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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山洞

作者:明月投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好!哈哈哈哈!好!”


    姬元柳骤然大笑,抬脚踹向昙渊面前的桌子。


    然而他刚有所动作,一股劲风如携锋芒扑面扫来,弹开他发出的攻击。


    横风过庭,只听得岳桦飒飒,摇枝作响。待风止息,所有昆仑宫人至少都后退了一步,修为较弱者甚至要靠同门抚携才没直接摔倒。


    他们看向对面,只见那眉宇间燎印火纹的男子面色转冷,再不见方才与他们谈笑逗乐的那种和颜悦色,似是已彻底厌倦眼前的无聊戏码。


    “搜完了,有妖吗?”


    “还是说,本座是妖?”


    锋利如刀的目光从昆仑一行人身上滑过,然后只听得主人冷喝:


    “撒野撒够了就滚!”


    姬元柳踉跄了几下才立稳,一站稳就立刻提起剑想要再冲。


    “姬师弟!”方才拦住姬元柳的昆仑修士又一次按着姬元柳的胳膊把他拦了下来。“莫冲动,莫冲动!”


    姬元柳感受到同门投来的视线,他盯着昙渊咬了咬牙,甩开拦住自己的师兄向前踏了一步发狠道:“长老想下逐客令?休想!妖物今日不在,不代表明日不在!此刻不在,下一刻却未必!他已被我宗逼至穷途,随时都可能会逃回穷北。戍雪道本就是昆仑与道云共守,长老一人独占一峰,未免霸道!我等今日便要——”


    他话音未落,一团劲风便糊进他嘴里。


    姬元柳大怒,却见对面树下男子已经站起,他嗤笑一声,赤焰流光蜿蜒如火龙从广袖中流出。“想来就来,想赖就赖,你们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赤焰转瞬即至,姬元柳仓促立剑格挡,剑光却如纸薄,瞬间崩散,整个人直接被拍出断崖,坠入云海。


    余下昆仑修士皆面色震惧,下一刻,姬元柳又自云海中挣扎爬出,衣衫焦黑,狼狈至极。他扶住断崖边写着“冷琼苑”的立岩,怒目圆睁,嘶声吼道:“这就是道云宗的风度,道云宗的道义?!昆仑宫要与你同守戍雪,你竟如此蛮横?!”


    昙渊闻言,却大笑,袖中赤焰随笑声焚成一片火海,轰向昆仑众人。


    火光中,他笑尽肆意与不屑:“谁同你说过本座讲理?本座就是霸道!”


    ※


    “冷吗?”


    贺兰越闭目盘坐在一块岩石上,刚刚结束灵力运行的一小周天,便听到一句不带什么感情的关问随寒风一起灌来。


    他眼也不睁,直接答道:“不……”


    他话没说完,三根手指已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替他将领口软密的兔绒又掖实了几分,连同他下意识的否认也一道按回了嗓子眼。


    “……”贺兰越止了声,眉峰几不可查地拢了一下。


    强行关心完徒弟,顾云庭不管贺兰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施施然退回了原位。


    他与贺兰越所在的这处山洞山岩七拐八拐,深邃不知底,偶尔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寒风在洞腔里呜呜鸣过。


    洞内半空中浮着一线珠粒,星星零零,上下飘浮,从表面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如月辉洒沐,照亮了这截洞窟。


    洞窟中间还摆着个炼丹炉正平稳燃烧。


    顾云庭背脊放松,微微靠住岩壁。


    今日他放了昆仑宫上山。


    连琼峰紧邻器灵的诞生地穷北冰原,自换了峰主后就成了不许踏足的禁地,峰主更是深居简出,从不露面,他若是魔族潜伏在昆仑宫负责寻找器灵的混血高层,他也会想尽办法弄清楚连琼峰的底细。


    但顾云庭是连琼峰的峰主,那他就不允许这样的探头探脑。


    堵不如疏,昆仑宫想看,就送他们个活生生的峰主看。乘兴而来,然后见到昙渊,败兴而归,从此绝了对连琼峰的心思。


    只不过昆仑宫若上山,一时片刻恐怕走不掉。


    贺兰越好像还没有辟谷,他身为师尊,自然不能饿到小孩。


    所以顾云庭顺手带出来个炼丹炉,这炼丹炉很是好用,灵力一送,既能照明又能取暖,还能充当烤箱,任劳任怨地烘烤番薯。


    虽然他把番薯放进去时,贺兰越掀起的眼神冰冷中带着沉默,仿佛在看有人明晃晃地焚琴煮鹤。


    但顾云庭无所谓。


    就地取材,便宜行事,可惜连琼峰厨房里适宜入炉的食材只有番薯,否则,他多少要给贺兰越配两块肉。


    香甜气味渐渐从丹炉腹中散发出来,顾云庭思绪不再流转,起身开炉。


    炉底并排躺着四个黄皮番薯,顾云庭挽袖去取,指尖一碰,登时被烫得缩了一下手。


    忽地,顾云庭抽手的动作顿住,长眉皱起,似乎瞧见了什么令人不解之物。


    他凝视了炼丹炉几秒,接着竟然再次伸手握了下去。


    一股灼热的疼痛直钻掌心,顾云庭刷地放开手。


    他神容淡和地收回手掌甩了甩,脸上露出沉思的神色。


    烫,还是烫。


    但问题在于,器灵不是刀枪不入么?他都能空手挡灵剑了,竟然还会觉得烫?


    伤害的承受有限度?不对……先前贺兰越咬他的时候,虽然时间短暂,但他也微微有疼的感觉。


    是伤害要达到一定程度才会触发器灵自护的机制?


    顾云庭若有所思地垂下睫毛,忽地一揽广袖,袒露出整截玉白的小臂将之送入丹炉。


    他掌心直接贴住丹炉内壁,一下子好像握住一块烙铁。


    刺啦啦的灼疼燎遍整个手掌,顾云庭手指吃痛地抖了一下,本能想要退却,但他强行用力,死死按实手掌。


    顾云庭眉头拧出皱痕,忍着痛抬起另一只手,弹了一团灵力丢入炼丹炉,拔高炉火温度。


    炉火跃蹿,顾云庭瞬间五官都皱,他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两块烙铁夹在中间,皮与肉都要被高温剔开分离。


    他没有多做忍耐,咬牙又丢了一团灵力入炉。


    霎时,玄青飘渺的炉火冲天而起,妖娆地在炉腔内摇曳曼舞。


    同一瞬间,顾云庭手上的痛感全部消失了。玄青火焰烧灼着赤裸的手臂,火舌肆意燎卷,但却如同一片虚无之物,似若江水潮起潮落淘洗着江中玉璧,除了倒映的碧色,什么都没有留下。


    顾云庭神情一松,心道“果然”。


    他未收手,准备再试验一下自己承受的极限。


    忽然,一股力道扯住顾云庭,扯着他踉跄倒退了两步。


    顾云庭站稳了身子低下头,便看见一双少年燃着怒意的眼睛。


    “你想死?”


    贺兰越拉着他的臂弯冷冷地瞪他。


    少年这双眼睛情绪实在寡淡到可怜,难得燃起怒光,居然还镀着薄冰似的冷然。


    顾云庭垂眼看自己手臂。


    整条小臂赤红不已,又肿又胀,像刚从滚烫的水里捞出来,看着相当吓人。


    怪不得贺兰越生气。


    但要知道,炉温升满的炼丹炉可是能把妖骨都炼成齑粉,他这副器灵之躯,真是强悍得可怕。


    贺兰越好像也在查看他的伤势,薄薄的眼皮没什么情绪地垂下去,又冷冷地掀起来,眸中夹着不悦,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顾云庭神情浅浅淡淡,忽然若无其事地张开双唇,然后:


    “呼——”


    冲着自己烫伤的手臂吹了口气。


    紧接着,被少年握在掌中的小臂迅速消肿褪色,恢复了原本白皙光净的样子。


    贺兰越愣了一下,再次抬头,便看见顾云庭眼中促狭一闪而过。


    寻常人家总是这样哄小孩,吹一口仙气,什么伤啊痛啊就全都飞走了。


    那促狭笑意极短,几乎转瞬就没入了沉静的眸底。


    贺兰越微微一怔,然后冷哼一声,丢开了顾云庭手臂。


    顾云庭敛起笑意从贺兰越身上撤回视线,摆出已经熟练掌握的冷眉冷眼。


    “你……”顾云庭想捡出那四块番薯来,却只在炉底摸到一捧灰,他刹住话音,话锋一转。“你去练功,再多等一会。”


    贺兰越情绪不明地瞥了眼顾云庭清出的炉灰,不知道对方想让自己等什么。


    他提起唇角:“等师尊化成灰吗?”


    顾云庭听出他话中的不满,垂睫瞟了眼自己刚和炼丹炉齐头高的徒弟,想弯起眼睛又忍住。


    “你可以等下一炉灰。”


    “下一炉灰会从丹炉里跳出来喊弟子‘徒弟’吗?”


    “看你表现。”


    “?”


    顾云庭丢下一句话,不管贺兰越是解其意还是不解其意。若琢磨不清楚便多琢磨琢磨,省得没事做了就蠢蠢欲动想造反。


    贺兰越冷着脸在旁边抱臂沉默,看顾云庭广袖挽卷,清炉点火,青焰燎起,他冷漠地走上前,朝顾云庭一摊指骨:“弟子来……”


    忽然,他感觉头顶被重物点了两下。


    抬眼,发现顾云庭手掌根搭在炼丹炉炉口边缘,手掌外旋,四根手指正正好就搭到他发顶。


    修长的指节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似乎在说:


    嗯?才和丹炉一样高的小东西?


    贺兰越刷地挥开顾云庭的手,大退一步,恼怒地看向他。


    哈哈哈……顾云庭忍不住在心中笑。


    笑完他恢复正经。书里贺兰越多高来着……贺兰越现在应该和瑶瑶十二岁时一样高,男孩好像比女孩长个子更晚,更何况是修仙的小孩,应该不会长不高。


    思忖完,顾云庭放下只让贺兰越吃番薯会让小孩营养失衡的负累,重新投入两块块茎植物。


    贺兰越双手抱臂,沉默看着顾云庭一连串行云流动作,一时怀疑对方若当真焚琴煮鹤是不是也能做得这样风致飘逸。


    他没有再去练功,就一声不吭地守在旁边。


    直到丹炉开启,番薯顺利出炉,中间没再出现任何类似投炉自焚的幺蛾子,贺兰越神情才稍稍缓和。


    烤番薯被顾云庭拿在手里对半掰开,黄瓤蜜心粉糯糯地露出来,甜气香喷喷地勾人。


    安静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腹鸣声。


    “……”


    贺兰越面无表情地踮起脚跟后退了两步。


    他与刚才的声音绝不相干。


    贺兰越面容写满冷酷。魔头凶狠奈何年方十二,出门前又被顾云庭强行裹了一件兔绒披风,此刻脸包裹在颈周一圈软乎的绒毛里,再怎么剑眉倒竖,俊眼冷眯,煞气凶气都被消解大半,顶多算个装凶的兔绒墩墩。


    顾云庭心中眉眼弯弯,没再逗他,面上冷冷淡淡地把吃食递给贺兰越。


    一只萤火虫忽然闪烁着萤光从洞外飞来,落在顾云庭肩头。


    那虫攀附到顾云庭耳垂上,从里面钻出昙渊懒洋洋的声音:“打完了,回来吧。”


    传完音,萤火虫消散,一团殷红光点在顾云庭耳畔渐闪渐无,顾云庭脸庞水平波静,眸光却微动,他想起一件很在意的事。他垂眼看贺兰越:“你不喜欢昙渊?”


    贺兰越抬手的动作微顿,一下子神情更冷,他放下手反问:“你喜欢他?”


    顾云庭不答,视线落到贺兰越手里分毫未动的番薯上,轻轻点两下:“不是他种的。”


    贺兰越随他视线看一眼,干脆腕子一垂,整个都放下。


    顾云庭无奈。


    “我让他不许再招惹你,”他声音清和,“回山后你可以不见他。”


    “所以,你为何厌恶他,告诉我。”


    裹了披风的黑衣少年冷寒着脸在原地立着,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


    顾云庭垂目,微微斟酌,目底情绪难明。“贺兰越,我是你师尊……你想做的事,我会教你做,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找,有人伤害你,我就让他付出代价。所以如果你有事情,不要隐瞒我,嗯?”


    依旧是沉默。


    洞内分明被炉火照得明光流转,少年却满身森然,似乎要与仅存的阴影融为一体。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四周声响却始终只有火燃噼啪,顾云庭蓦地眉头一抑。


    “如果没有原因,那昙渊就是你长辈,假若你再见到他依旧不知礼数,就禁足半个月。”


    “那就禁足。”少年声音冷淡。


    顾云庭心中暗叹,无可奈何地移开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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