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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飞鸟与鱼(八)

作者:沈白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迟星霁目色沉沉,不似作假。


    连蔷下意识要去拦,淮胥只是想一逞口舌之快,但迟星霁若先动了手,今日势必不能善了。


    眼见迟星霁有要出手的意思,淮胥眼中阴婺之色越发浓郁,嘴角的嘲意更深:“仙君何必大动肝火?我并未说什么。”


    连蔷阖眸,努力按捺自己的怒气,仅仅三面,这个淮胥在她这儿的印象越发卑劣。她极力去按迟星霁持剑的手“……我没事的,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只是委屈片刻,事情便能平缓解决,又有,什么不好呢?连蔷再一次为自己的弱小而喟叹,她本以为百年过去,她至少能有了自保之力,结果依旧无法全身而退。


    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为她而争论,她却一句话都不能多言。


    连蔷这话出口得太过熟稔,迟星霁分神望来一眼,这一眼,几乎要叫她心里的念头无所遁形。


    但迟星霁什么都没说,缓缓地放下了同悲,此举无异于妥协。眼下这个局面,淮胥自然满意,只道之后会有侍女前来处理,便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了。


    站在断壁残垣之中,连蔷心境不平,抬眼,刚好对上迟星霁深沉又满怀探究的一眼,她本能要说些什么搪塞过去,他却比她更快问出了口:“方才为何要那么说?”


    连蔷故意装傻:“什么?哪一句?”


    “你知道的,不必诓我。”


    迟星霁的态度摆明了不让她得逞,连蔷思虑良久,终是诚实道来:“没什么,习惯而已。”


    “习惯?”迟星霁皱眉,“怎么养成的习惯?叫你这么委曲求全?”


    联想至前几日相似的对话,连蔷哑然失笑,谈起这些,神情释然又落寞:“这世间,要活着,总是艰难;想要好好活着,更是难上加难。又想成事,又想什么苦都不吃,未免想得简单了一些。”


    说到这儿,连蔷笑着顿了顿:“更何况,他并未说错什么,仙君与我这样的人为伍,本就是自贬身……”


    “我从未这样想。”迟星霁生硬地打断了她,“若真要介怀,这几日我就不会与你同进同出。你会被怀疑,也是因为帮了我的忙,我帮你,是人之常情。”


    他说得直白,连带着神情都异常恳切,面对着那双澄澈的眸子,打好了连篇腹稿的连蔷一愣,竟接不上他的话。


    她欲讪讪开口,所幸这时淮胥方才说的侍女恭敬前来,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侍女引着迟星霁前往另一个房间,迟星霁没动。直至侍女胆怯地抬头望了他一眼,他方迈动步子。


    二人在连蔷房前分别,少年剑修颀长的影子投射在光滑的地面上,连蔷看了一眼,就被灼烫似的收回视线。影子拖移着,忽地停住,迟星霁叹了口气,轻轻道:“你完全不必如此。”


    连蔷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她只回以迟星霁一声轻笑。


    吃过一次大亏,总不会还寄望有人能与她感同身受。她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铭记:事成之后,她和迟星霁终归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


    -


    那夜之后,二人的相处不说多么疏远,至少也比从前客气不少。


    眼看着周围的守卫分布明显密集,离开的时日又一日日到来,连蔷亦试过几次,却再难见到那日的少女,心里难免焦急。


    将琅托付她的任务完成怕更是遥遥无期,即便知道将琅并不会罚她,深受其恩泽的连蔷也着实过意不去。


    急是急,但她再没有将主意打到迟星霁头上去,她不能总想借着别人的力量。


    对方亦似有若无地察觉了她的念头,二人来往骤减。这日,她在回廊之上再度见到迟星霁,本能欲避。谁知迟星霁扫了一圈,也瞧见了她,却视若无睹般径直离去了。


    连蔷这下倒避也不是,迎也不是,但瞧着迟星霁急匆匆的模样,她心中若有所思。


    难道迟星霁是想脱开她单独行动?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理智上说服着自己这也寻常,但实际上连蔷还是克制不住地跟了上去。


    她没把握能不着痕迹地跟踪迟星霁,更遑论还要同时避开周边游走的侍卫,因此只能遥遥跟着,生怕自己被发现。


    迟星霁却眼看着越行越快,所行也愈发深入。下一个拐角,眼见着他即将撞到守卫,连蔷在心里暗自为他提了一口气,说那时迟那时快,迟星霁抬手刹那,剑鞘击上那鲛人的后颈!


    一声闷响,那鲛人软软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撞见此事,连蔷要躲,不料后撤途中,似踩到什么物什,脆响顿起!


    “谁!”迟星霁厉声而道,瞬息之间,被裹在鞘中的同悲已在眼前!


    连蔷抬臂要挡,却迟迟不见攻势所至,迟疑地垂手,才瞧见迟星霁错愕的面容。


    “……怎么是你?”迟星霁放下手,任是他也预料不到此时此刻连蔷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要去做什么?”连蔷咬唇,气势弱了一刻,很快将目光落在被他打昏的鲛人身上,反客为主。


    迟星霁顺着她的目光,竟微微往旁挪了两步,意图挡住她探寻的视线:“与你无关,避免涉险,你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换作寻常,连蔷或许听之任之,但时隔多日再交谈,迟星霁是这样抵触的态度,她不由心生逆反,当即道:“这条路,若我没记错,你曾说过,是通往王后寝……”


    她话未说完,迟星霁却手疾眼快地揽过她,一手捂住她的口鼻,另一手箍住她的肩,一旋身,顺势将两人隐在阴暗处。


    水波声由远及近——是有人来了。连蔷察觉了他的意图,想叫他先放开她,启唇的刹那又觉不妥,生生止住声音,呼出的热气却喷在他温热的掌心。


    百年时光转瞬即逝,像是从未在迟星霁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连蔷端详着这张她曾日思夜想的脸,说不出心尖混杂的到底是什么感情。


    幸好迟星霁专注地侧首听着外面。只余她窘迫地动动指尖,二人现下近在咫尺,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容易被对方感知到。连蔷只得随他一般敛息静听外面的声响,脸却逐渐染上绯红。


    该死的迟星霁!她恨恨地暗骂一声,又嫌弃起自己的窘迫。


    她逼着自己去听动静:来人像是发现了自己被打昏的同伙,慌乱地要前去求援。按理说,此刻是安全的,连蔷要出,迟星霁不允,转头皱眉望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再等等。


    他这一转头,才注意到方才不曾注意的。掌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满怀埋怨地看他,衣摆碰在一处。迟星霁后知后觉,二人姿势不像挟制,反倒像……亲昵。


    “……事发突然,抱歉。”确认安全,迟星霁忙不迭松了手,垂眸致歉道。


    连蔷不自然地揉揉自己刚刚被握住的肩膀,不管怎么说,迟星霁算是又帮了她一次。


    “援救大抵很快就到,我再抽身而去也是来不及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么?”连蔷不多话,直截了当地问他。


    迟星霁抿了记唇,连蔷差点将其当成委屈的表现:“此事凶险,本不该将你牵扯进来……也罢。你说的不错,今日我是想探一探王后寝宫,此乃下策,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你疯了?”连蔷脱口而出,“你堂堂仙君想到去做这种事,真想被判作歹人押起来?”


    一边说着她不珍重自己,一边做出如出一辙的大胆行径,连蔷理解迟星霁唯恐错过最后的机会,不愿再徐徐图之,但无凭无据,他凭什么敢擅闯王后寝宫?即便他有胆子,又有什么底气,以一人之力单挑整个沧浪海的鲛人?


    “我思来想去,你那日说的十分有理。问题指不定是出在王后身上,此招虽险,却难保没有收获。”迟星霁义正言辞,连蔷却是气极反笑。


    “怎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掀了整座王宫找找线索,你做不做?”她真是想撬开迟星霁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百年过去,怎么还比当年莽撞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我一声?”


    “我想过同你商议,只是以为,你不愿再与我为伍。”迟星霁慢慢道,长睫的阴影落在眼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连蔷只觉柔软心头被什么击中,一时怨怼不是,责备也不是。


    “……找到真相这件事,于你而言,就这般重要吗?”思来想去,连蔷竟只剩下这个疑问要他来解。


    而迟星霁答得极快:“不是找到真相重要,而是羽皇许诺我的,我必须得到。”


    连蔷心中百味杂陈,不言不语,就当迟星霁猜测她不会再说话了,她忽地开口了:“仙君可要想明白,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了。”


    她紧盯着迟星霁,静待着他的答复。


    这件事不说十成把握,怕是连五成都没有。如果少虞公主是在别处,如果王后与这些异样无关,如果他们什么都找不到……等待他们的有且只有一个下场。


    ——彻底与鲛人一族为敌。


    连蔷的呼吸急促起来,很奇怪,箭在弦上,她心里半点没有将琅托付给她的任务,反而是别的情绪在疯狂作祟,激得她一身热血。


    迟星霁深深凝望了她一眼:“多谢。”


    她知道他谢的是什么,不必多言,二人急急朝目的地行去,一路打昏了不少守卫。


    很快,王后寝宫的大门已在眼前,不出意外,门扉紧闭,其上的法阵看得人眼花缭乱,非一般人能轻易破解。


    连蔷同迟星霁对视一眼,有了些成算,王后的寝宫守备再森严,这也远远超出正常,其中怕是有鬼。


    迟星霁缓缓抽剑举起,同悲大放异彩,只要落下,这扇门必然会被击破——


    就在这时,门应声而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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