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仿若玩笑般的话语一出,连蔷闻言,却没有动怒,她再度正色,仔细打量着少女。
她的目光太过肆意,少女不由觉得冒犯,看过来的眼神,亦愈发冷,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冷然。
“你想做什么?”少女开口,“你又是谁派来的?”
她虽是发问,这一番问题却已将她的处境透露了几分。连蔷若有所,率先想要缓和氛围:“我并不想做什么,如果你是我要找的人,我不会害你。我是受人所托,但是这个人是谁,我暂且不能告诉你。”
对方的眉头依然皱着,连蔷见状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全然信任我,若我身陷你这般……我也的确不愿轻信他人,但我希望,今日之事,你不会告知旁人。”
少女保持着缄默注视了她一眼,连蔷的手在她瞧不见的地方攥紧——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她若是那位少虞公主,许多问题便迎刃而解,她也大可以将一切全盘托出,若她不是,反倒打草惊蛇,要是她还认识淮胥并要将此事告知于他,这绝对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日后或许少不了兵戎相见,但至少现在,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的目的。
“可以,”这次少女却应答得十分干脆,“这件事我可以许诺你。”
连蔷稍一挑眉,不太理解她此刻的体贴人意。
“我方才也只是想知道你是哪方的势力,毕竟你的力量,实在弱小了些,弱小到做不了什么,”少女不带感情道,全然不觉得自己这番话不留情面,“但同样,我也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如果你还能见到我,我会告诉你我的姓名的。”
连蔷笑了一下:“是想先看看我能做到哪一步再坦诚吗?”
“是。”少女毫不犹豫。
对方的态度实在高傲,连蔷却也不怎么觉得冒犯,相反,她犹带怜悯。少女被禁锢在这偌大的鸟笼中,显然是被当作了……玩物。连蔷并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她,但情境的确如此。
她看上去气势逼人,实则是更落在下风的那一方。
“那就,下次再见吧。”连蔷隐隐约约有预感,她们一定会再见的。
甚至……她能猜到,少女口中的“那家伙”是谁。
脱身远比潜入容易得多,连蔷与迟星霁成功碰了头,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认她安然无恙,才将她引到房间坐下。
“你探查得如何?”迟星霁不多废话,开门见山。
连蔷便也一五一十地将她所见说给他听:“……只是我看着,她并不像身怀双翼的样子。”
即便气度与容貌再像,这些都是可以作伪的,只有那双翅膀,旁人是无论如何比拟不出来的。
“这双翼当然造不得假,但如你所说,她出现在那里,的确蹊跷……不似常人手笔。”迟星霁凝眉思忖,大有不甘示弱要想出个答案的架势。
见他一本正经,连蔷忽地起了些戏弄之心:“这么信我?不怕我谎报军情?”
她本以为迟星霁会再追问几句详情,没想到她仅说了一遍,他就听进了。
“你为何要骗我?”迟星霁正襟危坐,抬眼看她,问得很是正义凛然,“你总归需要助益,而眼下我就是你身边最强力的倚仗,欺瞒我,对你无益,不是么?”
他答得坦坦荡荡又理直气壮,先起意逗弄的是连蔷,眼下一时语塞的也是她。
像是要缓解她的窘迫,迟星霁垂眼道了句:“况且,信便信了,无需什么缘由。”
这句话说出来是轻飘飘的,落在连蔷耳朵里,分量却不一般。
“……不说这个了,”她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觉得,是谁将她关在那里的?”
连蔷急于打岔,以至于抛了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是谁能手眼通天地在鲛人王宫中费这样的心力与财力去搭建一座樊笼,为的只是关一人?
她之所以这么问,也只是想同迟星霁对一对答案,好铺设接下来的方案。
“你我心中都有了思考,不是……”迟星霁话音未落,骤然一个闪身跃于连蔷身后!
“怎么……”
连蔷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已有人破门而入,以蛮力打断了这场谈话!
碎裂的飞屑在荡漾的水波中四溅,由迟星霁牢牢护住的连蔷自然没收到什么伤害,而吸引她注意力的,却是从后面缓缓游出的列兵与他们簇拥之人。
“打扰了你们二人的会话,真是抱歉。”淮胥嘴上说着满怀歉意的话,可面上半点没流露所谓歉疚的情绪。
迟星霁的目光同他对峙,毫不逊色:“虽说这里的足下每一寸都是鲛人王上的土地,但夜闯他人居所,王上不打算解释解释么?”
言罢,他握住一片仍在漂浮的碎木,稍一用力,连带上其上沾染的灵力一同碎裂,化作齑粉落下。
连蔷心有余悸,方才要是她继续毫无防备地坐在那儿,恐怕现下已是一身伤……
“面对宾客自是要尽地主之谊的,只是面对歹人,我们又何必留情呢?”淮胥轻蔑一笑,犀利目光直射连蔷,“半个时辰前,有人蓄意潜入了王宫地下的宝库,虽然宝物无一件丢失,但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丝魔气。”
淮胥顿了顿,似是给他们一个思虑的时间:“这几日,出入宫中的虽多,但魔修却寥寥无几……余下几人,当时都与同伴在一起,只有这位连蔷姑娘,不知所踪!”
他喊的掷地有声。迟星霁皱眉:“仅凭这一点,你们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捉人么?”
“铁证如山,还要狡辩什么?你若再多言,我只能将你视作同党!”
语落,淮胥抬手,纯净的灵力径直向连蔷打来!连蔷不假思索,面前魔气腾升,却无疑是多此一举——迟星霁挡在她身前,就世间是最牢固的屏障,他左手徒手挡下这一道攻击,毫发无伤,右手却呈掌托起——有一物浮空出现,稳稳落入他掌心。
是同悲。
连蔷一眼认出那剑,而在此刻,她也明白了迟星霁亮剑的缘由。
百年间飞升的只此一人,这一人,仅有这一剑。
“不听分辩便动武,这便是鲛人王族的待客之道?”迟星霁冷了眉眼,提剑之时,有什么被悄然解开,他再不压抑周身的气势。
看着淮胥略一错愕又极快收敛住的眼神,二人明白了他已认出了迟星霁是谁。连蔷笃定,迟星霁若不被束缚,对上淮胥绝对不会落于下风,但他毕竟被下界的法则束缚,加上此地毕竟是鲛人一族的地盘。淮胥行事会多加思量几分,但未必会轻易高抬贵手。
所幸,淮胥并非莽撞之人,一个手势止住身后躁动的手下,复笑道:“我还当是谁敢有这样的做派与大话……原是星霁仙君啊。我先前竟不知,我的婚宴上,来了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座上宾。”
他话语恭敬,却暗含讽意。迟星霁明了却不接话:“原本不过是想相安无事地来去,不料却遭逢此事,那便不能坐视不理。”
“既然是星霁仙君,为人我当然是信得过的,绝不会与这类人为伍。但是后头那个魔修,”淮胥微微眯起眼,“若这般轻易放过,其他人岂非以为鲛人王宫是任他们来去自如的?”
二人的交手短暂停息,连蔷终于插得上话:“我并不曾去到过什么宝库,只靠魔气就定了我的罪,难道不算武断?”
“事发当时,没有外人进出的踪迹,只可能是内部的宾客。其他人皆有认证,你没有,这难道算作武断?”淮胥反唇相讥,眼底带着一丝……得意。
连蔷再辩:“除此之外,你没有其余举证,甚至没有过多盘问其他人,只这一件,就要把罪责往我身上担?到底是断定我是,还是想要我是?”
“你若能说清楚,当时你在做什么,见了谁,这罪也轮不到你来担。”淮胥言语间全然是胡搅蛮缠,叫人生厌。连蔷咬着唇,叫自己努力清醒,莫着了道。
他或许知道她去了那里见到了谁,又或许不知道——连蔷这般断定,更大可能是他在诈她,可她有口难言。
不认这桩罪,便会定了另一桩,还偏偏无人能作证。进退两难,莫过于此。
见连蔷垂首,淮胥示意身后人上前捉她,这时,迟星霁又说话了:“慢着——只要证明事发时,她同旁人在一起,王上便能高抬贵手了么?”
“不错。”
“那我便是她的人证,她不愿说,想是仍有所顾念,既然如此,那我来替她说。当时,我同她在一起。”迟星霁朗声道,坦然大方。
淮胥面上再度浮现惊奇之色,连蔷想他可能更惊诧于迟星霁愿认下这桩事。
“夜深人静,二人独处,仙君可要想好了,莫要好心办了坏事,连累了自己的名声。”淮胥意有所指。持剑的少年不为所动:“本是事实,谈何连累。”
闻言,淮胥笑了两声,阴冷的目光落在连蔷身上打转:“只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仙君会与一个魔修厮混在一处,仙君莫不是被她蒙骗了吧,魔修一贯狡猾……”
原还剑尖朝地的同悲忽地被人握着调转了方向,直指淮胥喉管,逼得他的话戛然而止,也激得淮胥身后兵戈声四起。
“——你再辱她一句,等同辱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