍者百余人,你这三分之一都没有。”


    李凤遥摇摇头,“这些已经很多了,等日后需要人手再说吧,不然人多是非多,看着头疼。”


    朱厚照觉得也是,“成,到时候再说,明日贵妃与朕去御书房,红袖添香,如何?”


    李凤遥听曲闻意,“好啊,不过明日得去一趟皇后那里,回来后再说。”


    “去她那做什么?”


    这话问的,当然面上工程还是要装一装的,今天是去了太后那,明天自然是嫔妃聚会,怎么也得去一回吧,不然显得她多不近人情。


    “自然是去聚一会,免得说我入宫后,一点礼貌也没有。”


    朱厚照点点头,“行吧,有点麻烦,等你回来直接来我这吧,不然宫里多无聊。豹房那边安排好了,你看看这什么东西要搬过去的,以后就在那边住。”


    离这远点远点,万一凤遥被那些人传染了可怎么办?!


    第32章 共浴


    李凤遥晚膳后去看昨天抱来的熊猫崽崽,这个时候熊猫是食铁兽,在古人眼里并不是什么讨喜的动物,宫人怕她受伤,给她穿了防护的。


    不过身为贵妃的爱宠,分了两个内侍照顾它,小家伙很有牌面的。


    李凤遥披着锦缎织金的防护外裳,与朱厚照在宫灯映照下缓步走向偏殿的兽苑。两名内侍早已跪在门前候着,见她来了,连忙叩首:“陛下万岁,娘娘万安,小主子今日胃口甚好,刚用了半筐嫩竹。”


    殿内铺着软毯,那只圆滚滚的食铁兽幼崽正抱着根竹笋啃得欢实。见有人来,它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珠盯着李凤遥瞧,憨态可掬。


    “倒是比昨日精神。”李凤遥笑着,朱厚照示意宫人退下。她试探着伸出手,那小家伙竟蹒跚着爬过来,湿漉漉的鼻头轻嗅她的指尖。


    旁边伺候的内侍紧张得直冒汗,看了王敬的眼色:“娘娘当心,这小畜生虽看着温顺,到底野性未驯”


    “无妨。”李凤遥索性席地而坐,任由幼崽往她膝上爬。小家伙毛茸茸的爪子勾住她的衣袖,忽然嘤地叫了一声。


    朱厚照抱过它,“这个还是小时候可爱,长大后就不能靠近了,它的牙吃铁器都吃得,被它咬一口,就完了。”


    李凤遥深以为然,不过长大了可以骑啊,都说四川人是骑熊猫上学的。“当年蚩尤就是骑它上的战场,说不准以后,我也能骑上它出门。”


    朱厚照:“???”


    他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了,“还是爱妃会做梦。”


    他都没敢想他能牵豹豹出门,这人已经开始做梦骑上了。


    正玩闹间,殿外传来脚步声。闻溪捧着竹简站在珠帘外,见状脚步一顿:“陛下,娘娘,尚宫局送来的秋猎名单到了。”


    食铁兽幼崽被惊动,猛地往李凤遥怀里钻。她顺势搂住这小团子,朱厚照头也不抬道:“进来念。”


    闻溪垂眸入内,在距她三步远处跪下。展开奏折时,那幼崽突然从他身上嗅到什么,竟挣扎着要扑过去。


    “咦?”李凤遥挑眉,“你带了什么?”


    闻溪从容接住这食铁兽,“回娘娘,是奴婢调制的蜜饯,许是这蜂蜜惹的祸。”


    朱厚照看这面生的人,他怎么不知道宫中还有太监长得这般好的?“你是谁?什么时候入的宫?”


    闻溪恭敬道,“回万岁,奴婢名闻溪,是弘治十年入的宫。”


    弘治是他爹的年号,朱厚照嗯了一声,大概知道这来历,定是罪臣之后,这一类是上不了高位的,毕竟谁也不会用仇人,就算是自小入宫的,也会防着免生异心。


    “行吧,既如此,日后这小东西的饮食,你也帮着照看。”


    闻溪叩首领命时,那幼崽已扒拉着他的衣摆往上爬。他熟练地托住小家伙的屁


    股,从布包里取出一粒蜜饯。食铁兽立刻抱住他的手腕,吧唧吧唧啃起来。


    烛光里,李凤遥看着这一人一兽,听了朱厚照的话又道:“闻溪。”


    “奴婢在。”


    “明日起,你搬到兽苑旁的耳房当值。”她抚摸着重新爬回膝上的幼崽,“本宫这食铁兽,倒是与你投缘。”


    闻溪长睫微颤,在宫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唇角极轻地勾了勾,他本就想在贵妃身边立下来,事情自然越多越好。“奴婢,谢娘娘恩典。”


    玩了这幼崽一会,便与朱厚照回寝殿了,浴室里先前宦官以艾草熏蒸浴桶后,宫人倒好热水,加了药草等着了,浴桶很大,双边坐浴式。


    李凤遥由宫人服侍着褪去外裳,氤氲的热气中,药草的清苦香气弥漫开来。朱厚照已先行入浴,正倚在浴桶一侧,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在烛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


    “爱妃还不过来?”他抬手撑着浴桶旁看他,水气使他的脸添了分魅色,水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荡漾。


    李凤遥有些尴尬,他俩还没同房,倒是先洗上鸳鸯浴了。尤其是伺候的宫人还有十几个,十几个!有宫女有太监。


    她始终还是做不到像朱厚照这般没脸没皮,按住了帮她脱衣的宫女的手,“不必,我自己来,你们下去吧。”


    “这——”宫女有些犹豫,这不合礼制,皇帝还在这呢,不能离了伺候的人。朱厚照看她僵持着,挥手让人退下,“都下去。”


    “是。”


    人都退下后李凤遥才没那么尴尬,她的钗饰拆了,发髻未拆,免得被打湿。面上妆已卸,涂了护肤的。


    自个脱了衣裳,留下肚兜与亵裤,赤足踏入水中。浴桶确实宽敞,即便两人同浴也丝毫不显拥挤。她坐在桶内,温热的水流漫过肩颈,舒服地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桶沿。


    “这就是皇帝的待遇吗?”


    她不说还好,说了朱厚照笑起来,往她身边靠,在水中抱着她单薄的身子,“这不是皇帝的待遇,你想体验得把宫女太监们喊进来,伺候沐浴怎么也得十几人。”


    李凤遥僵了僵,“那还是算了,这皇帝不当也罢。”


    朱厚照笑得很大声,“出息。”


    李凤遥哼了一声,“撒手,你不出息,谁让你碰我腰了?”


    朱厚照没放手,反而抱得更紧,直接把人抱自己膝头上坐着,水声哗啦啦的,他冒着被揍的风险道,“朕就碰,朕还抱了,咱们都成亲了,朕的贵妃朕还抱不得?”


    李凤遥邀着他的脖子,“就这德性还让那边多人围观?还有太监。”


    朱厚照不理解,“太监怎么了?那又不是男人,有什么妨碍?”


    这话说的,嫔妃沐浴的时候,不都有宦官伺候?


    李凤遥不想与古人讲这个,那当然是男人,剁了蛋而已,不过在古人的眼里,他们就不是了,只是奴婢,伺候贵人的。


    “反正我不行,别说这个了,你把我放开,我要泡澡澡了。”


    朱厚照解了她的肚兜,退了亵裤,“朕帮你洗,虽然爱妃无福消受皇帝的待遇,但可以体验一下皇帝伺候的待遇。”


    李凤遥:“……呸!”


    ……


    李凤遥懒得与他玩闹,泡了一会便出了浴桶,围上浴巾,再把另一片抛给他,“自己擦,不许叫人进来。”


    他们出了浴室宫人们忙去收拾,为他们放下高高的床帷。


    他俩穿着单薄的亵衣,躺在床上一回生二回熟,加上方才一起洗着鸳鸯浴,两人又都是年轻气盛火气正旺的时候。


    朱厚照抱着她,埋在她的颈窝,开始动手动脚帮她解衣。


    两人对这事处于好奇又笨拙,毕竟青春期都是躁动的时候。


    一室之内开始变得暧昧,她的眼睛与他视线相撞,男女的情与欲恰好在无声里生长,他抚摸着她面颊,她的手搭上来,带着柔软的触感,他喉头滚动,俯身深吻下去,带着风雨的前奏。


    朱厚照对李凤遥,是很喜欢的,喜欢她的活力,又惊艳她的武力,还有自由奔放的热情。她的骨子里,总能与他找到共鸣的腔调,使他迷恋于她身体的欲望,而又不仅是身体,具体是什么,他并不想去深究。


    眼前人是他的,就足够了,李凤遥的野心对他来说一直是有益的,如果对方对权势无感,就那身手,往江湖一隐,他反而束手无策。


    闹了一晚,叫了水重新洗后,两人才睡了过去,皇帝年少有年少的好处,要是不够年少貌美,她这德性估计是不会去沾的,还得迂回找皇子。


    这并不是她矫情,毕竟所有童话故事,公主找的都是王子,除非那国王年轻初上位。这证明世人的逻辑都这样,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况且爱情,本就是物质充裕之后才有的东西,否则都是花言巧语。


    古代也只有实权皇帝会随意选择,皇后可以是农家女,商女,庶女,歌女,奴隶。但官僚只会门当户对强强联合,只是因为他们不够强,皇帝可一言定他们生死,只得互相联盟。


    爱情不属于这样的人家,同理,更不属于下面的人。底层的真情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从古至今。


    李凤遥属于习惯了男人的供养,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上辈子她得了托举,一边无理取闹也一边壮大自身,她用力的学,从一开始的无知,到挤进顶尖学校,高考可没有水分。


    这辈子也一样,她对爱情有追求,也对自己有追求,属于安身立命的东西,她从不假手于人。


    他们早上醒来,李凤遥被朱厚照抱得很紧,怪不得她昨晚做恶梦了,原来是真被鬼压床了。


    她推醒他,下床更衣,皇帝也不是每天要早朝的,驴也要休息不是?但朱厚照惨就惨在,他没人帮,年轻时下手太恨,导致别人不跟他玩了。


    所以只能自己勤奋,一边夺权,一边又不想干活,就开始无理取闹,他一边忌惮内阁,一边又离不开杨廷和。


    他醒过来就见李凤遥醒了不认人,把他推一边,他只得也起了,还是他的豹房好,这宫里属于人多事多。


    李凤遥这次可不低调,第一回相处,自然怎么高调怎么来,她端坐在铜镜前,青词手持犀角梳,将她的青丝挽成高耸的凌云髻。镜中人眉如远山,唇若涂朱,额间一点花钿更添艳色。


    “娘娘今日这般打扮,怕是连御花园的牡丹都要黯然失色了。”青词为她戴上点翠的发饰,还将那匣帝王绿的首饰戴上了,她起身时裙裾翻飞,淡青色的纱罗裙摆绣着银线暗纹,行走间如碧波荡漾。


    李凤遥对她很满意,“还是你会说话,昨天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词有些惊喜,“奴婢叫青词。”


    “嗯,我宫里也无掌事宫女,瞧你机灵,便就你吧。”


    青词一怔,猛的跪下应了,“谢娘娘,奴婢必不负所望。”


    李凤遥嗯了声,“走吧,我们去坤宁宫,我初入宫闱,输人不输阵,拿出咱们承乾宫的调子来。”


    “是!”


    第33章 后宫


    坤宁宫前,守门太监远远瞧见一行人仪仗煊赫而来,惊得连忙进去通传。夏皇后正与几位嫔妃说话,闻言人都顿了顿,看向门口。嫔妃们今天也是卯足了劲打扮,她们也都是二十不到的年纪,自然不服。


    李凤遥踏入殿门时,满室珠翠顿时失色。她步履从容,一身珠宝在她的脸与身段里仿佛无物。


    她刚进来,夏皇后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贵妃妹妹来了,陛下特意吩咐过,妹妹不必行大礼。”


    这话过李凤遥的耳,就是不必行礼,她笑了笑,“谢过皇后。”


    她坐上皇后之下的首位,满室都安静了,气氛非常尴尬,其他后妃就这么盯着她,有的还抿着唇,不开心写在脸上。


    倒也不是这后宫斗争朴实无华,主要是大明官场都很朴实无华,陷害人都是你通倭,被陷害的破口大骂,你才通倭,你全家都


    通倭。


    弯弯绕绕实在太麻烦,他们气急了还朝堂上打架。后宫就更无聊了,礼教森严,皇帝都不住后宫,她们入宫这么久了,天天吃吃喝喝,主要是注意哪里礼数不对,什么时候斗过呀?


    李凤遥也不会,她那个德行,对皇帝说话都不带绕的,更别提对上这些女孩了。


    原本好端端的,她过来反而就哑了,变得非常安静,但是看她不爽的人,一屋子都是。


    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宠妃,宫里的都是民间选秀出来的,除了皇后,都没有什么背景,还一个比一个实心眼。


    她们不高兴也不藏着掖着,就这么明晃晃的表达,盯——


    坤宁宫里静得能听见殿外梧桐叶落地的声响。李凤遥端起茶盏,


    “诸位姐姐妹妹盯着本宫瞧,”她吹开茶沫,“莫非是看本宫长得好看吗?”


    「你好不要脸。」


    元宝捧着熊猫脸非常诚恳的说道。


    李凤遥不搭理它,她要做表情管理呢,看看这一屋子如花美眷,她感叹朱厚照艳福不浅,就这还不往后宫走,她突然表示惊叹,因为代入一下,她已经不想走了。


    左拥右抱很快乐啊。


    「宿主你收敛点!她们眼神能杀人了!」


    李凤遥轻咳一声,指尖抵住唇瓣,茶盏搁下时声响清越,惊得对面下方穿柳绿比甲的淑妃脱口而出:“谁瞧你了!不过是、是瞧你鬓边凤钗逾制了!”


    满室霎时死寂。夏皇后指尖掐进掌心,这蠢货竟真敢拿她当枪使!


    那凤钗确是九尾金凤,皇后才能戴的制式。所有目光钉子似的钉向李凤遥鬓间,只等她慌神请罪。


    却见贵妃慵懒抬手,“这个?”她忽地笑开,眼波扫过众人绷紧的脸,“陛下今早亲手给本宫簪的,说——”嗓音拖得绵长,像蜜里淬了针,“说是南洋新贡的玩意儿,瞧着热闹,给本宫戴着玩。”


    甭管朱厚照说没说过,锅甩他那就对了,有本事去问他啊。


    “贵妃娘娘说笑了。姐妹们不过是好奇,陛下破例从宫外迎进来的,究竟是怎样的天人。”


    出声的人最后两个字咬得轻,话里带刺说她不安于室,与外男勾搭。李凤遥朝出声的人看去,原是被推出来的炮灰。


    “如今瞧见了,”坐在末位的董美人再出声,杏眼里凝着层薄冰,“果然连喝茶的仪态都与众不同。”


    满座霎时活过来似的,七八道目光钉子似的钉在李凤遥端茶的手上。那手腕悬得太过从容,瓷盖刮过盏沿的弧度太利,全然不像教习嬷嬷调教出的流水线。


    李凤遥不与她们一般见识,只觉得好玩,“本宫家乡的茶苦,须得快喝才尝不出涩。好比现在,诸位姐姐妹妹眼里的钉子,再慢些喝,怕是要扎穿妹妹的喉咙了。”


    “你!”董美人涨红了脸要起身,却被夏皇后一个眼风钉回绣墩。


    夏皇后端着凤仪,轻咳一声,试图将场面拉回正轨:“妹妹初入宫闱,若有不适之处,尽可来寻本宫。”这话说得四平八稳,是皇后的职责,却也透不出几分热络。


    李凤遥颔首,唇边笑意未减:“皇后娘娘费心。”她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年轻却写满戒备的脸,觉得有趣极了。这些女孩,被框在紫禁城的四方天地里,最大的敌人原本只是彼此的位份和偶尔枯燥的礼法,如今却凭空掉下她这么一个大敌,也难怪她们如临大敌,连情绪都藏不住。


    「宿主,你被围攻了,你不生气啊?」


    李凤遥心里嗤笑:‘省省吧,跟一群孩子斗什么,我又不住皇宫,一年见不了几次,还得搞分化拉拢不成?’她们的眼神干净,那点不开心纯粹又直接,比朝堂上那些笑里藏刀的老狐狸可爱多了。


    其实董美人被人推出来当这出头鸟,就做好了被新贵妃杀鸡儆猴的打算了,结果居然没出事,也没挨罚。她坐在那看着李凤遥,见她被嘲不懂礼,乡下来的,也完成没所谓,她咬了咬唇瓣。


    李凤遥还没说什么,王敬便带人来了,他算着进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各位娘娘请安。”


    夏皇后看着来人,“王公公怎么来了?”


    王敬笑呵呵的,“奴婢奉万岁之命,来接宸贵妃。”


    这话一出,在座的更不高兴了,她们又怕真惹了人,在这紫禁城更不好混,就沉默不说话。


    王敬这一嗓子,像块冰砸进刚有点活泛气的温吞水里,霎时又把坤宁宫的气氛冻回了原形。


    陛下身边最得用的内侍,亲自来接,这是何等的体面和恩宠?她们入宫以来,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一道道视线又黏在了李凤遥身上,比之前更复杂,掺杂着不敢明言的羡慕和更深的不忿。


    夏皇后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还得维持着端庄:“原来如此。陛下体贴,是贵妃妹妹的福气。”


    李凤遥倒是坦然,仿佛王敬来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她起身,对着皇后微微一福:“既是陛下相召,臣妾便先告退了。”


    姿态规矩挑不出错,可那从容劲儿,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无声地炫耀。


    王敬侧身让开,躬着腰,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贵妃娘娘,您请,步辇已在宫门外候着了。”


    李凤遥颔首,扶着宫女的手,仪态万方地从一众嫔妃面前走过。经过董美人时,她脚步微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头对她笑了笑,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满室的人听见:“我细看了看,妹妹也不必生气,人靠妆扮,妹妹肤色白,脂粉用那桃红色的定然好看。”


    没头没脑的一句,董美人猛地一愣,脸唰地红了,也不知是羞是气还是窘,呆在原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凤遥却已不再看她,径直向外走去。王敬立刻跟上,一众内侍宫女簇拥着她,仪仗煊赫地离开了坤宁宫。


    殿内重归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死寂。


    夏皇后盯着那空荡荡的殿门,胸口起伏了几下,最终只是疲惫地挥挥手:“都散了吧。”


    嫔妃们起身行礼,个个低着头,鱼贯而出。没人说话,可那沉默里却像是煮开了的水,咕嘟着翻滚着各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等到人都走光了,夏皇后才猛地一挥袖,将手边那盏早已凉透的茶扫落在地!


    瓷盏碎裂声刺耳。


    李凤遥表示,怪不得大明拍不了宫斗剧,这拍出来谁看?连帝国继承人都是文臣太监在斗,女子们被规训得都失了野心与狠劲,哪怕张牙舞爪也是猫咪。


    她一身武力值,与她们不好玩,还是去找内阁麻烦吧,那群老登活着,她就活不好。李凤遥虽然还没出校园,但她拥有人类最宝贵的学习能力,慢慢来吧。


    她到了御书房,朱厚照撑着下巴盯着这堆奏折,这还是分捡过的,内阁处理全国大小事务,有什么安排,司礼监批红,然后皇帝看一眼,同意就行。


    大明的皇帝已经是最舒服的了,其他朝代的皇帝是真的能累死,一不留神还容易被大臣坑死。


    可此时属于大明的中后期,大明正向着亡国的深渊一路狂奔。此时的困境,并非一日之寒,而是层层叠叠、盘根错节的沉疴痼疾,沉重地压在这架庞大的帝国机器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庞大的宗室勋贵集团像附着在国家命脉上的吸血虫,消耗着巨额的俸禄和赏赐。土地兼并日益猖獗,大量田亩隐匿于官绅豪强名下,逃避税赋,导致朝廷财政收入锐减。太仓库空空如也,边军饷银、百官俸禄时常拖欠,寅吃卯粮成为常态。而东南沿海的贸易本可带来巨额财富,却因海禁政策和混乱的管理,未能有效转化为国家岁入。


    建国初期的卫所制早已名存实亡。军户大量逃亡,土地被侵占,军队缺额严重,战斗力低下至极。京营兵额虚报、训练荒废,边镇军士饥寒交迫,器械朽坏。能战的部队如边军,则又容易沦为将领私兵,中央控制力减弱。庞大的军费开支


    与低效的军队产出形成致命矛盾。


    官员贪渎成风,从中央到地方,层层盘剥。考核制度流于形式,实干之臣少,钻营之徒多。朝堂之上,虽未到晚明东林党与阉党那般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不同派系,如内阁与言官、文官与勋贵、宦官与外廷之间的倾轧已日趋激烈,许多国策争论往往沦为意气之争和权力博弈,效率极其低下。


    土地兼并导致大量农民失去生计,沉重的赋役压得自耕农喘不过气。天灾频仍,小冰河期的影响已初露端倪,水利失修,一旦遇灾,便会产生大量流民,成为社会动荡的根源。各地盗匪蜂起,白莲教等秘密宗教暗中传播,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北方蒙古鞑靼部屡屡犯边,劫掠州县,明军往往被动防御,胜少败多,长城防线承受着巨大压力。东南沿海倭寇骚扰渐趋频繁,海防松弛,难以有效应对。


    皇帝的意志与庞大的官僚系统的执行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政令出不了紫禁城是常事,地方官员阳奉阴违,政策扭曲变形。整个行政体系臃肿而低效,应对危机的能力极差。


    这就是朱厚照所拥有的大明,盛世之下,民疾民苦,这艘烂船还将行驶百年,全靠后面张居正变法。


    可那时已经太晚了。


    李凤遥其实很理解大明亡国,这世上哪有不亡的国,可是不能被外族杀进来,屠杀折辱。得民心者得天下,是自古正理,但凡大明后面是个汉人王朝,绝不会从上到下,都跪进泥里。


    不过大明这德性她知道,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朱厚照想改变,然后他死了。皇帝想改变,也得死,她还没握住权柄呢,不着急,怎么也得日月临朝时再说。


    她都还没当上皇后。


    虽然她与夏皇后无冤无仇,但她们注定水火不容,她需要皇后的宝座,然后再将此成为王座。


    第34章 从政


    她还是头一回来御书房,朱厚照看到她很高兴,拉着她一起坐过来。李凤遥拿过案上的奏折,“陛下每天要处理这么多啊。”


    朱厚照点头,他老命苦了,还不能不看,不然不知道那些老家伙给他挖什么坑。这满朝文武,小心思都多着呢。


    李凤遥刚开始也上不了手,还容易被人搞,但她是懂怎么当助理的。“陛下如此辛劳,妾身看着心疼,要不妾身帮陛下分类,将诸事列为表格,写出缘委,陛下一目了然,自然就轻松了。”


    朱厚照闻言,眼睛一亮,像是困顿之人忽然看到了一条捷径:“表格?缘委?爱妃细说!”他本就厌烦这些冗长晦涩、往往铺垫一大堆才切入正题的奏章,李凤遥的提议正中下怀。


    李凤遥笑着取过一张空白的宣纸,又拿起朱厚照御用的朱笔,自然引得旁边侍立的王敬眼皮一跳,却不敢多言。


    「宿主!僭越!这是批红用的笔!」


    “闭嘴,借来用用又不犯法。”李凤遥在心里呵斥元宝,手上动作不停。


    她一边翻看最上面的几份奏折,一边在纸上画线分区,口中解释道:“陛下您看,这万千政务,归根结底不过几类:兵部的军务、户部的财政、吏部的人事、刑部的刑名、工部的工程、礼部的礼仪。妾身先按此将奏折分类,同类放在一处,陛下处理起来思路也连贯,不必方才看边关告急,转眼又去批某地求表彰节妇的条陈。”


    朱厚照连连点头:“有理!极有理!朕常被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搅得头疼!”


    李凤遥接着在一份奏折上指指点点:“再者,这些文章动辄千言,核心却往往只有几句。妾身可在每份奏折前附一纸条,以最简短的文字写明:何人、何时、何地、因何事、请求何种裁决、所需钱粮几何、紧急程度。陛下只需看这纸条,便知梗概,若觉有必要,再细看全文,若觉无甚要紧,或内阁已有妥善票拟,便可快速批阅。如此,岂不省时省力?”


    她说着,已快速浏览完一份兵部请饷的奏疏,提笔在那张表格纸上写下:


    【类别:军务/财政】


    【奏报人:辽东巡抚张某某】


    【事由:恳请拨发辽东镇XX年度冬衣饷银共计白银XX万两】


    【内阁票拟:户部议处】


    【司礼监批红:依拟】


    【关键点:军士饥寒,恐生变乱;户部称无银】


    【陛下需决断:是否催促户部?或从它处挪借?】


    写罢,将纸条夹在那份奏折最前,递给朱厚照。


    朱厚照拿过来一看,顿时拍案叫绝:“妙啊!爱妃真乃朕之解语花!如此一目了然,再不用被那些之乎者也绕晕了头!”他兴奋地拿起另一本,“快,再帮朕看看这个!”


    李凤遥却后退一步,敛衽笑道,有些事情要点到为止,不然容易惹火烧身,更何况她还是一贵妃,皇后位子没到手,她才不提任何意见。“陛下,妾身可不敢干政。这只是帮陛下将这些文书理出个头绪,如何决断,自然还是圣心独运。妾身不过是看不得陛下劳苦,帮陛下将所有奏折初步分类,再为紧要者附上摘要条陈。”


    她深知分寸,出主意简化流程可以,真正插手决策,万一后头出什么事,锅都是她的,她此时的身份可担不了责。她没上位前,绝不给人陷害的机会。


    朱厚照此刻正在兴头上,只觉得这方法新奇又高效,连连催促:“快!快!王敬,愣着干什么?帮贵妃一起整理!”


    王敬连忙应声,带着几个识文断字的小内侍上前,在李凤遥的指挥下,开始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按类别分放。李凤遥则快速浏览,笔下如飞,一张张写着摘要的纸条写满,然后再汇成表格。


    李凤遥并不喜欢给别人打工,她在贵妃位子上,能做的就到此为止,她需要让皇帝看到她不输内阁的能力。他才敢为了她与内阁莽上,她得站上主位,治国安邦的功绩才属于她,不然就是皇帝的功绩,她连个名都不配署,她不当这冤大头。


    她又不是太监家奴。


    治国平天下,这是理想,这是功绩,权力的游戏,她要自己站上牌桌,而不是站在皇帝的身后。


    她想当的皇后是武皇,是辽国的萧后,又不是娇妻,没得只成全皇帝一人。


    御书房内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竟为之一变,变得井然有序,甚至带上了一点高效办公的忙碌感。


    朱厚照看着李凤遥专注的侧脸和利落的动作,眼中欣赏之色愈浓。李凤遥带给他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了,只觉得她处理这些繁琐事务的手法,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条理,还不越雷池一步。


    李凤遥虽然没上过班,但她暑假给周叙白当过助理,又是高材生,这些杂事处理得很快的。


    治大国也是如此,她只是做分类工作,又不参与决策,想让她真的干实事,得先给实权。


    朱厚照不是不能废后,只是不想与宗室礼法彻底对上,夏后又无子,废后又不是要她命,大明有两京,废后把她迁往南京皇宫,那些太监还敢怠慢不成?


    内阁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她想上位,敌人多着呢,但她无聊,古代又没有网络,系统那些旧电视剧她也兴趣看,她更喜欢看那些老登生气又弄不死她的样子。


    「宿主,你这是在给大明皇帝安装效率办公插件吗?」元宝吐槽道。


    ‘闭嘴,我这是在给自己刷能力值,别说,这种一言可以改变世界的感觉,还是很爽的。果然,人不是不喜欢上班,而是不喜欢上无意义的班。’


    果然,不过一个多时辰,那原本令人望而生畏的奏折山便被分门别类整理妥当,每摞最上面都放着几张李凤遥亲笔写的“今日政务概要”,将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情罗列得清清楚楚。


    朱厚照简直叹服,他的凤遥可真是宝啊,他只需要决策就好了。


    工作效率一下子就上来了,然后干完活就快乐的带着他的贵妃去歇着了,此时天冷,他们在乾清宫倒是暖和,王敬送上水果与甜品。


    他们靠着榻榻米上看话本,非常惬意。地龙烧得暖融融的,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榻上铺着厚厚的锦褥,两人懒洋洋地倚着大引枕,中间的小几上摆着王敬刚呈上来的果盘。水晶碟子里盛着去了皮、剔了核的雪梨瓣,莹润透亮。还有紫得发黑的葡萄,颗颗饱满,显然是暖房里精心培育出来的稀罕物。


    朱厚照一手揽着李凤遥的肩,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着一本新搜罗来的民间话本,封皮上写着《侠女风尘记》。他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念出几句夸张的台词,逗得李凤遥发笑。


    “你看这写的,‘那侠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喝一声:呔!奸贼休走!’……”朱厚照模仿着说书人的腔调,自己先撑不住笑了,“这侠女生气起来,怎么跟朕宫里炸毛的猫儿似的?”


    李凤遥捻起一颗葡萄送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漾开。她侧头看他,皇帝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仪和御书房里的烦躁,此刻像个找到有趣玩伴的少年,眉眼舒展,笑容真切。她喜欢他这副模样。


    “陛下若喜欢,明日再让他们多寻些这样的话本来。”她声音懒懒的,“总比看那些之乎者也的奏折强。”


    “极是!极是!”朱厚照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还是凤遥懂朕。”他将话本丢到一边,也伸手去拿水果吃,“今日真是多亏了你,往日里朕看到天黑也未必能理清头绪,那些老臣,写个折子啰嗦得要命,恨不得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


    李凤遥轻笑:“妾身不过是帮陛下省了些看废话的功夫。真正的军国大事,还得陛下圣裁。”


    说起朝事又绕不开,朱厚照叹气,“你不要看他们口口声声冠冕堂皇,里头的污槽事多着呢,大明自开国以来,那些读书人就给人挖坑。”


    朱厚照玩心重,但他当皇帝时期,却没让臣子占到什么便宜,“而且这些人什么脏水都敢泼,朕不同意他们的民生福祉,他们就骂朕昏君。可他们哪里是真想让利于民?户部说漕运损耗巨大,不如将漕运的部分折成银两,在京城附近地区,如京畿、天津、山东等地直接买粮,存入仓库。这样既省去了运输的麻烦,又能平抑北方的粮价。”


    “京城不算百姓,光满朝文武,宫女太监兵卒都将近二十万人,二十万人,没有自己的运输线,只要京城附近的粮食,还把身家性命交到粮商手里?”


    “百姓倒是省事,不必年年疏通运河,还能卖自己的粮食,一年两年也就罢了,多几年呢?粮商动歪心思了呢?为什么那些小国对着大明俯首称臣,不就是粮食命脉握在大明手里?朕可不信那些朝臣,他们平时往死里整百姓,贪赃枉法,莫名其妙想起让利于民,朕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肯定是毒药。”


    这也是朱厚照不得不干活的原因,一旦摆烂,大明就彻底完了,那些官员眼里只有眼前利益,如蛀虫一般,上面不管,他们能吸干大明。


    李凤遥怔了怔,这事她还真知道,大明是不缺粮食的,也不缺高产量的粮食,番薯,百姓也才六千多万人,粮食就非常便宜,百官也生活得过去。


    但这样官员怎么贪,不缺粮哪有卖儿卖女的人,奴隶怎么来?天下太平,他们怎么搞钱?


    人祸就开始了。


    那是嘉靖三十年,御史王仪上奏,为了百姓便利,不必征徭役,将漕运废弃,改运粮为买粮。这个提议得到了当时王公贵族的支持,并在一定程度上被采纳执行了数年。朝廷减少了漕运量,将节省下来的运费用于在北方买粮。


    刚开始你好我好大家好,百姓不必去疏通运河,还能卖自家粮食赚点小钱,也很高兴。


    到了嘉靖三十八年华北地区,包括京畿、山东、河南等地,发生了大规模的严重旱灾和蝗灾,导致粮食绝收,粮价飞涨。


    原本指望的“就地买粮”政策彻底失灵,因为根本无粮可买。


    而之前为了省钱又削减了从南方稳定运粮的漕运,导致京城粮仓储备不足。


    最终结果就是京城及周边地区发生了极其严重的饥荒,粮价飙升到惊人的程度,饿殍遍野,太平年间饥荒到差点玩崩。


    漕运虽然成本高昂,但它是一条稳定的、不受地方年景影响的生命线。


    “买粮”政策看似经济高效,但高度依赖北方地区的粮食收成,一旦遭遇大规模天灾,其脆弱性就会暴露无遗。


    这是人祸,因为粮商与百官家大量囤积粮食,大发国难财,皇帝那时候意识到上当还不能说,嘉靖怎么能承认自己蠢,被人骗了?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把人祸说成天灾。


    李凤遥想着几十年后的事,然后看向朱厚照,“陛下圣明,他们想的可不是什么好事,为图眼前利益,把江山百姓放在火上烤,陛下要是中计,岂不是将国运放在商人与政客的良心上?”


    李凤遥幽幽道,“他们哪有心啊?他们唯恐天下不乱。”


    第35章 牝鸡司晨


    李凤遥将可能性一说,朱厚照闻言,猛地一拍桌案,果盘都震了一震。毕竟这是极有可能成真的灾难,人祸比天灾可怕。吃人贯穿历史,他眼中那点闲适少年的光彩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锐利。


    他声音沉了下来,“凤遥,你此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将国运置于商人与政客的良心上?哈哈,他们哪有什么良心!只有贪得无厌的胃口!”


    他站起身,在铺着柔软地毯的殿内来回踱步,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寒霜。


    “好一个为民请命!好一个节省损耗!原来挖的是这样一个弥天大坑!朕果然没看错他们这帮衣冠禽兽。”


    他停下脚步,看向李凤遥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赞赏,有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毕竟他能知道,是他从两岁开始,就接受的帝王教育。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宁愿按部就班,要改也是改不需要过许多人手方面的,毕竟他独木难支,朝堂上他能信任的也就杨廷和,还不敢全信。


    李凤遥听一耳就知道其中关键,这才是天才型的政客,她竟如此能耐。


    “凤遥,你有如此远见,你若为男儿,状元有杨慎什么事?”


    李凤遥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刚才透露了。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情绪,拿起一颗葡萄,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果皮,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慵懒,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机锋:


    “陛下谬赞了。我哪里知道朝堂事?不过是听陛下说起户部的提议,顺着他们的逻辑往下想,再翻翻史书,哪一朝哪一代,断了稳定的粮道,将命脉交于豪强之手,能不出大乱子的?春秋时齐国的管仲不就以‘鹿楚’、‘服绨’之策不战而屈人之兵么?粮食,从来就是最厉害的武器,也是最脆弱的命门。”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着朱厚照:“那些大臣,读的史书比我多得多,难道不懂这个道理?他们懂,却仍提出此议,其心陛下以为如何?”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缓缓坐回她身边,冷笑一声:“其心可诛。他们不是不懂,是太懂了。漕运上下,牵扯多少环节?多少眼睛盯着?虽耗损大,但每一笔尚在明处,在朕的户部、工部、漕运总督府层层监管之下。若改成直接向地方富商巨贾和那些背后站着朝中大佬的粮绅买粮……”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那才是真正的泥牛入海,多少银子填进去都听不见响!贪墨起来,可比从漕运里抠那三瓜两枣要痛快多了!而且正如你所言,一旦天灾,或是他们有意囤积居奇,顷刻间就能掐住京城的喉咙,逼朕就范!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想通了这一切,朱厚照反而平静下来,只是那平静之下,翻涌着帝王的怒火与决断。他伸手握住李凤


    遥的手,指尖微凉。


    “凤遥,今日这番话,出你之口,入朕之耳。暂时,不要再对第三人提起。”


    “明白。”


    朱厚照看着她,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们既然给朕出了这么一道好题,朕若是不好好作答,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忠心’?”


    他重新拿起那本被丢开的话本,随意翻了两页,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却带着冰冷的戏谑:


    “明日朕就召见户部的人,大大褒奖他们一番,就说此议深得朕心,体恤民力,颇具新意。让他们拿出个更详细的章程来,越详细越好——何处采买,如何定价,如何运输入库,旧漕运如何逐步削减,省下的银两如何分派。朕要他们把这完美无缺的计划,给朕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清楚!”


    李凤遥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这是要引蛇出洞,请君入瓮。用现代的话就是钓鱼执法,让那些人自己把计划全盘托出,记录在案,将来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今日所有鼓吹此议之人,一个都跑不了。而且,计划写得越细,其中可供操作的猫腻和未来可能爆雷的隐患,也就暴露得越清晰。


    “陛下圣明。”她唇角弯起,“只是,要辛苦陛下继续看那些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的啰嗦折子了。”


    朱厚照大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找到新奇玩伴的少年,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份沉稳和锐利。


    “无妨!有了凤遥,再看那些奏折,朕只觉得趣味盎然得很呐!”


    他拿起一颗最大的葡萄,递到李凤遥唇边。


    “朕给爱妃剥葡萄。”


    窗外光影正好,殿内清甜果香,李凤遥吃了一口,她怀念起自家的水果。“这宫里不方便,吃的用的都是贡品,我还是喜欢自己产地的水果,比这甜。”


    这种小事,朱厚照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有何难?让人去宫外拿就是,栖霞阁又不远。宫里规矩多,你初进宫,这几天消停消停,不然他们泼完朕脏水,肯定还会扯上你的。”


    李凤遥乐不可支,“这不是正好,妖妃配昏君,这是说我与陛下天生一对。”


    朱厚照点头,“爱妃说的好有道理。成为他们口里的明君贤妃,就完了,那就是木偶,牌坊谁爱背谁背去,朕不背。”


    李凤遥只想自个吃,没打算卖皇宫,不然入口的东西被人下毒,她栖霞阁上上下下的人怎么办?


    朱厚照一连几天办公时候不超过两个时辰,还时常让李贵妃在一旁侍墨添香,甚至偶尔能听到内殿传来女子的轻笑声。这般的不务正业,简直是在言官们的忍耐线上跳舞。


    果然,没过两日,弹劾的奏疏便如雪片般飞到了御案上。这一次,火力比以往更猛,不仅直指皇帝怠政,更将矛头明确对准了“蛊惑圣心”的李贵妃。


    “陛下!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朝会上,以刚直闻名的给事中李皎出列,声若洪钟,面色铁青,“御书房乃机要重地,岂容后宫妃嫔涉足?贵妃李氏,纵有才识,亦当谨守后宫本分!如今竟伴驾批红、干预章奏,此乃祖宗家法所不容!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恳请陛下即刻令贵妃退回后宫,并下诏自省,勤勉政事!”


    这番话掷地有声,引得一众清流言官纷纷附和,要求皇帝远离女色、亲贤臣、理朝政的呼声此起彼伏,仿佛李贵妃已然成了祸国殃民的妲己、褒姒。


    朱厚照坐龙椅上听着底下义正辞严的批判,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在欣赏一场表演。


    等那给事中李皎说得口干舌燥,情绪激昂到位了,朱厚照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无辜:


    “众爱卿此言,朕实不解。”他拿起御案上那几张写得密密麻麻、条理清晰的政务摘要表格,“朕近日觉得处理奏章效率大增,思路清晰,往日需一整日方能理清的事务,如今两个时辰便可抓住要领,余下时间正好能静心思索决断。朕正自欣喜,何来怠政之说?”


    活他都干完了,怎么那么多事?自己不行怪路不平,就是嫉妒他有贵妃帮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群臣,尤其在刚才发声的几位言官脸上停留片刻,继续道:“至于贵妃,她不过是见朕劳苦,帮着将奏折分门别类,再为朕提取其中关键信息,写成这摘要条陈。一不窥探内容,二不置喙决策,只是做些整理文书、归纳要点的琐事,与司礼监秉笔太监所做之事并无本质区别,怎就扯上干政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表格纸,语气明晃晃地炫耀之意:“爱卿们是不知道,这般整理之后,何事紧急,何事可缓,何人奏报,所为何求,皆一目了然。朕觉得此法甚好,正欲推广至司礼监和内阁,以提高效率,也好让诸位爱卿少写些冗长奏章,多些时间为民办事呢。”


    他一番话,轻巧地把携美办公说成了工作效率革新,把李贵妃的角色定位为高级文书助理,甚至还倒打一耙,暗示言官们奏章写得太啰嗦才导致皇帝以前效率低下。


    那带头的李皎顿时噎住,脸憋得通红。他们弹劾的是后宫干政、皇帝怠惰,皇帝却跟你讨论办公流程优化和文书规范化?这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另一位御史忍不住反驳:“陛下!纵是如此,后宫妇人焉能接触机要奏章?此乃制度规矩!祖宗之法不可变!”


    朱厚照闻言,忽然笑了,只是笑意微冷:“规矩?祖宗之法?太祖皇帝时,还有女官掌印呢。怎么,到了朕这里,贵妃帮朕整理一下书案,归纳一下条文,就坏了祖宗规矩了?诸位爱卿口口声声祖宗之法,莫非是对太祖旧制有何不满?”


    他这话扣的帽子更大,直接搬出了朱元璋时代的女官制度,噎得那御史说不出话来。


    朱厚照趁势又道:“再者,朕看贵妃整理之后,于政事把握更为精准。反倒是某些人……”他声音陡然一沉,拿起一份被李凤遥在摘要里标注了【所述灾情与上月巡抚所报丰年有悖,请核实物价与仓储】的奏折,冷冷道,“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在奏章里混淆视听、夹带私货,才是真正其心可诛!”


    他虽然没有点名,但那冰冷的语气和意有所指的话,让底下几个心里有鬼的官员顿时冷汗涔涔,不敢再轻易出声。


    退朝后,朱厚照回到乾清宫,对着正在悠闲插花的李凤遥哈哈大笑,将朝堂上的交锋当趣事讲给她听。


    “凤遥你是没看到那几个老古板的脸,朕跟他们讲效率,他们跟朕讲祖制,朕跟他们讲祖制,他们就没话说了!还想给朕和你扣帽子,哼!”


    李凤遥剪下一枝梅花,插入瓶中,唇角微扬:“陛下英明。只是经此一事,妾身这妖妃的名声,怕是坐实了。往后陛下这昏君的戏码,可得演得更逼真些才行。”


    “怕什么?”朱厚照浑不在意地搂过她的肩,“他们越是这样,朕越是要让你待在御书房。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口水厉害,还是朕的新政厉害。等漕运那件事的章程细节送上来,有他们好看的时候!”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算计的光芒,言官的弹劾非但没有让他收敛,反而让他更坚定了要把李凤遥这套“高效办公法”推行下去的决心,这既是实用,也是一层绝佳的烟雾弹。


    李凤遥看着他斗志昂扬的样子,也很是开心。很好,火已经烧起来了。皇帝需要她这把“刀”来砍向旧有的秩序和潜


    在的敌人,而她也需要这个舞台来展现自己的价值,一步步接近权力的核心。


    这场风波,于她而言,正是通往牌桌的阶梯。


    她需要自己人上位,也需要杀鸡儆猴。她状似无意地捻起一颗葡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殿内侍立的几个太监宫女,最后落在朱厚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委屈,声音软糯:


    “陛下,妾身在御书房不过几日,无非是帮陛下整理书案,写几个字条罢了。怎么臣子们就知道得如此清楚,连妾身碰了朱笔、写了摘要这等细微小事,都成了朝堂上攻讦陛下的罪状了呢?”


    她微微蹙眉,仿佛百思不得其解:“莫非,陛下这乾清宫和御书房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立刻传到外朝各位大人的耳朵里?陛下身边近侍之人竟是臣子们的眼线不成?”


    这话音刚落,如同平地惊雷!


    第36章 内阁


    侍立在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乾清宫管事牌子王敬,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瞳孔猛地一缩,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惊恐之下,声音都带了颤音:“陛下!陛下明鉴!奴婢万万不敢!奴婢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表!贵妃娘娘,此话从何说起啊!这、这真是冤煞奴婢了!”


    其他几个小内侍和宫女也吓得魂飞魄散,跟着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连声喊着“陛下恕罪”、“奴婢不敢”。


    朱厚照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之前只顾着跟言官斗嘴,享受李凤遥带来的高效便捷,甚至有点得意于自己干架的能耐,却下意识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李凤遥在御书房的一举一动,那些外朝的官员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尽,甚至能作为弹劾的确凿证据的?


    这只能说明,他的身边,他最信任的贴身近侍之中,确实有人时时刻刻在向外传递消息!


    一想到自己如同生活在玻璃罩子里,一言一行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并迅速转化为攻击他的武器,朱厚照心底猛地窜起一股寒意,随即这股寒意又化为被背叛的滔天怒火!


    他猛地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敬,眼神冰冷锐利,不再是那个嬉笑怒骂的少年天子,而是真正露出了帝王的獠牙。


    “王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大的压迫感,“朕待你不薄吧?司礼监秉笔,乾清宫管事,内廷之中,你也算数得上的人物了。朕与贵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是这般值钱?值得你,或者你手下的什么人,急着去外朝卖好?”


    王敬想起刘谨的下场,吓得几乎瘫软,涕泪横流:“陛下!奴婢冤枉!奴婢怎敢做出此等背主忘恩之事!”


    他的干儿子怕彻查,只得磕头,“陛下,奴婢冤枉,奴婢只是,只是有时与相熟的几位公公吃酒时,曾感叹过陛下近日气色好了许多,处理奏折也快了些,许是贵妃娘娘带来的福气。奴婢,奴婢绝无透露具体细节啊陛下!”


    他这话看似辩解,实则已经承认了信息是从他们这些近侍口中流出去的。或许本意并非恶意,只是内侍间的闲聊炫耀,或是被有心人套话,但结果就是,皇帝的一举一动被迅速放大并曲解,成了外朝攻讦的弹药。


    朱厚照气得冷笑连连:“好,好得很!朕的身边,倒是个筛子!朕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里衣,怕是外头都一清二楚了吧!”


    他越想越气,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小几上,果盘茶盏哗啦啦碎了一地。殿内众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凤遥适时地露出些许受惊和担忧的神色,拉住朱厚照的衣袖,开始演起来了:“陛下息怒,或许是妾身多心了,王公公伺候陛下多年,忠心耿耿,许是无心之失,被外人听了去夸大了些罢了。”


    她这话看似在为王敬开脱,实则是在朱厚照的怒火上又浇了一勺油,强调无心之失也能造成如此严重后果,那若是有心呢?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但眼神却越发冰冷。他看了一眼李凤遥,心中明了这是她递过来的一把刀,一把清理门户、整顿内廷的刀。


    她需要看见他的诚意。


    “无心之失?”朱厚照声音森寒,“一次无心之失,便可让朕被言官指着鼻子骂!若多来几次,这江山是不是都要被尔等无心地送出去了?!”


    他目光如刀,扫过地上跪着的每一个人:“王敬,御下不严,口风不紧,革去乾清宫管事牌子之职,仍留司礼监秉笔,罚俸一年,以观后效!今日在御书房当值的所有内侍宫女,一律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板,调离御前,发往南海子杂役司!”


    此言一出,哀哭求饶之声顿时响起。尤其是王敬,面如死灰,乾清宫管事牌子是内廷实权要害职位,失去此职,等于被砍掉了大半臂膀。


    朱厚照丝毫不为所动,厉声道:“传朕旨意,自即日起,再有无故与外臣交通、泄露禁中语者,一经发现,无论何人,立斩不赦!朕倒要看看,谁还敢把眼睛和耳朵放到朕的身边!”


    处理完这些人,朱厚照胸中的恶气才稍稍平息。他看向李凤遥,眼神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同盟般的认同感。经此一事,他更加确信,身边这个女子,不仅聪明,而且狠得下心,用得出手,是他对付外朝那些老狐狸不可或缺的助力。


    “凤遥,”他语气缓和下来,“身边清净了,当年刘瑾在的时候,他们怎敢如此?不过是欺朕身边无人罢了。”


    刘瑾有万般不是,但他在的时候,朝臣的手伸不进内宫。


    朱厚照去年看着刘瑾的排场与豪宅,加上他有反心,不光朝野哀声哉道,百姓也闻刘色变,他一气之下把人弄死,事后又茫然,没了八虎,他彻底受制于内阁。


    李凤遥笑着看向他:“能为陛下分忧,为陛下解难,我心中亦为陛下高兴。”心中却暗道:清理了旧的,才能安插新的。这内廷的钥匙,也该换一把了。


    「宿主,你这招敲山震虎、清理门户玩得溜啊!」元宝适时响起。


    ‘这才只是开始,’李凤遥在心中冷笑,‘不把皇帝身边打造成铁板一块,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被盯着,那岂不是倒反天罡,在内阁手心里蹦跶。’


    ——


    乾清宫内的雷霆之怒和人事清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外朝。消息灵通的阁臣和部院大臣们,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王敬被褫夺乾清宫管事之职、近侍被大批清洗的消息,以及皇帝那道杀气腾腾的“禁中语”禁令。


    文渊阁内,首辅杨廷和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紧锁,久久不语。对面的次辅谢迁则是冷哼一声,将一份刚从司礼监抄录来的谕旨副本摔在桌上。


    “岂有此理!陛下这分明是借题发挥!”谢迁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怒气,“不过几个言官依例劝谏,竟引得陛下如此震怒,清洗内廷,还下了这般严苛的禁令!这往后,宫禁之事犹如铁桶,我等为人臣者,难道真要成了瞎子和聋子不成?”


    另一位阁老李东阳则捋着胡须,面色凝重:“谢公息怒。陛下此举,看似因言官弹劾而起,但根子,恐怕还在那位李贵妃身上。”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你们不觉得,自从这位贵妃得宠,尤其是近日常伴御书房后,陛下的行事,越发难以捉摸,也越发强硬了么?”


    杨廷和缓缓点头:“李阁老所言极是。陛下年少聪慧,以往虽有些跳脱,但于大政上尚能听进我等劝谏。如今先是那‘表格摘要’之法,看似提高效率,实则是将政务裁决之权更紧地收拢于御前,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之权皆被无形削弱。如今又借内廷泄密之事,大刀阔斧清理陛下身边之人……”


    他叹了口气,眼中有忧色:“这一桩桩,一件件,背后恐怕都少不了那位李贵妃的影子。此女绝非仅以色侍人之辈,其心机、手段,乃至对朝政的见解,都深不可测。她这是在帮陛下,更是在为自己铺路。”


    谢迁恨恨道:“牝鸡司晨!祸乱之兆!陛下如今被她蛊惑,竟视我辈臣工如仇寇一般防范!长此以往,国事堪忧!”


    “如今说这些已是无用。”李东阳摆摆手,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陛下正在气头上,那道禁令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此时谁再敢非议贵妃、窥探禁中,无疑是自寻死路。我等当下要紧的,一是谨言慎行,约束门下官员,绝不可再授人以柄;二是……”


    他目光扫过两位同僚,意味深长:“


    漕运改折买粮之事,户部的详细章程递上去了吧?此事关乎国计民生,亦关乎各方利害,陛下如今心思难测,又有贵妃在侧,我等需更加谨慎,万不能再让陛下觉得我等结党营私、另有所图。”


    此言一出,谢迁都沉默了。皇帝清理内廷,展现出的强势和猜忌,以及那位贵妃隐隐显露的干预朝政的迹象,使得原本可能只是利益博弈的漕运之议,陡然变得凶险起来。万一皇帝和贵妃认为他们推动此议是别有用心,甚至与窥探内廷之事有所关联,那后果不堪设想。


    杨廷和哼了一声,“什么改折,户部穷疯了吗?这种莫名其妙的主意也想得出来,这折子是谁提的,这脑子在户部待什么?让他滚。”


    李东阳没说话,这事递上去试探,又不是今天的事情,他杨廷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呢?都什么大尾巴狼。


    司礼监内部更是暗流涌动。王敬失势空出来的乾清宫管事牌子之位,那可是无数太监梦寐以求的顶尖要职,立刻引发了新一轮的明争暗斗。但同时,皇帝立斩不赦的严令也让他们人人自危,以往那种与外朝官员互通有无、甚至卖官鬻爵的勾当,不得不暂时收敛,行事更加隐秘。


    而都察院和六科的言官们,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感到了极大的羞辱和愤怒。


    “岂有此理!陛下这分明是堵天下悠悠众口!”一位年轻的御史在值房内气得脸色发白,“我等风闻奏事,纠劾君王,乃是职责所在!如今陛下竟因我等直言,便迁怒于内侍,严密封锁禁中消息,这不是昏君行径是什么?!”


    “慎言!”一位老成的御史连忙制止他,面色忧虑,“陛下此举,虽有过激之嫌,但确实抓住了‘泄露禁中语’这一点。我等奏章中细节如此详实,本身就授人以柄。如今陛下清理了门户,下次若再弹劾,若无一击必中的铁证,只怕……”


    只怕不仅弹劾无效,反而会被皇帝倒打一耙,扣上一个“窥探禁中、勾结内侍”的天大罪名!这罪名谁也担待不起。


    第37章 罗网


    经此一事,言官们虽然内心不忿,但短期内再想如同之前那样,轻易获得皇帝日常起居的细节作为攻击素材,已然变得极其困难。他们对皇帝的昏庸有了新的认识。这位天子并非一味蛮干,他懂得抓住规则反击,而且手段狠辣。


    更重要的是,所有矛头,在经历最初的混乱后,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风暴的源头——贵妃李凤遥!


    “妖妃!果然是妖妃!”许多守旧派大臣在心中咬牙切齿。


    若不是她,皇帝怎会突然变得如此精明和强硬?若不是她挑拨,皇帝怎会对伺候多年的旧人下此狠手?若不是她野心勃勃,怎会想到用“整理文书”这等看似无害的方式介入权力核心?


    她不仅魅惑君主,竟然还如此工于心计,懂得如何为皇帝提供利器,并巧妙地利用皇帝的权力来清除障碍、巩固自身地位!这远比单纯的美色诱惑要可怕得多!


    一时间,李凤遥在朝臣心中的形象,从一个或许只是得宠的妃嫔,迅速转变为一個极具威胁性和破坏力的、智慧型的政治对手。轻视之心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警惕。


    他们意识到,这位李贵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的。她似乎很懂得游戏的规则,并且正在利用规则,一步步地蚕食,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宫闱乃至朝堂的格局。


    与此同时,六部科道官员的值房内,也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忌惮的气氛。


    “好厉害的手段!不过轻轻一句话,就让王敬那样的大珰丢了实权,清洗了整个御前班子!”一个官员低声对同僚道,语气中带着后怕,“这位李贵妃,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日后这奏章可要更小心写了,”另一个给事中苦笑,“以前还能指望宫里的消息揣摩上意,如今陛下身边铁板一块,还有那位贵妃,再想用那些含糊其辞、夹带私货的旧章法,怕是第一个就要被那‘摘要’给揪出来!”


    “最可怕的是,她做的这一切,都站在‘为君分忧’的理上!让你抓不到丝毫错处!陛下还对她言听计从!”有人叹息,“往后这朝堂,怕是又要多一位不能惹的主子了。”


    经此一事,外朝官员们对深宫中的李凤遥,观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从前或许只当她是个得宠的、有些小聪明的妃子,如今却真正感受到了她的威胁和厉害。她不仅赢得了皇帝的信任和依赖,更展现出一种精准而狠辣的政治手腕,轻易地利用规则和皇帝的心思,清除异己,巩固权力。


    一种无声的忌惮在所有朝臣中蔓延开来。他们意识到,这位年轻的贵妃,其志恐怕绝非仅限于后宫。她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悄然介入帝国的权力核心,而皇帝,似乎乐见其成。


    乾清宫内,李凤遥听着元宝实时转播的外朝反应,她仿佛能感受到那从外朝投射而来的、混杂着愤怒、惊惧和审视的目光。她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忌惮就好。


    怕了就好。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正把她,李凤遥,当作一个必须认真对待的对手。


    「宿主,内阁和那些大臣们现在对你可是又恨又怕呢!」


    ‘怕就对了。’李凤遥心情愉悦地抿了一口茶,‘恨意只会让他们失去理智,而恐惧,才会让他们学会遵守新的规矩。’


    外朝的忌惮与内部的权力真空已然形成,李凤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她需要迅速填补王敬倒台后留下的空缺,安插上真正属于自己的、或是至少能保持中立的人手。


    这日晚间,朱厚照因白日发落了一批近侍,心中仍有些余怒未消,同时也觉得身边伺候的人似乎一下子不得力起来,显得有些空落落。李凤遥破天荒的亲自为他斟上一杯热茶,声音温柔:


    “陛下今日雷霆手段,着实震慑了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只是,御前骤然缺了得力的人手,终究不便。乾清宫管事和司礼监随堂太监的位置,还需尽快寻了稳妥可靠的人顶上才是,免得耽误了陛下的事。”


    朱厚照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朕也知道。只是这宫里的人,盘根错节,看似忠心的,谁知背后又站着谁?朕一时倒也难决断。”


    李凤遥笑着看似随意地建议道:“陛下说的是。不过,妾身倒是想起一人,或许可用。”


    朱厚照愣了愣,他已经听出她的意思了,“凤遥想到了谁?”


    她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刚入后宫,能认识几人?不过熟悉的也就是陛下派过来的,内务府的郑常宁公公,听闻他为人谨慎低调,管着宫里的用度采买多年,账目清晰,从未出过大的纰漏,也甚少与外朝官员往来。这般踏实本分、只知埋头做事的人,如今倒是难得。”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郑公公入宫得早,对文书之事也不算陌生。让他去司礼监做个随堂太监,帮着整理章奏,想必也能胜任。”


    朱厚照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郑常宁确实是他吩咐要他多关照贵妃,这人管着内务府那个油水丰厚的地方居然没传出什么贪墨的丑闻,也算难得。最重要的是,李凤遥点出了关键,此人“甚少与外朝官员往来”,这在眼下敏感时期,显得尤为重要。


    “凤遥倒是心细。”朱厚照点了点头,“郑常宁,朕记得他,是个老实人。让他去司礼监,倒也稳妥。”


    两口子睁眼说瞎话,就郑常宁那样的,硬是成了老实人。


    李凤遥抬手与他击了个掌,“陛下圣明。”


    李凤遥抬举郑常宁,不过是让宫中内外看看,他们的前途与登天路,是她一句话的事。


    接着


    ,她又想起一事,“还有一桩,出了前几天的事,东厂难当其职。东厂事关侦缉百官、民间风闻,最需忠心不二之人。这人能力不济,万一出了差错,或是被人利用,恐生大祸。”


    朱厚照神色一凛,东厂的位置确实至关重要:“爱妃所言极是!”他放权放得彻底,原本他就是想李凤遥与内阁对上,李凤遥是妃子,还是他自己追求来的,自己人,又与前朝无半点牵扯,他很放心。“东厂厂督,你那有人吗?”


    李凤遥点点头,“东厂厂督责任重大,我身边的人,都是宫里的。比如身边的掌事太监闻溪,陛下是知道的,他武功尚可,还通文墨,只是他资历尚浅,恐怕难以服众……”


    她以退为进,她一个刚入宫的,哪知道谁忠不忠心,只提闻溪的能力,却强调其资历问题。


    朱厚照却立刻想起来了。那个叫闻溪的太监,印象颇佳。最重要的是,一直在宫中底层混着,背景干净,与宫内原有的势力瓜葛不深,用他正好可以打破东厂原有的窠臼。


    “资历浅怕什么!”朱厚照一挥手,“朕看中的是能力和忠心!就让他去东厂历练历练,做个缉事厂督!朕倒要看看,谁敢不服!”


    就这样,李凤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他两一唱一和,完成了内廷关键岗位的一次重要更迭。要是有外人在场,非得目瞪口呆骂一句狗男女。


    与贵妃相熟的郑常宁进入司礼监,虽非最高职位,却占据了处理日常文书的关键位置,足以影响信息流转。


    而她真正的心腹闻溪,则一举拿下了东厂厂督的要职!这意味着她手中掌握了一把锋利的刀,拥有了主动侦缉、审讯的权力,不再仅仅被动防御。


    消息传出,再次引起暗流汹涌。


    司礼监的老人们对空降的郑常宁颇为不屑,认为他一个管仓库的,懂什么机要文书?但皇帝亲自点头,贵妃推荐,他们也不敢明着反对,只能暗中观察。


    而东厂那边,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个名不见经传、资历浅薄的贵妃身边太监,居然一跃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这简直是对东厂原有势力的巨大羞辱和挑战!然而,皇帝的金口玉言和雷霆手段犹在眼前,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质疑。


    外朝的官员们得知这两个任命,尤其是闻溪执掌东厂,更是感到脊背发凉。


    贵妃的手,伸得实在太快了!也太准了!


    司礼监能影响皇帝看到的信息,东厂能罗织罪名、侦缉百官。这两处要害都被贵妃的人或其推荐的人把持,其影响力已瞬间超越了后宫范畴,直接切入帝国的监察与信息中枢。


    这位贵妃娘娘,不仅懂得借皇帝之手清除异己,更懂得如何巧妙地安插自己人,巩固和扩张权力。其心思之缜密,布局之老辣,绝非寻常宫妃可比。


    东厂厂督!那是何等权势熏天的位置?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通常兼任此职,如今竟落在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太监身上?这无疑是贵妃李凤遥的手笔!她在明目张胆地安插自己的亲信,攫取核心权力!


    消息传出,外朝官员们更是脊背发凉。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张由贵妃编织的无形大网,正通过闻溪执掌的东厂,缓缓笼罩下来。以往或许还能通过内廷打探消息、甚至施加影响,如今皇帝身边被清理干净,东厂又换了贵妃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恐怕反而要处于贵妃的监视之下了!


    这位李贵妃,不仅要在御前影响皇帝,如今更是要将厂卫这把利剑也握在手中!其揽权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他们意识到,与这位贵妃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人家不出宫门,已轻易搅动了内廷与外朝的风云。


    乾清宫内,李凤遥接到闻溪要来谢恩的消息,她对来报信的太监说,“让他在承乾宫等着,本宫要回去了。”


    「宿主,你这安插自己人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太猛了?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元宝有些担心。


    ‘众矢之的?’李凤遥看着窗外,目光悠远,‘当他们开始忌惮,开始把我当成靶子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承认了我的力量和存在。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闻溪在东厂,郑常宁在御前,这内廷,才算真正开始姓朱,也开始能为我所用了。’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低调隐忍,而是快速建立起自己的权力支点,只有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风浪中,拥有真正博弈的资本。


    李凤遥目光投向窗外,‘棋盘已经摆好,棋子也落下了。接下来,就该看看内阁那边,是个什么反应了。’


    她走出去,向自己的宫殿回去,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照亮了重重殿宇,也照亮了她权力之路上的又一级阶梯。


    第38章 礼法


    李凤遥在簇拥下回到承乾宫,殿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闻溪已经在那等着了,李凤遥看他换上的蟒袍,果然人靠衣装,衬得他面容清俊皎好,肤色白皙,若非那身衣服和腰间悬挂的牙牌,乍一看去,倒像是世家精心培养的如玉公子。


    这种极致的反差,权力的狰狞外衣与容貌的纯净秀美交织在一起,越看越有着奇异而夺目的魅力。


    李凤遥脚步微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很是欣赏,“不错,闻溪,这身衣服倒很配你。”


    闻溪见她进来,当消息与旨意一起传来,他都恍如梦中。仿佛所有的运气都集中在他来了承乾宫,遇了贵人。


    他立刻上前恭谨地跪下行礼,随后抬起眉眼看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宫灯的光晕,声音清越沉稳,不卑不亢:“奴婢闻溪,叩谢娘娘提拔之恩。若无娘娘,绝无奴婢今日。”


    李凤遥走到主位坐下,摆了摆手,宫人们无声地退至殿外伺候。


    她看着此时的闻溪,那看向她的眉眼,她竟从中看出一分柔媚,很好,她喜欢这样识趣的人。


    懂得感恩,更懂得如何展现自己的价值,明白谁才是他如今权势的唯一来源。这种清醒的认知和恰到好处的姿态,让她十分受用。


    “起来回话吧。”李凤遥的声音放缓了些,她这两天都没回来,闻溪新官上任自有新官上任的用处。“东厂那潭水,蹚得如何了?可有人给你使绊子?”


    闻溪依言起身,他为李凤遥倒茶,伺候如往常一般,甚至更精细些,回话直接而清晰:“回娘娘,些许波澜,不足为虑。几个自恃资历的老档头有些不驯,已被奴婢寻了错处拿下,正好腾出几个关键位置。其余人,如今至少面上是服帖的。”


    他语气平静,仿佛处理的不是东厂里的刺头,只是拂去了衣角的灰尘。


    “哦?动作倒快。”李凤遥挑眉,她有些好奇,她想听故事,“用了什么错处?”


    “贪墨厂卫经费,与犯官家眷往来过密,私泄案卷。”闻溪报出几个罪名,条理清晰,“证据确凿,他们无可辩驳。”


    李凤遥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手段利落,罪名也抓得准,既是立威,也是清理门户,还没留下任何可供人指摘的把柄。


    “做得不错。”李凤遥赞许地点点头,“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不必怕手段狠辣,要紧的是把事情办妥,把该抓的权力抓在手里。”


    毕竟闻溪手里的权力,也握在她手里,是这前朝内廷,唯一属于她的人。


    “奴婢明白。”闻溪应道,他话语里尽是效忠之意,“奴婢定不负娘娘期望,将东厂整饬清明,为陛下,为娘娘效力。”


    李凤遥点点头,果然,太监比起朝臣,确实好用得多。“今夕不同往日,给你重新挑个住处吧。”


    闻溪摇摇头,“今夕与往日并无区别,比起外头的职,奴婢更愿意在娘娘身边,住偏殿耳房里,帮娘娘照顾小主子。”


    “你倒是念着它。”李凤遥想起她的熊猫闺女,她喜欢闻溪的识趣。她语气轻松了许多,带着几分调侃,“走吧,去看看它,这几日它吃的可好?没闹脾气吧?”


    “小主子一切安好,食量依旧,只是似乎更嗜睡了些。”闻溪一边恭敬地回答,一边自然地侧身引路,穿着蟒袍的他做这些动作时,融合了一种恭顺与可靠的气质。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偏殿,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


    淡淡的竹叶清香和奶香。只见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熊猫幼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铺着柔软锦垫的矮榻上,怀里还抱着一根啃了一半的嫩竹笋,睡得正香,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李凤遥的心瞬间就被萌化了,放轻脚步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柔软温暖的皮毛。小熊猫在睡梦中咂咂嘴,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瞧它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李凤遥失笑,连日来在朝堂后宫勾心斗角的疲惫仿佛都被这小家伙驱散了不少。


    闻溪站在一旁,看着李凤遥柔和下来的侧脸和眼中的纯粹笑意,目光也变得更加柔软。“娘娘放心,奴婢已吩咐下去,小主子的一切用度都经最可靠的人手,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嗯,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李凤遥轻轻给熊猫掖了掖小毯子,这才直起身,“它这里,你多费心。至于东厂那边,该管的更要管起来,不要让人以为你常住宫中,就失了威仪。”


    “奴婢晓得轻重。”闻溪躬身道,“厂衙之事绝不会耽搁,娘娘若有吩咐,奴婢随时可出宫办理。”


    李凤遥最后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熊猫,转身走出偏殿,闻溪无声地跟上。


    ——


    她与朱厚照在御书房,两人头挨着头低声商议,殿外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太监略显惊慌的通报:“太、太后娘娘驾到——”


    声音未落,御书房的大门已被猛地推开。张太后在一群嬷嬷宫女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面色铁青,目光如电,直直射向御案旁的李凤遥。


    “皇帝!”张太后甚至没等朱厚照起身行礼,便厉声开口,声音里尽是愤怒,“你如今是越发长进了!竟纵容一个妃嫔日日滞留御书房,干预朝政,搅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祖宗家法还要不要了?皇帝你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她猛地抬手指向李凤遥,“还有你!李氏!不过一介民女,侥幸得沐天恩,不知谨守本分,竟敢魅惑君上,紊乱朝纲!你真当这大明后宫无人能治你了吗?!”


    唾沫横飞,疾言厉色,完全是兴师问罪的架势。殿内侍立的宫人早已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李凤遥心中冷笑,对这些人都服了,她还以为众卿居于庙堂必有高论,结果尽用伦理戏码。她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惶恐之色,后退一步,垂下眼帘,准备依礼跪下。


    然而,她膝盖还未弯下,手臂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牢牢托住。


    是朱厚照。


    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将李凤遥护在了稍侧后的位置,自己直面着盛怒的母亲。他脸上的闲适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冷硬。


    对于皇帝来说,后妃做什么都不属于干政,因为都是可控的,权力依附于他。但太后就不一样了,那干政起来,是要废立的,那才是帝王不能忍的。


    “母后息怒。”朱厚照开口,声音平稳,“何事劳动母后如此动气?若是为了贵妃在此之事……”


    张太后不想听他解释,她今日前来,就是受了人所托,要一举压下李凤遥的气焰,“皇帝!你还要为她开脱?你看看她,一个妃嫔,竟敢立于御书房重地,与你同处一室,甚至翻阅奏章!此乃僭越!此乃大不敬!来人!”


    张太后厉声喝道:“将这不知礼数的李氏给本宫拿下,皇帝,你今日必须给本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几个跟着太后来的健壮嬷嬷立刻上前,就要动手。


    朱厚照怒道:“朕看谁敢!”


    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母亲那些明显是某些朝臣家眷或眼线的嬷嬷,冷笑一声:“朕倒想问问,是哪些闲杂人等在母后面前搬弄是非,挑拨天家母子之情?”


    张太后没料到儿子一开口不是请罪,反而是质问,顿时气结:“你!皇帝!你这是在质问哀家?难道哀家说得不对吗?她难道不是日日在此?难道没有碰触奏章?后宫不得干政,乃是铁律!”


    “干政?”朱厚照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过是帮朕写成这摘要条陈,方便朕阅览决断。一未篡改奏章,二未下达指令,何来干政之说?”


    “你……你强词夺理!”张太后被他一番连消带打说得哑口无言,因为皇帝的态度,她脸色更加难看,“纵然如此,后宫妇人岂能长留御书房?成何体统!”


    “体统?”朱厚照声音陡然提高,目光锐利地逼视着自己的母亲,“朕的体统,便是高效处理政务,不被庸碌之臣蒙蔽!贵妃此法,让朕每日节省数个时辰,能更清晰地洞察国事,这便是最大的体统!”


    他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母后!朕是皇帝!是大明天子!用何人,如何办事,朕自有决断!若有人因此不满,大可直接来与朕说,何必劳动母后,行此妇人哭诉之举,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这番话可谓极重,直接点明太后是被朝臣当枪使了,并且宣告了他作为皇帝的绝对权力。


    毕竟他可不是大权旁落的君王,兵权握在他一个人手里,沦不到其他人来蹦跶。


    张太后被儿子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震得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指着朱厚照,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身后的嬷嬷宫女更是大气不敢出。


    朱厚照却不再看她,目光冷冷地扫向殿外:“今日值守宫门的奴才,竟敢拦不住母后,惊扰御前,统统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王敬,传朕旨意,往后若无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闯御书房!违者,以惊驾论处!”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如同冰珠砸落在地。


    整个御书房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这不仅是在维护贵妃,更是在用最强硬的态度宣告,谁也别想再用太后来压他,干涉他的决断。


    张太后最终在一片难堪的寂静中,被宫人几乎是搀扶着离开了御书房,来时的那股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朱厚照这才转过身,看向李凤遥,脸上尽是得意。


    李凤遥看着这样的他,心中微动,她都不知道这人还有这一面呢,她扶着人重新坐下去,非常温柔,“陛下威武。”


    第39章 不平之鸣


    他顺势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李凤遥难得的温柔搀扶,得寸进尺地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倚了过去,“那是自然。朕若连你都护不住,还当什么皇帝?”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独占欲。李凤遥心中那点微动化开,变成难以言喻的暖流。她没接这话,只抽出手,重新为他斟了杯热茶递过去,“陛下润润喉,方才说了那么多话。”


    朱厚照接过来,眼睛却还亮晶晶地看着她,“凤遥,你别吓着,朕不会让你既出力又受委屈的。”


    “有陛下在,我怎会害怕。”李凤遥垂下眼帘,语气平和。她确实不怕,甚至在那电光火石间,她脑中已闪过应对之策,只是没想到朱厚照的反应如此迅速且强硬,完全没给她发挥的余地。这种被全然庇护的感觉,于她而言,很是新奇。


    “那就好!”朱厚照一口饮尽杯中茶,将茶盏往案上一放,又恢复了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拉着她回到御案前,“来来,继续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那老小子贪墨的线索……”


    风波似乎就此平息,御书房内很快又只剩下纸张翻动和两人低语的声音。但殿外跪着的宫人,以及很快传遍宫廷的“三十大板”和“以惊驾论处”的旨意,都清晰地宣告着,承乾宫贵妃的圣眷,已攀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连太后亲自出面都无法撼动分毫。


    消息灵通的前朝后宫,暗地里又是一番怎样的暗流涌动,自不必说。


    ——


    夜色更深时,李凤遥才回到承乾宫。


    殿内依旧温暖安静,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她略显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日御书房一场大戏,虽是有惊无险,但也耗神。


    “娘娘。”一个清越沉稳的声音在旁响起。


    李凤遥抬眼,见闻溪不知何时已候在一旁,身上仍穿着那身显眼的蟒袍,显然一直在等她回来。他手中端着一盏刚沏好的参茶,热气氤氲,散发着安神补气的淡淡药香。


    “还没歇息?”李凤遥接过茶盏,温热恰到好处,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


    “娘娘未归,奴婢不敢歇。”闻溪垂眸道,目光在她略显疲色的脸上快速扫过,“一切无恙,厂衙那边也传来消息,几个空缺已安插上我们的人。”


    他言简意赅,却将她可能关心的事情都汇报了一遍。


    李凤遥轻轻吹着参茶,呷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疲惫。“你倒是会说话。”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本宫如今树大招风,你这东厂提督的位置,怕是也要跟着烫手几分了。”


    闻溪立刻躬身,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奴婢的一切皆是娘娘所赐。烫手也好,冰凉也罢,奴婢只知为娘娘执刀握剑,扫清障碍。风雨来时,奴婢便是娘娘身前第一道挡风的墙。”


    他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将自身的安危荣辱完全系于她一身。


    李凤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他清俊的面容在灯影下显得格外认真。


    “很好。”她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却带着十足的重量,“记住你今日的话。这墙,可得给本宫立稳了。”


    “奴婢谨记娘娘教诲。”闻溪深深一揖。


    “下去歇着吧。”李凤遥摆摆手,“明日还有明日的事。”


    “是。”闻溪应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李凤遥转身走向内殿,方才直起身,对周围的宫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小心伺候,然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身影融入承乾宫外的夜色里。


    殿内恢复寂静,李凤遥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她才看向身边虚拟的系统,这只有她一人能看见的系统。其实她挺庆幸有这玩意的,不然在这时代她没武力都得压抑死。


    如今敢这么放肆,也是仗着这些人弄不死她罢了,她无惧这些明枪暗箭。


    所以她怎么任性怎么来,况且这庙堂之上,有清白之人吗?过于坏的人升不上来,没那个功绩,过于清白的人也升不上来,没那个能耐,能突破层层打压。


    况且她先手出招,内阁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过女子会那么大胆罢了,才让她先下手为强。


    “元宝,你觉得那些人会怎么对付我?”


    「宿主,元宝是经营系统。」别老想着拿它当奇奇怪怪的系统用。


    李凤遥也没想着这玩意能搞懂人性复杂,她一直把元宝当树洞用。宫里宫外不一样,宫里的人,在权力的中心,人心波云诡谲,最是难测。


    谁要是在这地方捧出真心,肯定会碎成稀巴烂,李凤遥没兴趣在这里头交友,这里都是利益交换,她手里有权,就会巴上来,她失了权,就会一哄而散,不论当时说得有多好听。


    人心自古如此。


    越是知道里头的凶险,越是佩服吕武,赢一时不难,难的是一直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怕就是了,那些老登天天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又没干一件人事,我可不会让。元宝,内阁肯定睡不着,打开监控,看看他们想整什么夭蛾子。”


    内阁也在紫禁城内,是元宝监控覆盖范围之内,她是个政治新手,不多关注关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些人心黑着呢,肯定恨她入骨,毕竟她的存在,损失了他们的利益,整她很正常。


    ……


    太后在御书房铩羽而归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前朝后宫。皇帝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不仅震慑了六宫,更让前朝的某些人感到了深切的不安。


    文渊阁内,烛火通明。


    几位内阁大臣并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凝重。首辅杨廷和面容沉静,指尖缓缓捋着胡须,听着阁臣语气激动地陈述。


    “……陛下此举,实乃骇人听闻!纵容后宫妇人滞留御书房,已是破例,如今竟为了那李氏,公然顶撞太后,还杖责宫人,下达那般严旨!长此以往,祖宗家法何在?朝纲体统何存?”


    这阁臣是太后一脉,更是传统礼法的坚决维护者,今日之事让他倍感羞辱与危机。


    谢迁听着叹了口气,想到这几天的槽心事眉头紧锁:“陛下年轻气盛,一时被美色所惑,也是有的。只是这李氏,确非寻常女子。她所为‘摘要条陈’之法,看似便利圣阅,实则已触及奏章批答之权柄核心。潜移默化,其害甚巨啊。”


    他们都不是蠢人,皇帝那句“节省数个时辰,更清晰地洞察国事”像一根刺,扎进了他们心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以往那些经过斟酌、修饰甚至模糊处理的票拟,在皇帝面前可能变得漏洞百出!意味着贵妃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影响皇帝决策的通道。


    这简直动摇了文官集团经营多年的权力根基。


    一直沉默的杨廷和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陛下之心已决。直言强谏,恐适得其反,更伤及君臣之情。”


    他目光扫过同僚:“然,纲纪不可废,礼法不可堕。陛下可护她于御书房一时,却护不住这宫闱朝堂的每一处。”


    谢迁向他看去,“首辅的意思是?”


    杨廷和端起茶盏,杯盖拨弄着浮沫,语气淡然:“贵妃之能,在于近。然宫中事务,绝非只有御书房一处。六局二十四司,偌大宫廷,千头万绪,总有其力所不及之处,亦有其不得不遵循的规矩。”


    他放下茶盏,声音微沉:“听闻承乾宫用度奢靡,远超妃位份例?且宫中饲养猛兽为宠,虽陛下特许,然终究于礼不合,更有安全隐患。这些,皆乃后宫之分内事,太后娘娘凤体欠安,无暇顾及,我辈臣子,为陛下声望着想,提请皇后娘娘过问一二,亦是本分。”


    谢迁立刻领会:“首辅高见。此外,闻听那东厂新提督闻溪,原是承乾宫首领太监?如此骤登高位,难免引人疑虑。东厂乃国之利器,岂可沦为私宠爪牙?厂卫之中,亦多有忠正之士,岂会甘受阉竖驱使?若有些许不平之鸣上达天听,亦是常理。”


    这几天东厂的不平之鸣可太多了。


    李东阳补充道:“闻溪新官上任,便在厂内大肆清洗,安插亲信,排除异己,弄得怨声载道。此乃现成的把柄。”


    谢迁点点头:“其次,陛下近日因贵妃之故,对政务似乎过于勤勉了?”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其意,皇帝以前贪玩,现在勤勉的方向却是因为一个妃嫔,这本身就是一种危险信号。


    “陛下年少,精力过人本是好事,但若方向有偏,则易被小人利用。”杨廷和沉吟道,“或可寻一二无关痛痒却又繁琐耗时的政务,呈报陛下,一来试探,二来亦可令其知难而退,或至少无暇他顾。”


    “其三,”谢迁再次说道,“祖宗家法,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出面虽未成功,但此言大义仍在。我等可联名上奏,不必直指贵妃,只泛言规劝陛下恪守祖制,远离女色,勤修圣德,言辞恳切,以情动之,以理喻之。天下士林清议,亦当为此发声。”


    天下读书人,哪一个不向着内阁,哪一个不是男人呢?


    他们可看不得女人当政,那群情激奋的辱骂不需要上面推波助澜,下


    面的酸儒根本收敛不了一点。


    杨廷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策略已定,避其锋芒,迂回侧击。一是从后宫规矩入手,对李凤遥的日常用度、行为规范进行挑剔和约束,让她在承乾宫之外处处感到掣肘,疲于应付。


    动摇其羽翼,将矛头指向闻溪,斩断李凤遥伸向前朝最有力的一只手臂。


    制造舆论,士林清议贵妃干政,佞幸当道,逐步败坏她的名声,从道义上施加压力。


    这并非疾风暴雨般的弹劾,而是如同春雨般无声无息的渗透和包围。每一件都是小事,都打着“维护宫规”、“体恤圣誉”、“澄清吏治”的旗号,让皇帝即便想维护,也难以次次都大发雷霆。


    一次两次还有耐心,这些多了,皇帝就倦了累了,自然就会将她赶回后宫,根本不需要内阁与皇帝撕破脸。


    李凤遥很关注内阁,完全把系统当监控用,听着这些毒计时,她非常愤怒,从古到今老登都是一个德性。


    他们太知道怎么为难一个女人,让她被一个又一个的琐碎事缠住,用流言蜚语攻击,折磨缠绕着她,她就能被这些事磨死,哪还用得着他们坏了自己清风朗月的名声,去对付一个妇人。


    第40章 尚宫局


    愤怒如冰水泼入热油,瞬间炸开,却又迅速冷凝成一种极致的冷静。李凤遥在这时刻平静下来,这些人要把她赶回后宫,她岂能如这些人的意,后宫女子,连自己生死都掌握不了。


    打天下读书人的脸怎么了,他们多挨几巴掌就习惯了。李凤遥可不怕这些,除了太后那皇帝自己搞定,毕竟亲娘,整他们还需要皇帝出手,那她提拔郑常宁与闻溪做什么?为了做慈善吗?


    说到底还是轻视,他们还是惯性的以为她是那种只会扑到皇帝怀里嘤嘤告状的女子,老登们实在想太多。


    他们视她为依附皇帝的藤蔓,只需砍断她伸出去的枝丫,再不断摇晃她依附的大树,让她无处着力,自然枯萎。


    可惜,他们错了。


    她李凤遥从来就不是藤蔓。


    她又不是真的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规矩的女子,她知道权力的用法。


    「宿主,你不生气吗?」


    “气啊,但他们的招数太老套了,我生气的是他们用规矩将女人围住,然后用这些东西磨死人。可我一开始就不受这个束缚,我为什么要承认他们的规矩?”


    李凤遥的愤怒是他们这些人很清楚女人地位的惨淡,却大言不惭地说是保护女眷,动起手来甚至都不带正眼看的。


    他们到底有什么好高贵的。


    她非得撕破这些大官的嘴脸,皇位,官位,不过是治国者的资格,凭什么另一半的人口要因为性别被这些玩意踩在脚下,想怎么围困就怎么围困。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


    第二天一早,宫人伺候她梳洗完,郑常宁就翘着兰花指来了,笑得跟朵花一样。“娘娘,奴婢先前出宫办事几天,一回来就升上来了,就知道娘娘疼我~”


    李凤遥被他那刻意扭捏的腔调和翘起的兰花指激得眼皮一跳,她咳了咳,“你闭嘴吧,别说话,这都什么腔调。”


    郑常宁立刻缩回手,脸上那过于灿烂的笑容收敛了些,但眼底的谄媚和喜色却藏不住,他弓着腰,声音压低了却依旧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奴婢这不是心里头实在欢喜得紧,在娘娘跟前才忘了形嘛。”


    他如今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天子近侍,地位非同一般,但在李凤遥面前,却比往日更加恭谨,甚至带着点自己人的亲昵:“奴婢刚回宫就听说了御书房的事,陛下那般回护娘娘,真是天大的圣恩!奴婢一回来又得了这提拔,心里都明白,这都是托了娘娘的洪福!奴婢以后一定更加尽心尽力,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李凤遥嗯了一声,“宫里宫外,最近眼睛多,嘴巴也多,你刚上去,做事谨慎些,别让人拿了错处。”


    “奴婢晓得轻重。”郑常宁恭敬回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殷勤,“娘娘,奴婢在外头得了几匹上好的浮光锦,颜色正衬娘娘,回头就让人送过来。”


    “有心了。”李凤遥摆摆手,“去吧,刚回宫,一堆事等着你呢。”


    “是,奴婢告退。”郑常宁行了个礼,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走到殿外,阳光洒在他那身崭新的司礼监太监服上,他微微挺直了背,脸上那谄媚的笑容收敛,露出属于实权内官的深沉与算计。


    哼,他就说自个注定前途无量。


    李凤遥今天也不准备去御书房,已入冬多时,天气越来越冷了,承乾宫的用度奢靡,毕竟是宠妃,后宫什么好的都往这边来献媚,有两个一步登天的例子在前,更多人想挤破头过来。


    她准备摆烂休息几天,让皇帝自己去面对狂风暴雨吧,她在等内阁出招,也在等人来找事。


    杨廷和说得不错,六局二十四司,偌大宫廷,千头万绪,总有其力所不及之处,亦有其不得不遵循的规矩。


    这里面必须有她的人,她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这些人,很多阴事等被骗被欺负了就晚了,这些都在太后与皇后掌控下。


    李凤遥捧着暖手炉,正歪到榻上翻两页闲书,外头便传来通禀,尚宫局的女官前来禀事。


    李凤遥翻书的手顿了顿,挑了挑眉搁一边,来得倒快。


    一名身着端正女官服制、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面容肃穆的女官缓步而入,身后跟着两名低阶女史。她行至殿中,一丝不苟地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奴婢尚宫局司记司掌记,秦婉,参见贵妃娘娘。奉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懿旨,协理六宫事务。年关将至,各宫用度、赏赐、人员调度等一应琐事,特来向娘娘请个章程,以免疏漏。”


    她话说得恭敬,规矩也挑不出错处,但那挺直的脊背、毫无温度的眼神,以及刻意强调的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懿旨,无一不在昭示着她背后的靠山和公事公办的疏离。她并非来请示,更像是来通知。


    李凤遥并未立刻叫她起身,只是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那通透的绿色衬得她指尖愈发白皙。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炭盆里银丝炭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秦婉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脸上也未见丝毫不耐,显示出了极高的规矩和忍耐力。她身后的两名女史却已微微有些不安,悄悄交换了眼色。


    良久,李凤遥才仿佛刚注意到她似的,懒懒开口:“起来吧。章程?往年如何,今年便如何。这等小事,难道还要本宫手把手教你们尚宫局做事不成?”


    秦婉直起身,垂目道:“娘娘恕罪。往年皆有旧例可循,然今岁不同往日,陛下圣恩,娘娘协理政务,宫中用度虽系小事,亦恐与外朝规制有所牵连,奴婢不敢自专,故特来请示。”


    秦婉话里藏针,既点出她“协理政务”是破例,又暗示宫内用度可能逾制,将奢靡二字隐隐扣了下来,还把皮球踢了回来。若按旧例,出了事是你贵妃点头的,若改了,便是你贵妃新官上任便擅改宫规,苛待宫人。


    李凤遥心中冷笑,果然,杨廷和那遵循规矩的话音刚落,后宫的发难就来了。用的是最正统不过的宫规名义,行的是最阴柔的捆缚之事。


    “哦?依你看,何处可能与外朝规制牵连?是本宫这承乾宫的炭火份例多了,还是少了?是宫女们的冬衣布料该减了,还是该增了?秦掌记既管着记档文书,想必对《宫规》、《会典》烂熟于心,不妨一一说来与本宫听听。”


    秦婉微微一滞,没料到贵妃不接招,反而将问题具体化抛了回来。她若真一一列举,便是公然指责贵妃用度逾制,若无实据,便是构陷。若含糊其辞,便是失职。


    “奴婢,奴婢只是担忧……”秦婉进宫这么多年,哪个新妃嫔不是好说话巴结她的


    ,被这么呛一下都没反应过来,主要是前面话说得太早,不好挽回。


    李凤遥坐直了身子打断了她:“担忧是好事,说明秦掌记谨慎。但宫规是死的,人是活的。陛下常言,体恤下人方是仁德。如今天寒地冻,若因恪守死规矩而冻坏了宫人,岂非本宫与皇后、太后娘娘的失德?这样吧,”


    她语气一转,显得格外通情达理:“所有份例,仍按旧例。但额外再从本宫的份例里,拨出三成炭火、两成棉布,赏给各宫低位份的嫔御和辛苦守夜的宫人。就说是陛下与本宫体恤他们冬日辛劳。这笔开销,不走尚宫局公账,从本宫的私库里出。秦掌记,如此安排,可还妥当?既全了规矩,又显了恩德,想必太后与皇后娘娘也会赞同。”


    秦婉彻底哑口无言。


    贵妃此举,不仅轻描淡写化解了奢靡的指控,反手还赚了一大波人心,更是用“私库”堵死了所有质疑开销的嘴!她若再反对,就是反对陛下和贵妃体恤下人,反对这仁德之举!


    “娘娘仁慈,思虑周祥,奴婢这就去办。”秦婉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再不敢有多余的话,躬身领命。


    “嗯,”李凤遥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下去吧。日后此类事务,若无真正疑难,不必特地来回本宫。尚宫局若能者多劳,自行处置便是,只需按时将记档副本送一份到承乾宫即可。”


    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要走了尚宫局事务的知情权和监督权。


    秦婉心中一震,却不敢反驳,只得低声应“是”,带着两个女史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她们消失在殿外的背影,李凤遥嘴角那抹浅笑渐渐冷却。


    这才只是开始。六局二十四司,盘根错节,都是太后和皇后经营多年的地盘,想插进手去,绝非易事。今日不过是借力打力,小胜一局。


    但她不急。


    她摆烂休息,等的就是这些人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只有他们动了,她才能看清这潭水到底有多深,里面藏着哪些魑魅魍魉。


    而投诚的人……


    李凤遥目光转向窗外萧瑟的庭院。


    总会有的,这深宫里,从不缺少渴望向上爬却又苦无门路的人,也从不缺少被原有体系排挤、打压的失意者。


    她只需要耐心,以及一个足够有分量的机会。


    系统忍不住出声:「宿主,你刚才好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那个女官打发了!」


    李凤遥重新拿起书卷,神色平静无波。


    “没什么厉害的。不过是看准了他们既要拿规矩说事,又不敢真正撕破脸皮的心理罢了。”


    “而且,你等着看吧,我私库贴补宫人的消息传出去,第一个坐不住的,绝不会是那些清流言官。”


    而是同样被这规矩束缚着,却未必心甘情愿的后宫之主们。


    她打个哈欠翻过一页书,窗外,北风渐起。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紫禁城的风,从来就不止吹在一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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