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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猫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是——白言川。


    桑意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距离开学时间还这么久的情况下,已经提前来到了英国,并且成功找到了自己只是在对方问起她时,随口提到了一嘴的,自己兼职的这家咖啡厅。


    虽然她也听班上的同学们提起过,白言川很早就有留学的计划,而且也来了英国。


    但是她并没有预料到,对方竟然跟她上的是同一个学校,皇家艺术学院。因为刚才,他说起了,他是自己的同学。


    “对不起,我只是逗一逗她,开个玩笑而已。”在力量比自己强的男人面前,Steve立即转换了一副神色,转头带着虚伪的笑容,向白言川说道。


    白言川松开他,正欲继续警告他一句,一道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却兀然从他耳边响了起来,正是桑意。


    她仰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毫无惧色的直视着这名,比她高出了许多的白人男子,并且伸出纤瘦的胳膊,径直拽住了他的衣服,一字一顿的大声告诉他:


    “Steve,你刚才的行为并不是在对我开玩笑!在店里你就三番五次的,试图搭讪我,骚扰我。现在你必须跟我去找店长说清楚!你别试图狡辩,我们头上,正好有个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的摄像头,拍下来的一切,都会成为证据!”


    Steve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有想到,面前这样一个身材纤瘦单薄的桑意,竟然与他此前遇到的,每一个来这家咖啡厅里兼职的亚洲女孩,都要不一样。


    更与他眼里,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不惹事生非,一切都想善了,刻板印象里的亚洲女孩形象天差地别。


    这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白言川望向桑意那张坚毅的小脸,也不由勾了勾唇,他拍了拍Steve的肩膀,朝他做了个手势:“请吧!”


    于是告到店长那里以后,最终的处理结果令桑意非常满意。


    其实咖啡厅女店长,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Steve似乎有行为不端的地方,但此前,从来没有任何人告发过他,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而这次,有了桑意的主动检举,女店长顺理成章的炒了Steve鱿鱼,并且以监控视频为证据,报了警,令桑意觉得大快人心。


    虽说在这之后,有些麻烦,而且她几乎牺牲了自己晚饭的时间,在白言川陪同之下,去临近的警察局里做了笔录,直到七点半才走出来,但桑意丝毫不觉得后悔。


    她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她不能让任何针对女性的骚扰,被轻易的一笔带过,如果能从她这里结束,那样后面来的每一个女孩,都能够在更好的兼职环境里生存。


    从警察局里走出来后,白言川目光已经落在了桑意身上,朝她发自内心的夸了一句:“桑意,你真的很棒。”


    “这也没什么。”被人如此直白的夸奖,桑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白言川却停下步子,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看着她,认真朝她说道:“其实刚才,我也以为,你会就此息事宁人,根本就没有想到,你会选择勇敢的站出来,去指控他,去为自己发声。”


    他发现,越接近桑意的时候,就越能意识到,她就如同一本精彩绝伦的,内里镶嵌了宝石的故事书,每多翻开一页,他就会多看到她闪闪发光的另一面。


    “别人能够帮助自己,也只是帮的了一


    时而已,帮不了自己一世。再说,一切的逃避都无法解决问题,唯有自己去勇敢面对,我的人生字典里,也没有退缩这两个字。”


    桑意朝他笑了一下,如是回答他道,嘴角旁的两个小小梨涡,随着她笑容一同绽放。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异国独立生活,似乎不仅没有令她怯懦害怕,反而令她变得越发耀眼了起来。


    白言川心跳加速,有些不敢直视她,垂下眸去,白皙的耳尖和脸上一阵发热,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还要去超市里打工吗?现在我送你去吧,我开车来的。”


    “开车来的?你这来了伦敦以后,装备也太齐全了吧。”桑意听到他的话,有些惊讶,感叹了一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辆,停放在路边的崭新黑色保时捷718跑车。


    果然,他和自己也不是一个圈层的人,她越发明白了一个事实,在梧州实验,与她一同上了三年高中的同学,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全是货真价实的少爷和公主们,与她真的完全不同。


    桑意朝白言川摇了摇头,礼貌拒绝:“不必了,那家超市离这条街也就五分钟的路程,我现在自己走过去,刚好就可以赶得到,谢谢你今天对我的帮助。”


    白言川点了点头,尊重她做出的一切选择。


    桑意转身离去,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了超市里,完成了自己今天全部的收银工作,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才下班?


    因为没吃晚饭,又站了许久的缘故,这令她走出超市时,脸色都有些苍白了,双腿也有些疼,走起路来,重得不行,但她必须得赶上回自己公寓的最后一班巴士。


    然而当她正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又叫住了她:“桑意,我送你回去吧!”


    她转头看去,正是白言川,此刻他高大的身影,正倚在他路边的车前看着她。


    桑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走近了他,向他疑惑的问出了口:“白言川,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想到你没吃晚饭,又连着上班,应该很辛苦,所以就一直在等你下班。”白言川朝她温柔的笑了一下,眉眼弯弯,伸出修长的手指,亲自为她拉开了车门。


    他竟然就这样,一直在超市门口等着自己下班?这实在令桑意有些意想不到。


    不忍心再次拒绝他,况且自己今天一直没有得到什么休息时间,双腿确实有些酸痛难忍了,桑意点了点头,坐到了他的车上。


    白言川一路把车开的很稳,桑意却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的手表,似乎和一般的手表不太一样,屏幕上非常详细的显示了此时的温度,湿度,甚至他的体温,以及详尽的穿衣建议等等。


    “这个手表,是我来英国之前,我母亲亲自送给我的。”似乎是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所停留之处,白言川朝她笑了一下,如是解释道。


    桑意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她给你这么专业的手表,应该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吧。白言川,你跟你父母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嗯,很好。从我出生那一天起,他们就明确告诉了我,他们这一生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我过得开心就可以了。”白言川一边开着车,一边回答她道。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真的很好。”听到他的话,桑意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向往。


    果然跟她此前想象中一样,他的家庭很温暖,很健全,与她和陈恣所处的家庭,完全不同。


    白言川的目光,却不动声色的落在她脸上:“桑意,你呢?以前班里开家长会的时候,你父母,好像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我爸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前段时间也已经去世了。”桑意表情淡然,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或许在以前,她还会因为自己这样的家庭情况而感到自卑,自怨自艾,或者难以启齿。


    但现在,桑意已经完全想通了,拥有什么样的家庭,以及什么样的家人,是天生注定的。


    这从来不是她能够自己决定的事,而她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有能力自己养育自己,有能力为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及自己做出的一切选择来负责。


    白言川听了她的话,心里却多了几丝心疼,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继续开着车,一直将她送到了公寓楼下。


    “桑意,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你不是还没吃晚饭吗?”在她推开车门,准备下车之前,白言川却叫住了桑意,向她语气关切的说道。


    桑意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回家里吃就行了,你也快点回去吧,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那我送你上楼好吗?”白言川跟着她一同下了车,表情看起来,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她。


    桑意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他的热情,又想到对方今天在咖啡厅里及时出现帮助了她,而且等了她这么久,没准也没吃晚饭,于是抬头看向他说道:


    “算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也上楼和我一起吃点东西再回家吧,就当垫垫肚子吧。”


    白言川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踏进了这间看起来陈旧而窄小的公寓楼里。


    桑意租的房间在三楼,这意味着,她每天必须爬三层楼的旧木楼梯,才能回到家里,条件艰苦的程度,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


    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桑意掏出钥匙,熟练的打开了门,屋里的景象却令白言川有些惊讶,这里面积不过四十平的样子,却隔出了非常小的厨房和卫生间。


    而且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几乎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张床,一个电冰箱,一个书桌。


    “我帮你拿吃的。”进了房间里以后,桑意转身拉开了自己家里那台冰箱,白岩川注意到了,那冰箱里面似乎装了许多各种各样的面包。


    挑选了一会儿,她笑着递给了他一个巧克力甜甜圈:“喏,你吃这个吧,这个是今天店长给我打包的,味道很不错的,我吃昨天带回来的就好了。”


    “这就是你的晚饭吗?桑意,你不会每天就只吃这些东西吧?”白言川不敢置信的接过那个甜甜圈,向桑意问道。


    桑意满不在乎的朝他点了点头:“对啊,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又能省钱,而且营养也充足,味道也很好啊。”


    “你等我一会儿!”白言川却兀然转身,高大的身影径直走出了她房门。


    什么意思啊?桑意没弄明白,他这突然离开是什么意思,但十分钟以后,她便明白了过来,再次敲开她房门的时候,白言川拎着两大袋子的食物,出现在了她面前。


    显然,这都是他刚才去附近的超市里买回来的。


    “哎,你没必要给我买这么多东西的!我并不缺什么!”桑意赶忙迎上前去,朝他说道。


    白言川却走到她冰箱前,将所有买来的东西,一样样,井井有条的摆了进去,无论是各类牛排,意面,还是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直到将她空余位置,本就不多的小小冰箱,完全塞满了为止。


    他很清楚的明白,如果他直接给桑意钱来帮助她改善生活,她绝对会一口回绝他,根本不会接受自己,所以他宁愿选择这样做,亲自给她买来一堆食物必需品。


    “对了,你厨房好像有煎锅,我给你做份晚餐吧。”白言川站起身来,接着朝桑意说了一句,拿起牛排,番茄


    和意面,便走进了她的厨房里。


    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做饭。


    桑意张了张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只得接受了他这份好意,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忙碌起来,心里多了些温暖。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的明白。


    这种温暖的感动与爱情无关,和陈恣带给她的那种无法抑制的,整颗心都被侵蚀,会被他一举一动而强烈影响的心动完全不同。


    白言川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彼此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如他身上,那股平易近人,如同春风般和煦,永远带着暖意的气质。


    他很轻松熟练的煎起了牛排,站在一旁的桑意也不好意思坐下来休息,陪着他做事。


    此时,她却敏锐的注意到了,当白言川拿起发热的平底锅,将牛排放到做好的番茄意面时,手腕明显被锅底的高温烫了一下。


    可白言川竟然连眉毛都未曾皱一下。


    “你手被烫到了!你先别急!我给你拿创口贴!”桑意赶忙走到了自己床边,拉开了抽屉里,自己备着的创口贴,走向了他身边。


    白言川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也没有注意到,他自己被烫伤的事一般,只是将为她做的,盘子里的番茄牛排意面,端了出来,摆在了她那张面积不大的书桌上,朝她淡然说道:“我没事的,你快先吃晚饭吧。”


    “怎么可能没事?你烫的应该很严重吧?给我看看你手腕!”桑意却认真的拉住他,抬起头来望着他说道。


    白言川无奈的笑了一下,垂下长睫,朝她伸出了右手的手腕,那里果然如桑意看到的一般,已经被烫红了一片,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你这应该很疼吧?是烫伤,我这里也没有烫伤药膏,直接用创口贴,只能隔绝外界接触的感染。”桑意为他仔细贴上了创口贴,叹了口气,对他担忧的说道。


    白言川却满不在乎的轻声劝慰她:“没事的,不疼。是我自己没注意,你也不必自责,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自己去药房买个药膏就行了,倒是你,快点吃饭吧,不然该冷了。”


    “好吧……”桑意只得作罢,在书桌前坐下了下来,在他的注视下,尝了尝他做的番茄牛排意面,味道倒还不差。


    事实上,这也是她来到英国以后,除了面包和咖啡厅的员工餐以外,吃到的第一顿热饭。


    白言川明白,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再留在这里并不方便,会让桑意不自在,于是朝她叮嘱了一句,便往门外走去:


    “桑意,即使你现在很忙,但也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呀。你要是遇到任何事情,任何麻烦,都可以找我,我就住在离你这两个街区的独栋房里,门牌号我已经发给你了。”


    桑意站起身来,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好,谢谢你,白言川。”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离开,她兀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在充满温暖与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对别人好,如何去爱,如何善待他人。


    而这在他们的世界里,无比轻松的一点。却是无论是她,还是陈恣,这样残缺家庭里生长起来的孩子,或许要用尽一生的努力,都极难够习得的人生课题。


    时间匆匆,转眼就到了九月份开学的日子,桑意开启了在伦敦皇家艺术学院,肯辛顿校区的学习。


    当她踏进皇艺时,校园里处处散发着浓厚的艺术气息的古典欧式建筑,独特而优雅,令她心内觉得震撼而陶醉,而且校区之间有免费的shuttlebus,交通亦十分便捷。


    桑意在这所顶级艺术殿堂里,开始了她最感兴趣的艺术史专业学习,不仅学习到了中西方艺术通史,以及丰富的艺术理论,还遇到了一个非常欣赏她中国水墨画作品,欣赏她才华,德高望重的导师,欧文教授。


    这一切的顺利,出乎她的想象,也令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追逐梦想的决心。


    与此同时,京州。


    京大光华管理学校后巷,一家颇受大学生们喜欢,氛围极佳的清吧内,陈恣以及搂着顾斐斐的蒋亮,一同走了进来。


    除了毅然将志愿填成了和桑瑜一个学校的顾逸飞以外。他们三个人都上了同一所大学——京大光华管理学校,顺利从高中同学,变成了大学同学。


    而几乎是在他们出现的第一秒,一身简约黑色卫衣打扮,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却极其痞帅出挑,根本无法掩盖光芒的陈恣,便立即吸引了酒吧里,全场女生们的注意。


    无数带着探究与兴趣的辣妹们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一直到他在卡座上坐了下来,都仍然落在他那张轮廓深邃,没有任何缺点的脸上,根本舍不得移开。


    蒋亮自然察觉到了这些灼灼的目光,看了一眼对面神色淡然的陈恣,朝怀里的顾斐斐,笑着感叹了一句:


    “看来啊,咱们恣少这张万人迷脸,真是到哪里都受欢迎!高中是校草就算了,现在才开学一星期,他就已经成了光华的名人了,连隔壁学校的妹子都被吸引到咱们学校来看他了。”


    “斐斐,我看光华校草这个头衔,又是恣少没跑了!”


    顾斐斐却用手肘推了蒋亮一下,瞪了他一眼,低声朝警告他:“就你能说!你不会看脸色?”


    蒋亮讪讪的住了口,这才发现陈恣的兴致,看起来一点也不高,气压很低,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兀自喝着闷酒,昏暗灯光下的那张脸,冷的厉害。


    “那个……帅哥你好,请问能加你个微信吗?”此时,一道脚步声,却兀然从他们耳边传来,是一名身穿白裙的女生,突然走近了一身黑衣的陈恣,红着脸,向他鼓起勇气问道。


    被这声响吸引,陈恣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却落在女生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裙上。


    这样款式的裙子,他记得,桑意也有一条。


    恍惚间,他眼前瞬间浮现了那张苍白而倔强的小脸,就如同心脏兀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紧紧握住,酸涩的厉害,令他喘不过气来。


    陈恣仰起修长的脖颈,一口喝掉了玻璃杯里澄黄的威士忌,冷冷拒绝了她:“不能。”


    “好吧……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女生表情有些失落,惋惜不已,转身离开了。


    顾斐斐却不动声色的将陈恣一切的细微表情变化,都捕捉到了眼睛里。


    她张了张唇,在蒋亮有些讶异的目光里,径直抢走了陈恣手里的玻璃杯,朝他问出了口:“恣哥哥,你表面说不在乎了,也不喜欢了,可是,你心里却根本放不下桑意吧?”


    兀然听到顾斐斐提起这个名字,就如同隔世,陈恣甚至有些怀疑,此刻他是不是还在梦里。


    毕竟,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这几个月来,都绝对不敢在他面前,贸然提起这两个字来,因为谁都不想,因此而惹来他的暴怒。


    “顾斐斐,你到底在说什么笑话啊?”陈恣勾起唇角,嗤笑了一下,冷冷反驳她道,那双深邃的黑棕色眸子里,却根本看不到半点笑意。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悦,蒋亮赶忙在桌子底下悄悄拽了一下顾斐斐衣袖:“你快别说了,等下他又该生气了!”


    顾斐斐却丝毫不怕惹怒陈恣,她一双眸子直视着陈恣,径直朝他说出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来:


    “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每天戴着她送你的那根手链呢?”


    第52章


    陈恣顺着顾斐斐视线看去,停留在自己露出的左手手腕,那根向日葵手链上。


    他赶忙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扯了一把自己黑色的衣袖,牢牢遮盖住了它的存在。


    “我只是还没来得及丢而已。”陈恣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继续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酒。


    顾斐斐却朝他笑了一下:“恣哥哥,我们可是发小阿,一起


    长大的朋友,你觉得我还猜不到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吗?从小到大,你就习惯了拿钱挥霍,跑车也好,球鞋也好,名表也好,什么东西,你都要最新款,最好的,说买就买,说换就换。”


    “你有戴什么东西,这么久过吗?更不必说,它只是这么一根,不值钱的钛钢手链罢了,你舍不得丢,无非就是因为,它是桑意亲自送给你的罢了。”


    陈恣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收紧了一下,他侧过头去,没有看顾斐斐。


    他以为,在众人面前,已经将他自己与桑意的切割做的非常明显了,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顾斐斐的观察力竟然如此敏锐,连这种小细节都能注意到。


    更不必说,她和桑意玩的本就好,说话又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根本就不加掩饰。


    蒋亮看出了气氛明显不对,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尴尬极了,他赶忙伸手,轻轻捏了捏顾斐斐的手指,笑着打了句圆场:“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就非得戳穿恣爷嘛!”


    “不舍得扔,那又怎样呢?当初她来陈家,是她亲自教会了我,金钱买不来一切,包括感情。”


    “可又是她,亲自教会了我,她可以为了钱,为了她的未来,为了她的野心,而毫不犹豫的抛弃我,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这是我爸亲口告诉我的!”此时,陈恣眼尾却兀然红了一下,直视着顾斐斐,说出了这么两句话来。


    一旁的蒋亮愣住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见过陈恣用这种语气说话,更没有见过,除了在他母亲祭日之时,他为了任何一个人,而红过眼圈。


    毕竟陈恣一直是他们这群人里面最说一不二的老大,更是自小学开始,便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风云人物,在无数人的簇拥之下,以及校草光环之中长大。


    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生,更是胜不胜数,为了获得他任何一点的关注,而使出浑身解数的人更是不少,而他看起来也永远是气定神闲,从未在乎过任何人一般。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竟然会在说起桑意时,流露出这样受伤的表情,以及这样的语气来。


    这令蒋亮心内有些震撼,也为了自己的好兄弟而有些心疼,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瓶,亲自为陈恣倒了酒,又看了顾斐斐一眼,拍了拍她手背:


    “好啦,大小姐,你就别再继续追问下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恣爷他爸是个什么样的烂人,他能够对桑意那么好,为桑意做到那个地步,甚至还主动向她表白,已经很不错了……”


    他这句话,却似乎瞬间启发了,方才陷入了沉默里的顾斐斐,她端起手臂,再次看向对面的陈恣,不慌不忙的开了口:


    “恣哥哥,桑意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真的不了解吗?她如果真的爱钱,首先要做的不应该是抱紧你的大腿,抓紧你这颗摇钱树吗?她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跑去异国他乡吃苦呢?”


    “你爸三个月就能换一个女人,他把你那些后妈们,统统当成工具,不当人看。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你就那么相信吗?”


    对于形容桑意“吃苦”的这两个字,顾斐斐其实是有深刻体会的,毕竟,她瞒着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男朋友蒋亮,仍然在和桑意保持着联系。


    即使要倒时差,她也时常和下了班的桑意打电话。


    因此,桑意在伦敦的咖啡厅里做兼职,超市里做收银,一天三顿以面包为食,极其辛苦的挣取她的生活费,这些事情,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被陈瀚海,扣上了这样一个爱钱,贪慕虚荣的帽子,并且利用她母亲的形象,来向他的儿子施压,来洗脑说服他。


    而在听到顾斐斐的话后,陈恣僵住了,他垂下眸子,黑睫颤抖了几下,握住酒杯的修长手指,几乎忘记了动弹。


    自从那次,他发了高烧醒来以后,没有找到桑意的身影,并且得知她如此狠心,趁自己生病期间,离开了自己以后。


    出离的愤怒与不甘心,以及随之而来的失望,痛苦,悲伤,怨恨,就充斥在了他的心房。


    所以,陈恣其实从来没有去认真思考过,陈瀚海对他说出的那些话语里,真实性到底有多少。


    “无论如何,她签了合同,接受了我爸对她,出国留学的赞助,这点是真实发生的。”沉默了许久以后,陈恣接着看向顾斐斐,缓缓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顾斐斐却摇了摇头,表情里似乎多了一抹失望,一双清亮的黑眸直视着他说道:


    “恣哥哥,我还以为,你们高中三年的时间,都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所以比起我对桑意的了解,你比我对她要了解得多呢。原来,那只是我的错觉。”


    听到她骤然这样说,语气里还带着笃定,陈恣表情瞬间变了,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迫切的疑惑和好奇。


    顾斐斐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那双黑棕色眸子,一字一顿的说:“你应该要明白一件事情,桑意和她的母亲,是完全不同的人。”


    “在我这个朋友眼里。她从来就不是可以任由你,或者任何其他人,牵在手里的风筝。她是一只,属于天际,自由翱翔的鸟,是个坚强不屈,永远不会放弃自己梦想的斗士。”


    陈恣愣了一下,顾斐斐这番话,仿佛直直戳中了他的心脏,令他整个人,都为之一震,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是啊,即使他不愿承认陈瀚海对自己的影响,可他也必须承认,无形中,他竟然也从父亲那里,学会了控制别人的方式。


    因为不想面对自己内心的安全感,严重匮乏这个事实,因为害怕失去桑意,所以他才想要用尽方法,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不准她出国留学。


    可桑意,从来就不是会被任何人控制的人啊。


    陈恣兀然想起,高一那年,他们在操场上看星星那次一次,那时她就已经明确的告诉过自己,她的梦想是什么,以及她会用毕生的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而高中三年,她是如此上进,如此努力,永远都是班上最拼,最刻苦的那一个,永远第一个进教室,最后一个离开。


    尽管她身躯孱弱,甚至三岁时,属于她的那颗心脏,遭受了极其严峻的考验,动了那么大的手术,可她的内心却如此坚韧,充满了向上的力量。


    或许,她想要的从来都是平等,尊重,理解的爱?而并非以爱为名的控制?


    看到了陈恣脸上的变化,顾斐斐明白,自己说的话,应当已经起到了些作用,她牵着蒋亮站了起来,朝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所以,恣哥哥,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好好想一想。真正留在原地,拒绝去成长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听完这些话,蒋亮一脸折服的看向自己女友,伸手捏了捏她脸颊,毫不吝惜的对顾斐斐大夸特夸:“哎呦,我的斐斐,真是不错啊!最近你说起话来,简直是出口成章,文学修养大幅提升啊!”


    “就你嘴甜。我们走吧,让恣哥哥安静一下。”顾斐斐被他夸的脸上红了一下,捶了他一把,和他一起离开了酒吧。


    陈恣久久坐在原地,他垂下眸子,温热的指腹,轻轻碾过手腕项链上,那株代表着桑意的向日葵,表情若有所思。


    恍惚间,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桑意轻灵的声音,听到了她对自己说出的那句:“我理想中的爱情,是一个圆遇上另一个圆。”


    十一月的伦敦,天气已经渐渐冷了下来,上完了今日的艺术史课程,桑意仔细戴上自己的红格纹围巾,准备走出教室,赶巴士去自己兼职的咖啡厅。


    虽然因为学业,她没有了之前那么多时间,来进行兼职,但是她不能停止工作,因为虽然她已经成功攒到了这个学期的房租和生活费,可下一年的,还没有着落。


    “Ann,你留一下。”此时,一道和蔼慈祥的声音却忽然从她脑后传来,桑意转头看去,是一脸和善,鼻梁上还架着厚重眼镜框的欧文教授。


    她赶忙走到对方面前,朝她打了个招呼:“欧文教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欧文却朝她摇了摇头,目光温和而坚定,落在她身上,似乎带着无声的力量:“我听说,课余时间,你还在做着好几份兼职,对吗?”


    听到她这么问自己,桑意心里有些慌了神,忙向她摆了摆手:“是的,但您放心,这绝对不会影响我的学业的,前段时间,我提交给您的艺术史


    小论文,还得到了您的最高评价呢。”


    她很清楚的明白,在皇艺,除了自己以外,所有同学的家庭背景,都比自己的家境要好上许多,无论是亚洲背景的,或是欧洲背景的学生。


    非富即贵的占了绝大多数,甚至还有许多知名艺术家们的子女后代。


    “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个很有艺术感悟力的孩子,而且也很有韧性。所以,我想交给你一个任务。”欧文却朝她笑了一下,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这句解释。


    任务?桑意有些受宠若惊,随即一个猜测,蹿进了她脑海里,令她心跳都兴奋的加速跳动了好几下。


    她记得,前几天时,她听白言川说起过,欧文教授手里,有一个千载难逢的策展机会。


    欧文看向她,兀然向她问出了一个名字:“Ann,你知道艾莉森温特斯沃斯吗?”


    桑意赶忙点了点头,认真回答她道:“知道,她是一位新锐天才画家,非常有名。据说,她将她的画,画满了她的整个屋子。”


    做为艺术史专业的学生,对她们来说,最基本的一项,就是艺术嗅觉要灵敏,对时下流行的一切艺术,以及艺术家都要有所了解。


    “嗯,她是个天才,但同时也是一名自闭症患者。这是她的所有资料,我希望你能够想办法,把她请出家门,并且为她策划一场精彩绝伦的艺术展。”


    “如果你取得成功的话,这将是她的首展。”欧文将手里的一本册子,递给了她,如是说道。


    桑意喜出望外,赶忙接下了那本资料,有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接下了这么大的策展任务。


    毕竟艾莉森温特斯沃斯,作为小众艺术流派的杰出者,在英国的名气并不小,而欧文却在她一众不缺背景,不缺资源的学生里,选择了自己,来完成这件重要的事情。


    “欧文教授,感谢您给我这个珍贵的机会,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完成这个任务!”桑意眼眶红了,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欧文却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慈爱的笑了一下:“Ann,你应该感谢你自己,因为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从超市里完成自己的收银兼职,上了红色的双层巴士,桑意心里仍然高兴至极。


    虽然她身体上很累,很疲倦,可在这一刻,她体会到的,却是无与伦比的自由。


    她闭上眼睛,吹着车窗外吹来的冷风,却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了。


    她的梦想正带着她,一路无所畏惧的往前奔跑,使她永永远远的,逃离了赵梦曾经带给她过的,那种无根浮萍般,无处可依的漂泊感与虚无感。


    回到公寓里,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明天仍然是早课,留给桑意的时间并不多了。


    她一边将自己的浴巾和睡衣,取下来放进浴室里去,抓紧时间,准备洗澡,一边则点开了自己的微信,向往常一样,完成自己的每日例行记录。


    来到英国以后,桑意就逐步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无论时间多晚,她一定会记录下,自己每天发生的事情,并且肯定自己取得的任何小小的成功与进步。


    有空的时候,她就亲笔写下来,采用日记的形式,需要兼职到晚上,没空写的时候,就用微信语音的形式,发给自己。


    于是,她一边忙着脱下身上的风衣,一边伸出了纤长的手指,熟练的按下了微信语音框的位置:“今天的兼职也一如既往的累,尤其是超市收银的时候,我还碰上了一位难缠的大妈……”


    提起这些琐事,桑意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丧,但想起今天的收获,随即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但是还好,今天发生了一件,超级大的好事情!欧文教授她,竟然把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策展机会给了我,我一定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完成了录音以后,桑意看也不看,无比熟练的将自己记录的语音发送了出去,然后蹲下身去,将电量接近0的手机,插好充电线,就准备走进浴室,争分夺秒的去洗澡了。


    然而捧着手机,低头的瞬间,桑意随意看了一眼,刚才她并未怎么注意的微信界面时,却瞬间被吓了一跳,差点在原地跳了起来。


    她骤然发现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因为昨天晚上,睡前,她也想看看陈恣朋友圈的缘故。


    所以她顺理成章的登了顾斐斐给她的那个小号,而她刚才打算发给自己的语音,竟然稀里糊涂的,就发送给了这个小号里唯二的那个联系人——陈恣!


    天啊,难道她这么快就露馅了?不可能吧?现在是伦敦时间,晚上的十一点,也就是京州时间的早上七点,陈恣应该不会起这么早的!


    桑意涨红着小脸,强行安慰着自己,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即颤抖着手指,迅速撤回了自己发出的,那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消息。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机却震动了一下,令桑意根本不敢置信,瞬间瞪大了一双鹿眼。


    陈恣竟然很快回复了一条微信消息过来!


    第53章


    桑意低头看去,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陈恣竟然直接给她转了一大笔钱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这是顾斐斐的小号吗?还是刚才自己误发过去的语音,已经被他听到了?


    桑意涨红着脸,心跳剧烈,颤抖着手,正欲回复他,这是什么意思,陈恣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你是我那个在国外留学的远房表妹,林婉吧?这是前段时间,你帮我在巴黎买,今年发布最新款手表的钱,你收下吧。】


    桑意愣住了。


    陈恣竟然把这个微信号当成了他的远房表妹?难道是他记错了?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也不记得这是顾斐斐的小号了?


    所以才会产生这样乌龙的误会。


    自己应该怎么办呢?难道把钱退回去,直接告诉他,自己是顾斐斐?


    这样显然并不好。更不必说,顾斐斐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和蒋亮的关系很好,怎么会突然来加陈恣微信呢?


    而她向顾斐斐要了这个小号,目的也只是为了,自己思念着陈恣的时候,有个途径,能够偷偷看他朋友圈动态,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桑意红着脸,心里纠结至极,很想打自己一下,怪自己,刚才为什么如此冒失,不看清楚是登了哪个微信号,就直接发语音过去了。


    【?】


    似乎是因为,没有看到她回应的缘故,陈恣再次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来。


    桑意知道,自己不能再纠结了,已经没有时间了,不然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于是她干脆硬着头皮,一不做二不休,回复了他一句:【好的,表哥。】


    看着手机屏幕,她捂着涨红发热的脸,只觉得尴尬至极,这代表着,她以后必须在陈恣面前,扮演他这个远房表妹了。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件好事,因为陈恣看起来,显然与这个人并不熟,比起让她在他面前扮演顾斐斐,难度似乎要小的多。


    陈恣的消息却又接踵而至了:【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文静了?小时候看到你的时候,总是活蹦乱跳的,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开朗极了。】


    【别熬夜,早点休息吧。对了,上次碰到你妈,她说她为你感到骄傲,希望你在异国他乡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


    你自己。】


    【她还让你多给我分享,你的留学生活,再让我拿给她看,她一个老年人了,不会用这些东西。】


    桑意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耳尖泛红的厉害,在这一瞬间,看到陈恣向她说出的,这些关心的话语,她甚至有些希望,自己真的就是他那个远房表妹。


    但随即,她又提取到了陈恣刚才话语里的关键词。


    活泼开朗,活蹦乱跳。陈恣这个表妹,竟然是这种性格类型的女生,那她演戏岂不是要演全套,在他面前,才有可信度?


    而且,她母亲竟然还要看她留学时候的生活。这岂不是意味着,她必须经常性的跟陈恣分享自己的生活,甚至拍照过去,才不会有露馅的可能。


    在紧张的思考了几秒钟后,桑意决定继续扮演陈恣这个表妹,于是她快速挑选了一个极其可爱的,猫猫笑脸表情包给陈恣,然后回复了他:【好咧,谢谢表哥关心!】


    与此同时,京州光华学校,复古而优雅的咖啡厅内,一身黑色皮夹克的陈恣,坐在晨光里,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看着手机屏幕里,那条回复的消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不少女生的目光,都落在了他那张痞帅好看,又不失少年气的脸上。


    甚至有好几个女生,在他身后驻足,红着脸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那就是陈恣吗?咱们光华的校草?听说是商学院的,家里巨巨有钱!他好帅啊,真想搭讪一下……”


    伦敦,公寓内。


    终于蒙混过关,而且没有引起陈恣的怀疑,桑意松了一大口气,她红着脸,向后仰躺在了地板上。


    谁能想到呢,和陈恣彻底弄僵决裂以后,她现在竟然要开始扮演他的表妹了,这仿佛令她又回到了,她刚到陈家时,叫陈恣哥时,那一幕来。


    这简直就像,兜兜转转的,他们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一种奇怪的兄妹关系。


    对了,自己不是还可以向顾斐斐求证,并且寻找解决方法吗?桑意知道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身来,迅速拨通了顾斐斐的电话,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她现在已经醒来了。


    电话响了好几秒钟后,终于被接通了,顾斐斐有些慵懒的,带着几丝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喂,一一,你怎么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啊?”


    桑意隐隐约约听到,她那边的背景音里,传来了一些人群说话的声音,以及玻璃杯搅动的声音,判断了出来,顾斐斐应当是正在吃早餐,自己并不算扰了她好梦。


    “斐斐,大事不妙!我登你小号的时候,手误,发了一条语音消息给陈恣,但是他没把你小号认出来,以为我是他远房表妹,叫什么林婉的。”


    “斐斐,你知道这号人吗?真是他表妹吗?”桑意立即向顾斐斐火急火燎的问出了口。


    顾斐斐慢条斯理的,搅动了一会儿手里的咖啡杯,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正目光灼灼,盯着她一举一动,认真听她说出每一个字眼的陈恣。


    她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下,随即大言不惭的告诉了她:“我知道啊,林婉嘛。他那个在英国留学的表妹,小时候见过,我们长大以后就好久没见过了。”


    坐在陈恣身边的蒋亮,听到顾斐斐这说谎不打草稿的能力,竟然能将陈恣随意编出来的人物,如此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向桑意说出来。


    他忍不住表情夸张的,伸出手掌鼓了鼓空气,又用唇语,向自己女朋友,佩服的说出了两个字来:“牛逼!”


    直到陈恣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他这才作罢,继续当个无声无息的背景音,听着顾斐斐外放她的话筒,和桑意继续打电话。


    “啊?他还真有这么个表妹啊?那怎么办啊,斐斐!他还给我转了一大笔钱,说是我给他买最新款手表的钱。这钱我不能收啊,又不是我的。但是不收,又会在他面前露馅吧?”


    桑意清晰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那头传来,显然她是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陈恣朝顾斐斐做了个手势,显然是要她劝桑意,必须把钱收下。


    于是顾斐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劝说起了桑意来:“哎呀,一一,他给你钱,你就当是天上掉馅饼,或者中彩票了呗。他那表妹,家里可不缺钱,哪里还记得一块手表的事啊!”


    “好了,你赶紧收下吧,就当给他做点好事了,一会儿不收,露馅了,引起他怀疑才麻烦呢。我和你说,我家蒋图图,可是个醋坛子哦!”


    听到顾斐斐这么说,蒋亮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万万没想到,他自己会莫名其奇妙躺枪,被顾斐斐拉下水。


    毕竟他平日里,把顾大小姐宠的无法无天,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哪里还敢乱吃醋。


    看着蒋亮滑稽的表情,陈恣忍不住笑了一下,可他又不能够发出任何声音来,以免被发现,只能低着头,憋笑憋的很辛苦。


    桑意瞬间明白了顾斐斐话里的意思,蒋亮爱吃醋,顾斐斐以前又喜欢过陈恣,要是再把她扯到这件事里,确实就是自己这做闺蜜的,害了顾斐斐。


    于是她立刻点了点头,朝电话那头说道:“那好,我马上就收钱。”


    桑意赶忙登上小号的微信,将陈恣给她的那笔钱,收了下来,这简直就像是个意外之喜,这笔钱,甚至可以解决她未来两年的房租和生活费花销了。


    可以令她将做兼职的时间空下来许多,无所顾虑的去完成自己手头那个极其重要的策展任务。


    “哦,对了,斐斐,陈恣还跟我说,他表妹的母亲,要求她多向他分享英国留学的生活,那我是不是得经常发消息给他,才不会露馅啊?”


    桑意眉头拧紧了一下,接着又向那头的顾斐斐问了一句。


    顾斐斐给了对面紧紧盯着她,竖起耳朵听她说话的陈恣,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郑重的朝电话那头桑意说道:“当然了!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去做嘛,反正能不被发现,就别被发现!”


    “好,我知道了。”桑意点了点头,接受了顾斐斐的提议,这才挂断了电话。


    掌声已经立即在咖啡厅里响了起来,正是蒋亮,他把目光落在陈恣身上,忍不住的夸赞:“不愧是恣爷!您这一招啊,真是高!”


    陈恣满不在乎的看了他一眼,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显然对于刚才顺理成章发生的一切,都非常满意。


    顾斐斐放下手机,嘟起嘴巴,朝蒋亮说了一句:“喂,蒋亮!明明是我厉害好吧!谁有我这演技啊?我都能拿奥斯卡小金人了好吧?为了能成为他们俩顺利play的一环,我可真是含辛茹苦啊!


    “是是是,谁能有我家顾大小姐厉害啊?”蒋亮笑了一下,赶忙握着她的手,大声夸赞她道。


    陈恣却拿起一旁,自己的苹果电脑,骨节修长的手指,将桑意刚才语音里,提到的艺术家的名字——艾莉森温特斯沃斯,输了进去。


    出来的结果页,令他表情有些惊讶。


    那是个在英国极其有名的新锐天才画家,任意卖出去的一幅画都极其昂贵,怪不得刚才桑意的话语里,透着如此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艾莉森温特斯沃斯,恣少,这画家真的很有名哎。桑意真的好厉害啊,她才去那里没多久,就能够接到这样的机会!”


    蒋亮凑到他电脑屏幕前看了一眼,忍不住惊呼出声。


    顾斐斐却对此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用手里的叉子,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盘子里的提拉米苏:


    “我早就对你们说过,以桑意的才华,她早晚有一天,会大放光彩,尽情闪耀!”


    第54章


    十二月的伦敦,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如同一个惊喜


    ,桑意刚在公寓里起床,拉开窗帘,就看到了一片洁白的世界。


    而低头看去,圣诞节的氛围已经极其浓重了,楼下大门台阶前的圣诞树上甚至开始挂上了彩带,绑上了圣诞老人的红帽子和收礼物的长袜。


    房主夫妇正将麋鹿彩灯摆在那颗巨大的,枝叶繁茂碧绿的圣诞树旁,他们带着绒毛帽和小手套,金发碧眼的孩子,踩过雪地时,则发出了松软好听的声音,留下了一串串银铃般兴奋的笑声。


    桑意忍不住一把打开了窗户,趴在窗前,一边伸出手掌去接了几片,飘落在掌心里的轻盈雪花。一边则举起自己手机,将看到的这美不胜收的一幕,拍成了小视频,


    这是今年的初雪,而她心底,其实早就住下了一个,想要一起看初雪,从未改变过的名字。


    她红着脸,心跳加速了几下,点开了陈恣的微信框,反正他已经,把自己认成了他的远房表妹,而且要求自己分享生活,那现在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于是,桑意伸出有些颤抖的纤长手指,将那段窗外初雪的小视频,发给了陈恣。


    怕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意思,或者产生误会,在视频发送后,她又多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去:


    【表哥,你看,这是今年伦敦的第一场雪!是初雪哦!猫猫微笑表情包。】


    发完以后,她心情紧张,几乎不敢再直视自己的手机。


    陈恣会怎么回复她呢?按理来说,伦敦时间的早上七点,正是京州时间的下午三点,他或许还在大学课堂里上课吧?自己这样贸然发消息,会不会有些冒昧呢?


    然而不过几分钟后,她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桑意红着脸,立即低头看向自己的微信消息框,陈恣的头像那里多了个小红点,点进去以后,她竟然同样也收到了一段小视频。


    京州,竟然也在下雪。


    这显然是陈恣在上课时拍给她看的,因为他拍的也是窗外,高高的树下,零星走过几个撑着伞,踏着雪走过的大学生,五颜六色的伞上落下了一层雪,雪显然还在下。


    可桑意更加注意到的,却是那扇反光的玻璃上,倒映出了陈恣痞帅的脸,半年未见,他那张深邃而立体的脸,轮廓似乎又成熟一些了,却仍旧好看的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很有冬日的氛围,长睫轻垂着,黑棕色的瞳孔引人入胜,右边眼尾那颗细小的痣,还是那么勾人。


    更重要的是,桑意涨红着脸,突然发现,窗户上倒映出来的,不仅仅有,他拿着手机,骨节修长的手指。


    视线下移,她还能清晰看到,他左手忻长的腕骨上,竟然仍然戴着,她送给他的,那根生日礼物,向日葵手链。


    她心跳瞬间,加速跳动了好几下,几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陈恣不是很恨自己吗?在知道自己离开他,去了英国以后,他第一时间就拉黑,删除了她的一切联系方式,等她飞机落地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任何辩解的可能与机会。


    也因此,这导致她来了英国以后,即使白天假装的再完美,到了夜里,却仍然会因为想到他,而情绪低落至极,甚至掉眼泪,直到整整调节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缓了过来。


    可为什么,他却还没扔掉自己送他的手链,并且一直戴在手上呢?


    容不得她思考,陈恣的消息,却又接踵而至了:【这也是京州的第一场雪。】


    看到这条消息,桑意脸上红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唇角,心里涌入一股暖流。


    这也能算得上是,她与陈恣一同看了初雪吧,虽然她们并不在同一块土地,可谁又能说,落在她们身边的雪花,不是同一片呢?


    “哎,斐斐,你看恣少在那干嘛呢?自己趴在桌子上,边看手机,边傻笑的。”


    坐在陈恣前方的蒋亮,推了推身旁偷偷用耳机听歌,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的顾斐斐一把,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看身后,拒绝了无数女生,热情要求同坐的要求,独自坐在窗边的陈恣。


    顾斐斐瞬间来了精神,回头看了几眼后,八卦的表情,令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斩钉截铁的回答蒋亮道:“还能是啥?跟她“表妹”在聊天吧?”


    听到顾斐斐说起表妹这个词,蒋亮差点笑出声来,又怕台上的教授发现,捂住了嘴巴。


    直到抑制了笑声,他才又饶有兴致的撑着下巴,继续和顾斐斐八卦:“斐斐,你说恣少,他这到底是什么心理啊?明明心里放不下,又不去直说,非要跟桑意玩这种游戏。”


    “蒋图图,你啊,还是太天真了!让他接受一切,总需要花点时间啊。再说这种又爱又恨,却又完全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才说明他对桑意,根本就是爱的深沉,爱的要命啊。”


    顾斐斐毫不客气的在他头上敲了一把,继续戴上自己耳机,听起了歌来。


    与此同时,伦敦公寓内。


    桑意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门,今天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趁着今天没课,去拜访自己负责策展的天才画家——艾莉森温特斯沃斯。


    欧文教授给她的资料小册子里,介绍的非常详细,包括这位深居简出,四十五年来未婚未育,几乎没有出过门的天才画家,在伦敦郊区的详细地址。


    下了公寓,她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正是白言川。


    他一身白色的毛衣,围着红色围巾,手里拿着咖啡,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高大的身影,正倚靠在他那辆白色保时捷跑车前。


    “白言川,你怎么在这里,不会是在等我吧?”桑意踩着松软的雪地,走向他,朝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


    白言川点了点头,一双浅灰色的眸子锁住她:“是啊,桑意,昨天你不是跟我说,你打算去拜访艾莉森温特斯沃斯吗?我知道,她住的地方很远,你过去应该很不方便,所以专门过来找你,开车送你过去。”


    “这也太费事了吧,很麻烦你,我自己去就好了。”桑意有些受宠若惊,忙朝他说道。


    白言川却对她笑了一下,径直替她拉开了车门:“桑意,我人都已经来了,而且去那里的路,我比较熟,你可不能拒绝我哦。”


    桑意很清楚的明白,他是为了自己好,为了自己着想,于是也不忍心再继续拒绝,坐上了他的车。


    白言川修长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平稳的开起了车,桑意却注意到了他的手背已经冻得有些红了,身上那件白色针织毛衣,看起来也并不厚的样子。


    而抬头看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注意到他的侧脸,似乎又变得苍白了一些,这令她心里有些担忧,径直向他问出了口:“白言川,你不冷吗?今天可下雪了,你的毛衣看起来不厚,并不保暖的样子。”


    “没事,所有天气,对我来说都没太大区别,心情好就可以了。”白言川却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尾弯弯,朝她笑了一下,如是说道。


    桑意有些半信半疑,这样冷的天气,也只靠心情好就可以抵御寒冷了吗?总之,对她这种差点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凡夫俗子来说,是不可能的。


    “你很冷吧?我帮你再把车里的空调开高点。”白言川却注意到了,桑意毛绒帽子下,隐藏在白色羊毛围巾里的那张小脸有些红,于是将车内暖气调大了两度。


    “到了。”不知道车开了多久,直到白言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知不觉在车上睡着的桑意,这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了眼睛,向车窗外看去。


    这里就是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房子吗?准确来说,这里是在郊区的农场,她的房子也很有特色,都是木头材质的,极其复古,有些像上世纪的风格。


    桑意转头看了白言川一眼,向他道了句谢:“谢谢你,白言川,开车过来这么久,真的很麻烦。”


    “没


    事,以后你来找她的时候,你也尽可以告诉我,我都愿意送你过来。过几天学校就要放寒假了,而且圣诞节,桑意,你有什么安排吗?”


    白言川却朝她笑了一下,目光如水,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负担,反而向她问道。


    “没什么安排。”桑意漠然的摇了摇头。


    圣诞节或许于别人来说,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但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而且没有家人,也就没有过的必要了。


    下了车以后,桑意环顾着四周,却更加被眼前这栋三层小屋的美而惊艳,虽然朴素复古,甚至还有烟囱,周围却种了许多植物,在雪地里矗立着,看起来静而美。


    在白言川的陪伴下,站到门前台阶上,她深呼吸,缓解了紧张的心跳,调整好了心态,这才按响了这栋小木屋的门铃。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门前的匾额上,用英文写着的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名字,可笔触却非常童真,五颜六色。


    令桑意瞬间想起了,自己专门研究,并且亲眼看到过的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绘画作品。


    作为新锐天才画家,稚拙派的代表人,她四十岁才开始自己作画,并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美术训练,也因此,她的笔触纯真质朴,却又充满幻想,色彩搭配大胆混乱,构图有悖常理,充满了奇幻色彩和童趣,艺术性极强。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来开门的却并不是艾莉森温特斯沃斯,而是一名挽着发髻,冷着脸,表情严肃的女佣人。


    桑意赶忙冲她笑了一下,用流利的英文,向她说明了来意,包括自己是皇艺的学生,想要为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策划一场艺术展的事情。


    女佣虽然表情疑惑,但很显然她大概也知道这件事情,毕竟以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现在的名气,桑意猜测,大概每个月都会有许多人,来找她出门,办艺术展吧。


    桑意赶忙又低下头,从自己单肩背包里,拿出了那张盖有皇艺官方印章的邀请函,递到了女佣的手里。


    女佣接过去后,看了几秒钟,显然皇艺的名气打动了她,这才同意了桑意进门去,但也只准她一人进去。


    白言川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也只得在屋外等候。


    进了屋子里以后,桑意差点惊呼出声,这装修的极其简约别致的房子里,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画作,几乎布满了房子里的所有角落,包括地板,墙壁,天花板,甚至每一件家具上。


    可与此同时,这些描绘了各类植物,人类,以及动物的画作,却奇妙的与整个房间里的复古装潢,极其适配,相得益彰,仿佛使人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乐园里,令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


    “小姐,请跟我来。”女佣朝她说道,带着她走上了木楼梯,来到了二楼。


    身穿彩色毛衣,一头棕色短卷发,鼻梁上还戴着眼镜的艾莉森温特斯沃斯,就坐在她的书桌前画画,画纸上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桑意抑制住,自己见到名人的兴奋感,礼貌的缓步走上前去,向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并且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艾莉森女士,您好,我是来自皇艺的学生Ann,我想帮助您完成您的艺术首展,请您相信我的审美与能力。作为策展人,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让您的作品,在艺术界大放光彩,一鸣惊人!”


    艾莉森抬头看向她,那双碧蓝色的瞳孔非常清澈,仿佛可以完整倒映出她整个人来。这样能够看穿一个人灵魂的眼睛,桑意从来没有见过。


    这莫名就令她紧张了起来,她突然想起,艾莉森是自闭症患者,那她能够听出来,自己说出的,那些带有浓重社会化色彩,话语里的意思吗?


    果然,下一秒,艾莉森已经冲她摇了摇头,摆了摆手,显然是下了逐客令,而她尽职的女佣,立即将她请出了房间里:“请出去吧,Ann小姐,她很明显不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请让我再和她说一说好吗?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打动她的!”


    桑意有些慌了神,向那名表情严肃的女佣,再次央求了一遍,可对方还是毅然决然的领着她下了楼,把她推出了门外。


    难道自己第一次获得的,如此宝贵,千载难逢的策展机会,就这么失去了吗?


    桑意久久的看着这栋紧闭着房门的木屋,心情难以平静下来。


    可破天荒的,父亲桑文笙,曾经常在她耳边说起过的话语,又在她耳畔响了起来:“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既然成为优秀的策展人,是她终生的梦想与追求。


    既然,她立志于让自己爷爷这样,明明满腹才华,却郁郁终生不得志,如同宝珠蒙尘的艺术家们,得以大放异彩。


    那她就绝不能选择放弃!艾莉森不愿意见她,那她就每天来,守在她房门前,一次不开就两次,两次不开就三次,她不相信,自己的毅力无法打动她!


    “桑意,怎么了,失败了吗?”等候在车边的白言川,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出来,走上前来,朝她关切的问了一句。


    可当桑意抬起头时,他却未从她脸上看到任何失落与失意,只有带着勇往直前勇气的笑容。


    “我还没输!“桑意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几步下了台阶以后,捡来了地上的一根树枝,在艾莉森小屋前的雪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并写上了一个fighting。


    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东西,她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又拿出手机来,拍摄下了艾莉森的小木屋,也拍下了自己在雪地里留下的痕迹,她准备发送给一个人。


    白言川的脚步声却在她耳边响起,也看到了她画出的很有童真的笑脸与写下的字。


    他的目光落在桑意那张小脸上,忍不住对她说:“桑意,你真的很乐观,和我所见到过的,每一个女孩,都不一样。”


    桑意无暇顾及他的话语,将自己拍下的小视频,发送给了陈恣,这才念念不舍的离开了艾莉森的这栋木屋。


    与此同时,京州一栋豪华别墅内,近段时间有些浅眠的陈恣,几乎是在手机震动了一下,几秒钟后,便睁开了那双在黑夜中,仍然有神而锐利的眼睛。


    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京州时间的凌晨一点了。


    而早已被他备注为桑意的微信号,有了一条新的消息提示,点开以后,陈恣不由的勾了勾唇角,那是一条新的小视频。


    视频里是桑意拍摄的一栋木屋,陈恣大概能猜测出来,这里或许就是她所说的那位天才画家的住处吧,而她的镜头往下移动,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他看到了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握着木枝,画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写下了一个fighting。


    她一定是进展不顺利吧?陈恣如是猜测,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床上半坐了起来。


    这种自我鼓励的方式,实在很有意思,也符合桑意的一向作风。


    陈恣正欲给桑意也回一条消息过去时,这视频尾声的最后几秒,他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令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了起来。


    那是白言川的声音,而且他正在夸赞桑意。


    看来他还真的去了英国,还真的是跟桑意上了同一所学校?真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这令陈恣心里,瞬间多了一股难以形容的烦躁与焦灼。


    算了,不管了!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


    手指,径直点开了购买飞机票的界面,他打算立刻订最早一班,飞往英国伦敦的头等舱航班。


    然而,还未等下单完成,他的手机却再一次震动了起来,这次,一个有些令他意想不到的号码拨了进来,是刘助理。


    这么晚了,他会有什么事找自己?


    这令陈恣拧紧了眉头,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祥的预感,他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骨节修长的手指,立即按下了接听键:“喂,刘助理,有什么事?”


    下一秒,刘纪焦急的声音,却瞬间从话筒里传了出来,令陈恣惊讶不已:


    “少爷!您必须马上回梧州一趟,陈董他不好了!”


    第55章


    不好?是何种不好?陈恣心内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


    来不及再多问一句,直到他连夜赶往机场,于第二天清晨,到达了梧州,早已经有司机在机场等候,将一言不发的他,径直送到了刘纪所说的地址。


    那是一所隶属于瀚海集团,隐私性和封闭性,都极其好的高端私立医院。


    刘纪正愁眉苦脸站在门口,时不时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方巾,擦一擦眼角,直到看到陈恣迈着有力的步伐前来,才立即挤出了一丝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少爷,您总算来了!”


    “什么情况?”陈恣墨眉拧了一下,向他问道。


    刘纪表情无奈,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陈董他,本来上个星期找玄德大师算过了,说是病情好转了不少,肯定能过这一关,所以心情很好。”


    “呵,我是从来不知道,所谓狗屁的算命大师,还会治病,真是可笑至极。”


    听到刘纪这句话,陈恣冷哼了一声,他想起自己劝陈恣去医院,他却非但固执的不听,反倒还将自己,义正言辞的批评教育了一番。


    刘纪自然明白,他们这对父子的关系之差,他尴尬的咳了一下,继续忧心忡忡的往下说:


    “但没想到,昨天晚上,陈董再去找大师算的时候,大师人不在,陈董反倒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尊金佛,狠狠摔了一跤,头部受伤严重,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就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


    “而且经过检查以后,医生说,陈董的癌症已经是晚期,癌细胞都已经扩散全身了。因此,医院也已经……无回天之术了,所以,这或许是您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陈恣的内心是震撼的,在回到梧州之前,他大概已经猜到了,是陈瀚海病重的问题,但他未曾想到,他的病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到了生离死别的地步。


    而更令他觉得讽刺的是,陈瀚海自从在他母亲过世以后,就开始求神拜佛,手上永远不离他的那串佛珠,和他那些命理玄学古书。


    可最终,他却因为踩中一尊金佛,而直接滑倒,导致病情加重,连医治的机会都已经丧失殆尽,这怎么不能说是一种命运呢?一种阴差阳错,讽刺至极,却无法逃脱的报应。


    “少爷,我知道虽然您和陈董的关系一直不好,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是您的父亲,您进去和他道个别也好啊……”


    刘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有些怯怯的看了陈恣那张看不出任何表情,轮廓深邃的侧脸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陈恣身上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越发令人无法忽视。


    “尽快报警,把那个坑蒙拐骗的大师抓进去!”陈恣朝他冷冷叮嘱了一句,径直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刘纪点了点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其实他刚才那句劝解的话,似乎是多余的。


    如果陈恣真如他表面那般不在乎,也根本不关心陈瀚海的死活,他根本不会连夜从京州飞回来。


    一片寂静纯白的病房里,只有头上缠着厚厚纱布的陈瀚海静静躺在那里,旁边监听心跳的仪器,则发出一下又一下,在陈恣耳里听来,尤其巨大的跳动声。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陈瀚海缓缓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睛,望向陈恣。


    陈恣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过半年不见,他竟已经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到了这样的地步。


    哪怕拥有再高的地位,拥有再多的财富,也不影响他在生命的尽头,看起来与任何一位病重,平凡的中年人,都没有区别。


    陈瀚海朝他伸出了枯瘦的手,艰难的张了张唇,显然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与此同时,旁边的仪器上,声音也更加激烈了起来,显然情绪很激动。


    陈恣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手上,曾几何时,幼时的他,很渴望父亲的那双宽大的手掌,因为那双手,在曾经稚嫩的他眼里,代表着无所不能的,是会牵着他的小手,和母亲的手,一同度过许多温暖时光的大手。


    可现在,在他眼里,这只手,连带着这个人,都是如此的令他觉得厌恶,不想碰触。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作为父亲,陈瀚海多年来的风流成性,淡漠忽视,带给他的伤害如此之多。


    哪怕他内心的伤口,结了痂,也仍然留下了无数条,这一生都无法痊愈,也无法淡忘的伤疤。


    似乎是看出了他眼里的不情愿,陈瀚海再次朝他挥了挥手,这次甚至差点要从床上挣扎起身。


    陈恣长腿迈了几步,终究还是走到了陈瀚海面前来,伸出自己的手掌来,握住了陈瀚海那只枯瘦而冰冷的手。


    陈瀚海看着他,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精神看起来兀然好了很多,陈恣却很清楚的明白,这只是回光返照得错觉罢了。


    因为他能看到旁边的心跳检测仪上,数值跳动的越来越低,越来越缓慢。


    “刘纪,你去叫医生过来!”陈恣转头,向病房门外大声喊了一句,脚步声瞬间响了起来,显然是刘纪立即跑去去通知医生了。


    可陈瀚海却骤然将陈恣的手握紧了一下,艰难的张了张唇,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陈恣俯身将耳朵凑了过去,仔细听他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阿恣,我已经立好了遗嘱,瀚海集团名下的股份已经全部给了你,你一定要……竭尽全力,把瀚海集团发扬……”


    一句话还未说完,陈瀚海的生命,便已经走到了尽头,这句话显然是他吊着一口气等在这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说出来的。


    随着病房门被迅速推开,心跳检测仪也成了一条直线,刺耳的提醒声响起,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们迅速使用除颤仪,对陈瀚海进行抢救。


    可呆呆站在一旁的陈恣,却能感觉到刚才他握在手里的父亲的手,如此冰冷,如同冰块一般,亦如同他那颗铁一般的心,一样冰冷。


    刚才听陈瀚海,朝自己说最后一句话时,陈恣的心里其实是有所期待与希翼的。


    或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里,陈瀚海会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能够回到曾经,在陈恣记忆里出现过的,那个慈父的模样呢?


    或许,他会提起他曾经的妻子,他的母亲,或许他能良心发现,无论是对逝去的母亲,还是对被他忽视多年的儿子,说一句对不起。


    可陈恣发现,自己还是错了,错的离谱。


    在陈瀚海的眼里,他逝去的妻子并不重要,他作为儿子的身份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瀚海集团的继承人,是这台庞大的机器,得以延续下去的工具。


    “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家属可以准备后事了!”十分钟后,医生照了照陈瀚海散开的瞳孔,向病房里,所有人,语气庄严的宣布道。


    一片死寂般的氛围里,无人说话,陈恣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梧州竟然也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落下。


    令他不自觉的想起,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同样是这样一个雪花飘舞的寒冬。


    而他仍然记得,母亲在幼时的他耳畔说起,少女时代的她,和陈瀚海,亦是在这样一个,浪漫的,飘着雪花的日子里,初遇并相爱的。


    那时,她的眼神里盛着快满溢出来的爱意,语气如此向往,充满着希翼。


    陈恣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融化。


    他想,那时候年轻的母亲,永远也不会想到,后来的她,会在一个雪天里,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人世吧。


    而她所深爱的,却负了她一辈子的人,亦同样,会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以如此猝不及防,且狼狈万分的方式离开。


    陈


    恣的眼眶红了一下,在这一刻,突然只觉得无比孤寂,他终于也同桑意一样了,失去了父母,是在这个世间孓然而立的存在了。


    时间并不容得他感伤,他的成长已经到来。


    一身西装,神色有些焦急的刘纪,已经快步走到了陈恣面前,现在他很清楚的明白,谁会是整个瀚海集团,说一不二的掌舵者:


    “少爷,现在瀚海集团群龙无首,危机四伏,很容易出问题!现在我们对外向股东们散布的风声,也只是陈董身体出了点小毛病,其他的消息,一律不允许扩散出去!”


    “但是一直瞒下去,也始终不是个办法,董事会迟早会知道的,所以给陈董办完后事之后,我们就必须想出应对的策略来了!”


    陈恣将视线从窗外转回屋内,他点了点头,周身散发着的,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气场,令刘纪亦为之一震。


    “瞒不下去,便不必再瞒。”几秒钟后,他语气坚定,说出来的话语,令刘纪仰头望向他,出乎意料。


    与此同时,伦敦的夜幕已然降临,已经晚上十一点,仍然睡不着的桑意,躺在公寓的床上,辗转反侧,在脑海里思考着,到底如何,才能够让艾莉森完全接纳自己呢?


    或许,自己该以孩子的视角出发?


    思索了片刻后,桑意忍不住从被窝里,伸出了纤长的手指,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睡不着的时候,她总习惯做一件事,就是看一看陈恣的朋友圈,知道他有没有发什么动态,毕竟关于陈恣的一切,她都想了解,包括他的大学生活。


    拿着手机,躲进被窝里以后,桑意红着脸,心跳兀然又加快了几下,其实自从她来到英国以后,与陈恣不在一个地方以后。


    反而令她心里,越发明确了,自己对于陈恣那份深深的思念,牵挂,与喜欢,是真实存在且无法忽视的。


    就如同一块历久弥新的镜子,时间和空间的存在,反而使得,退后了一步的她,更加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然而,当桑意伸出纤长的手指,点开了陈恣的朋友圈后,却依然没有看到任何内容。


    他似乎在任何一个不了解他的人面前,都是高冷且难以接近的,就如同,她在陈家见到他第一面时一般。


    桑意明白,自己还有其他方式来询问他的近况,那就是借用他远房表妹的身份,于是在深呼吸了一下后,她点开了与陈恣的对话框,主动发了一条问候的消息过去:


    【表哥,你最近在国内,过得还好吗?】


    想着陈恣回消息的速度并不慢,发完这条消息后,桑意红着脸,抱着手机,望着天花板,笑了一下,等待起了他的回复。


    可这一次,情况似乎却并不一样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一直到了凌晨一点,桑意仍然没有等到他的回复,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太对劲。


    终于,辗转反侧,却仍旧无法入眠的桑意,从床上半坐起身来,给顾斐斐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去:【斐斐,陈恣他怎么了?一直没有回我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呢,他也没跟我们说,只知道他匆忙请假回梧州了,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不一会儿,顾斐斐的消息回了过来,却令桑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家里出事,会是什么事情?会不会是与陈瀚海相关的事情?桑意甚至有种冲动,想直接用这个小号,拨打语音过去给陈恣,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可是,她又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一旦她这么做,自己的身份,就完全露馅了,甚至还有可能连累,一直在帮助着她的顾斐斐。


    所以,或许她眼下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等,等陈恣什么时候,看到了她关心的消息,并且回复她。


    而现在,桑意也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必须全力以赴,拼尽一切的努力,去成长,去争取,去获得艾莉森的认可,并拿下为她策展的这个宝贵机会。


    一段时间后,梧州最繁华的中央CBD内,瀚海集团总部,气势宏伟壮观,高达88层的瀚海集团大楼,顶层会议室里。


    身穿西装的股东们,已经坐在会议桌前,对于这位新上任,今天即将露面的新董事长,议论纷纷:


    【听说新任董事长,是陈瀚海的儿子,陈恣,还很年轻啊,在上大学呢!是啊,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陈瀚海这老顽固也真是的,公司里元老那么多,非得立他这么小的儿子来继任!我看瀚海集团以后风风光光的好日子,可不多咯……】


    此时,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却自门外清晰传来,会议室的门,被来人一把推开了。


    会议室内,所有的人,都被这声响吸引,仰头看了过去,刚才还议论纷纷的股东们,却瞬间放低了声音,甚至鸦雀无声。


    陈恣与他们想象中,毛头小子的模样完全不同,他个子极高大挺拔,身穿高级定制的黑色风衣,以及西装三件套。


    他轮廓深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气场自带的压迫性却极强,有一种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


    而他那双令人琢磨不透的黑棕色眸子,凌厉的程度,竟然比起陈瀚海,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恣高大的身影,在正中央的主位,一把坐了下来,秘书已经迅速上前为他斟上了茶。


    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落在他脸上,似乎都在等待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向后做了一个手势,刘纪立即走上了前来,弯下腰去,将几份精心整理好的文档,放在了他面前。


    一位资历较老的股东,看不得这样一群在商界驰骋多年,身经百战的中年人们,气势被这样一个故作深沉的年轻人压住,于是他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正欲开口发言。


    陈恣清晰的声音,却已经自他耳畔响了起来,径直打断了他:“各位股东,初次见面,我是新上任的董事长,陈恣。”


    “你们各自负责的瀚海集团,分公司的情况,我已经了解的非常清楚了,这是近几年来的成果判定与问题总结,大家可以仔细看一看。”


    他伸出手臂,将面前的那几份文档,往前推了一把,于是股东们立即找到了,自己的分公司文档,翻阅查看了起来。


    报告出乎他们预料的详细,里面的数据极其清晰准确,无论是对于成果,还是问题的总结都不流于表面,而是带有极强的专业度与深刻性。


    “哎,老李,咱们新董事长,这才新上任了几天啊,他这是花了多少功夫,弄出来的总结啊,连我们新能源公司,那笔前年的烂账,都给我调查出来了……”


    一名股东摘下自己鼻梁上的老花镜,向身边的另一名股东,惊讶的小声感叹道,他很清楚的明白,现在应当不会有多少人,再质疑陈恣的能力了。


    看着他们的表情与反应,一直悬着一颗心的刘纪,亦同样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这不枉,这段时间,陈恣处理完了陈瀚海的后事后,又与他召集了核心人员,在全面了解完集团的情况后,又几乎彻夜不眠了好几个夜晚,才辛辛苦苦整理出来了,这些,一目了然的数据总结文档。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实木桌面上,语气淡然,继续说出了一句话来:“我想各位,应当对自己所负责管理的一切,都有了极其深刻的了解,而对于我的年龄与资历,亦颇有些微辞。”


    几乎是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了陈恣,显然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把这些话,直接说出口来,这倒令他们有些尴尬,正襟危坐,不知如何是好了。


    陈恣眸光一沉,却接着将话往下说:


    “因此,为了加强我们彼此之间的信任,让瀚海集团的前途更加光明,我会立即推行业绩对赌条约。”


    “三年内,如果诸位的分公司业绩未达到预定标准,处在末


    尾五名以内,那么我所在的瀚海集团总部,会回购你们分公司的股份,并且撤下负责人,由我直接派人过去,接替管理。”


    什么?对赌?回收股份,派人管理?会议室里瞬间再次沸腾了起来,所有的股东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新上任的董事长,年纪如此轻,一上来就敢玩这么大?


    刘纪亦没有想到,陈恣会这样提议。


    毕竟,陈瀚海虽一手创办了瀚海集团,但他也曾为了股权的事,绞尽脑汁,努力了多年,最终却还是逃不过,权利被逐渐架空,股权逐步降低的情况发生。


    一名股东忍不住愤然开口:“小陈董,这怎么可以!这种事情,就连陈董在世时,都是没有做过的!再说,您这样做,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陈恣却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勾起唇角,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接着说出来的话语,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


    “对赌自然是要allin才有意思。”


    “我所负责的瀚海集团总部,也会加入这场对赌。如果三年内,我没有拿到业绩总和的第一名。那么,我名下60%的股份,会全部平分到你们股东名下!”


    第56章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除了陈恣以外,几乎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睁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刘纪亦不敢相信,陈恣刚刚说出来的话语,三年的时间,未做到第一,就将他名下瀚海集团60%的股份全部分出去?


    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于冒险了吧!更是在管理公司方面,与生活方面不同,极其保守,从不求变的陈瀚海根本不敢做出来的决定。


    可不知为什么,他看向陈恣那张坚毅的脸,心里兀然有一种,没有来由的底气,或许陈恣与他的父亲完全不同,他可以做到。


    “怕什么?签就签!一个小屁孩而已,我杨某身经百战的,还怕你不成?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我现在就签!”


    此时,一道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却在人群中响起,是一名座位靠前,最年长的股东,兀然说出了这样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来。


    随即,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他一把拿起,秘书分发在自己面前的合同,大手一挥,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潇洒至极。


    看到他这样做了,其他股东们,亦放开了束缚来,纷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陈恣修长的手指撑住下巴,一双晦暗不明,令人捉摸不透的黑棕色眸子,望着他们的动作,勾了勾唇,他自然明白,是人都会有野心,更不必提,这次他的赌注,是手里全部的筹码。


    散会以后,独立豪华,极其宽敞,堪比总统套房,设施一应俱全的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内。


    刘纪站在一旁,兢兢业业的把带有股东们亲笔签名的合同,整理好,放在了陈恣的桌上,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脸上表情不多的陈恣:“少爷,不对,陈董,您选择这样做的话,这三年的时间,恐怕会压力极大,必须全力以赴,操劳不停了。”


    “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走这条孤注一掷的路,我就一定会走下去,而且一定会走成功。”


    陈恣垂眸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坚定与自信,令刘纪为之一震,那是他在近些年来,逐渐走向风流无度的陈瀚海,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极少看到的东西。


    刘纪赶忙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是,我相信您有这个能力!”


    “对了,陈董,因为老陈董已经过世了,那之前,他和桑意签下的合同,现在还要继续生效吗?”


    刘纪兀然想起了这件事来,那就是陈瀚海,曾经与桑意签订过的留学资助合同,他将那份合同放在了陈恣面前。


    陈恣接过去,扫了一遍,却说出了一句,令刘纪表情惊讶的话来:“依然有效,资助金额这一栏里,再加上生活费这一项。”


    伦敦郊区,桑意一边站在艾莉森的木屋门口,一边被冰雪消融的天气,冻得耳朵发红,跺着脚在掌心里,呵了一些热气,自那次被拒绝以后,她已经连续来了第五天了,每一次的结果,自然都是被闭门不见。


    这令她有些心急如焚,毕竟欧文教授是有给她限定时间期限的,那就是艾莉森的展出,必须从明年开学,便进行筹建,争取在暑假时,在大英博物馆完成首展。


    因此,她绝对不能被卡在这一步。


    今天,她是独自前来的,因为她好不容易,劝阻了白言川,不必每次都送自己来。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她总感觉白言川似乎很抗冻,每次都穿得很少。


    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白言川整个人,看起来越来越苍白虚弱了一些,显然他也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Ann小姐,您快点离开,回家去吧!艾莉森说了不见您就不会见了,您不必如此固执,我听说晚上,这边有暴风雪要来。”


    此时,一道声音却兀然自桑意耳边响起,木门被推开了,桑意能听到里面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她满脸期待的看去,笑容却又凝固住了,并不是艾莉森,而是那名表情严肃的女佣。


    可她并没有放弃,反而走上前去,语气里带着央求,向那名女佣说道:“请您和艾莉森好好说一下行吗,我真的有信心,能为她策划展出!”


    女佣却爱莫能助的朝她摇了摇头,将小木屋的门,一把关上了。


    桑意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有些心灰意冷,难道,属于自己的机会,就这么没有半分把握住的可能了吗?


    她已经站在门口三个小时了,几乎将双腿都冻僵了,心脏也闷闷的,有些难受了起来。


    处在这种绝境之中,桑意余光一瞥,却兀然发现了一个身穿红色毛衣的身影,就坐在一楼的书桌前,离她所在的位置并不远,那显然是艾莉森,她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有着不符合她实际年龄,一尘不染的稚气。


    头顶,一轮金色的阳光时不时探出厚厚的云层,照射在那道玻璃窗前,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自己那天的思路或许是对的,自己不能一成不变,亦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对待这样一位,自闭症,天才画家。


    桑意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在一旁的雪地里,丝毫不顾双手,接触冰雪的寒冷,快速堆砌出了一个小小的雪人,随即她又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了一些平时上课时,会用到的一些美术道具。


    给这个小雪人,用卡纸和布料,做了一身红色的中国风衣服,完成这一切后,看着这个,在无趣的雪白里,足够引人注目的小雪人,她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一下。


    但她的目的不在这里,桑意小心翼翼的伸手,捧起了这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走到了一楼,属于艾莉森的那扇玻璃窗前,随即轻轻敲了敲那扇窗户。


    艾莉森似乎听到了窗边传来的响动,好奇的看了过来,桑意抓住了这个时间,伸出双手,捧起自己堆的小雪人,举过头顶,展现在了她面前。


    她的表情果然变了,


    一双碧蓝色的清澈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孩童般的期待与欢乐,她甚至伸手,主动打开了窗户,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有趣的,令她爱不释手的小雪人。


    桑意笑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高兴的轻呼了一声,自己的方法果然奏效了。


    艾莉森从来不喜欢被以成年人的虚伪方式对待,她喜欢的是这样孩童间,平等交流的方式,小心的去传递自己的爱与温暖。


    于是,凭借这样的方式,桑意一点点打动了艾莉森,也撬开了她的心门,女佣自然也看出了艾莉森的变化,因为她甚至会趴在窗前,期待桑意的到来,因此,她不再阻止两个人见面,反而会时常因为她们两人的温馨独处,而笑出声来。


    桑意每次来这里,都会给艾莉森带各种各样,自己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小东西,甚至于她亲手画出来的画,而艾莉森,显然很喜欢她带来的这些礼物。


    作为回报,艾莉森甚至开始带着她一起,在冰雪消融后的农场里,一起去做她想做的东西,比如带她一起去湖边钓鱼,去田野里摘花,去给她最喜欢的那只羊,喂新鲜的牧草。


    这段时间里。桑意完全将自己的目的忘记,把自己当成了艾莉森真正的朋友,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进了,这些在外人看来,或许无聊,没有任何用处的小事。


    回归原始,回归最初,陪艾莉森做这一切的过程里,桑意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治愈的力量,她仿佛真的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父亲还未去世之前,无忧无虑的自己。


    那时候,她的快乐如此简单。


    而桑意也越发理解了,为何艾莉森的画,会如此吸引人,她没有什么技巧,笔法如此稚拙,可她笔下,那些最简单的,色彩艳丽的动物,植物,却偏偏能够直击人心。


    在这样作为朋友的相处时光里,艾莉森完全接纳了她的存在,并且在那张邀请函上,很痛快的签上了她的大名。


    桑意亦成功的找寻到了,自己为艾莉森策展的灵感,策展的主题名字,就叫【艾莉森的小屋。】


    她彻底转换了思路,她不应该像寻常人一般,所想到的都是尽量将社恐,怕人的艾莉森,带出门去,她应该让艾莉森,就坐在她自己的小木屋里,轻松简单的完成她的美术展。


    而她想到的方法,就是在大英博物馆里,1:1完全复刻艾莉森的小木屋,再将她在小屋里,画的画,同步出现在这所小木屋里,让参展的人,可以第一时间直观看到。


    桑意很快将自己的策展灵感分享给了欧文教授,与她预料中的,欧文教授或许会拒绝自己这样,天马行空的想法不同。


    在听到她的想法以后,对方当即毫不吝啬的夸出了声来,而且说会派最好的技术人员和建筑人员,给予她技术支持。


    于是,桑意很快忙碌了起来,作为策展人,她不仅要经常去博物馆里,监工小木屋的完成情况,还要打磨自己的讲解词,力求届时,为每一位参展的观众,带来最好的解说。


    而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她往往回到公寓里,便倒头就睡,与陈恣在微信上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了起来,对方似乎也在忙于某些事情。


    有的时候,桑意知道,她是尽量让自己每一天都最大限度的忙碌起来的,因为一旦,她有空闲的时候,一旦她目光落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项链上。


    她就会止不住的猜测,陈恣在忙些什么呢?会不会,是在大学里接触到新的女生,谈上了恋爱呢?毕竟他的家境如此优越,他的外形又如此突出,只会引来越来越多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吧。


    桑意和顾斐斐联系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对方忙着和蒋亮谈恋爱,亦忙于课业,她也不愿意,因为自己心里还放不下陈恣的私心,就经常去打搅她。


    梧州,瀚海集团,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外,顾斐斐和蒋亮手牵着手,终于在等了,几乎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才得以在秘书的引领下,见到了,开完了一整天会议后,神情有些疲惫的陈恣一面。


    “你们随意坐就行了。”对方身穿黑色长风衣的高大身影,在吧台前,倒了一杯威士忌,骨节修长的手指,松了松领带,对他们如是说道。


    蒋亮的目光落在陈恣脸上,他越发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越发成熟了,周身的气场也非常强大,与他们这些,还按部就班,在商学院里读书,还未完全接手家里生意的人,身上的学生气质,完全不同了。


    “恣爷啊,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你现在真的能被称之为爷了!我在京州,可都看到财经商报上,可是专门用了一整面的篇幅,来报道你,接手了瀚海集团,这半年来,各种所向披靡的商业战绩了啊!”


    蒋亮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恭维起了陈恣道。他自然知道,陈瀚海半年前去世以后,瀚海集团迎来巨变,并且签下了整个商界,为之震惊,价值千亿的对赌协议这件事来。


    陈恣却坐下身来后,将手里的抱枕扔到了他身上:“少给我来这一套!好好说话,我抽空见你们,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再给我打些官腔,来应酬聊生意的!”


    “咳,那我就不得不说了,你知不知道,桑意她很想你啊?最近她还问了我好几次,你怎么样了呢,你真忍心,让我什么都不告诉她?”


    顾斐斐听到陈恣这句话,却立即坐直了身来,目光落在他那张轮廓深邃的脸上,向他开口反问道。


    听了她这句话,陈恣却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深沉:“嗯,无论是我爸去世的事,还是集团对赌协议的事,你都不要说,这几年,我希望她能够心无旁骛的,去完成她的梦想,不必为我担心。”


    “哟,恣爷,这可不像你啊,要是以前的你,早就飞英国去了吧,更不必说,桑意现在身边还有个白言川吧,人家可是你竞争对手哦。”


    蒋亮率先提出了疑问,他甚至有点怀疑,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陈恣,经过半年,独当一面的历练,他怎么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顾斐斐的目光亦落在了陈恣脸上,表情有些不解,桑意作为自己的小姐妹,她自然非常关心,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状况。


    陈恣却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威士忌,将目光落在了窗外,那轮在城市天际线上方,缓缓升起的圆月,说出了令她们两人都意想不到的话来:


    “最近,我总会想起,她离开梧州的前几天,在车上对我说的那句话,她希望我能找到我的自我,她也能找到她的自我。”


    “她说爱情,应该是一个圆遇见了另一个圆,希望我能成为,我想成为的圆。她也能成为,她想成为的那个圆,所以,我现在,正在全力以赴,成为我的圆的路上。”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只有努力去堆砌,心里那份对于彼此的信任,以及那份放在心底的爱,才能够支撑着我们,一路走下去吧。”


    顾斐斐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够听到,陈恣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头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了,陈恣的变化与成长。


    这种成长,莫非是由陈瀚海的去世,以及接任瀚海集团掌权人后,带给他的?而她完全能够理解,陈恣的这番话。


    七月的英国伦敦,天气难得明媚了一整天,阳光自博物馆顶层透明玻璃上,缓缓洒下,落在桑意身上,暖融融的,可她现在根本顾不得这一切了。


    因为今天就是她的所策划的,天才画家,艾莉森的首场展出,为了这隆重的一天,桑意做了完全的准备,她用自己兼职赚下的所有


    积蓄做了近视手术,终于远离了一切眼镜的桎梏,视力清晰程度前所未有。


    而她又买了一条复古的,比较贵的红色长裙,这条裙子垂坠的丝绸感很强,有高级感,出门前,她又将自己黑色的长发,细心的轻轻挽起,做了一个优雅的发髻,插了个玉簪,还化了一个素雅的妆容。


    这条裙子她能够负担得起,也是因为阴差阳错,她不知道是不是陈瀚海记错了,或者是他那边误操作了,她的银行卡里,突然每个月都多了一笔,极其优渥的名为生活费的赞助,而反正将来都要还的,所以这倒成了她的经费,而且彻底解放了她的时间。


    随着早上九点的到来,上午为期三个小时的展出,大英博物馆,独立的分管里,桑意策划的,这场名为【艾莉森的小屋】,美术展出已经开始。


    随着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络绎不绝,排着队的观众们,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惊呆了桑意的眼睛,她还以为,自己这场展出会是整个博物馆里,最冷门的展出,但她还是低估了艾莉森在英国的名气。


    而在人群里,她甚至还看到了皇艺的许多老师,以及艺术界的许多社会名流,甚至是艺术家,以及身着华贵礼裙的明星艺人。


    老师队伍里,首当其冲的欧文教授,朝她眨了眨眼睛,桑意瞬间明白了过来,显然这些名流以及艺术家的到来,都是有欧文替自己,这场首展的卖力宣传。


    这令她心内有些感动,赶忙迎了上去,亲自把每一个观众,迎进了自己布置的极富有自然特色,墙面上还攀着自己辛苦折下各色淡粉与浅白的玫瑰,以及各种植物的树叶,打造成的美轮美奂的展馆里走去。


    显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展馆的装饰上时,表情都流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而当她们向前走了几步以后,看到属于艾莉森的那栋,小木屋就摆在中间时,很多人更是忍不住,一边惊叹,一边拿出手机来,进行各种拍照打卡。


    桑意强忍住自己心内的紧张,平息了心跳和呼吸后,向所有人露出一个笑容,以尽量清晰洪亮而不刺耳,富有温度的声音,向所有的观众,用流利的英文,细心介绍起了这座小木屋:


    “欢迎大家来到,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首展,下面请大家跟随我的脚步,一起进入艾莉森的世界,进入这栋。完全复刻并还原她住宅的小屋内……”


    桑意能明显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多了探究与惊艳的意味,这令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平稳了心绪,转过身去,一把打开了小木屋的房门。


    内里极度复古的装饰,以及墙上和许多地方,甚至家具上都存在着的,艾莉森的所有代表画作,瞬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惊艳了所有人,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美轮美奂,艺术感极强的一幕,说不出话来。


    “大家可以尽情期待,并寻找一下艾莉森的踪迹,因为此刻,她就待在她自己真正的房子里,正在继续作画。”


    “但是她画出的东西,会实时显示在小木屋的每个角落,各位侦探们,请快速来寻找,并且拍摄记录下,那些属于艾莉森的画作吧。”


    知道这栋小木屋的存在,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桑意笑了一下,继续朝他们介绍道,事实上每一块会有画出现的地方,都是被她伪装成真实存在着的家具,或是地板的小小直播屏幕。


    光是这项技术的打磨,就花费了桑意许多时间,而听到她的话以后,众人果然立即兴奋了起来,兴致勃勃的找起了艾莉森的实时画作。


    有的在长出青苔的地板上,有的在桌上,盛满了花的花篮里,有的甚至在卫生间,古董一般的铜镜上。


    这仿佛成了一场童趣的冒险,成年人们成为了孩童寻宝人,彻底抚慰了他们在,多数时候都显得残酷而冰冷的成人世界的疲惫内心。


    桑意为他们解释着,每一个角落里,代表了艾莉森什么样的记忆,童年时的何段经历,许多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都听得极其认真。


    “我们每个人都有过受伤的时刻,想要蜷缩进一个安全而童真的地方,治愈自己,而艾莉森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不活在社会的一切规则训诫之下。”


    “所以她一直是个孩子,她的画里,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任何杂质与影响,因此,这是一种最简单,便能获得的快乐。”


    借助这样的机会,桑意继续为他们讲解着,在自己话音落下时,甚至还收获了一片掌声,她很清楚的明白,或许这是因为,自己作为策展人,措辞的深度,很受欢迎的缘故。


    来参展的人,几乎都对这场展出,印象极其深刻,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内心的一个角落,有被艾莉森的画所治愈,被这份不掺杂质,不被污染的童真所填满。


    而桑意还精心设计了,最后一个环节,那就是,每个人都可以领到一所,属于自己的艾莉森的小木屋,象征着保留未被夺走的童真部分。


    这场展出的成功,远远超乎桑意的想象,一跃成为了大英博物馆里最爆火的展馆,甚至这所小木屋,成为了流量密码和热门标签,就连看了这场展的名流和明星们,也把这所小木屋放上了自己的社交媒体。


    于是,短短一个星期的展出时间,这座展馆里,关于【艾莉森的小屋】的这场展出,几乎每天都是爆满,甚至变成了一票难求。


    甚至连带着作为策展人,皇艺艺术史专业学生的桑意,也因为网上,被观众们偷拍下来的,众多视角下,颜值依然不崩,一身惊艳红裙的照片,而一炮而红,彻底凭借这场,形式独特,惊世骇俗的展出,而打响了自己,这名来自亚洲,新锐美女策展人的名气。


    甚至请她来策展的艺术家,数不胜数,别国的美术馆,也发了许多邀请函给她,邀请桑意和艾莉森,进行小木屋的巡回展演。


    一时间,她和艾莉森互相成就,艾莉森成为了整个西方都为之瞩目的稚拙派著名画家,而她亦成了整个伦敦最炙手可热的策展人。


    而这场展出结束后,桑意收到博物馆的分红,令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挣到了,自己根本不敢想象的,高达百万的策展报酬。


    桑意变得越发自信了起来,她用自己的报酬一部分,换了公寓,换到了市中心的,更靠近皇艺与博物馆,拥有一整面落地窗的,宽敞而高级的独栋公寓内。


    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在策划欧洲巡回展出的同时,还有电视台的记者,专门来采访了她这位,艺术领域的佼佼者,热度极强的超级策展新人。


    她甚至拥有了自己的经纪人,司机等,聘请了一系列专业的工作人员,来协助自己在学业之余,开展工作。


    虽然,这令桑意过得非常忙碌,但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要更加充实,因为她就坚定的走在,实现着自己梦想,不断拼搏的路上。


    到了大四那年,桑意的名气已经非常大了,她的名字Ann,甚至成为了一张名片,任何的一次展出,都能够轻松赚到不少钱。


    而她亦始终以最认真的态度去对待每一位艺术家,合作时,力求以最新颖的形式,展示最深的艺术内核。


    而到了毕业前的一个月,桑意便已经决定好了,她会在毕业那天,为一个特别的人,策划一个展出,那就是她自己。


    她计划租一栋庄园别墅,以假面慈善晚会的形式,拍卖自己的画,并将筹得的钱,全部捐给世界自闭症儿童资助中心。


    毕竟,是艾莉森的存在,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改变了她的命运,这是她力所能及能做的一件事。


    为了自己毕业那天的这场盛大展出,她投入了一片忙碌,几乎每天都在往返于那栋别墅庄园,监工自己展出的设计,以及画作摆放和装饰等。


    离展出只剩两天的时间,这天晚上,桑意有些疲惫,在司机稳步行驶的车上,睡了一会儿,到了自己的独栋公寓门口,下了车时,她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正站在自己房门前。


    是白言川,他手里还提了个木匣子,那似乎是装红酒的。


    “小白,你怎么来了?”桑意走近他,朝他惊讶的问了一声,这三年来,因为她比较忙碌,与白言川的联系并不算多,但也不算太少,圣诞节时,对方会特意来看她,或者为她做一顿饭。


    而在桑意心里,他就如同自己亲切而熟悉的一个朋友。


    白言川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木匣子:“知道你两天后,要开个人展,所以特地带酒过来,祝贺你一下。”


    “你也知道的太多了吧。”桑意一边开门,一边朝他笑了一下,嘴角边的两个梨涡清晰可见,令白言川有些移不开眼


    睛。


    进到房间里,白言川把红酒摆在了吧台上,他环视了一眼,这栋他来的比较少的,属于桑意的地方,几乎每个角落都有被她精心布置,墙壁上还挂了好几幅,有艺术家亲笔签名的画作。


    他知道,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极其巨大的变化,而每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桑意,也越来越自信,性格外放,有趣了许多,脸上也越来越多的时候绽放了笑容的光彩。


    但有些时候,白言川还是看不懂,她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盛着的,偶尔失落的情绪。


    比如现在,她明明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水,可她目光却落在她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表情变化了一下,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令她惊讶的事情一般。


    “桑意,是有什么事情吗?”白言川好奇的朝她问了一句。


    桑意这才回过神来,却朝他摇了摇头,强颜欢笑的放下了手机:“没事,你要吃点什么吗?我这里看看有什么食材吧。”


    她蹲下身去,径直拉开了她双开门冰箱的大门,白言川却已经看出了她的情绪反常,因为桑意很少做饭,现在这样做,应当只是在自己面前,掩藏她的情绪而已。


    白言川远远扫了一眼,她放在橱柜上的手机屏幕,那里似乎还停留在朋友圈的界面,一个猜测在他脑海中闪过,或许她是因为,某条朋友圈?


    “好了,你去沙发上坐着吧,我来做饭就好。”白言川走过去,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朝她温柔笑了一下,如是说道。


    桑意一双澄澈的鹿眼看向他,点了点头,这才起身离开了冰箱,可背影仍然看起来有些失神落魄。


    白言川并不想去追问她,良好的家教自小教会了他,要做到尊重每一个人的隐私权。


    不一会儿,当夜幕降临,星星闪烁的时候,白言川已经把煎好的两份牛排意面,以及奶油浓汤和蔬菜杂烩,都端上了沙发前的那张桌子上。


    桑意兀自坐在雪白的羊绒地毯上望着窗外发呆,似乎连他的到来,也未曾注意到,直到他拿来了高酒杯,为他们倒好了酒,在她耳边说了一声:“开饭了。”


    “谢谢你,小白,这些看起来都很丰盛。”她这才回过了神来,目光扫过那些美味佳肴,却落在了高脚杯上,拿起了酒杯,兀自喝了一口红酒。


    白言川显然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到现在都还有些不对劲,干脆也拿起红酒杯,与她碰杯,陪她喝起了酒来。


    直到他看到,桑意喝到有些微醺了,微微倚靠在沙发上,眼神里多了些迷离,白皙的小脸上,渗着浅浅的一层红晕,令一向克制到了极点,自制力极强的白言川,兀然想不顾一切,任性一回。


    “桑意,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在想谁吗?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看着别人的时候,有一个人也在看着你呢?”


    “那个人,从来没有改变过分毫,只愿你能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哪怕只是多一秒钟的时间……”


    白言川张了张唇,向桑意说道,这或许是他最勇敢的一次表达了,毕竟在英国,这四年来,他从来只敢以朋友的身份自居,不想后退,亦不敢靠近。


    因为醉酒,桑意的思维有些混沌,整张脸红的厉害,艰难的看着白言川朝她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能看到,对方一贯冷静理智,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一片生机的绯色。


    这是一个令她陌生的,有些不一样的白言川。


    “小白,你在说什么啊?继续喝!”但现在,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因为巨大的悲伤与难过,萦绕在她的新房,在她刚才看到的那条高中同学,偶尔发出来的朋友圈以后。


    白言川轻轻叹息了一下,明白了,她或许根本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因此只得继续陪着她喝下去。


    直到桑意完全喝醉,纤瘦的身体蜷缩在白色的羊绒地毯上完全睡着了,只有嘴里还嘟哝着几句,他听不清楚的醉话。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垂落在脸颊的发丝,又觉得她喝醉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手机,想要拍下了她这副模样。


    可靠近她时,白言川却清晰听到了她在这样的无意识里,喊出的那两个字:“陈……恣”


    他瞬间僵住了,停下了一切的动作,尽管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可他并不愿,也不想承认,这样一个,与她分开了整整四年,一面都未曾再见过的人,在她心里仍然占比最重。


    白言川苦涩的笑了一下,那必然是因为高中同学里,谁发了一条有关陈恣的,令桑意伤心难过的朋友圈吧?


    他点开了微信朋友圈,快速翻阅朋友圈,几分钟后,果然找到了,一切令今天的桑意失意的朋友圈。


    那是他们共同的高中同学王珊珊发的,参加某个商业酒会时的照片,照片里拍到了一个他们都熟悉的人,陈恣的侧脸,重点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礼服,身材高挑,气质优越的女孩。


    白言川瞬间明白了过来,桑意就是因为,看到了王珊珊发的这条朋友圈,今夜才喝了个烂醉吧,这样的意识,令他心脏涌上了一阵酸涩与刺痛。


    果然,这就是桑意吧。


    那个初次,在阶梯与他碰到时,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就写满了倔强与坚持的桑意。


    她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一个人,又仿佛藏了一扇门,一扇他永远无法打开,可他却甘愿为此,燃烧殆尽的门。


    白言川站起身来,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回了她的房间里,并仔细为她身上盖好了被子以后,这才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梧州,瀚海集团总部大楼,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内。


    满面春风,手里拿着股权认购协议的刘纪,走进了门来,一脸恭敬的向站在落地窗前,陈恣高大挺拔的身影报喜:


    “陈董,协议已经拿回来了,包括瀚海能源,瀚海珠宝,瀚海影视等,那些分公司在内的负责人,已经认赌服输,签了股权转让协议,您安排过去的人选,也即刻上任,生效了。”


    “嗯,放桌上就行。”陈恣听到他的话,反应似乎并不大,情绪也没有表露出来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手里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白兰地。


    刘纪看向他背影,心里对于陈恣的佩服越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三年前,几乎所有人,都在看陈瀚海这还在读者商学院儿子,乳臭未干的大学生的笑话。


    可三年后,谁能够想到,他竟然真的完成了这场对赌协议,而且成为了当之无愧,碾压级别的真正赢家。


    虽说,作为他的首席助理,没有人比刘纪更加明白,陈恣将自己当成一架不停运转的机器,为了瀚海集团,到底付出了多少,可他亦不得不承认,他拥有的商业天赋,是最顶级的存在。


    此时,一阵鼓掌的声音,却自空旷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响了起来,正是当年在会议室里,带头签字的那位老股东杨德毅。


    陈恣回头看了他一眼,朝刘纪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去了。


    “恭喜啊!阿恣,你啊,当真是比你父亲,要出色不少!”杨德毅在真皮沙发椅上,坐了下来,朝陈恣笑了一下。


    陈恣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微微勾了勾唇角,给他倒了杯酒:“三叔说笑了,当初,也是因为,您敢第一个在对赌协议上签字,他们才敢有样学样。”


    “他们能学我签字,但燕雀又安能比得上鸿鹄呢?人都是有贪欲的,阿恣啊,你这反败为胜的第一课,给他们上得很不错,甚至于说你这一课,是你爸,这一辈子都没能做到的。”


    杨德毅接着往下说,却又叹了口气。


    听到他兀然说


    到陈瀚海,陈恣倒酒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阻止对方,继续往下说。


    “当年,你爸和我,还有你那过世的两个叔,一起成为结拜兄弟,他是我们几个人里最讲义气的一个,我眼睁睁看着他把瀚海集团,风风光光的创办起来,又眼睁睁看着他,被股东们逐渐架空权利。到了你手里也不过60%的股份了吧?这些年来。”


    “所以,阿恣呀,你这次干的真是不错,收回了30%的股份,这下90%的股权,都握在你手里了,你要知道在你爸手里,哪怕最巅峰的时期,股权也不过才75%”


    杨德毅敲了敲椅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对于过去的回忆,望向玻璃窗外,繁华的楼宇说道。


    陈恣却喝了口酒,语气里多了些起伏:“三叔谬赞了,我爸他虽然讲义气,把兄弟都当成家人来看。可真正的家人,他却从未放在心上过,妻子也好,儿子也好……”


    杨德毅自然明白,陈恣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对于陈瀚海私生活的作风,他们也最了解不过。


    他目光落在陈恣那张晦暗不明的脸上,兀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阿恣,你知道,你父亲当年,为何那么爱求神拜佛,信奉玄学吗?”


    “为何?三叔能告诉我吗?”陈恣摇了摇头,这句话似乎令他非常好奇,转头看向杨德毅。


    杨德毅叹了口气:“你爸那么求神拜佛,无非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根本做不到,从这些顽固至极,冥顽不灵的股东们手里,收回股份!只能看着手里的权利逐步降低,所以越失望,越想尽力找到一个精神寄托罢了。”


    陈恣愣了一下,骨节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手里的酒杯,果然,也是因为瀚海集团的事。


    陈瀚海的生命里,似乎只有这样东西的存在,其他的一切,都无关重要,这就如同一个诅咒。


    而在这一刻,他在心里发誓,自己永远也不要像他一样。


    杨德毅却再次转头看向陈恣,赞许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根本掩饰不住对于他的欣赏与敬佩:


    “所以,阿恣,你只是找我了解了集团的情况,竟然就敢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进行对赌,你的这份胆量和气魄,已经远远超过了你父亲!”


    陈恣听了他的话,修长的手指,却轻轻抚过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链,垂在他脉搏处的,那一小片桑叶,他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令杨德毅不懂的话来:


    “或许,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与决断力,我都是在某一个人身上,学到的吧。”


    他很清楚的明白,他的勇气与胆量,


    一天后,距离英国伦敦183公里的德比郡,占地广阔,花园、湖泊、喷泉与雕塑,相映成趣,处处透露着复古与优雅的查茨沃斯庄园内。


    桑意的首场,慈善假面募捐个人画展,如约在晚上举行。


    在这座被誉为“英格兰最美庄园”的地方,前来参展的伦敦艺术各界名流数不胜数,门前占地面积极大的草坪上,停下了一辆又一辆豪车。


    身穿华服的男男女女们,戴着面具,走进了这栋美轮美奂的庄园里,内里的布置,却另有乾坤,令人惊艳。


    不再是原本的巴洛克式装潢,而换成了以配合,中国水墨画作主题的装潢,以水墨画的黑、白、灰为主色调,辅以淡雅的青、绿、蓝等色彩,营造出了水墨山水的意境。


    两侧的墙壁上,都已经悬挂好了,此次募捐要拍卖的,桑意这些年来,亲笔完成的中国山水画卷轴,中国瓷器和微型瀑布,中式假山盆栽,到处可见,古色古香。


    在正门进入的地方,甚至还摆放一些中国山水画相关的艺术品和收藏品,以及讲解的书籍,山水画册、笔墨纸砚等,供来宾们进行欣赏和现场学习。


    随着来宾们纷纷落座,戴着蝴蝶羽毛面具的,这场募捐晚会的主人,在伦敦收获了极大名气,一袭绿宝石般,丝绸鱼尾礼服的桑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缓缓走下了庄园的阶梯。


    楼下的所有人,几乎都被这抹虽然看不见整张脸,却气质出挑,身材纤瘦,黑发如墨,散发着中国古典韵味美的身影,所吸引。


    她身上的长裙,随着她高跟鞋踩下的每一步,而熠熠生辉,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惊艳至极。


    桑意垂了垂长睫,目光落在楼下前来参加,身穿着各类西装与晚礼服,戴着面具的客人们,他们当中有亚洲人,欧洲人,各类肤色的人种都有。


    唯一相同的点是,今晚,他们都看不到各自的长相,目的很纯粹,只有一个,那就是拍卖与募捐。


    若说此刻,她心里半点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此前她介绍的都是其他艺术家的作品,为他人策划展出,而现在,她头一次,为自己策划展出。


    直到,她提着裙边,一步步往下走,穿过人群到达了主讲台前,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压下内心的紧张,向众人笑了一下,开始了自己的发言: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首场个人画展,今天我画作一切的拍卖所得,都会全数捐给世界自闭症儿童慈善中心,谢谢大家为自闭症儿童,做出的贡献……”


    随着她的介绍完毕,满场的掌声响了起来,桑意逐渐放松了心情,露出了一个笑容。


    初三毕业那年,如此狼狈的自己,必然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这样,万众瞩目的璀璨灯光下,凭借自己的能力,举办自己的个人画展吧。


    桑意转头,从一旁的礼仪小姐手里,接过了自己第一幅打算拍卖的画,缓缓在众人面前,展开了卷轴,这副画她安排在第一个,是有私心的。


    众人抬头看向这幅水墨画,有些惊艳,不同于传统的山水画笔触,这是一副水墨人物画。


    画上是一个身穿白裙少女,站在光明里的少女,她伸手,牵住一个站在阴影之下,雪地里的,少年的手,往前踏进了一片,开的极其灿烂的,一片澄黄,生机勃勃的向日葵花田里。


    台下同样戴着面具的白言川,目光落在那副画上,他止不住在心里推测,桑意笔下的少女,与高中时,初次来到学校,一头短发的她,完全一样。


    可少年是谁呢?他一身黑衣,看起来有些偏执,有些阴霾,仿佛是阳光,也照不到的地方。


    “我想,大概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过,一段最困顿,最窘迫的时光吧?在那些时候,你孤立无援,你没有亲人,一切只能靠自己,你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催眠自己,前方一定会有光亮,在等待着你。”


    “而我很庆幸,在那个时候,我碰见了一个人,他就像一株,与我相似,一同生长,互相缠绕,用他仅剩的一点光,温暖了我,保护了我的植物……”


    桑意眼圈红了一下,继续往下讲解:“所以,这幅画对我来说,意义深重。虽然,这个人,他今天不在这里,又或许,他早已经忘记了我,大步往前走了,我们也很难有,重逢的机会了。”


    “但我仍然想骄傲的告诉他,今天,我终于也成为了,可以站在你面前,带你走出黑暗,走进光明的,充满力量的存在了……”


    桑意的话音刚落,台下的掌声已经如同潮水般响起,显然,许多人都被她这一通,情真意切的解说而打动了。


    竞拍环节,也正式开始了,来宾们,开始陆陆续续,举起了手里的竞价拍。


    起拍价从500英镑起拍,一路涨到了5万英镑,这样的竞价,已经远超了桑意的想象,毕竟,虽然她现在是伦敦最炙手可热的策展人,但她的水墨画作,却还是第一次面世。


    很显然,他们对于来自东方的艺术


    ,很难拒绝,非常欣赏。


    “50万英镑一次,50万英镑第二次,请问还有要参与竞价的来宾吗?”身后的拍卖师,洪亮的声音响起。


    桑意心情亦有些紧张,应当不会有比这再高的价格了吧?50万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心内预期的拍卖价格了。


    此时,人群最后一排座位,正中央位置,一个牌子却兀然举了起来,竞价牌上的价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令在场的人,议论纷纷,不敢相信【200万】


    桑意同样瞪大了一双鹿眼,不敢相信这个出价,整整多了四倍的出价,折合人民币,将会是1800多万的高价,她根本不敢想象,竟然会有人出这样高的价格,仅仅只为了拍下她的画作。


    她尽力将视线,向那后排看去,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隐隐能看清,那里坐着的,是一个进入这场展出比较晚,身穿一袭黑色定制,三件套西装,脸上戴着白色的威尼斯面具,身材极其高大挺拔,气质出群,不怒自威的男人。


    到底是何方神圣?会出到这样离谱地价格?桑意仍然不太明白,可看着这个,有些模糊的高大身形,心里莫名又多了些,她形容不出来的异样感受。


    “200万第一次!请问,还有人比Alexander先生出价高吗?成交!”


    拍卖师一锤定音,她的这副画作,就这样,以桑意万万没有预想到的价格,被快速包装以后,送到了那位Alexander身边,他似乎还带了两个助理,来头看起来并不小。


    紧接着桑意下一幅的画作,拍卖又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竞价后,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次同样以高价,被最后排那位Alexander先生拍下了。


    连续好几幅拍卖,都落入了他手里,直到结尾以后,才偶尔有几幅画作,被他人拍下。


    到这场慈善拍卖画展结束时,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眼神里带着探究。


    这位Alexander,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雄厚有实力,在伦敦的名流圈子里,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甚至于有一些身穿晚礼服的女子,已经端着鸡尾酒杯,迈着窈窕的步子,走到了他身边去,想要主动与他搭讪。


    桑意当然顾不得这些,拍卖会已经结束了,她已经成功为自闭症慈善机构,筹得了远超自己预期的金额。


    大多数来宾们,也都在享用完,自助吧台为他们准备的小点心以后,便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这栋庄园。


    桑意已经收到了白言川的短信,他说他是开车来的,在庄园后门那里等她,可以顺便载她回伦敦的独栋公寓内。


    她同意了对方的提议,因为她也并不想勉强,自己聘请的司机,在这样的深夜时分里,仍然为自己工作,更何况,明天下午是皇艺的毕业典礼,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她必须准时出席,并且上台讲话。


    “今天的展出很成功,辛苦大家了,大家完成清场以后,在群里发照片,给我汇报一下情况就可以了。”


    走出门前,桑意向仍然在忙着清场的,自己团队的人员挥了挥手,如是说道,在得到他们肯定的答案后,她走出了门去。


    然而,才刚走出门,她就发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高大身影,正站在台阶前抽烟。


    正是脸上戴着白色威尼斯面具,一身黑色西装,刚才用令她瞠目结舌的高价,拍下了她好多幅,画作的Alexander先生。


    桑意有些疑惑,对方的助理,看起来也已经离开了的样子,那他为什么还要独自留在这里?


    而不知为何,对方抽的烟,弥漫着隐隐的薄荷香味,令她觉得,有一种,似曾相熟的错觉。


    于是,她取下脸上的蝴蝶羽毛面具,缓缓走近他,仰起一双清澈的鹿眼,看向阴影下,他那张被面具遮盖,晦暗不明,完全看不清模样的脸,向他语气友善的问出了口:


    “Alexander先生,您怎么还不走?您是找不到,出庄园的路吗?我可以帮您指路……”


    桑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阵独特而熟悉的薄荷香味,却向她袭来,令她整个人,几乎忘记了呼吸,心脏瞬间加速跳动了好几下。


    对方骤然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带上了,路边,一辆银紫色双拼,劳斯莱斯幻影加长版跑车里。


    他到底是谁?拉自己上车又是什么目的?


    “你要干嘛?”望着车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桑意红着脸,望着坐在她对面,昏暗的车内星空顶灯光下,戴着面具,一声不吭,紧紧盯着的男人,质问出身。


    她根本不明白,对方突然拉她进他的车里来,是什么意图。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她在他身上,闻到了独属于陈恣身上的那个味道?


    桑意在心里摇了摇头,心想,这必然是自己的幻觉,太过荒谬了,陈恣怎么可能来这里,来她的慈善画展上?


    明明,他看起来有女朋友,或者根本不缺人喜欢的样子。


    下一秒,桑意却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坐在她对面,脸上仍戴着面具的男人,伸出了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径直吻上了她的唇。


    她浑身颤抖,心跳剧烈,完全忘记了呼吸,只有唇上传来的,温润而柔软的触感,在提醒着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这种侵占欲极强,极其霸道,几乎要将她完全吞噬燃烧,深深刻入了她骨髓里,从记忆深处蔓延而来的热烈。


    这辈子,她只在一个人身上体会到过!


    第57章


    就是——陈恣!


    与他唇瓣碰触到的那一秒,桑意便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


    尽管在微暗的车顶灯光下,他脸上还戴着面具,令桑意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闭着眼睛,近在咫尺,垂在自己面前的黑色长睫,和感受到,他握住自己腰身的宽大掌心所传来的温度,以及他身上夹杂着烟味的薄荷清香,将自己完全包围。


    桑意停止了一切的抗拒与挣扎,伸手回抱住他,闭上眼睛回应着他的吻,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尾不断滑落。


    泪水的温度和面前人的温度,以及灼热的气息,都在提醒着她,现在她不是在做梦,而是在分别了整整四年以后,她真的再次与陈恣重逢了。


    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日思夜想的身影,在无数个令她觉得疲惫,心无可依的夜晚。


    那个一闭上眼睛,就令她仿佛回到了那年高中的公交车上,


    身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在自己身后,用他的身体为自己挡住宽大的人群里,耳机里与她同听一首白色海岸线。


    那个明明怕黑,却一意孤行,穿过海岛大片无人的树林,找到她,抱她在怀中,度过令她此生难忘的一夜的少年。


    那个在她喝醉酒时,从地上抱起她,吻干她泪水,告诉她,我会给你一个家的少年。


    那个明明看到她心脏上手术疤痕狰狞丑陋,却吻过那里,亲口告诉她,你的心脏一定是星星做的少年……


    无数个无法磨灭的点点滴滴,无数个片段,无数个回忆,这四年间无数次在桑意的脑海里闪回。


    她逐渐发现,在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后,她心底缺失的,属于陈恣的这一块,却是她用多少忙碌,都无法去填补的。


    而现在,他竟然真的就这样出现了,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径直霸道的吻上了她的唇。


    这仿佛是从地狱直接到达天堂,如同过山车一般,令桑意甚至不自觉的抱紧了陈恣,她甚至想,就这样一直吻下去好了,吻到窒息,吻到她溺亡为止。


    不知过了多久,陈恣才终于肯放开了她,桑意眼神迷离,浑身都有些瘫软,只能靠在他胸膛,借助他胳膊的力量,才能勉强回过神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身西装,188的身形,比起记忆里的他,要更加成熟健硕的陈恣。


    “小瞎子,你果然还是那个你,即使不戴眼镜了,竟然还认不出我来?”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摘下了他脸上的白色威尼斯面具,抬起桑意小巧的下巴,一双锐气逼人的黑棕色眸子,炙热如火,锁住她,理直气壮的反问她道。


    “我……”桑意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目光落在陈恣那张轮廓深邃,痞帅好看的脸上。


    四年的时间未见,经过岁月的打磨,他整张脸上,褪去了曾经吊儿郎当的青涩与稚气,多了一份沉稳,一份坚定,以及更令人移不开眼睛的成熟气魄,可唯一不变的,仍是那份发自他骨子里,骄傲而恣意的张扬。


    可她似乎隐隐听出了,他语气里压抑着的怒气,他似乎在怪她,刚才在众人里,看到他出现,而且对她的作品一掷千金,而她却,即使站在了他面前,也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她努力抑止住,跳个不停地心脏,忍不住垂下了颤抖的长睫,不知为何,她涨红着脸,总觉得现在的陈恣,比起以前还要更加夺目了许多,也疯狂了许多。


    唇瓣上后知后觉传来的点点刺疼,在提醒着她,刚才陈恣吻她,吻的到底有多么深,多么用劲,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一般。


    而且他的气场之强大,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令每一个与他那双,微微上扬,却极其勾人,明亮有神的黑棕色眸子对视,都需要拥有足够的勇气。


    陈恣却误以为她要逃避,骨节修长的手指,再次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不容她低头,迫使她,只能与自己对视。


    随即,他张了张好看的薄唇,在这场重逢之下,率先数落起了她的罪行来:


    “怎么?桑意,你又打算做个鸵鸟?四年前,可是你一言不发,就离开了陈家,抛下了我,放弃了我们的爱情,独自一人,来到了英国。”


    听到陈恣带着些讥讽与不满的话语,桑意澄澈的鹿眼里,再次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果然,他还是在乎的,并且对于她曾经,亲自带给他的,那份痛苦万分的别离,以及那份彻骨的抛弃与伤害,仍然耿耿于怀。


    或许会因此而恨她,也未可知。


    即使,这四年来,她并非真的放下了他,并非真的四年来从未联系过他一次,而是假借了顾斐斐的小号,以被他误会的远方表妹的名义,来关心他,与他时不时的聊天。


    可显然,陈恣并不会发现,那是她,那是自己登陆的微信号,并且是自己做的事情。


    “陈恣,当年,我离开,是有苦衷的……”在他那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直视之下,桑意咬了咬有些发白的下唇,望着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陈恣目光锁住她,继续向她追问:“什么苦衷?”


    桑意很清楚的明白,陈恣必然会被陈瀚海蒙在鼓里,根本不会知道,是他父亲找来的骗子,间接导致她母亲赵梦去世的事。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不敢再次走近陈恣,最主要的原因,这就像一根横在她喉咙里的刺,吞不下也咽不进,始终难以消化。


    可她并不想告诉陈恣,陈瀚海所做的这一切,她不想让他感到绝望,对他亲生父亲不再有,任何一丝的幻想。


    “说呀,告诉我,桑意!若说当年,是为了梦想,或是为了金钱,那你现在也已经实现了你的梦想,听说你已经是整个伦敦,最炙手可热的策展人了,随便一场策展都能日进斗金。”


    “那你告诉我,当年,你到底还有什么苦衷?可以抛下那种高烧的情况下,求你别离开,最后任何意识也没有,无法阻止你离开的我?”


    “告诉我,你为什么能如此狠心?”


    陈恣略带粗糙的指腹,精准的碾过她眼尾未干的泪痕,眼尾有些赤红,语气里多了些疯狂,继续向桑意反问。


    桑意鹿眼再次泛起了泪光,嗫嚅了一下,被自己咬的发白的唇瓣,却终究无法,将那最残忍的真相告诉他。


    与此同时,她耳边却传来一阵略显焦急的呼唤声,是有人正在找她,叫她的名字,桑意转头看去,那是身着一身优雅的,白色西装的白言川。


    显然,他是在庄园出口,许久未曾等到她,所以这才直接过来,寻找她的踪影了。


    此时,陈恣低沉磁性,夹杂着怒火的声音,却再次在桑意耳边响起,令她颤抖了一下,兀然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的行为,似乎会很容易让陈恣误会,她与白言川的关系。


    果然,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强制将她望向窗外的小脸转回,高大的身影,反而再次逼近了她,向她有些疯狂的下了结论:


    “你的苦衷是他,对吗?桑意,你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和他一同留学,读一个学校,所以才抛下我,来到英国。”


    桑意赶忙向他摇了摇头:“不是的,陈恣,你不要误会!”


    趁着陈恣的理智逐渐走向失控之前,她赶忙向对方否认,可紧接着,她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一遍又一遍,铃声焦急,上面的来电显示人,陈恣看得十分清楚,正是白言川。


    桑意慌乱极了,赶忙挂断了电话,可白言川显然极其担心她,电话又一次被打了进来。


    这一次,陈恣却伸手,径直夺过她的手机,骨节修长的手指,直接按下了关机键,将她手机关了机。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陈恣。”桑意有些慌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脸上再次红了一下,抬头在晦暗的车灯底下,看向陈恣那张深邃而痞帅的脸。


    后知后觉的,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危险的情况,现在这辆密闭而宽敞的车里,没有司机,只有她和陈恣两个人在。


    而将她手机扔到一旁后,陈恣果然再次逼近了她,炙热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一句,令桑意完全意想不到的话来:


    “桑意,既然你们如此在乎担心彼此,不如我给你们一个考验如何。我们来猜一猜,白言川他到底能不能够找到,他交往了四年的女朋友,现在就在我的车上呢?”


    女朋友?听到陈恣说出的这个词,桑意惊讶至极,瞪大了一双鹿眼。


    他果然还是在误会中的,并且这种误会还越来越大了,竟然直接误会她,在英国和白言川交往了四年,语气里满是妒火。


    桑意赶忙摇了摇头,向他张口解释,可无论现在的她是如何,唯独在陈恣面前,她永远克服不了自己的结巴,于是她提高音量,磕磕绊绊的,向对方解释道:“不,不是,陈恣……我不是他……”


    可下一秒,她的话根本无法讲完,因为所有的字眼与辩解,都被陈恣吞到了肚子里去。


    他高大的身影,跪在她身后,宽大的手掌,牢牢扣住她纤细的手指,将她整个人压在车窗玻璃上,随即他俯身,径直深深吻上了她的唇。


    桑意双脸涨的通红,几乎忘记了呼吸,整颗心差点跳出了喉咙里,因为她余光,还能清晰看到车窗外的景象。


    白言川和她团队里的人,正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商量,找到她的事情。


    而她现在,却正在不远处,被陈恣停在庄园路边,偏僻角落的加长劳斯莱斯幻影豪车里,面朝窗外,尽情强吻攫夺,这实在是过于羞耻了。


    “怎么?害怕被白言川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与分神,在深吻了良久后,陈恣暂时放开了她,在她耳后问道,可宽大的手掌,却将她纤细的腰肢,握的极紧。


    桑意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兀自喘息着,浑身有些瘫软,背靠着他宽阔胸膛,才能勉强跪在车内皮座椅上,寻回失焦的眼神。


    果然,无论何时,她都永远无法比得上,陈恣这样的体能怪物。


    而直到恢复了一些清明后,她才挣扎了几下,自己被他


    牢牢扣住的手掌,转头看向陈恣,红着脸,斥了他一句:“你放开我!我不在乎他,我也没跟他在一起!”


    “哦?你真的不在乎?”陈恣却根本听不进,也根本不相信她的任何辩解,反而气定神闲的,让她看向窗外。


    桑意转过脸去,瞬间被吓了一跳,白言川似乎是听到了一些动静,正向她们所在的这辆劳斯莱斯幻影走来。


    若是被他看到这一幕,那这实在是太过于尴尬,而且太过于羞耻了,她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被陈恣扣住的手心里,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可随即,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白言川虽然靠近他们这辆车,甚至仔细看了看,可几秒钟后,却似乎什么也没发现一般,神色如常,转身离开,向其他地方找寻去了。


    待他离开后,桑意几乎浑身瘫软,她兀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陈恣这个骨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痞子,根本就是在骗她。


    这辆劳斯莱斯幻影的车窗玻璃,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单向镜,隐私性极强。而外面的人,根本就无法看到,车里面有什么,或者车里发生了什么。


    “你!”这令桑意更加觉得愤怒,她红着脸,再次挣扎了一番,向后艰难的推了陈恣,坚若磐石的高大的身影一番。可她根本就不是陈恣的对手,甚至只能徒劳感受到他黑色西装外套底下,坚实的八块腹肌。


    而在对方饶有兴趣的注视下,她不仅根本没能反抗成功,而且似乎还误触到了,这辆车里后车座的某些自动开关。


    随着一道声音兀然响起,桑意红着耳朵,尴尬至极,眼睁睁看着,车上宽敞的后椅,因为她误触的那道开关,在她和陈恣面前延展了开来。


    于这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幻影车厢里,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个极宽大的空间。


    气氛瞬间凝固了,空气也变得暧昧而逼仄,桑意只恨自己为何如此轻举妄动,手也不听使唤。


    “我……我不是故意的!”桑意红着脸,替自己向陈恣,徒劳的辩解了一句。


    陈恣眸光却沉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越发炙热了起来。


    桑意身上那件墨绿色的晚礼服长裙,衬托得她本就雪白的肤色,越发肤若凝脂,如同温润的珍珠一般,而鱼尾裙的收束设计,更勾勒出了,她不同于曾经少女模样,增添了成熟的身体曲线。


    更不必提,她不再需要戴眼镜,整张五官精致而白皙的小脸,完全露了出来,如同海藻一般浓密的黑色长卷发,垂在脑后,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陈恣在心内再次明晰,她必须属于自己!无论这分开的四年来,她与谁在了一起,或者又与谁做了什么!与谁多么亲密!


    从他们重逢,他再次见到她的第一秒开始,桑意就必须属于自己!


    他的理智一点点,被燃烧的妒火,占有欲而吞噬,心内苦涩的恨意,交织着曾被抛下的疼痛,一同向他席卷而来。


    陈恣的耐心,终于在此刻到达了顶点,他俯身,再次深深吻住了桑意,宽大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径直压倒在了,他们身后,完全足够容纳他们二人的软垫上。


    再次被陈恣俯身吻上来的时刻,桑意浑身都有些颤抖,几乎整个人都在升温,可鬼使神差的,她就是不想放开他,甚至根本不想伪装,只想紧紧抱住他。


    既然他觉得自己愧对于他,是自己欠他的,那她愿意还,哪怕把自己燃烧殆尽,哪怕让自己粉身碎骨,她都愿意还。


    她明白,她和陈恣逃不开的命运,早从初三那一年,在陈家的第一次初见,便就已经注定了。


    从年少时期开始,他们就如同两株缠绕的植物,汲取着脚下的沼泽与烂泥里,那一点点的光和养分,彼此倚靠着,恣意生长,肆意沉沦。


    而陈恣,就像她这一生里,也根本逃不开的瘾,深深刻在她骨头里,无论她找了多少借口和理由,去躲藏,去逃避,甚至去遗忘,这份瘾,还是会在深夜里,从她骨血里疯长出来,繁茂至极,根本无法受控。


    唇上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是脖颈,锁骨……一个又一个滚烫的烙印一般的吻,被陈恣接二连三的,落在她身上……


    不同于四年前,高三那年,她和陈恣,因为那根本逃不过,也躲不过的天灾人祸,而无疾而终的那个夜晚。


    现在,不会有任何人再来打扰她们。


    迷蒙的水雾和升腾暧昧的逼仄空气里,温度在不断上升,陈恣身上的薄荷清香,将她整个人席卷,与她身上的青草气息不断融合侵蚀。


    紧密相连的瞬间,陈恣细密的吻,落在桑意的眼睫上,而她眼尾,却骤然滑落了一滴滚烫的泪珠。


    她纤瘦的胳膊抱紧了陈恣,兀然颤抖了一下,在陈恣耳边,落下了一个字来。


    这个字,却令理智丧失的陈恣,立即停下了动作,一切的怀疑与妒火,在这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心内,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狂热欣喜。


    她说:“疼……”


    第58章


    这是在陈恣印象里,那个一向坚强,永远不会低头,昂起头颅,挺直腰背的少女,头一次,对他说出,她疼,这样的字眼来。


    陈恣停下一切的动作,低头看去,点滴殷红,落在黑色的皮质坐椅上,如同盛开的红莲,提醒了他,刚才他对桑意的猜忌与怀疑有多么无理。


    她是完整的,而且自始至终只属于他一人。


    桑意的眼泪还未停止,陈恣亦瞬间慌了神,头一次,在她面前,明白了什么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滋味。


    他一把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西装外套,将她轻轻裹住,随即又抱起了纤瘦的她,将她紧紧搂在了自己宽阔的怀抱里,如同拥着一件失而复得,此生不换的珍宝。


    “对不起,桑意,是我不好!是我失控了!你骂我,打我吧!”


    陈恣哑着声音,愧疚的低下头去,将带着温度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她眼尾,小心翼翼吻干她的泪水,笨拙的软下声音,不住在她耳边道歉。


    桑意艰难的睁开一双犹红肿着的鹿眼,在朦胧的视线里,看向搂紧她腰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进骨血里一般,陈恣那张写满愧疚与懊悔的脸。


    她忍不住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向他脸庞,却能感觉到,几乎是在触碰到他脸的下一秒,他宽大的手掌便覆住了她的手背,将一个又一个绵密而滚烫的吻,落在了她掌心里。


    即使,自高三那年,选择离开陈恣那一次,桑意便已经从那场困住陈恣的梦魇里,以及王妈不肯多说,讳莫如深的表情里,大致猜测到了,陈恣母亲去世的事情,必然在他心里留下了此生难以痊愈的伤疤。


    自那时起,她就清楚的明白了,他内心是一个多么缺乏安全感的人。


    她亦有在脑海里试演过,若是与陈恣重逢,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场面,但这一次,突如其来的重逢,仍然超出了她一切的想象和预料。


    陈恣果然如同一团火,在见到她的那一秒开始,便肆无忌惮的燃烧了起来,根本没有给她后退的机会。


    身体内的疼痛,以及皮肤上传来的刺痛,犹在提醒着桑意,刚才陈恣是抱着多么必然的决心,来占有她的一切。


    可


    这不就是陈恣吗?


    在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面前,是那个痞帅,张扬,完美,引来无数女生仰慕,暗恋,喜欢的校草陈恣。


    可只有她知道,实际上,他从不完美,内心敏感,极其严重的缺乏着安全感,习惯用控制一切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的脆弱与不安。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活在疼爱他的母亲去世的阴影里,活在漠视他一切感受的,父亲的忽视里。


    事实上,初次在陈家见到他那一眼时,桑意便能看到。


    这个冷冷直视着她,神情和表情,皆冷漠无比,如同一块寒冰的少年,那双眸子里,一片令人触不可及,琢磨不透的漆黑底下,其实藏着一团,随时会燃烧的耀金色火焰。


    也因此,这团火纵使烧到了桑意身上,可她却觉得,这些痛楚,都远远比不上,她心脏上,因为牵扯着陈恣,为了他而疼的那份疼痛。


    “桑意,这四年来,明明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已经变了,我变了那么多,变得那么强大,变得那么成熟,变得从来不惧怕任何挑战,也从来不惧怕任何人。”


    “可是,唯有你!只有在你面前不一样,只要见到你,我就会失控,就跟着了魔一样,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也根本无法接受,除了我以外,你和任何一个人在一起……”


    陈恣眼尾却红了一下,轻垂的浓密黑睫颤抖着,仿佛笼上了一片黑影,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明明,这几年来,在接手瀚海集团后,他成为了最年轻的董事长,他几乎把一切的精力,时间和心思,都花在了完成那份夸张的对赌协议,成功收回股份上。


    明明他把自己忙成了一台机器,尽量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空闲时间,以防心里那处属于桑意的角落,有任何可乘之机时,便见缝插针的发作,隐隐作疼。


    明明对着顾斐斐和蒋亮,他可以掩饰的如此好,假装不在意,把成为彼此更好的圆,这样的话,如此轻松的说出来。


    可陈恣精心构建的,所有一切的伪装,却还是会在真正见到桑意的那一秒开始,便立即溃不成军,彻底崩塌。


    “陈恣,是我要说对不起,我欠当年的你,一个道别。”桑意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说出的话令陈恣有些意外,低头看向怀里的她。


    桑意那双有些红肿,却清澈的如同被水洗过一遍的眼睛,看着他,如是接着说道,语气里带着自责:


    “我明明知道,那时是你最脆弱的时候,我不能选择在那个时候离开你,可是……我还是选择了离你而去,连一句再见,也没有对你说。因为,我始终过不了心里那关。”


    陈恣心里沉了一下,他突然就理解了,或许桑意的苦衷,确实是超出他想象的,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实现梦想这一件事情。


    所以才会令她如此难以启齿。


    “没关系,如果你现在不想说的话,我会等。”他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她乌黑的发丝,再次紧紧抱住了她,语气坚定的安抚她道。


    桑意仰头,看着陈恣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突然就意识到了,比起他的缺乏安全感,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缺乏信任感的人呢。


    事实上,因为漂泊多年,她很难真的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她毕生所爱之人。


    正是这份不信任,使得她总习惯逃避,选择独自去面对一切,而不是开诚布公,将一切的苦衷与烦忧,向陈恣说出来。


    这对陈恣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她甚至没有给予他知情的权利。


    陈恣坚定的声音却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但是,桑意,请你相信我,无论是什么,我有和你一起面对的能力!从我爸去世以后开始,我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陈恣了。”


    听到他这句话,桑意却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陈叔叔他去世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无论是蒋亮还是顾斐斐,都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情。


    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陈恣在国内过的很好,还在学校里读大学,过着挥霍悠哉的富二代生活。甚至在看到高中同学发出的那条朋友圈里,有陈恣的照片时,以为他已经有了女朋友,轻松谈起了恋爱。


    显然,所有人都在瞒着她,陈瀚海去世,陈家早已变了天这件事情。


    陈恣眸光却沉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复杂:“这些事情,等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让司机过来,送我们回去。”


    他的表情,令桑意心里更加抽疼了一下。


    当年赵梦去世的时候,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因为她身边还站着陈恣那副,刚刚成年没多久,虽然肩膀尚还孱弱,却一直陪伴在她左右,为她擦拭眼泪,给予她支撑的身躯。


    可陈瀚海去世的时候呢?她在哪里?她远在异国他乡,莫说陪伴陈恣,她甚至对此毫不知情,一无所知。


    陈恣,到底背着她,独自一人经历了多少事情呢?


    身穿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很快就赶了过来,恭敬的向陈恣点头示意后,便稳步启动了车辆,向前驶去。


    桑意涨红着脸,她整个人都被陈恣那件宽大的,散发着他身上独特薄荷香味的,黑色长西装外套牢牢裹住,被紧紧抱在他宽阔的怀抱里,几乎只露出一张小脸在外面。


    陈恣显然不会想让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她。


    更令桑意疑惑的是,他会送自己回家吗?还是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事实上,她对现在的陈恣,处于何种情况之下,一无所知。


    “桑意,你先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再叫你。”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异动,陈恣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如是朝她说道。


    桑意有些犯了困,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她就忙碌了起来,筹划自己的这场慈善拍卖会,其实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好好合眼休息过。


    她点了点头,竟然不知不觉,就在这辆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里,在陈恣这个她怀念已久,熟悉而温暖,令她感到莫名安心的宽阔怀抱里,沉沉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陈恣抱着她下了车,长腿一迈,往一栋,比起她画展举办时的那栋庄园,还要更加华丽数十倍的,占地极其广阔的独栋庄园里稳步走去。


    桑意有些惊讶,这很显然,是属于陈恣在英国的资产。


    庄园内,已经有佣人们迎了上来帮忙,陈恣却一一拒绝了她们,抱着她,一路上了二楼的阶梯,到达了面积宽阔,装潢古典而优雅,拥有壁炉的卧室里,将她轻轻放在,铺了白色羊毛毯的雕花实木床上。


    随即陈恣高大的身影又站了起来,走到浴室前,打开了门后,亲自为她调试起了浴缸里热水的温度,朝她轻声说了一句:“你先洗个澡吧。”


    “陈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英国的?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有慈善拍卖展?”


    桑意将滑下肩头的,自己身上那条墨绿色晚礼服的吊带穿好,赤着脚,走到了他面前,忍不住朝他问出了口。


    陈恣目光却落在她,直接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皮肤雪白的裸足上,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单手抱起


    了她来,将她放回了床上。


    随即拿来了一双,他自己的拖鞋,亲自为她穿上。


    桑意脸上已然红了一片,感受到陈恣掌心的温度,看着他为自己做这些事情。


    为她穿好了拖鞋以后,陈恣才抬头,炙热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回答她道:


    “我也是今天才到的,这栋庄园是我爸很多年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少来这里。至于你办慈善晚会的事,在伦敦名流圈里,早就是公开的消息了。”


    桑意红着耳朵,点了点头,陈恣今天才到了英国,就去参加了她的慈善画展,用一般人无法想象的高价,拍得了她的作品。


    那他来英国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了,就是为她而来的。


    当桑意洗完了澡,穿上了陈恣为他准备好的黑色丝绸睡衣时,走到镜子前,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


    她和陈恣竟然在时隔四年以后,真的重逢了,而且是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而她甚至,因为这场重逢,令自己完全属于了他。


    桑意伸出纤长的手指,抚向面对这一整面镜子时,才发现的,令她惊讶的,从雪白的脖颈开始,便陆陆续续,几乎布满了她全身的,被陈恣一自留下的,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吻痕。


    她涨红着脸,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些都无一例外的告诉了她,陈恣对她的独占欲,到底有多么强烈。


    无论分别了多久,时隔了多久,她们之间的这份自高一开始萌芽的感情,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未曾消失过,甚至因为这场分离,而愈演愈烈。


    桑意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也疯了,否则为何她将整个自己都献祭给了陈恣这团,尽情燃烧,吞噬她的烈火以后。


    她不仅一点也不觉得后悔,甚至觉得这还不够呢?


    桑意穿着这件明显不符合她尺寸,完全能够垂到她脚踝处,属于陈恣的黑色丝绸睡衣,走出浴室门时,看到陈恣,也早已经洗完了澡。


    他高大的身量,同样也穿着这款黑色的丝绸睡衣,正安静的坐在床上,拧紧墨眉,盯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骨节修长的手指敲打着键盘,似乎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听到她的脚步声靠近时,陈恣才一把关上了手里的电脑,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显然也因为她苍白的皮肤上,随处可见的深红吻痕,而有些不自然。


    他薄薄的耳根红了一下,向她柔声问了一句:“还疼吗?”


    “你还没告诉我,你爸去世的事情呢。”桑意自然明白,他问的到底是什么问题,坐到了床沿,红着脸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陈恣眸光沉了一下,缓缓回答她:“在我大一的时候,就去世了,本来就是癌症晚期,又去了所谓,狗屁的大师那里,踩中了一尊金佛摔倒,头部受伤严重,根本就没有回天之力了。”


    踩中一尊金佛摔倒?桑意心内惊讶至极,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陈瀚海那张伪善至极,手里终日揣着佛珠的脸。


    这样一个信命,信佛,最酷爱玄学之道的人,最后竟然因为大师,而延续了宝贵的治疗期,又以这样讽刺的方式,结束了这一生。


    这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却又不得不让她想起,这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话来。


    毕竟,陈瀚海风流成性,背叛了自己的发妻,令她自杀,又丝毫不管不顾,他自己唯一的儿子,从不考虑他的感受。


    桑意抬头看向陈恣侧脸,继续向他轻声追问了一句:“那你爸他,有对你留下什么话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最好奇的,其实是陈瀚海对在这样生命的最后关头里,会对他唯一的儿子,留下什么话。


    毕竟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总会有裂开缝隙的那一刻吧?


    可陈恣的回答,完全出乎桑意意料,他摇了摇头,陷入了一片沉默里:“什么也没说,只让我即刻接手他的瀚海集团。”


    桑意心里抽疼了一下,眼圈逐渐红了起来,她的世界里,尽管短暂,但她不能否认,她曾经拥有一个,对她最好,最耐心,教导了她,教育了她,送给了她一整片向日葵花田的父亲。


    可陈恣的世界呢?


    他拥有的温暖更加短暂,获得的阴影,却几乎要让他用尽一生,也无法治愈。


    她忍不住,将整个人,靠近了陈恣高大的身影,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覆在他有些冰冷的,宽大手背上,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来熨帖温暖着她。


    随即,桑意缓下内心汹涌的情绪,朝陈恣缓缓问出了一个,在四年前,她就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来:


    “陈恣,你母亲跳楼自杀的那个雪天,你是不是就在现场?”


    第59章


    陈恣黑棕色的眸子看向她,这次没有任何隐瞒与闪躲,声音低沉复杂,只用简单的一个字,告诉了她答案:“嗯”


    这个答案,却令桑意几乎一瞬间,心便颤了一下,收紧了握住他手背的纤长手指,竭尽所能的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他温暖。


    陈恣目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宽大的手掌却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一开始,我妈还过得很好,很幸福,为了尽心尽力的照顾我,照顾我爸,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把生活的重心,彻底放在了我们父子俩身上。”


    “直到后来,她逐渐发现了我爸出轨的一些蛛丝马迹,那时候她拼命说服自己,那些都不是真的,她并不相信,我爸会变,直到有一次,她亲眼撞见了,我爸和别的女人亲密,苟且……”


    桑意一言不发,认真听陈恣,诉说着这一切,存在于他心里良久的,或许从未向他人诉说过的记忆。


    她在陈恣那双,极其好看的眸子里,看到那片亮金色的耀眼的棕,逐渐变得黑暗,变得沉重,变得痛苦。


    这仿佛能使桑意完全感受到他的心情,一颗心也隐隐作疼了起来。


    “那时候,我真的很蠢,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妈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笑容早就从她脸上消失了,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更加憔悴,也从来没有发现过,她其实早就抑郁了。”


    “而我却还是仗着她对我的宠溺,对她不耐烦,颐指气使,甚至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她花了很多功夫,为因为感冒,有点咳嗽的我,熬了一碗冰糖雪梨银耳汤,我也不喝,就当没看见。”


    “然后……那天晚上,她就……”陈恣的眼尾红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桑意眼圈亦红了起来,她忍不住抱住了陈恣,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如同在无声安慰着他一般。


    “时至今日,我总在想,如果那一天,我不和她作对,乖乖把她替我熬的那碗汤喝下去,她会不会,就不会在一念之间,做出那个选择了”


    “毕竟,她一心疼爱的儿子和她的丈夫没多大的差别,那时如此任性,也并不能够理解她,体贴她,关心她。”


    陈恣的声音里,多了自责,这件事情,哪怕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仍然是他心中难以跨越的沟壑。


    哪怕他的大脑,因为创伤保护机制的自动开启,已经令他根本记不清,那一天从早到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楼顶开着的窗户,以及冰冷的雪地上到底有什么,他也完全没有印象了,甚至一旦他试图去回想那个画面,头疼和眩晕就会找上他。


    可是他还是能够记起,那一晚上和着刺鼻的铁锈味道,迎面而来的,冰冷刺骨的风,停留在他脸上的感觉。


    以及在那一瞬间,他明显的察觉到,心脏有一块,彻底残缺,消逝,离他而去的震撼。


    而自那天以后,这种感觉仿佛就彻底刻进了他的骨血里,尤其在母亲的祭日,那一天中最寒冷,下雪的几个日子里,不断发作。


    纵使外人眼里的校草陈恣,有多么耀眼,多


    么受欢迎,多么有人气,多么被人喜欢,被人暗恋,被人追捧。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上,有一个永远也无法复原,无法治愈的,透着风的窟窿。


    “不是的,陈恣,你不能这么想?你知道吗,当你母亲,把这根项链送给你的时候,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她到底有多爱你!”


    “她绝对不会怪你的,你是她的骄傲,她的爱是不需要代价的,是无私的,是流通的,她一定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能心无负担,快乐,坚强,生机勃勃的活着,就像这些生命力旺盛,开满每个角落的长春花!”


    桑意早已听出了陈恣的内疚与悔恨,很显然,他在责怪他自己,哪怕已经这么多年了,仍然耿耿于怀,无法过去。


    于是她取下了她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根陈恣曾经送给她的,属于他母亲遗物的长春花项链,伸出纤长的手指,握住他宽大的手掌,把那根项链放到了他掌心里。


    陈恣听着耳畔传来的,属于桑意的坚定而有力的话语,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掌心,表情多了一丝惊讶,刚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竟然还一直有戴着这根,他送给她的项链。


    他抬头,炙热的眸光落在桑意脸上,她所说出的话,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如同一缕光,又犹如一抹亮色,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生命里,从此再也,无人可以替代。


    桑意感受到了,陈恣落在自己脸上的炙热目光,白皙的小脸,兀然又无法抑制的热了一下。


    其实,刚才与陈恣双手交握的瞬间,她也注意到了一件事情,他左手忻长的腕骨上,依然正戴着那根,她送给他的成年礼物,自己亲手制作的向日葵手链。


    “桑意,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陈恣修长的手指,兀然抚上她的脸庞,指腹抚过她今天被他狠狠碾压过,犹有些红的柔软唇瓣,沉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桑意愣了一下,没明白陈恣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睁大了一双澄澈的鹿眼,向他反问:“什么?”


    “在你来到陈家之前,其实我从来就不相信爱情,也根本不觉得这种脆弱又善变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值得去体验,或者值得去珍惜的。”


    “因为我母亲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她毫无保留,深爱上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背叛,导致她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陈恣黑棕色的眸子,紧紧锁住她,朝她张了张唇,如是说道。


    桑意听了他的答案,心内的疑惑与惊讶却少了一大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陈恣,不会相信爱情,内心严重缺乏安全感,喜欢用控制的方式,来减少身边的变数。


    可她想知道,为什么陈恣觉得她很奇怪呢?是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事实上,她印象里,无论是将母亲去世的真相向自己和盘托出,还是主动,对她说起这些,曾经放在他心底的真实想法。


    这都是曾经的桑意,不敢想象,陈恣会做出来的事情。


    陈恣低沉的声音,继续在桑意耳畔响着,指腹抚过她白皙的小脸,仿佛那里的温度令他有些上瘾:“所以,我一直觉得,爱情是脆弱而且不可靠的,它可以随时被背叛和欺骗所摧毁。”


    “因此,无论我心知肚明,有多少人喜欢我,但只要她们向我亮出底牌,甚至想要更进一步,我就会瞬间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甚至开始厌恶和抗拒。”


    桑意心内被触动了一下,那些曾经,关于陈恣态度的不解与疑惑,也在这一瞬间,便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他选择用冷漠和玩世不恭的态度,来伪装他自己,在暗恋着他,喜欢着他的女生们面前,永远是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这全都是他避免,因为相信爱情,而受到伤害的手段和方式吧。毕竟在他面前,就有着他母亲,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而难怪高一时,桑意就能够明显看出来了。桑瑜和顾斐斐,一下课就喜欢围着陈恣转,向他示好,她们的喜欢实在过分明显,明显到她这种感情方面,比较迟钝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来的程度。


    陈恣自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他很清楚,他内心并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也绝不可能允许他自己轻易爱上一个人。


    因为爱上一个人,或许在这样的他眼里,如同将软肋,以及一把足以伤害自己,甚至夺走生命的,锋利而尖锐的刀,递向别人,面向自己。


    这令桑意心内的愧疚更深了一些,而她也确实,不负陈恣的猜测,在成为他主动表白的唯一例外后,真的将那把刀对准了他,在他心上狠狠刺上了一刀后,便头也不回的抛下他,离开了他。


    “可是,桑意,你不一样,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根本无法抗拒,你对我的吸引力!”


    “你让我根本无法,在你面前,伪装我自己。你总是能够轻易,就读懂我,看透我。你给我的一切,都让我甘之如饴!快乐也好,甚至痛苦也好!”


    “桑意,你让我上瘾,根本戒不掉!”陈恣炙热的黑棕色眸子牢牢锁住她,兀然带了些病态的偏执,声音低沉而喑哑,一字一顿,在她耳畔说道。


    宽大而有力的手掌,却并未忘记,将她圈进宽阔的胸膛里,并将一连串,带着滚烫温度的吻,印在她雪白而敏感的耳垂上。


    桑意白皙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却又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有些沉沦于陈恣的亲昵,以及他身上散发着的,那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混合了烟味的薄荷清香。


    她双手扶在他肩头,自然能够明白,陈恣的这种反应,是什么样的。


    毕竟,戒不掉彼此的,又怎会仅仅是他一人呢?


    事实上,纵使分开了整整四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桑意心里亦很清楚的明白,她也根本未曾有过一秒钟的时间,曾经忘记过陈恣。


    陈恣却兀然放开了对她的禁锢,他表情有些懊悔,向她道起了歉来:“对不起,桑意。我明明已经说过了,不会再对你这样!等下我就把手机还给你,送你回去,让你去联系你的人!”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尽力克制心内涌起的澎湃情愫,转过了脸去,骨节修长的手指,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金属古董打火机,打算抽根烟冷静一下。


    下一秒,桑意的反应,以及说出的话,却令陈恣彻底停下了一切的动作,转头看向她,根本不敢相信。


    桑意兀然红着一张小脸,伸出了纤细的胳膊,大着胆子,圈住了他修长的脖颈,坐在了他身上,主动捧起了他那张痞帅而好看的脸,将一个稚嫩而笨拙的吻,印在了陈恣的唇上。


    随即朝他有些结结巴巴,紧张万分,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这样几个字来:“这一次……轮到,我来……主动了。”


    陈恣怀疑他听到的话不是真的,或者他是在做梦,桑意竟然会对他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下一秒,带着青草香味,夹杂着雨后栀子花微甜的气息,就向他袭了过来,贴的极近,这令本就未曾餍足,觉得根本不够的他,欣喜若狂。


    桑意自然是不敢再与他对视任何,红着脸,垂下长睫,只是在遵循着自己想要无限接近对方,靠近对方,与对方交织,融合的本能,而行动着。


    明明今晚,她未曾喝过一滴酒,头脑里也清醒的很,可她就是不想顾及任何一切的理智,因为令她沉沦,与迷醉的,从来不是酒精本身,而是在她身边,体会着彼此一切温度的那个人,那一切的源头——陈恣。


    然而,逞强的结果自然是半途而废,桑意的心脏本就比不上一般人,更不必提,她面对的,是这样一个,无论是体型还是身体素质,都与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差异巨大的人。


    而当她几乎耗尽了一切的力气,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整颗心脏也不


    受控制,差点跳出了胸腔里,喘息着,一刻也不敢再造次之时。


    陈恣那双有神而锐利的黑棕色的眸子,却如同狩猎一般,饶有兴趣的落在她身上,不放过一分一毫,欣赏着她一切的狼狈模样,似乎这令他更加觉得有趣万分。


    这于他而言,根本就只是个开胃菜的水平罢了,他还根本未曾开始。


    于是,桑意不得不涨红着脸,看着陈恣毫不犹豫的,将一切的主导权收回,不容她有半点的避让与退缩,在她根本无法抗拒的浪潮里,同他一起奔涌至,一切高峰的尽头,看尽所有最绮丽的风景。


    而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秒里,她唯一记得的是,陈恣紧紧拥住她,骨节修长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毫不留情的将一个又一个炙热而滚烫,带着刺痛的吻,落在她白皙的肩头。


    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的质问:“桑意,告诉我,你属于谁?”


    而在这一切猛烈的攻势之下,她就如同暴风雨中,一片勉力挣扎的树叶,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下,不得不随着高峰的到来,一次又一次的,颤抖着唇,告诉他答案:“你……”


    夜,似乎根本没有了尽头……


    理智丧失的后果,就是当第二天,桑意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她必须立即赶回学校,参加下午的毕业典礼,幸好,陈恣不仅提前命人给她准备好了合适的服装,还亲自开车送她回皇艺。


    陈恣的庄园,离皇艺并不算太远,车程两个小时左右,只是坐在他那辆,限定版的劳斯莱斯幻影上时。


    桑意低头看向自己身穿的珍珠白丝绸长裙,以及脖子上系着的法式印花丝巾,脸上仍然有些红的厉害。


    这身穿搭虽然非常美,很有艺术气息,但她也很清楚的明白,这条丝巾,最大的用处是为了遮盖她脖颈上,被某人留下的,极其明显的深红色吻痕。


    但幸好,今天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时,她会穿足以裹住自己全身,透不出任何缝隙,不会令所有人发现端倪的学士服。


    而当桑意,终于坐在副驾上,将自己关机了一整晚的手机开启时,满屏的未接来电,令她惊讶万分,赶忙一一回起了电话来。


    当她回了自己团队里所有人的电话,用流利的英文,报了平安,告诉了她们自己一切良好,平安无事时,最后她要回的,就是十几通,属于白言川的未接来电了。


    这令桑意纤长的手指,握住手机,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转过脸去,扫了陈恣干净利落的侧脸一眼。


    毕竟她如此深刻的明白了,这人根本就是个占有欲极其之强,极其恶劣的醋王,醋精一个。


    “没事,你回电话吧。”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把在方向盘上,认真开着车,朝她说道。


    显然,视力良好,观察力又敏锐的她,早就知道了,她下一个,要回电话的人是谁。


    于是,桑意放下了心来,点了点头,拨回了电话那头,白言川的号码。


    随着嘟声响起,不过几秒钟的声音,就已经被接了起来,白言川咳了好几下,焦灼的声音,瞬间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喂,桑意,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现在你人还好吗?还安全吗?”


    不知为何,桑意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弱虚弱,而且背景里,似乎传来了某些医疗仪器的声音。


    于是,她赶忙回答他道:“我没事,白言川,昨天是有人来找我了,所以我跟他走了,我现在很安全,你不必担心。”


    “反倒是你,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好,你是感冒了吗?”


    桑意忍不住向白言川反问了一句,而相应的,她立即接收到了,来自身旁人的炙热眼神,对方显然对她的用词,仅仅只是“有人”而觉得不满。


    “有人来找你?谁啊?桑意,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跟他走?那个人,该不会是陈恣吧?”


    白言川并没有回答她关于他自己的部分,只是继续向桑意追问,而他的推理能力,以及聪明程度,令桑意都有些惊讶,不太明白,他是如何能这么快,便猜到来人是谁了。


    桑意也并不想隐瞒,毕竟,于她而言,白言川是她的朋友,她并没有什么需要骗他的事情,于是她点了点头,回答了白言川的追问:“嗯,是的,他来英国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显然,是白言川沉默了好几秒钟。


    桑意知道,自己昨晚做的确实不对,害身边的人,为了自己而提心吊胆,一整夜睡不好觉。


    更不必提,在英国这几年来,白言川其实帮过她不少忙,于是她整理了一下语言,张了张唇,打算向他诚恳的道一句歉。


    白言川的声音,却再度在她耳畔响了起来,他的语气,仍然是平静无波,温润如玉的,似乎很快便释然了过来:“嗯,我知道了,下午你别忘了毕业典礼的事。”


    “好,我正在往学校里赶呢,谢谢你的提醒!”和他寒暄了几句以后,桑意这才挂断了电话。


    陈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兀然向她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来:“你在国外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吧?”


    “你怎么知道?”听到陈恣骤然这么问,桑意愣了一下,瞪大一双鹿眼,仰头看向他。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自从高三那年,陈恣与她决裂后,就没有加回她的微信与电话,她们两人几乎处于断联的情况。


    除了她单方面借了顾斐斐的小号,假借了陈恣表妹的名义,与他偶尔聊天,并且看他朋友圈近况以外,便再无联系。


    所以,陈恣应当是没有理由,知道她在国外,过得如何才对,怎么会突然问出,她在国外过得很辛苦这样的话来。


    陈恣的表情却变得有些不自在了,薄薄的耳根红了一下,回答她道:“当然是猜出来的,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来了异国他乡,肯定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那倒也是,不过对我来说,这并不算辛苦。这只是为了实现我的梦想,所要必须付出的努力与汗水罢了,能够换来今天,我觉得一点都不苦!”


    桑意语气坚定回答他道,不服输的整张小脸上,写满了对于梦想的执着,与勇敢坚韧。


    无论时间如何变换,她仍然是陈恣记忆里那个,挺直腰背,从不曾放弃过她的梦想与追求的少女,未曾改变过分毫。


    “嗯,桑意,你真的很棒,几年的时间,就可以成长为,伦敦极富名气的策展人。今天你还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表讲话吧?”


    陈恣毫不吝啬于,对她的夸奖,有神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朝她继续追问道。


    “对,你怎么知道的?”因为他的肯定和夸奖,桑意心里有些暖融融,仰头看向他,笑了一下,嘴角边的小小梨涡,绽放了开来,回答他道。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陈恣的消息来源似乎很广。


    而她必须更新对于陈恣的一切认知了,他的身份不再是曾经与他势不两立的,所谓的“哥哥”,也不再是大学生,而是一家庞大企业集团的掌舵者,驰骋商界的强大存在。


    陈恣语气淡定,表情自若的回答她道:“你们学校有邀请我去颁奖,因为瀚海集团,在皇艺有跨国艺廊的合作项目要启动,但我拒绝了,只要了观礼名额。”


    “原来如此。”桑意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看来瀚海集团的资本庞大,涵盖的产业与项目,远比她想象中,都要多的多。


    于是,她也忍不住,向陈恣问了一句:“那陈恣,你大一的时候,还只是金融学院的新生,就把瀚海集团接了过来,挑战性那么大,这几年你应该过得也很累吧?”


    “差不多,这四年的时间,我几乎全部放在工作上了,单单只是收回股份这一项,就已经殚精竭虑,无暇顾及其他。”


    陈恣表情多了些复杂,回答她道,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桑意却能够听出,他这句话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毕竟,从重


    逢的第一面开始,她就看出了陈恣,无论是脸上,还是气质上,都能够明显看出来的,不再轻易喜形于色的成熟与稳重。


    以及骨子里所真正散发出来的,那份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自信从容,这些必然都是这四年来,他在商界的经历以及所取得的成功,带给他的。


    与此同时,另一个令桑意想要迫切知道答案的问题,令她长睫颤抖了一下,忍不住低下头去,绞了绞纤长的手指,问出了口:“那你,有没有谈恋……”


    “没有,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还未等她将最后一个字说完,陈恣的答案已经告诉了她,他炙热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令桑意脸上瞬间红的厉害。


    果然,她看到的照片,只是她自以为是的一个误会罢了,陈恣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谈恋爱,也从来没有将她忘记过,否则,他不可能将那根手链,一直戴到了现在。


    “桑意,你这么在意,我有没有谈过恋爱这个问题。这说明,你很在乎我吧?”


    正到了等待红灯的间隙,陈恣黑棕色的眸子直视着她,顺着这个问题,骨节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白皙小巧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沉声向她问道。


    桑意红着脸,长睫颤抖了几下,却有些不敢与他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对视,陈恣的问题很明显,不仅仅是在问她,在不在乎这个问题。


    下面藏着的,是关于,喜不喜欢,爱不爱,更深层次含义的问题,几乎在他嘴里呼之欲出。


    她心情有些复杂,纵使答案是如此简单,如此明晰,在一瞬间,便可以在她心内浮现出来。


    可她并未忘记,陈瀚海与她说的那件事情。无论如何,陈恣是陈瀚海的儿子,而他父亲,是间接导致她母亲身亡的罪魁祸首。


    这一条鸿沟,她真的能够跨越?并且心无旁骛的和陈恣在一起吗?


    陈恣似乎看出了她的沉默,兀然又问出了一句,令桑意意想不到的话来:


    “桑意,难道拍卖展,你那副画上,画的人是白言川?”


    第60章


    陈恣怎么会认为,她那副画上,画的人是白言川呢?


    桑意愣了一下,果然,自己表达的方式,以及说出来的话,在这个人眼里,还是太隐晦了吧,所以才会觉得,她画上的人,不是他,而是白言川。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忍不住看向干净利落的侧脸,向他追问了一句。


    对方却抿了抿形状好看的唇,一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表情里多了一丝困扰与疑惑:


    “毕竟,那天我来的比较晚,直到你第一幅画,展出完,开始竞拍的时候才到场。”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说明,当时自己解说那副画时,陈恣根本没有听到,怪不得,他会这样猜测。


    桑意脸上红了一下,要她将那些话再原封不动的,当着陈恣的面说一遍,这于她而言,实在是有些过于直白了。


    陈恣的目光却未从她身上移开,借着等待红绿灯的间隙,骨节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好整以暇的扫了她一眼,似乎在等待她的解释:“嗯?”


    “咳,你是误会了……我画上画的人,不是我和白言川。”桑意垂下眼眸,长睫颤抖了几下,有些不敢看他。


    陈恣沉声追问的声音,在她耳边紧接着响起:“那你画的人,到底是谁?”


    桑意能够看出来,他似乎很在意这个答案。毕竟这幅画是她在英国时完成的,而且是在她临近毕业的画展上,很大程度上,能够反应出来她的心境。


    但其实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即使这幅画陈恣并不清楚,她画的是谁,但还是以如此高昂的价格拍了下来,以支持她对自闭症儿童的慈善捐献。


    “那幅画上,画的少女确实是我,至于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少年……是你,陈恣。”桑意语气坚定,告诉了他答案。


    陈恣显然没有预料到,会从她嘴里,听到她亲口说出了这样的答案,他抑制不住的扬了扬唇角,这件事情非常重要,证明了即使分别了四年,桑意并没有忘记他。


    他在她心里的重量,依然十分重要。


    “那你为什么要画我?你那副画,想表达的含义是什么?”不想将心内的窃喜与高兴,在桑意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陈恣正了正脸色,继续开着车,向她追问道。


    桑意脸上再度红了一下,攥紧了纤长的手指,这人怎么那么喜欢对自己刨根问底?


    她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答案,已经足够了。


    但她却忘了,陈恣向来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啊,恣意洒脱,无所拘束,自由不羁。


    于是她不得不挠了挠头,看向车窗外,一边吹着钻进缝隙外的几缕凉爽的风,为自己红了的脸降温,一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回答他:


    “也许,是我一直有想要治愈某个人,并且让某个人,永远站在光里的执念存在吧。”


    治愈?站在光里?陈恣听着她这句话,细细思索着她话里的含义,如此,她画的画里,站在雪地里的自己,在她的牵引之下,走进她脚下的一片向日葵花田里,就是这个意思吧。


    很多时候,陈恣都能在桑意身上,看到一种名为英雄主义的存在,这种耀眼的存在,于他而言,正是她身上最独特的吸引力。


    他时常不能理解,为何一个人的身躯里,会迸发出如此强烈的生命力。


    明明,一路以来,她成长之路上,遭受的坎坷并不比自己要少,甚至她拥有一颗,从出生开始,就并不完美的,在别人眼里看来,残缺的心脏。


    可她偏偏充满了勇气与能量,不仅在异国度过了艰难的四年求学岁月,却也凭借她的毅力和艺术上的才华,真的完成了她成为知名策展人的梦想。


    更重要的是,她始终没有忘记过他,甚至她还想用她所拥有的光明与温暖,带他彻底走出心里的阴霾,走出那片冰冷的雪地。


    陈恣不由勾了勾唇,逗了桑意一句:“哦,某个人听了,觉得这幅画很有意思,也很感动。但比起这幅画,更有意思的,是昨天晚上,有个人对我的主动与热情。”


    “你!”桑意转过头来,白皙的小脸早已涨得通红,睁大了一双鹿眼,不敢置信的瞪了他一眼。


    果然,她就知道,这个人无论在别人面前如何,在自己面前从来就没变过。现在更是话里的直白与炙热,根本不加掩饰了,真正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而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的话逗弄以后,她脑海里却无法抑制的浮现出了,昨夜在庄园里,在那张天鹅绒大床上,她和他,堪称疯狂的这一晚。


    她根本无法忘记,自己主动以后,对方贪婪而炙热的目光,永不知足一般,落在她身上,骨节宽大的手掌,牢牢握住她纤瘦的腰身。


    甚至脸上的表情痞坏至极,唇角上扬,故意看她因为身体较弱,根本不能承担那样大的消耗,在他身上喘息不止,最后彻底乏力,沉沉睡去,被他抱起去浴缸清洗。


    真是疯了,自己脑子里现在为什么要回想这些?


    桑意红着脸拼命压制,那些四处乱窜的,记忆片段。


    陈恣那张好看的脸,却兀然凑在了她面前,炙热的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眼尾微微上扬,声音低沉而蛊惑,朝她无比笃定的说道:


    “桑意,你承认吧,分开了那么久,你还是无法忘记我,难道整整四年的时间,还不能够证明,你当初的话是错的。”


    “我们之间的相爱,从来就不是曾经处在困境之下,相互依靠产生的错觉。”


    桑意低着头,长睫颤抖着,这一次连白皙的耳朵也开始红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陈恣说的话是对的。


    因为这四年来,无论她有多少次来说服自己,仍然无法否认,她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好了,学校已经到了,我先下车了!”幸好,前方就是皇艺了,许多换上了毕业学士服的学生们,正在三五成群的往校园内走。


    可以逃离这样太过暧昧的独处环境,桑意不管不顾的伸手去开车门,却又无奈的发现了一个现实,她不知道如何打开这辆劳斯莱斯幻影的车门,而相应的,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了校门口,这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上。


    陈恣显然知道她的企图,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高大的身影凑近她,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她耳边沉声说了一句:“我来帮你开。”


    他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桑意能清楚闻到他身上,那股在她记忆中从未消散过的独特的,夹杂着烟味的薄荷清香,他伸出有力的胳膊,骨节修长的手指,按向她右上方的一个按钮。


    桑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极其合身,带了几分艺术气息的米白色定制西装身上,脑海里却又莫名其妙的浮现出,对方昨夜展露在自己面前,那副堪称顶级的黄金身材,宽肩窄腰长腿,八块腹肌,鲨鱼线,人鱼线俱全。


    随着他摁下按钮,一道声响在她耳边响起,右侧的门果然开了,桑意忙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就要下车。


    下一秒,她纤细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扣住了,正是陈恣,她有些惊慌,转头看向他,睁大了一双鹿眼:“你……你还要干嘛?”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陈恣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修长的手指,却径直抚上了她的脸,温热的指腹,带着他身上的温度,碾过她的脸颊和淡色的唇瓣。


    桑意赶忙矢口否认,解释了起来:“怎么可能?我的脸不红啊,应该是车里的温度太高了吧,现在又是夏天,太闷了……”


    为了能让自己表现的更加自然一点,她甚至笑了一下。伸出手掌扇了扇风,尴尬的向陈恣解释着,可她很清楚的明白,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在陈恣面前,出现一些莫名奇妙的生理反应。


    从初三毕业那年开始,一直到她如今的大四毕业,她生命里经过的所有人里,她唯独会因为陈恣,而变得不同,难以受控。


    “小结巴。”对方却凑近她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蜗里,猝不及防的说出了三个字来,令桑意惊讶至极,瞪大了一双鹿眼。


    什么小结巴呀?曾经叫她小瞎子,现在他是又发明了什么对她莫名其妙的称呼吗?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百思不得其解。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却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好看的唇径直在她嘴角边,吻了一下。


    这个吻很浅很浅,却又带着不由分说,不容抗拒的分量,令她整颗心又有如触电一般,酥酥麻麻的。


    陈恣的唇擦过她白皙耳垂,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向她解释了这个外号的来源,却令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身上也止不住的升温:“桑意,你还是这样。不擅长说谎,一说谎就变成小结巴。”


    “我,我必须得马上去学校了!”幸好,对方已经放开了对于她手腕的束缚,桑意快速下了车,头也不回的,便往学校门口走去了。


    到了皇艺,桑意那一整颗加速跳动的心,才算逐渐稳定了下来,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陈恣这样一个存在,即使分开了那么多年,昨天才算再一次重逢,可她们之间产生的化学反应,却从未曾听过。


    甚至这种化学反应,比起高三那年,她离开陈家时,对陈恣的感觉,还要更加浓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hi,Ann……”路过的同学们,看到她出现,无不向她挥手打招呼,毕竟她自从有了名气以后,也成了学校里的一个传说。


    大多数时候,她都在策划各路艺术家的展出,而令她一炮成名的,这个名为艾莉森的房子的欧洲巡展,她也完成的非常成功。


    桑意向她们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忘记,红着脸将自己脖颈上那条丝巾系得更加全一些。


    毕竟她可不想,自己那满脖子的,被陈恣留下来的深红吻痕,在众人面前袒露出来,毁掉她一直以来,在学校里所留下的高冷形象。


    直到换好了自己的学士服装扮,戴好了帽子,又用自己随身带着的化妆品,快速给自己画上了一个,显得气色有精神的淡妆以后,桑意才向礼堂里走去了。


    现在距离下午的毕业典礼,时间已经非常临近了,她心内亦多了一些紧张,一会儿她就会在自己的导师,欧文教授的安排下,走上讲台,用全英文面向所有皇艺的毕业生们,发表自己,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讲话。


    当桑意走到了偌大的,几乎已经坐满了毕业生们,气氛隆重而热烈的礼堂里,一道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有名女生叫了她的名字,走到了她面前来。


    她向对方打了个招呼,虽然她和对方并不算太熟,但因为都是中国人,一起完成过小组作业,所以她对对方还是有些印象的。


    而且,她隐隐记得,对方看向白言川的眼神,似乎是带着仰慕与喜欢的,甚至她为了成功和白言川分到一组,还曾经找她换过好几次搭档。


    “桑意,你知道白言川昨天晚上去医院了的事吗?”然而那女生却向她问出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问题来,表情里带着担忧。


    白言川去医院了?因为什么事情?难道是因为自己昨天没有接他的电话?没有和他说明自己的去向?桑意听了她的话,有些不敢置信。


    那女生看出了她脸上的惊讶,明白了过来,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向她道了句歉:“对不起,我也是担心他,又想到他一直和你是最好的朋友……”


    “我没事,也没去医院,不必担心。”此时,一道声音却从他们耳边传来,正是白言川。


    他同样身穿着皇艺的学士服,气质看起来更加温润如玉了,只是桑意不明白,这是不是她的错觉,白言川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又苍白了一些。


    “没事就好,我去朋友那边了……”那女生目光落在白言川身上,脸上红了一下,匆匆说了一句话,便羞涩而局促的离开了。


    桑意抬起头来,望向白言川那双浅灰色的眸子,试图从他那双看起来总是平静无波,淡定无比的眼睛里,找出些端倪来,可她根本找不到什么。


    就像高中时,他画里那一整片寂静而沉默的花海上,飞着的海伦娜闪蝶,明明看起来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她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


    “你真的没事吗?如果有什么问题,千万不要瞒着我。”桑意不由张了张唇,向白言川说道。


    白言川却摇了摇头,朝她笑了一下,似乎什么都不重要,能让他觉得开心的,是她的这一句问候:“我真的没事,桑意,你是在关心我吗?”


    猝不及防,听到他向自己追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桑意点了点头,认真回答他:“对,我在关心你,毕竟,你是我来到英国以后,最好的朋友。”


    在听到她说出的最后几个字时,白言川脸上的笑容,不可或闻的凝固了一下,但随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朝她道了句谢:“谢谢你的关心。”


    毕业典礼马上开始了,欧文教授的声音在偌大的会场里响了起来,校长和领导们也已经入了座,桑意心内亦有些紧张,一步步从会场后排,向台侧走去,等待领导们发言完后,自己上台发言。


    才站住了脚步,她已经感受到无数目光汇聚到了自己身上,毕竟,皇艺从来不缺,自带资源与背景入校的贵族子弟,而谁都无法想象到,最终她这样一个,家境不好,全靠自己努力的亚洲人,会成为优秀毕业生的代表,踏上讲台,发表讲话。


    “下面有请皇家艺术学院,优秀毕业生代表,桑意上台发表讲话!”欧文教授洪亮的声音响起,桑意稳住了心神,面带微笑,以自信从容的姿态,走上了讲台。


    几乎才走上讲台,在话筒前站稳的第一秒,她就注意到了,坐在正前方的嘉宾席位上,一身米白色西装的陈恣,他目光炙热,极其坦然的落在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欣赏。


    这令她耳根又微微红了一下,果然,这人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呢?他必然要来看自己发表讲话的,只是这种情形,令桑意觉得有些恍惚。


    即使是四年前的她,也绝不会想到,她会如此快的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伦敦最炙手可热的策展人。而这一刻,竟然还有陈恣在台下见证。


    台下已经安静了


    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身上,她现在在皇艺其实已经算是个名人了。


    “各位皇艺的同学们,我很高兴,能站在这里,作为皇艺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表我的讲话,在这里,在所有老师们的教导下,尤其是欧文教授的悉心栽培,我度过了我极其充实的四年大学生活。作为策展人Ann,我在皇艺的展馆,成功完成了,改变我命运的,关于稚拙派天才画家艾莉森的一场展出……”


    桑意语气诚恳,包含着对于追求梦想的热烈与真切,用极其流利的英语,将自己四年来的心路历程,以及所取得的机会与成就,娓娓道来。


    她看到许多毕业生都听的十分认真,包括坐在正中间位置上的白言川,他脸上带着微笑,有认真听她说出每一句,无比真挚的感言。


    桑意莫名有些感动,她并未忘记,成长路上,这一路以来,所受的挫折与苦难。


    她没有忘记,自己初来英国时,从早到晚奔忙在兼职的咖啡厅,以及超市,在夜晚的冷风中,带着一身疲惫,等待公交车到来的那些焦虑不安的时刻。


    她亦没有忘记,自己曾经为了省钱,一日三餐只吃冰冷的面包,哪怕在冰箱里,隔了夜的面包,第二天会变得坚硬如铁,她仍然会和着凉水,边走边吃,在每一个去兼职的清晨和下班的夜晚,用这样的食物来果腹。


    她同样没有忘记,在天寒地冻的大雪天里,她一连去了艾莉森的小屋门口,蹲守了至少一个星期,吃了无数次闭门羹,遭到无数次言辞拒绝,在寒风中哆嗦颤抖,最终用自己的方法,换来艾莉森一次宝贵的青睐。


    ……


    无数的记忆涌入在桑意的脑海里,过往的种种回忆令她眼眶微微红了一下,用一段,自己事先未曾准备过的结语,结束了这场讲话:


    “曾经,我是一个渺小的人,如同一株四处漂泊,却无处可去,无处可依的浮萍。”


    “曾经,我是一个困顿的人,自出生起,就不得不拘泥于,这副不同于他人躯体的限制。”


    “曾经,我是一个历经千辛万苦,仍然寻不到一丝光亮的人,自认为在黑暗中蛰伏,并且忍受,命运给予我的一切苦难,就是一切存在的目的……”


    陈恣目光落在桑意表情坚毅的那张小脸上,认真听着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深刻的明白,她说出来的话,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因为每一句都是她的经历。


    桑意语气动容,她的目光坚韧而有力,仿佛可以穿透这一所世界排名顶尖的学校里,台下的每一颗心灵: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拥有一切。我的梦想就是我的盔甲,它引领着我,穿过一切漂浮的不确定感,它使我在这所至高无上的艺术殿堂里,从此落了地,告诉我,即使再渺小的人,也能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奇迹。”


    “就像是一棵大树,生根发芽,脚底开放出,无数生机盎然,美丽的繁花。我祝福,你们每个人,都能在毕业以后,在有限而宝贵的生命里,找到那个最好的自己!”


    发言完毕,桑意面向台下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如雷般的掌声,瞬间在她耳畔响了起来,很久很久都未停止,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这场,包含真情的讲话而打动。


    直到第一个从校长那里,领到了自己的毕业证书,并且接受了自己导师,欧文教授的拔穗,与他们一起合影留念,桑意的心情仍然是激动无比的。


    因为她已经毕业了,她很快就会拥有完全崭新而不同的人生,而当她看向台下的人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到坐在前排,为了她而鼓掌高兴,甚至也拿出了手机,来拍她,记录这一刻的陈恣,眼尾也隐隐红了一下。


    与他那双黑棕色眸子,对视的瞬间,桑意兀然无比庆幸于,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她的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并见证。


    毕竟,无论是待她极好,却早已意外去世的父亲桑文笙,还是活在梦幻泡影里,从未找到过人生支点的母亲赵梦,作为她唯一的亲人,都无法见证她毕业的这一天,今天属于她的这一刻。


    而作为与她平行线一般存在,在如今终于得以相交汇聚的陈恣,并没有错过她人生里,这最重要的一幕。


    当轰轰烈烈的毕业典礼结束,桑意已经接到了伦敦好几家艺术馆的offer,她们开出了极其优渥的待遇和条件,只要她成为那里的策展人。


    她也能够预感到,此刻她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未来的方向,如何选择,需要她自己来做出决定。


    陈恣很识相,没有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打扰她,安静参加完这场典礼后,高大的身影便向礼堂外走去了,只向她发了条信息:【我在校门口的车上等你。】


    桑意握着手机,看着这条信息,心情却有些沉重,她很清楚的明白,陈恣作为一个庞大集团的总裁,日理万机,事情必然多到无法想象,而他愿意花费这样宝贵的时间,留在英国,目的显然也很简单,为了带她回去。


    可是,她真的能选择这样做吗?她能够如此明显的感觉到,那根刺,依然卡在她喉咙里,并没有消失。


    当她换好衣服,再次来到校门口时,夕阳余晖已经照亮了周围古朴的建筑,陈恣那辆拉风的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跑车仍然停在那里。


    只是透过车窗,她能远远看到,司机已经过来了,正坐在驾驶位。


    陈恣高大的身影,则坐在后排,表情严肃,正在打着电话,很显然是在远程处理公司的事情。


    桑意没有打扰他打电话,直到看到他放下手机,才走到车前,手指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


    陈恣看向她,脸上多了一丝疑惑,放下了玻璃,朝她说了一句:“上车吧。”


    “还是你下来吧,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桑意神情有些复杂,对他如是说道。


    陈恣点了点头,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站到了她面前。而当他下了这辆豪车以后,无数路过的,肤色各异的女学生们的目光,几乎瞬间都被他所吸引了过去。


    毕竟他气场强大,无论是鹤立鸡群的气质,以及还是高大挺拔188的个子,以及黄金身形,都令人难以移开眼睛,更不必提,他那张完美的,极其符合审美,痞帅好看,没有什么缺点的脸,存在感如此强烈。


    “你想对我说什么?别忘了,你和我爸签下的合同,还需要你来履约。”似乎隐隐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陈恣先发制人,那双黑棕色的,极其有神的眸子锁住她,先朝她问出了口。


    桑意仰头看向他,对此了然于心:“恩,我知道,欠你们陈家的资助,我现在,已经完全有能力去偿还了……”


    这几年来,她因为策展上的成功,事实上已经有了一次优渥的积蓄,这笔积蓄,已经完全足够她来偿还给陈家了。


    “不对,你现在用钱是还不清的。我爸和你签的那份合同里,明确提到的是,你毕业以后,必须要来瀚海集团上班,用你为瀚海创造的收益,来偿还当年资助你的债务。”


    陈恣却径直摇了摇头,紧接着提醒桑意道,说出的话,令她有些惊讶。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专门把那份合同,细细看了很多遍啊?怎么会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啊,但她不得不承认,陈恣的话,某种程度上是对的。


    上面的合同上,并没有写她可以直接用钱,来偿还,陈家对她所有的资助,以及赵梦欠下的债务。


    但相应的,从另一个方面上来理解,那份合同上也并没有写,她不可以,直接用还钱的方式来偿还。


    “可是……”桑意张了张唇,想为了那份合同,辩解几句。


    陈恣却出声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桑意,你放心,你回国以后,到了瀚海集团,我给你的职务也并不会低,你可以从艺术总监,开始做起,负责瀚海集团,艺术馆


    的板块。”


    “毕竟,我打算在国内建一系列的艺术馆,最好是能与国外的艺术院校和艺术机构定期合作,完成各种高价值的艺术展,所以你的梦想依然可以继续。”


    “我……”桑意有些语塞,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提前为自己规划好了一切,这实在令她有些出乎意料,与此同时,曾经见识过他控制欲的记忆,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难道,在此时此刻,陈恣还想要控制她的未来吗?


    陈恣观察力本就敏锐无比,似乎已经看出了她脸上的犹疑不定,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指腹轻轻碾过她脸颊,似乎在抑制着,他内心一切的情绪:


    “桑意,你还记得我十八岁生日,你喝醉酒的那天,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桑意白皙的小脸上,再度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她如何说服自己不记得呢?


    她当然记得,记得陈恣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时,一身黑衣的少年,从地上将她抱起,对她语气坚定,说出来的那句话是,我会给你一个家。


    陈恣兀然凑近她,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白皙耳垂上,沉声说道:“现在,我想告诉你,那句话仍然有效。”


    桑意的脸,已然无法抑制的,红的厉害,低着头,再也无法与他对视,心跳再度加速了起来。


    她不能够明白,为什么?十七岁那天,她因为醉酒,没有听到十八岁的他,亲口说出来的话。


    二十二岁,在她大学毕业这天,再次听他亲口说起,她仍然会为此,而心动不已。


    “桑意,我在英国还会待三天的时间,你好好考虑吧,考虑完了以后,再告诉我,你的答案。”陈恣向她留下这句话,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去了。


    桑意久久停留在原地,心内的复杂情绪,却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现在她必须做出选择了,选择权陈恣并没有夺走,而是给了她时间去考虑。


    第二天下午,伦敦圣詹姆斯公园内,这里是伦敦最古老的皇家公园,毗邻皇家骑兵队阅兵场和林荫大道,与白金汉宫相邻。


    公园内,清澈的湖泊里有鹈鹕、天鹅,气氛宁静而优雅,是桑意最常来散步的地方,但今天她来到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白言川。


    在昨夜几乎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以后,桑意突然想到了,她还可以去找别人聊天,寻求别人的意见,而白言川恰巧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比较在英国的这几年来,他是最了解她一切经历,与心路历程的人。


    “桑意,你来的真的很早。”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兀然从她耳畔响起,她赶忙从湖边的木椅上,站起了身来,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白言川,他一身简单的棕色格子穿搭,看起来却温柔而干净,很有英伦风的感觉。


    给他让出了身边的位置以后,桑意赶忙招呼他坐下来:“不算早啦,毕竟我想没有人会约人,在下午见面吧,而且是一个小时之前,突然跟你说的。”


    她挠了挠发丝,表情有些尴尬,毕竟麻烦白言川,找他出来聊天这件事,也是她犹豫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


    “恩,没关系,只要是你,我就不会觉得突然。”白言川浅灰色的眸子望向她,语气淡然,回答她道。


    桑意却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先岔开了话题:“白言川,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和规划吗?你肯定会留在英国吧?”


    骤然听到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白言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霾,随即又平静的看向了她:“恩,或许吧,其实在哪里都无所谓。”


    “无所谓?白言川,你真的很淡定,很超然物外哎,怪不得高中的时候,班上的女生,她们在背后给你取外号,叫你白猫猫,也真的太像了吧!”听到他这样说,桑意立即感叹了出声来。


    听了她的话,白言川勾了勾唇角:“那我还真不知道,她们这么叫我,不过挺有意思的。”


    “猫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它们有预知死亡的能力。桑意,你知道猫的告别方式是什么吗?”


    桑意一双鹿眼望向他,茫然的摇了摇头,有些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跟白言川瞎聊什么,毕竟已经跑题了,简直离题十万八千里,但是作为铺垫,或许这样会显得更加自然吧。


    白言川的表情却有些令她看不透,沉声回答她道:“它们会为所爱之人,尽量留下自己的气味,然后离家出走,寻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原来如此,那猫果然是一种通情达理的动物呢,即使表面看起来疏离冷漠,却如此深沉的爱着它的主人。”桑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向他感叹道。


    可是她的心思,基本也不放在现在的这场对话上,她更想知道,动物界的动物们,会拥有人这样复杂的情感吗?它们能够理解,这种明明相爱,却难以在一起的纠结与无奈吗?


    “桑意,说吧,你找我出来,是想说什么,聊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好好的听的。”白言川深邃的目光,却已经悄然转移到了桑意的脸上,他似乎已经看出了,那张小脸上,写满的一切复杂情绪。


    桑意知道,现在是她把心里的顾虑说出来的机会了,毕竟她家的事,陈家的事,白言川作为一个外人,哪怕知道了,也是无所谓的。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他说出了口:“小白,假如你深深的喜欢着一个人。但是这个人,他的父亲,间接导致了你母亲的去世,你还会选择和这个人在一起吗?”


    “你会不会将这种爱,视为对于自己母亲,对于自己亲人的背叛,然后活在愧疚与悔恨里,选择在这一生,永远远离这个人?哪怕你很清楚的明白,你的世界里,一旦离开了这个人,也就相当于永远远离了幸福。”


    桑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看向平静的湖面上,不远处漂浮着的两只依偎在一起的白天鹅,攥紧了纤长的手指,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一下。


    她想,如果没有陈瀚海告诉她的那件事,该有多好,在此刻,她将不会有任何一秒的犹豫与迟疑。


    白言川似乎仍在消化着,她话里的信息,陷入了一片沉默里,这种沉默令桑意心内,更觉得不安,或许,她这种问题,在对方看来,是极其难以回答的,棘手的事情呢?


    她转头,看向了白言川干净的侧脸,有些尴尬的想要收回,自己的这番提问。


    白言川浅灰色的眸子,却看向她,认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说出来的答案,令桑意意想不到:


    “我会选择,和这个人在一起。因为我的心是无法说谎的,内心的答案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去掩盖和否认。”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完全没有想到,一向在她眼里循规蹈矩,纪律性和家教都如此良好,一副好学生做派的白言川,会说出这样的答案来。


    白言川却目光坚定,再次看向她,一字一顿的朝她说道:


    “在我看来,追寻内心,全力以赴,才能算不枉此生。没有什么,比守护此生所爱之人,看着她过得快乐,过得幸福,要更加幸运的事情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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