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
时怀瑾忽然对他的年龄感兴趣其实没有别的意思, 他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以为的十年,很长,长到占据他人生的二分之一,在他数次深陷的梦魇里, 人生前十年被无限拉长、放大, 每一帧都被单拎出来, 被梦里那些没有形体的看客评头论足。
这后十年就成了地狱里垂下的蛛丝, 大雪中的其他颜色,是他的锚点。扎下去,把他从一轮轮无止境的梦里带回来。
他以为十年的陪伴很长, 长到足够把两颗心联结在一起,足够在师兄所有重要记忆里占据一席之地,足够使他成为师兄心里重要的、最重要的部分。
但他忘了,师兄活了很长很长时间,十年的时间对他而言不过是儿戏, 打个盹儿、闭个关就过去了, 甚至他的猫, 那只毛色鲜亮、身材修长得豹子似的小东西陪在他身边的时间都比自己长。
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时怀瑾。他没办法了, 唯一拿得出手的、可以被称为筹码的东西都无足轻重。
他好爱好爱你, 可他没有办法了,他是你捡回来的,本就欠了你一条命,又不能把命赔给你。
让他去死吧,活着比死更难。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评判他,悲春伤秋也好,矫情做作精神脆弱也罢, 他通通不在乎。
向他伸出手的人都不要他了,他活着又该向谁摇尾巴?
他已经决定去死,一个叫时怀瑾的人此时决定去死。
妈妈走的太早,还未教他如何适应这个世界,遇见时鹤鸣以前,这个世界很大,纷乱嘈杂,街上走着无数的腿,长的短的粗的细的,他趴下去,脸贴在地面上,叼着混着土的饼子。
世界太大了,他在腿的深林里迷了路,跌跌撞撞,跑也跑不远,跑几步就被腿又踢回去。
遇见时鹤鸣以后,世界就变小了,腿不见了,变成天,变成树,变成一间小小的竹屋。
竹屋外他牵着他的手,竹屋里他轻拍他的头。
多过分啊,多过分啊!
世界上竟有如此恶心的东西!
人若不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活着,就要爱上谁,像菟丝花一样缠在爱人身上,把自己全部身家托付给另一个不知底细的灵魂!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现在这个样子合你意了吗老天?!
你看他痛苦,看他煎熬看他疯魔又看他失魂落魄是不是很欣慰?
你以为他想爱上谁吗?这颗母亲赐予的心脏和他妈妈一样,都会背叛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抛下他,让他疼,让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他的心不属于他自己,叫着逃逸到别人怀里。
爱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把命运的选择权从你手里扯出来,再交给别人。塞的人委屈,被塞的人更是说不出话,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忽然被赋予虐待他人的权利,是谁都云里雾里。
房间里的被子太薄,轻飘飘的一片吸了他太多的泪,太多有口难开的犹豫,沉甸甸的砸在他身上,像人牙子打在他身上的手和脚。
时至今日他反倒怀念起那股疼来,刀枪棍棒落在他身上,疼得明明白白,不像现在,钝刀子割肉,拉拉扯扯割又割不破,混混沌沌的,死也死不干脆。
“是我说错话了吗?小怀怎么又哭了?”
时鹤鸣用手捧起他的脸。
“没有,是雨。”他对时鹤鸣弯了弯眼睛,“雨太大,溅到脸上了。”
是雨啊,他生命里漫长的雨,从爱上师兄那刻就开始下,下个没完。
“师兄,小怀困了,想去睡了。”
他确实要死,但在死之前他得彻彻底底的爱一回,让爱走在死前头,让他身上沾满爱人的气味,免得从地府爬上来后变作孤魂野鬼,缠不上对的人。
他不等时鹤鸣开口就急急忙忙转了身,仿佛慢一步就露了破绽,失了去死的主动权似的。
时鹤鸣看着时怀瑾的身影冲向雨幕,跑回屋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感知,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愚钝,看得出来怀瑾在痛苦,看得出来他心里头在流血,却不明白他在痛苦什么。
“这说明你还不够爱,有人说爱是头骨里钉进去的一颗钉子。你不觉得疼,这钉子就没扎进去。”
“有这种说法?”时鹤鸣怀疑系统诓他,怀疑它是满嘴跑火车。
“爱信不信,反正我告诉你了。”系统跃跃欲试的探头,朝时怀瑾远去的背影喵了一声,“我只是一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喵咪,情呀爱呀的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但是时鹤鸣,我得提醒你一句,你的小疯狗敏感又脆弱,一颗心里除了你还是你,你爱他便好,不爱他便会被他缠得死死的,缠到骨头都碎了也脱不开身。”
时鹤鸣想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那没关系,他有多痛,我就让他在我身上讨回来。”
系统被这番发言惊住,连舔毛都忘了,半晌挤出来一句“你俩真是他妈的天造地设的一对,能走到一起是有理由的….臭味相投、双向奔赴的病情啊。”
水月无涯走了,时怀瑾的日子并没有因此变得幸福,相反,那一夜时鹤鸣和水月无涯一同消失的一个多时辰成了新的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一种障碍、一种勾得他白天黑夜自虐似的不停回忆、咀嚼的东西。
他们去哪儿了?去做了什么?
他得搞明白,时怀瑾想。
所以他特地选了个日子,趁着天黑,趁着师兄和时浮鸠外出替师尊访友,再一次走进那片林子。
今天晚上有月亮,比圆满少一点、比弯月多一点的月亮,像被人咬了一口的、不圆满的贡品。他顺着直觉往前走,走到那天因追猫而转身的石壁前。
他当时就停在这里,目之所及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但风中隐约传来一缕香气。勾勾缠缠、蚯蚓似的香气。
他伸手掐诀,破开障眼法,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是一个石窟,洞口狭窄,往前走了几步,别有洞天。
一张红艳艳的床,一张铺满草药的石头桌子,中间立着一个石柱,柱子上钉着个人。血从他身上蛇行而下,在地上积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干成一滩深褐色的滩涂,像呕吐物。
那人垂着头,身上衣衫被血染红,但不难看出原先的颜色。
浅蓝色。
水月无涯,他的小师侄最喜欢这种颜色。和穿着月白色长袍的师兄站在一起,和谐得如同一对璧人。
石柱上的人缓缓抬起头,看见是他,黑沉沉的眼里忽然又有了光。
“小师叔….救我…”水月无涯朝他求救。时怀瑾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求救。
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他一无所知,只能静静地等着,等钉在石柱上的人嘴里吐出下一句。果不其然,下一句紧随其后。
“小师叔,师尊他….师尊他…”水月无涯看着时怀瑾那张写着捉奸的脸,心里头有了个想法,“时鹤鸣他看出我体质特殊,把我囚在这儿….逼我同他在一起,做他的炉鼎。”
“……”
“我知小师叔您仰慕他,您放我走,无涯保证,此后定躲的远远的…绝不出现在师尊面前!”
出乎他意料的,时怀瑾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小师叔把手背到身后,踱着步子到石桌前,拿起桌上的草药挨个嗅了嗅。
“这草药是做什么的?”时怀瑾问他,不疾不徐。他的声音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这个小师叔就像一个假人,一幅肖像画。只有对着时鹤鸣才会鲜活起来,画中人才落了地。
“助兴的?”
“桌子上的研钵和药杵呢?也是助兴用的吗?”
不等他回答,时怀瑾接着又问,“这床是他选的,还是你选的?”
他问完了又笑着摇头,“不是他,师兄向来不喜红色,尤其是大红,吵吵嚷嚷的,看得人眼晕。”
水月无涯被他这出儿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再次出声求救,“您先放我下来….”
时怀瑾像是猛然想到还有他这号人似的,脸上挂着笑,略有些神经质地走过来凑到他面前,和他鼻尖对着鼻尖,额头顶着额头。
“嘘——别说话。”他看见时怀瑾黑沉沉的眼珠机械地向右转动了一下,很快又转回来,“我不想听你说话。”
“我不在乎你的死活,相反的,我巴不得你立刻去死——”
时怀瑾把手伸向他的脸,顺着血痕向上摸了摸,“我只是不在乎,并不傻。”
“别把我当傻子。”
苍生道修者豢养炉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呦~玩脱了。
宁魇撇了撇嘴,把装出来的恶心表情去了。
“从始至终,我在乎的就只有一个,有人出现在他身边,分去本应属于我的注意力。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所以告诉我,他为什么把你关在这儿?”
“你身上有什么秘密,使得他如此看重你?”
“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水月无涯见过疯子,万魔窟、暗阁里面都是疯子,他自己也是个疯子。
一团糊涂的世道清醒的人活不下去,要么疯,要么死。可疯子也分很多种,胡言乱语的、行为诡谲、喜怒无常的…他都见过,都知道如何应对,唯独时怀瑾,他疯得十分清奇,甚至于有些脱俗了。
就好比现在,他与他头对着头,近得能听清对方的心跳,却还是搞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他既没把自己当人,也没把时鹤鸣当人。
“你松开我,我就告诉你,时鹤鸣身上藏着什么秘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