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生长》 1、第一章 六月的梧州,酷暑蝉鸣不断,马路边上,不断驶过的车流,发出刺耳的噪音,三伏天的太阳,令人汗如雨下。 桑意伸出发白的手指,胡乱抹了一把,黑色齐刘海下,额头上早已冒出来的豆大汗珠,心脏逐渐泛起阵阵熟悉的隐疼。 她白皙纤细的胳膊,有些狼狈的拎着手里那个,比她人还大,已经被洗到褪色的破牛仔行李包,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 尽力跟上前方,拖着行李箱,身材纤瘦,脚步轻盈的母亲赵梦的身影。 赵梦拿着手机,一边走,一边和电话那头的人肆意调笑着,涂了红蔻丹的指甲边缘有些掉了漆,脚上那双细高跟鞋被她踩的极响。 过了好几分钟,到了公交车站,她终于挂断了这个长长的电话粥,放下手里的行李箱。 回头看了眼,跟在她身后,艰难行走的女儿。 “哎,一一,你快过来,这边有个报亭,我先给你买瓶水。” 赵梦朝她招了招手,窈窕的身影转身走到了那独立的小报亭前。 她从冰箱里,拿了瓶冰的矿泉水,抬头朝老板笑了一下:“大哥,我要这瓶,多少钱呀?能少一块不?” 一一,是桑意的小名,走到报亭前时,桑意苍白的脸上更显孱弱,连唇色都有些发了白。 正好听到母亲拿了水,跟人调笑的声音。 她的尾音总带着些轻佻虚浮,不接地气的上扬弧度,似乎永远是个漂浮在空气中的人。 与桑意那去世了三年,性格稳重,话并不多,在母亲赵梦眼里木讷,无趣,赚不到大钱的父亲桑老师,完全不同。 “来,一一,你先喝点水吧,你心脏本来就不太好,走这么久也累了吧?放心,你陈叔叔的豪车,马上就来接咱们了。” 赵梦拧开那瓶矿泉水的瓶盖,将水递向桑意,朝她说了一句。 桑意却摇了摇头,扶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框,张了张发白的唇:“妈,我今天来例假了……” “哎呀,我这记性,怎么给忘了你这事呢?那你再撑一会儿,到你陈叔叔家再喝水。” 赵梦表情有些夸张,拍了拍自己,朝她语气懊恼的说道,随即仰头,自己喝了口水。 她似乎又担心自己妆容不够精致,从手上挎着的名牌包里,拿出了一块粉饼,倚着那报亭柜子,就开始补起了妆。 桑意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走到旁边公交站台底下,提着手里的行李包,安安静静的站着。 哪怕背上书包的重量很沉,哪怕她早已被热的口干舌燥,也将脊背挺的直直的,从没忘记过父亲站如松,坐如钟的教诲。 赵梦补完妆,走到桑意面前,不忘在见面前,对她进行最后的叮嘱: “桑意,你一会儿见到你陈叔叔以后,嘴巴要甜一点,表现好点,别跟你爸一样,像个闷葫芦!” “你陈叔叔可是个见多识广的大富豪,咱们以后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抱紧人家大腿!” “我知道了,妈。”桑意淡淡的应下了母亲的这句话,即使她心里完全不认同,母亲这番抱紧别人大腿的言论。 远远的,一辆气派的黑色加长款林肯,开到了她们面前,仿佛另一个世界才会存在的东西,几乎瞬间吸引了公交站牌底下,所有人的目光。 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大,身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非常恭敬礼貌的从赵梦手里拿过了行李箱,又从桑意手里接过了行李包,打算替她取下肩上大大的书包。 “不用了,叔叔,书包我自己拿就好了。” 桑意却摇了摇头,纤长的手指握紧自己的书包带,警惕的看了那司机一眼,朝他礼貌的说道。 司机没说什么,礼貌点了点头:“好的,小姐。” 放好行李后,司机弯下腰去,恭恭敬敬的拉开了车门,朝她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公交站周围人目瞪口呆的艳羡注视下,赵梦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先上了车。 桑意抬腿上了车,坐到母亲身边,抬头看了眼车内环境后,也愣了一下,十分错愕,这已经颠覆了她对于车的概念。 这辆豪华的林肯车里,两排舒适柔软的长座椅是相对来坐的,座椅尽头则是一个摆放了各种名酒,甚至有冰箱和制冰器的豪华吧台,和前面的驾驶舱是完全分开独立的。 她们对面坐着一个身穿考究西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比她母亲大了好几岁,矍铄精明,眼尾的鱼尾纹会随着他笑容炸开来。 桑意明白了过来,这位大概就是母亲嘴里提到的,她新的继父,陈瀚海了。 赵梦在车启动前,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 她主动换了边,坐到了陈瀚海身边,挽着他胳膊,提醒了桑意一句:“桑意,这是你陈叔叔,快向他问好!” “陈叔叔好!” 桑意低下头,礼貌的向坐在对面的陈瀚海,问了声好。 却还是被母亲的亲昵举动,刺痛了一下眼睛。 即使父亲已经过世了三年,即使她早已以为,自己在漂泊中早就适应了这样的情形。 陈瀚海冲她友善的笑了一下:“叫什么陈叔叔阿,以后啊,你就叫我爸。” “我也只有一个儿子,脑子聪明得很,不过桀骜难驯,让人头疼。赵梦,我看你女儿就很乖,很懂事听话呀。” “哎呀,海哥,桑意怎么能跟你家少爷比呢,我听说少爷在学校很受女孩子欢迎,还是校草吧?而且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我家一一呀,她就学习成绩好点,初中开始就没掉出过年级第一,但是呢,死读书,把眼睛都读近视了,性子又轴,又不会变通,以后还得让你这个做父亲的,好好教教她!” 赵梦张着红唇,直接笑出了声来,表情轻浮夸张,伸手拍了拍陈瀚海胳膊,朝他讨巧般,如是说道。 桑意兀自低着头,纤长的手指绞紧书包带子,将下唇咬得发白,在脑海里艰难的消化,母亲喊出来的,你这个做父亲的这几个字。 陈瀚海听了她这话,却表情认真了一些:“对哦,桑意现在暑假才刚初中毕业吧?” “正好高一能转过来,和阿恣去念同一个高中,年级第一,这么好的成绩,都能直接免面试录取了。” “那真是太好了!桑意,快谢谢你爸!”赵梦听了陈瀚海的话,高兴极了,兴奋的唤了桑意一句。 桑意局促抬起头来,愣了一下,听到了母亲嘴里说出的最后两个在她面前,尤其重读的字——你爸。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如此轻松。 可在桑意听来,却如此沉重而刺耳。 大人们的目光还聚焦在她脸上,她张了张唇,垂着长睫,终究喊不出那个字眼:“谢谢……陈叔叔。” “你啊你,才教你的全忘了!”赵梦果然生气了,狠狠白了桑意一眼,出声斥责她道。 桑意没敢迎上母亲责备的目光,纤长的手指攥紧了自己白色的校服下摆。 这三年来,都是如此,她从未对任何一位继父,叫出“爸”这个字眼来。 对她来说,这个称呼,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能用,那就是她已经去世的父亲,桑文笙。 尽管,她如此清楚的明白,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弱小至极,还根本没有能力,去支撑起她这份心底的自尊,母亲的怒火,情有可原。 陈瀚海却朝陈梦笑了一下,一把搂住她肩膀:“小梦,桑意还是个小孩,初中生,这么小,懂什么,你别跟她计较,我看现在叫我叔叔也挺好。” 如此才算作罢。 桑意无视车里的欢声笑语和亲昵调笑,兀自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的景象,在脑海里背起了数学公式和古诗古文。 窗外的景象,却逐渐变化得超出了她的认知和想象,这辆豪车,一路往山上开。 直到开到半山腰上,开进了一幢气派至极,庞大而豪华的别墅前,两旁身穿西装的安保,已经在看到这辆车时,从两侧拉开了大门。 车往里开,竟然还要开很大一段路,如同一个会令人迷路的庄园一般,周围经过精心设计的景观环境,更是布置得令人瞠目结舌。 桑意只在偶尔瞟过一眼的浮夸的电视剧里,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这辆林肯车一直开到那别墅的台阶底下,才停了下来。 早已有身穿西装,戴着白手套的管家,撑着遮阳伞过来开车门,恭敬的弯着腰,迎接她们进去了。 桑意没忘背上自己那个重重的大书包,那里面装着她这三年来,去哪里漂泊,都会带着的,所有的,最重要的家当,所以绝不能被弄丢。 “来,桑意,一起进去!”赵梦停了一下,朝桑意伸出了手。 身后的佣人则已经自觉拿起了她们的行李,两人一起,跟在陈瀚海身后,踏进了这栋豪华至极的巨大的别墅里。 桑意走进这栋是外观设计的如同欧式古堡一般,内里装潢的处处考究,摆放着各种名贵的手工家具,以及华丽摆饰的家里。 她仰头看向头顶那盏,奢侈夸张,精心打造出来的复古水晶吊灯,有些微微的眩晕感。 仿佛此刻,她并非处在现实之中,而是进入了一个超出她想象的梦境里。 毕竟,就在昨天,来到梧州之前。 她和母亲赵梦,还挤在云澜县那栋掉了外皮的破旧单元筒子楼危房里,时刻担心,有人随时会上门,催促她们俩搬走,就此流离失所。 赵梦显然也兴奋异常,她环顾着四周,眼睛都差点看直了,挽着陈瀚海的胳膊,止不住的连声赞叹: “海哥,家里装潢的也太好看了,就跟瀚海集团一样,都太有品味了!” 桑意蹲下身来,系她那双旧蓝色帆布鞋上,散开的鞋带。 此时,她却感到,有一道强烈的目光,正停留在她身上,仔细打量,存在感很强,根本不容忽视。 她站起身来,望向这栋别墅的二楼,有两个人正趴在二楼栏杆上,远远看着她。 抬头的瞬间,桑意愣了一下,睁大镜片背后的眼睛,几乎有些看呆了。 一个高挑纤瘦,眼神冷艳,白皙小巧的脸,似洋娃娃一般好看的女生,正低头打量着她。 而女生身旁,则站着一个身高挺拔,长相痞帅,极度好看,更加吸睛,令人过目不忘的少年。 少年一脸矜贵慵懒,那双好看的黑棕色眸子,此刻正在冷冷的俯视着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二章 “桑意,那就是你陈叔叔的儿子,你哥哥——陈恣,他大你一个月,你快叫哥!” 看到陈恣出现,一脸谄媚的赵梦已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慌忙拉了桑意一把,低身扶着她肩膀,在她耳边,朝她说道。 在这样气场强大,无法忽略的目光注视之下。 桑意的心跳极快,她紧张的攥紧手里的书包带子,扶了一把鼻梁上厚重的眼镜框。 缓缓抬头,她却恰好对上了陈恣那双眼尾上挑的,充斥着冷漠,却极其好看的黑棕色眸子。 她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不屑一顾的轻蔑和嘲讽。 陈瀚海的目光也落在桑意和陈恣身上,似乎也在期待着他们首次见面,能否和谐相处。 桑意低着头,很清楚的明白,她不能再度惹恼母亲。 因为她们俩人作为寄人篱下的存在,就像四处漂泊,却无根无依的浮萍。 只能在靠近岸边的时候,全力抓紧,可以依附的一切。 在这样的压力下,她终究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再次仰起头看向着陈恣。 此刻,他骨节修长的手指,玩世不恭的夹着烟,那双气场极强的眸子,却仍然在注视着她。 桑意张了张发白的唇,几秒钟后,终于从胸腔里挤出了那个字来。 用细如游蚊的声音,朝他喊出了一声:“哥”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嘛!海哥,看来陈恣和桑意,她们兄妹俩肯定能好好相处了!” 赵梦瞬间笑出了声来,大声夸赞着她,陈瀚海也高兴了起来。 “呵……”陈恣却并未回应,一双黑棕色的眸子俯视着她们,反而勾唇笑了一下,笑声慵懒而好听。 桑意注视着他,这双眸子实在太过好看,眼尾轻微上扬,似乎天生带有几分蛊惑勾人的意味。 又如同一个引人入胜的神秘漩涡,能够轻易诱人深陷。 可眸子内里却又多了些痞气的邪性,瞳仁最深处的黑,冷得如同淬了寒冰一般。 令她只是对视了一秒,就能感觉到浑身都在发冷,根本无法接近。 此刻,他明明笑了,却未有半分笑意触及眼底。 陈恣吐了一口烟,高大挺拔的身影毫不留情的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只懒散留下两个字: “——狗屁。” 狗屁的后妈,狗屁的妹妹,他心里很清楚的明白,围着他爸转的女人们多如苍蝇。 他打赌这个新后妈,在家里留不过三个月。 少年的吐字的声线极好听,咬字轻飘飘的,如同山上的一股清泉流过,尾音有些拖长,显得暧昧而缱绻。 可说出来的这句脏话,却如此毫不掩饰的直接,无比清晰的落到了桑意的耳朵里。 她难堪的低下头去,脸上热了几分,手指攥紧书包带子。 内心却并未因为这样的羞辱,而有太多波澜起伏。 因为她无比清楚的明白着自己的处境,并且在寄人篱下的奔波之中,早已习惯了。 “陈恣!你个臭小子!你要气死你爹我吗?”陈瀚海气的吹胡子瞪眼,径直向楼上破口大骂出声。 赵梦赶忙上前抚了抚他的背,连声劝慰:“哎呀,海哥,你就别生气了,孩子还小,难以接受也正常!咱们要给他时间,慢慢来!” “你是不知道,这臭小子对付人的手段多的很!” 陈瀚海气的在富丽堂皇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来,顺了顺胸口,又接过佣人递过来的茶,才缓回来一口气,脸色铁青,数落陈恣道。 此时,桑意却感觉到,一道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 她抬起头,注意到了,那是刚才站在陈恣身旁,五官如同洋娃娃,身材纤瘦高挑的少女。 对上她的眸子,少女极大方的冲她笑了一下。 那双明艳好看的眼睛,似乎早就将她刚才叫出那句哥时的不情不愿,看得透彻至极,像是观看了一出精彩好笑的闹剧。 “哎,桑瑜,你怎么也在这里?” 坐在沙发上刚劝完架的赵梦,一抬头,看到桑榆,却眼睛亮了一下,立即笑出了声来,脸上又挂上了一副讨好的神色。 她走到桑意面前,拍了拍桑意的肩膀,催促她喊人,又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了一句: “来,桑意,你快叫表姐,她是你远房伯父桑明的女儿,桑瑜!” “听你伯父说,桑榆在学校是校花,很受同学们欢迎的,你跟她搞好关系,到时候你在学校,也有人罩你了,你和同学们也能更好的相处了!” 桑明?听到这个伯父的名字,桑意有些惊讶,她并不陌生。 因为,很久之前,她就听爸爸说起过,桑家本来就算名门望族,而最有钱有权有势的,就是早早投身经商,并混的风生水起的,她远房伯父桑明这一支了。 而她硬气了一生的爷爷,书法家桑兰钫,以及一样固执的教师父亲桑文笙,作为知识分子,他们都不愿意去涉足商界,只愿意潜心研究自己的领域,过简简单单的日子。 他们却未预料到,离开家族后,逐渐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差,最终清贫没落了下来,和远在梧州的桑明一家,也早已经失去了联系。 桑意抬头再次看了桑瑜一眼。 她是桑明的女儿,那就代表着她所拥有的身份,地位,以及财富都和作为表妹的自己,完全不同,如同云泥之别。 她艰难的张了张唇,还未来得及随了母亲心意,将表姐那句称呼喊出口,一阵脚步声却已经响起。 桑瑜显然对与她客套这种事情,根本不屑一顾。 她径直转身推开门,回到了陈恣所在的那个房间,房门被重重关上了。 沙发上,赵梦无暇顾及其他,犹在解语花一般劝坐在沙发上,铁青着脸的陈瀚海莫生气。 桑意感觉到小腹,又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 她拖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到了赵梦面前,一张白皙到几乎透明的小脸,脸色越发苍白了起来,十分难受。 “怎么了?一一?” 赵梦抬头看了桑意一眼,起初没明白她的意思,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桑意放在小腹上的手以后,明白了过来。 转过头来,她又带着讨好的笑脸,向陈瀚海问出了口:“海哥,咱们女儿一一的房间在哪儿呢?” “哦,房间啊,我早就准备好了,刘管家!带二小姐去准备好的那间公主房!”陈瀚海听到她这问话,懒得挤出一个笑容,向一个两鬓斑白,精神矍铄,身穿西装的老人发了一个指令。 刘管家立即点了点头,走上前来,带着笑容,恭敬而有礼的领着桑意往一楼的,一个房间里走去了。 推开一扇房间的门后,他对桑意说了一句:“二小姐,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 听到这样的称呼,桑意其实并不习惯,但她又在这名管家爷爷的眼里看出了慈祥。 让她有一刹那,想起了小学时,曾经教她练字,写字的爷爷,使她心里莫名多了些熟悉感。 一踏进这间房,桑意被震惊了一下,这房间大的离谱。 整个被布置成了梦幻的粉色,头顶有古典样式的水晶吊灯,不仅床上摆了许多毛绒绒的布娃娃和玩偶,还有着白色的书桌,极大的粉色衣柜,以及一间偌大的,有着粉色浴缸的浴室。 这里显然是专门请设计师,精心设计过的房间,是她永远也无法想象到的,自己会住进来的豪华公主房。 “哇,这个房间真的不错,一一,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你陈叔叔!” 一道惊叹声突然自她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浓烈的香水味。 桑意回头看了一眼,兀然出现在了她身后,双手扶着她肩膀的赵梦。 此刻她那双眼睛里写满希望,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来属于她们的幸福人生。 尽管桑意清楚的明白,每一次搬家,到不同的伴侣那里时,她都能从母亲的眼里看到这种同样的期望。 这一次,这样的期望到失望的破灭过程,又能够持续多久呢?她无法猜测,也不忍猜测。 “妈,你有没有想过,凭借我们自己的努力,也能够过上我们想过的生活呢?” 桑意攥紧校服下摆,终于忍不住仰头,蠕动了一下咬得发白的唇,对赵梦将心里这句话说了出来。 赵梦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僵住了,接着变得愤怒不已,语气有些歇斯底里,指着她骂了一句: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我早就跟你说了!要你别学你那短命的爸,别跟他一个样,死脑筋!不然我用得着吃那么多年苦头吗?我走了,你快自己收拾一下行李吧!” 桑意眼眶红了一下,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走进了偌大的洗手间里。 二楼陈恣房间内。 嘴里随意叼了根棒棒糖的桑榆,坐在书桌前,垂着长长的眼睫,修长的手指握着手里的彩笔,专心致志的在压在暑假作业本下的白纸上,心不在焉胡乱涂划着。 涂了半天后,桑榆拿起那张薄薄的白纸一看,才发现。 不知不觉中,她又在那上面写上了好几遍,陈恣这个令她痴迷沉醉的名字来。 她转头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游戏手柄,一双黑眸,正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巨幅荧幕,打着游戏的陈恣,利落干净的好看侧脸一眼。 她能深刻感受到,自从刚才那两个不速之客到来以后。 一身黑衣的陈恣,即使表情平静,身上的气压却已经变了,变得极低沉,低得令她在这间偌大的房间里,都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身上也有些冷。 “咳,恣哥哥,你爸和我爸,明天是不是约好一块去打高尔夫,谈生意了呀?你会去那边的马术俱乐部吗,我们可以一起去骑马。” 桑榆抚了一把耳畔的长发,吞咽了一下口水,没话找话说,打破了房间里的这份寂静,向陈恣问了一句,想要强行拉近一下她们的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独自面对陈恣时,总会令她心里莫名紧张,虽然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明明她个性娇纵,在学校里,是众多男生们仰望着,喜欢着,并高票投选出来的校花。 但或许是因为,陈恣这个人,跟她所接触的任何一个同龄人,都不一样。 他的心思深不可测,那双黑棕色的瞳仁里,透出来的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桑瑜觉得,她根本猜不透,也根本无法猜透。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停下了按游戏手柄的动作,一双黑棕色的眸子望着桑榆,眼尾轻佻上扬,音色很冷。 兀然问出了一个令桑榆始料未及的问题来: “你也姓桑,那新来的拖油瓶也姓桑,你们怎么一个姓?” 桑瑜明白了过来。 八成是刚才陈梦那个大嗓门,让桑意叫自己表姐的话,被房间里的陈恣听到了,所以他在问她和桑意的关系。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表情里多了几分嫌恶: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桑意,论辈分上,她是我的远房表妹,但我们从来就不熟。这都得都怪我爸了,非要救济她们这门穷亲戚,听他说,你爸是在酒会上被她妈缠上的。” “她爸出了意外,很早就死了,她妈又不正经,只会勾引人,听说跟过不少人呢,就是个狐狸精……” 砰! 桑瑜的话还没说话,一声巨响兀然从她耳侧传来,是陈恣一把砸掉了手里的游戏手柄。 她立即住了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显然正在气头上的陈恣。 她突然想到,陈恣现在又凭空多了个所谓的后妈,多了个拖油瓶继妹。 自己这样说,在他面前强调他被鸠占鹊巢这件事情,就如同在他伤口上反复撒盐。 “桑榆,你先回去吧。” 陈恣熄灭了烟,转头看向她,眼里仍然含着笑意,声音却很冷,冷得令桑榆只觉得,心里阵阵发凉。 她立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收拾好书桌上的东西,背上自己的书包。 临走前,她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朝陈恣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好的,恣哥哥,还差二十分钟就到我爸规定的时间了,我先赶回家里去了!过几天,我再来你家,找你写作业。” 陈恣眼睫都未曾抬一下,眸光晦暗不明,低低嗯了一声。 桑榆下楼时,正看到额上滴着汗,一脸狼狈的桑意。 她正冒着头顶的日光,从车上帮她妈一起抬下了一个重量看起来并不轻的行李箱来。 桑瑜嘬了口嘴里的草莓味棒棒糖,双手插兜,下了台阶,向门口,已经前来陈家接她的黑色宾利车前走去。 桑意听到了她轻快的脚步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抬头看了桑瑜一眼。 她看起来无忧无虑。 “桑意,快叫表姐!桑瑜,你替我跟你爸说一声呗,下回我和海哥一块去家里拜访他,多亏了他,我才能遇上海哥,和桑意顺利在梧州落脚。” 赵梦正拉着手里的行李箱,也看到了桑瑜,朝她笑了一下,一脸讨好的说了一句。 桑瑜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她端着手,径直从她们身侧穿过,直接无视了她们俩人,钻进了停在路边的豪车里: “谁跟你们是亲戚啊?不三不四的老鼠,蟑螂……” 听到这句带着讥讽的话,赵梦的笑容僵住了,一阵难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老鼠蟑螂?桑意亦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这样一张美丽的脸的主人嘴里说出来。 这句话,更令她清楚而彻底的认识到了。 她的母亲带着她,赫然钻进了一个,根本就不属于她们这样普通人身份的,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来。 而这个世界,令她如坐针毡,并不会比她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漂泊容易。 尽管,她从来不信命,也从来不认为,人生来就没有的东西,这辈子就不会再拥有。 “唉,童言无忌,你表姐就是不懂事而已,咱们亲戚之间又几十年都没走动过,没见过几次面,生分了而已……” 赵梦很快就合理消化了这件事情,摆了摆手,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晚上,佣人们已经将考究而精致的菜式,一道道端上了客厅里的镶了金边的白玉石圆桌上来。 赵梦也换上了陈瀚海送给她的一身桃红色蚕丝定制长裙,搭配上他送的一对绿翡翠耳坠,身姿窈窕,倒也多了几分富太太的样子。 她正安排着佣人们布菜做事,陈瀚海显然很喜欢她这副样子,眼神里带着赞许。 房间里,坐在书桌前的桑意,挺直腰背,身姿端正,正握着手里的笔,用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认真计算着在自己眼里,还算简单并不难的高一数学题。 云澜县的中考成绩还未公布,这个暑假还很长。 她已经制定了缜密的学习计划,打算在正式进入高中学习之前,提前自学语数外,这三门主科的内容,更早的赢在起跑线上。 铛铛铛!此时,一道敲门声,却从门边传来,是陈管家:“二小姐,可以用餐了!” “好,我马上出来。” 桑意立即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这是她在陈家第一次和母亲以及继父一家一起吃饭,她明白这有多么重要。 然而,她才刚走出房门,还未坐到饭桌前。 赵梦已经回头看向她,布置给了她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任务来: “一一,你哥还没下来!你去二楼,亲自请他下来吃晚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三章 让她去喊陈恣下来吃饭? 桑意仰头看了一眼,这偌大别墅里的二楼。 很显然陈恣的房间,仍然在紧紧锁着。 这于她而言实在是个艰巨的任务,虽然之前她也跟着母亲在云澜县,碾转换过好几处住处。 但这也是她第一次,多出了一个继兄。 “桑意,你快去吧!好好跟你哥说话,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一切也正常。” 赵梦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仿佛在替她打气一般。 桑意点了点头,在佣人的指引下,进了金碧辉煌的电梯间,站到那宽敞且一尘不染的电梯间里,她心里仍然觉得有些震撼。 这还是她头次在家里坐上电梯,而且她看向了考究的金色电梯按键,注意到了。 这套豪华别墅,整整有四层,地上有三层,地下室有一层。 电梯清脆的响了一下,二层已经到了。 她走出电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向正中间的那个房间里走去。 那个房间正对着二楼的大理石栏杆,正是陈恣俯视着她的地方。 只是,桑意走在路上,只觉得腿里如同灌了铅一般重,因为陈恣他,看起来很不好惹。 可她也知道,自己必须面对这一切,并且尽快习惯起来,这就是她的生存法则。 脚步停在那扇门前,桑意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不那么过于紧张,随即她长睫颤抖了几下,伸手轻轻敲了敲那扇房门。 一秒,两秒,好几秒钟的时间过去了。 果然没有人来开门。 难道,是因为她敲门的声音太小了吗? 还是因为,陈恣现在并不想面对任何人。 可这是赵梦交给她的任务,她想起她对自己的叮嘱。 于是桑意屏住呼吸,又伸出胳膊,纤长的手指在那扇房门上,敲了好几下。 随即她张了张唇,垂眸朝里面的人,小声喊了一句: “哥,请你下楼吃晚饭。” 哐当,这次,门终于被一把打开了。 桑意费劲的仰头,看向面前身姿挺拔的少年。 一身黑色短袖上衣和破洞烟灰色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痞气十足的陈恣。 他高大的身影,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骨节修长的手指握住门框,居高临下的冷冷俯视着她。 近距离看,桑意才发现,他那双微微上挑的黑棕色眼睛,眼尾处还有一颗细小的痣。 恰到好处,点缀得他眼眸,似天生含了几分春情,更加引人注目,无法移开眼睛, 而此刻,那双直视着她的眼睛里,眸光却极冷,寒气逼人,没有半点温度。 如此近的距离,桑意也兀然察觉到了,自己和她这位继兄的身高差,非常巨大。 她在女生中发育并不算好。 因为常年跟着母亲多处辗转漂泊,经常换住处,又因为身体上的小毛病,使得她有些营养不良。 即使是初三已经毕业了,身高不过才堪堪155cm。 而陈恣显然跟她完全不一样。 他很高,轻轻松松就已经超过了她在云澜县一中读初中时,班上的任何一名男同学的身高。 目测有178cm以上,而这还仅仅只是初三毕业。 桑意有些不敢想象,他高三毕业,到达18岁以后的最终身高。 她突然就理解了,在车上时,母亲赵梦特意讨好陈瀚海时,说起过陈恣是学校校草,这件事来。 毕竟是这样的身高,又配上了这样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谁允许你来二楼了?还有,谁允许你叫我哥了?” 陈恣一步步走近她,黑棕色的瞳仁低头直视着她,一字一顿的朝她警告,脸色看起来十分不悦。 烟味混杂着他身上的薄荷清香一同袭来。 他的气场实在过于强大。 桑意僵住了身体,咬了咬发白的唇,低着头,在这样压迫性十足的目光之下,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一直到脚后跟,触及到了身后白色的墙壁,无路可退为止。 果然,他很讨厌自己这个入侵者吧? 陈恣伸手,胳膊一把撑在她耳侧,低头看向她,咬字极重: “你听好了!拖油瓶!你跟你妈,在我家绝对留不过三个月!你们等着瞧吧!” 拖油瓶?这是他对自己的称呼? 桑意当然听出了陈恣这句话里极大的怒气。 而他也有理由愤怒,毕竟是母亲带着自己,莫名其妙的便出现,入侵了他的家庭,打搅了他的生活。 这种难堪,以及心里油然而生的愧疚,令她长睫颤抖了好几下,脸色更显苍白。 她纤长的手指将掌心攥的生疼,抬头看向陈恣,张了张唇,朝他说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谁让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她这三个字却似乎瞬间踩中了陈恣的痛点,令他变得更加愤怒了。 陈恣一抬手,拳头带着风,径直擦过她脸侧,一把重重砸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 他讨厌任何一个围着陈瀚海转的女人,以及她们冒出来的连带品,就如同他讨厌陈瀚海一样。 一道巨响从耳畔传来,桑意心内虽然害怕,却并未闪躲,也并未闭上眼睛,表情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来。 陈恣眸中多了一丝讶异。 俯视着站在自己面前,个子比他低了许多,明明害怕至极,却依然将腰背挺的很值,微抬着下巴的少女。 她的肤色很白,白的近乎透明,而且很细腻,细腻到看不见任何毛孔,只有一层浅浅的绒毛,偏似于雨后青草的味道,从她身上传来。 而她一头齐耳的短发,乌黑而浓密,长长的刘海下,藏在眼镜框背后的那双眼睛,看起来很有灵气,睫毛很长,根根分明。 “你滚吧!以后不经我的允许,不准再踏上二楼!” 陈恣冲她留下了这句警告的话语,转身回了房间,并且在她面前,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望着他背影离开,桑意拖着有些虚浮的步子,再度上了电梯,下了楼。 在陈梦迎上来的殷切目光里,她语气无奈,摇了摇头: “哥哥他,不愿意下楼。” “你呀……”赵梦语气失望,正欲开口数落她几句。 刚刚在客厅里打完了电话,正向餐厅走来的陈瀚海,却冲桑意笑了一下: “一一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阿恣他从小就是这个少爷脾气!自从他妈去世以后,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唉,没办法,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怪我娇纵了他!咱们别管他了,一会儿我让厨房专门给他送餐上去就行了!” 他妈去世以后? 听到陈瀚海这么说,桑意愣了一下。 原来陈瀚海并不是离异,而是丧偶。 那陈恣的处境,岂不是和自己一样? 但无论如何,陈瀚海这句安慰的话,都令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谢谢陈叔叔。” 陈瀚海的笑容更大了,转头又朝赵梦夸了一句:“赵梦啊!你女儿真是乖啊!你培养得很好!” “哎呀,哪里哪里,海哥实在是过奖了!”赵梦笑出了声来,上前亲昵的挽住陈瀚海的胳膊,和他一块往饭桌前走去了。 桑意坐好以后,看向大理石餐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的数道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禁愣了一下。 这仿佛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令她差点怀疑,自己仍然还在做梦。 “来,一一,你马上升高一了,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吃个大鸡腿吧!” 陈瀚海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现实,他夹了那道虫草炖鸡里的鸡腿,放到了她碗中。 桑意赶忙站起身来,双手捧着碗,恭敬的向他道了声谢:“谢谢叔叔。” “别客气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有很多菜,那个咸蛋黄焗蟹和香辣鸡翅,都很不错。” 陈瀚海笑了一下,似乎因为她的懂礼貌,而感到欣慰,作势又要给她夹菜。 闻到碗里的油腥味道,桑意已经觉得有些难受了,可似乎不好驳斥了她这位继父的好意。 她观察了一眼,坐在陈瀚海身旁的赵梦脸色。 赵梦表情有些无奈,拉了陈瀚海胳膊一把,转而自己起身夹了不少蔬菜在桑意碗里: “海哥,咱们女儿,没法吃那些大鱼大肉,太油腻的,多吃些蔬菜就行了。” “为什么?光吃蔬菜怎么长个子?我看桑意她又矮又瘦的,和阿恣差了不少。”陈瀚海果然语气疑惑,向赵梦反问道。 赵梦看了眼,垂眸安静吃着碗里饭菜的桑意,长叹了口气: “一一她出生的时候,心脏就不太好,三岁的时候就做了手术,恢复的还算挺好的,但也仍然属于轻度心脏病,所以饮食上面,只能尽量清淡点,不能油腻刺激。” “哦,原来如此!一一啊,是叔叔疏忽了,我马上让陈管家叮嘱一下厨房。” 陈瀚海后知后觉,立即明白了过来,怪不得他总觉得桑意这孩子的肤色,比起一般的孩子,都要白上好几个度。 再次坐下来后,陈瀚海又看了笑容洋溢的赵梦,和埋头吃饭的桑意一眼,转移了话题: “中考成绩还要好几天才公布,这个暑假还长着,你看桑意有没有感兴趣的班,或者去研学也行。” “阿恣他游泳,击剑,马术那些,暑假都学的很好,我对他就一个原则,只要想学的都能去学。” 听到这陈瀚海句话,桑意眼睛亮了一下,报兴趣班,这曾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海哥,我看不用了,桑意她啊,性格太古板了,每天就爱死读书,对那些事情,应该不会感兴趣的。” 赵梦却慢条斯理喝了口汤,朝陈瀚海如是说道。 桑意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出了一句令赵梦讶异的话来:“陈叔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报绘画班。” “绘画?当然可以啊!我刚好认识梧州几个有名的画家老师,你可以跟着他们学。不过一开始就跟着大师们学,只怕有些吃力。” 陈瀚海语气轻松回答她,却又多了丝顾虑。 桑意目光坚定:“陈叔叔,从小学开始,我就在我爷爷那里学习书法和国画,我爸也精通这方面,教导过我不少,艺术是相通的,我觉得对我来说,课程应该不难。” 骤然听到她提起自己的亡夫,赵梦生怕败了陈瀚海的兴致,惹他生气,赶忙白了桑意一眼: “桑意,你闭嘴!好端端的吃着饭,突然说起这些晦气的人干什么?” 陈瀚海却反而对桑意多了些欣赏,他发现这个孩子虽然外表看起来温吞,不紧不慢的样子,但实际上很有自己的主见。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赵梦肩膀,向桑意点了点头:“行,桑意想学就让她学,过几天我就让司机,专门接送你去上绘画班。” 吃过了晚饭,桑意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床铺,将自己偌大的包里那为数不多,洗的快掉了色的几件衣服和裙子,挂进了宽大的粉色衣柜里,挂完以后,那里仍然空得很。 随即,她又将包里那张被她用塑料膜层层包裹住,很爱惜的那张照片拿了出来,摆在自己白色的书桌上,轻轻擦拭了一下。 那张照片上,是父亲桑文笙,在一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花地前,搂着小学六年级时的她肩膀,笑容灿烂。 桑意伸出手指,抚过照片上那片茂盛的向日葵,就如同抚上了金黄色的太阳和炙热的希望。 听到了在那遥远的地方,梦想召唤着她前进,听到了父亲经常在她耳边说起的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桑意!谁让你把这张照片摆书桌上的?” 一道尖锐的声音,骤然从她耳后传来。 桑意被吓得不轻,立即将那相框按倒在了书桌上,回头正好对上赵梦那双,气得赤红的眼睛。 赵梦走上前去,伸手欲拿走那相框,桑意却先她一步,将那张照片塞回了自己脚旁大大的书包里。 她气的不行,转身将房门关上后,又指着桑意骂出了声来: “你摆到这里,万一让你陈叔叔看到了怎么办?你这不是存心让他难堪吗?我告诉你,你别想毁了我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富贵生活!” “妈,你别生气,我知道了。” 桑意冷静的听着这种指责,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赵梦时不时会就对她发泄出来的情绪和怒火。 一个彻底失去了安全感,一切交由外界决定的女人,向外寻求到的任何东西,都会是她眼中无比重要的救命稻草。 赵梦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却又说了她好几句,才离开房间。 深夜,桑意躺在这张柔软而宽大的公主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户外隐隐透着月光,她却能感觉到,或许是今天一天的奔波劳累,以及遇到的各种事情使然。 她许久不曾感到难受的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隐隐的钝痛。 例假导致的痛经,也令她小腹刺痛不已,她明白,如果不吃药的话,恐怕今夜,她根本无法入眠。 于是,一身白色棉麻睡裙她坐起身来。 纤长的手指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下,拿起眼镜在鼻梁上戴好,又走到自己的书包前,从里面拿出了自己每天都会随身携带的,缓解心脏不适的美托洛尔,以及一板止痛片。 房间内并没有水,所以她必须去厨房里接水服药。 她拿上那小瓶的美托洛尔和止痛片,以及桌上的玻璃水杯,走出了房门。 房门外,一片寂静黑暗的偌大别墅里,因为空旷和宽敞,反倒使得连回音都能清晰听到。 桑意不想吵醒任何人,并未开灯,将脚步放得极轻,走向了客厅的厨房里。 在那黑暗里闪着蓝光,看起来非常高端的饮水机前,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按下了机器的出水键,成功接完了一杯水。 转身的瞬间。 桑意却在夜色里,恰好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宽阔的胸膛。 她差点惊呼出声,立即护住了装着水的杯子,手里的药瓶却掉落在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额上传来一阵微疼。 月光下,少年清隽的身影,站得离她极近,使得她能透过那人混合着烟味和薄荷清香的上衣,清晰感知到他身上的温度。 桑意伸手揉了揉白皙的额角,抬起她在黑夜里模模糊糊的视野。 却正好对上了陈恣那双黑棕色的,在夜色中仍旧有神的眸子,以及那张五官轮廓,利落好看的脸。 这一瞬间,她的心脏差点停跳了一拍。 脸上的温度在黑夜里极剧攀升。 活了十五年,桑意第一次在这样的寂静里,清晰听到自己在这种陌生情绪下,心跳加速放大的声音。 而她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四章 “嘘!别出声!” 陈恣好听的声音在桑意头顶响起,尾音上扬,夹杂了浅浅的气息,在她的耳畔停留,瞬间染红了那里苍白的皮肤,热得发烫。 他似乎是因为怕她过于惊吓,而再度发出任何声音来,微微俯身,将脸凑近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冷着脸,朝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显然,他并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这里现在发生的事情。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近得桑意能够透过厚厚的镜片,看清少年脸上略显粗糙的冷白肌理和漆黑的眉骨,冲击力实在有些大。 桑意心跳很快,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往后退了一大步,直到彻底稳住了平衡,站住了脚。 她才仰起头来,借着窗外的月光,在笼住她的那片影子里,完全看清了面前,身姿挺拔硕长的少年,他身上懒散的背着一个黑色单肩书包,一副要溜出家门的样子。 而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深夜里的这个时间段来到厨房。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呢?而自己竟然还刚好撞见了他。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我马上走!”想起对方对自己厌恶至极,她不想再站在陈恣面前,引起他任何的反感与愤怒。 桑意顾不上什么了,匆匆朝他极度小声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转身,白色棉麻睡裙在夜色里划了个圈,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陈恣看了她背影一眼,唇角一凝,敛了敛眉眼,转头打开了双开门冰箱,蹲下身从里面拿出了好几瓶冰镇的果汁饮料,放进了自己书包里。 关门时,他眼尾余光却瞥到冰箱旁的地板上正躺着某样白色的东西。 这是那拖油瓶刚才遗落的?陈恣垂眸,表情疑惑,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捡起了地上,那个白色的小药瓶。 房间内,桑意坐在床前,端起玻璃杯,喝了好几口水,才让心跳逐渐平复下来,可刚才她遗失了那瓶药,根本顾不得捡。 她明白那瓶药一定是掉在厨房某个角落里了,可自己在夜里的视力并不好,除非离的很近,否则几乎难以看清什么东西。 桑意知道自己一定得趁天还没亮前,去厨房里把那瓶药捡回来,而现在还不能去,因为她不能确定,陈恣还有没有在那里。 此时,一道刺眼的白色车灯亮光,却突然透过她房间的玻璃窗,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桑意伸手遮了遮那些光,艰难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房间的窗户,刚好对着别墅的门口的花园,那里似乎站了好几个人影。 车灯隐隐落了下去,不再那么晃眼,桑意才清晰看到了车前站着的,身型高大清瘦,单肩背着书包,显得松垮慵懒的少年剪影背对着她。 显然,那正是陈恣,而在陈恣身旁,则围着两个少年,一胖一瘦,瘦的那名少年比他个子稍微矮一点,而胖的那名,跟他差不多高,根本看不清脸。 他们是陈恣的朋友们吗?难道他这么晚了要溜出家门,就是为了跟他们一块出去玩吗?桑意站起身来,坐在书桌前,托着腮望着窗外,止不住这样猜测。 像陈恣这样性格的人,拥有很多朋友也正常吧? 桑意兀然有些羡慕,她想到自己,自初一开始,常年跟着赵梦漂泊,在云澜县转了好几次学,又换了好几个住处,最后直到初三这一年,为了不影响她的中考,赵梦才终于决定,母女俩哪怕住在低价租来的那栋陈旧危楼里,也要撑过这一年,等她考试完毕,顺利毕业再说。 而她这样频繁转学的转校生,自然没有交朋友的机会。因为刚刚跟人打交道,混熟悉了,下一个学期,她却又要转学了,大多数时候,她甚至连和要好的同学告个别的机会也没有。 因此,很多时候,她无比艳羡,那些在校园里,三五成群,挽着胳膊,手牵着手,一起欢声笑语,与她擦肩而过的女同学们,无比羡慕着,她们所能够拥有的,在青春期里,那种长久而稳定的友谊。 此时,一道身影却从车前蹦跳着走了过来,比陈恣矮了大半个头,因为她正对着自己的缘故,桑意能清晰看出来,那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她甚至能看清楚,她的穿着打扮。 她看起来也是个初三毕业的学生,长相活泼而明媚,头发略微有些亚麻色,穿得却很成熟时尚,浅蓝色牛仔外套里面是条碎花小短裙,脚上还踏了双黑色马丁靴。 她似乎因为见到陈恣而非常开心,不仅和男生们自若的聊着天,而且笑容灿烂,伸出纤细的胳膊,搂了搂陈恣修长的脖颈。 桑意坐在窗前的书桌上,捧着脸,望着这一幕兀自发呆,她能看出来,她这位哥哥陈恣作为校草,确实是非常受女生欢迎的那一类型,自带万人迷属性,像是个勾人魂魄的男狐狸精。 因为无论是今天,她亲自看到的她的白富美表姐桑榆,还是这个径直奔向陈恣的女生,她们看向陈恣的时候,眼里似乎都撒满了呼之欲出的星星。 而当然,她“兄长”的一切事情,显然都与自己这个令他无比讨厌的“妹妹”,没有任何关系。 此刻,陈恣却似乎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一般,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那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兀然回头,往她房间的窗户望了一眼,警觉性极强。 害怕被他发现偷看,桑意被吓了一跳,迅速拉上了房间的窗帘,回到了自己粉色的大床上,又扯过被子,一把盖住了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快速入了睡。 与此同时,别墅大门口的花园前,高高胖胖的顾逸飞,正眯着一双小眼睛,围着陈恣那辆造型飘逸的,崭新橘黄色跑车,看了好几圈。 他一边看,一边止不住向陈恣发出羡慕的感叹:“全球限量版迈凯伦f1lm,半个小目标,这也太炫酷了吧!恣少!你爸真是太宠你了吧,一声不吭就给你买下来了?” “那对恣爷来说算什么?陈家那集团跟你爸那公司都不是一个级别的!我爸说了,他们车行为了把这辆大宝贝按时间运回国,还启用了专机服务呢。”长了一对招风耳,伶牙俐齿的蒋亮却切了一声,对顾逸飞说道。 顾逸飞点了点头:“那倒也是,恣少车库里不少跑车还在吃着灰呢,这辆也只能暂时算新宠了吧。” 一旁的陈恣听了他们的对话,却勾唇冷笑了一声:“钱这东西,确实是样好东西,能让我这样的爹,在你们嘴里也成为了个好父亲。” 顾斐斐看出了陈恣的表情不对,赶忙向他哥打了句圆场:“顾逸飞!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天都快亮了,本小姐还想在ktv一展歌喉呢!” “哎,顾斐斐你大半夜不睡觉,非要跟着我一块来恣少这也就算了,现在还开始指挥你哥我做事了?”顾逸飞伸手径直在顾斐斐脑袋上敲了一下,两亲兄妹互相看不顺眼,立即开始斗起了嘴来。 蒋亮望着他们俩,摇了摇头,反倒招了招手,将不远处一名正待命的司机叫了过来,向陈恣邀功般说了一句:“恣少,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啊!把我家司机也带过来了,让他专门给咱们开你这辆大宝贝!” 陈恣对他点了点头,可上车时,一群人又犯了难,这辆迈凯伦f1算上驾驶位,只有三个座位。 顾斐斐不顾顾逸飞的阻挠,已经率先霸占了陈恣身旁的位置。 顾逸飞只得摇了摇头,拉着蒋晨去门口坐出租车了:“走吧,蒋图图!” “你才大耳朵图图呢!我是你牛爷爷,别以为我好欺负!”蒋晨听了他这话,一个跳起,伸出胳膊,一把搂住顾逸飞的脖颈,两人笑闹着往前走了,如同一对活宝般。 橙黄色的跑车缓缓启动后,稳步开出了别墅,车里的顾斐斐一改在他哥那一副刁蛮任性,大小姐的狂野模样,她红着脸,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偷偷瞄了一眼安静望着窗外的陈恣,那张线条利落干净的侧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比起往日,每天和他哥混在一起,出现在她面前时的陈恣相比,他今天看起来消沉了很多。 “咳,陈恣哥哥,我听我哥说,今天桑榆去你家写作业了?”顾斐斐率先打破了车里沉默的氛围。 陈恣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好看到令顾斐斐心跳有一瞬间的加速,赶忙看向窗外,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是啊,怎么了?”他的声音慵懒,自带几分缱绻上扬的尾音,落在顾斐斐耳朵里,好听至极。 顾斐斐鼓起腮帮子,语气里多了丝不悦:“桑榆这人也真是的,都不在咱们几个人的小群里知会一下,就自己一个人,一声不吭跑去你家了,我都不喜欢她了啦,假正经!” 陈恣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的心思似乎并未放在这里,也并不在乎她话里的酸劲,顾斐斐没敢再多说什么。 等到了一家ktv,这辆造型酷炫,轰鸣的跑车才停到门口,已经引来了无数人的侧目和拍照,下车之前,顾斐斐特意从自己身上的miumiu包里,拿出了一只口红,将唇上的颜色画的更加成熟了一些,使她自己看起来更加不像个准高中生。 顾逸飞已经轻车熟路的喊了他表叔过来,亲自带路,带着他们几个人坦然自若的走进了这家梧州新开,装修气派的ktv里,开好了一间豪华又宽敞的包房,这才离开。 等唯一的大人一离开,顾斐斐早已经按耐不住了,去点唱机那点了一首最近大热的韩国女团曲。 喧闹的音乐声一响起,顾斐斐拿起手里的话筒,一边洪亮唱着中文译的蹩脚韩语,一边跳起了她最新学的流行韩舞来,蒋晨在一旁看得直发愣,又是鼓掌,又是欢呼,包间里瞬间热闹极了。 “哎,恣少,你这大晚上的,突然在咱们小分队群里发消息,喊我们出来玩,是家里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该不会是你那个不省心的爸又……”坐在陈恣身旁的顾逸飞,已经看出了他脸色不对,因为他只是默默坐在沙发上,兀自闷闷的喝着一罐啤酒,半晌不发一语。 陈恣点了点头,证实了顾逸飞的猜测。 顾逸飞已经惊讶的叫出了声来,一脸不可思议:“不会吧?你爸也太能换女人了吧?今年这还不到半年,你爸就已经换到第三个了吧!这也太扯了!” 陈恣嗤笑了一声,仰头再度喝了一大口,冰凉发涩的啤酒:“不然呢?以他这副德行,那些苍蝇们会放过围着他这块肥肉转的机会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钱做不到的。” “真是太过分了!恣爷,如果我要是你,我都不敢想象,三个月换一次后妈,是一件多么荒唐又可笑的事情!”顾逸飞叹了口气,一副义愤填膺,忿忿不平的样子。 陈恣放下手里的啤酒罐,一身黑衣的他,仿佛与这包房里昏黄光线之下的黑暗融为了一体:“这次不一样,多了个拖油瓶。” “拖什么?”顾斐斐唱歌的声音实在太大,她整个人仿佛兴奋过头了一般,导致顾逸飞根本没听清楚陈恣说出的这句话,茫然的长大嘴巴,追问了他好几次。 然而,此时,顾斐斐的碎花裙在空气里打了好几个旋,伸手一把推开她哥,手里拿着话筒,转到了陈恣面前,她身上宽大的牛仔外套,已经从白皙的肩膀上划落了一半。 包厢里的音乐已经变了,变成了一首很有氛围感的韩剧ost,顾斐斐目光深情,红着耳朵,整个人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一边唱歌,一边望向忽明忽暗的灯光底下,陈恣那张晦涩不明,如同雕塑一般,更显痞帅好看的脸上。 现在,她几乎已经看不到全世界其他人的存在了,眼里只有陈恣的存在。 她很清楚的知道,他有多么危险,可她根本无法抗拒,他身上那种越无法琢磨,却越是诱人深入的致命吸引力。 “哎,顾大胖,你妹不会是喜欢上恣爷了吧,你看看她那眼神,像要把人给活吞了一样。”蒋晨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用手肘推了一把顾逸飞,朝他说道。 顾逸飞却不以为然,推了他一把:“蒋图图,你别乱说话,咱们三个可是打从幼儿园起,就一块长大的,斐斐和他是发小啊!跟初三才加入咱们的桑榆又不一样!她怎么可能喜欢上陈恣?” “情窦初开这个词,你没听过吗?再说恣少的魅力,你在学校还没见识过?咱们学校,有多少女生暗恋他,喜欢他,往上扑啊!”蒋晨却语气严肃,接着往下说。 顾逸飞听了他这句话,却反倒眼睛亮了一下,变得八卦了起来:“不对啊,蒋图图,你怎么那么在意我妹的事啊?你管她喜欢谁干嘛?你该不会是……” “顾大胖,你能不能不乱说?”听了顾逸飞这句话,蒋晨耳根红了一下,直接出手和他打闹了起来,整个包间里瞬间好不热闹。 顾斐斐握着话筒唱歌,微微眯了眯眼睛,整个人却站得却离陈恣越来越近了,近到几乎快坐到他腿上了,而她仿佛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薄荷清香,这令她仿佛成了一个醉酒的人。 下一秒,包房的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了,两个黄毛小混混走了进来,歪着嘴冲他们吼:“喂,你们唱歌能不能小点声啊?吵死人了!” “关你们屁事?”顾斐斐没受过这种气,放下手里的话筒,回头看向那两黄毛,冲他们说道。 顾逸飞和蒋晨也迅速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顾逸飞朝他们问:“怎么?这是在ktv,还不许人唱歌了?” 为首的黄毛目光却落在了顾斐斐身上,扫了她一眼,笑容有些戏谑:“小妞,身材不错啊,你们还是学生吧?成年了吗?有身份证了吗,就进ktv,需不需要本大爷好好教教你?” “你!……”听到这话,顾斐斐气极,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只是看到这黄毛的一嘴黄牙,都想吐。 顾逸飞和蒋晨也顿时气的牙痒痒,撸起袖管子冲上去,打算给他们一点教训。 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却从暗处悄无声息站起了身来,骨节修长的手指拎起桌上的啤酒瓶就走了过去。 砰!一声脆响传来,包厢里的所有人瞬间目瞪口呆,望向了陈恣,以及被挨了一啤酒瓶,头上瞬间渗出血液的黄毛混混。 他满脸不可思议的伸手,摸到了额头上殷红的血,仰头看向站在他面前,气场极强,人群里个子最高,身形挺拔的陈恣。 “谁允许你们这种垃圾进来,打扰本少爷兴致了?”陈恣脸上平静无波,望着他们两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很轻,却令人心里发毛,尤其是被那双黑棕色的,深不可测的眸子盯住时。 黄毛和他身后的小腿毛显然不愿意在一个学生面前服输,他滑稽的踮起脚来,就要去拽陈恣的衣领:“我草你大爷的!” 然而,他人还没碰到陈恣,整个人已经被一脚踢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包厢门口。 陈恣长腿一迈,走上前去,一双深邃的黑棕色眼睛俯视着,那倒在地上一脸不敢相信的小混混,松了松骨节修长的手指,痞里痞气的勾唇笑了一下,却更加令人胆寒: “今天你们运气好,撞枪口上了,本少爷刚好拿你们来解解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五章 ktv内瞬间乱成了一团,打架的打架,劝架的劝架,还有许多客人,从包厢里走出来看戏,有人掏出了手机报警,甚至连老板也惊动了。 一大清早,陈瀚海是被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待他看清那串来电显示为派出所的号码后,立即坐起身来,接通了电话,连带睡在他身旁的赵梦也被惊醒了。 “喂,陈瀚海吗?陈恣是你儿子吧?……”陈瀚海神色凝重,一边听着那头电话,满口应着,一边迅速换了衣服,便走出房门去了,剩下赵梦看着他背影离去,一头雾水。 听到陈瀚海脚步声匆匆走出家门时,桑意正在厨房里,仔细搜寻自己昨晚上掉落那瓶药。 然而蹲下身去,凭借模糊的记忆,绕着冰箱找了一圈后,她也没能找到那瓶药的任何踪迹。 “奇怪,我记得明明就是掉在这里的……”桑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自言自语道,此刻无比清晰的玻璃镜片里,一尘不染的地板上什么也没有。 一名佣人的声音却在她脑后响起,差点吓了她一跳:“二小姐,你要找什么东西吗?” 桑意赶忙站起身来,朝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她当然不能被任何一个人知道,昨天晚上在厨房里发生的一切事情,更不能向大人们暴露,陈恣昨天晚上偷溜出家门的行为来。 “哦,二小姐,你叫我王妈就好,以后在家里有任何生活上的事情,需要帮助,你都可以找我。”那名慈祥友善的佣人,朝她笑了一下,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桑意也回以了她一个微笑,语气礼貌:“好的,谢谢王妈,我还要去跑步,先不跟您说了。” 王妈点了点头,看着身穿着运动装的桑意背影离去,又看了一眼身后钟表上的时间。 她对桑意的印象很好,不仅因为她为人友善,对待佣人们同样态度谦和,而且因为她非常自律,和她见过的许多同年龄段的孩子不同。 早上她去桑意的房间里,打扫卫生,准备替她收拾床铺时,竟然看到,她已经将她自己的被子叠的工工整整,如同豆腐块一般。房间里的一切,也都收拾的井井有条,书桌上的书摆的整整齐齐,甚至还贴上了一张字迹娟秀的每日计划表。 与此同时,梧州市派出所内,陈恣,顾逸飞,蒋亮,顾斐斐,正乖乖一字排开,站成一排,听警察对他们进行教育。 “你们都是准高一生了,应该要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未成年人不能进ktv,记住了吗?还学人家打架,伤到自己怎么办?” “学生不想着好好读书,尽想着去玩这些有的没的,将来怎么办!高中学习压力很大,高考很重要的,你们知道吗?”一名头戴盖帽,身穿警服的男警察,正站在陈恣面前,向他们几个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顾逸飞,蒋亮,陈恣低着头认真听着,态度都显得非常好。 此时,顾斐斐却举起了胳膊,这个举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顾斐斐,你干嘛呢?”顾逸飞怕他妹惹事,伸手拽了她衣袖一把,瞪了她一眼,小声斥了她一句。 顾斐斐鼓了鼓腮帮子:“警察叔叔,我们学习成绩很好的。尤其是陈恣,他中考大概率能考上600分,成绩排名也一直是全校第二!” 警察听了她这话,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陈恣身上,语气有些意想不到:“哟,你这小子,看来不光打人最猛,脑子也最聪明啊。”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在他们身后响起,正是风尘仆仆的陈瀚海赶了过来。 “陈恣!你能不能别让我失望!你想要的东西,我什么没有给你?跑车,豪宅,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买了,你能不能也让我省点心?”才走进公安局内,陈瀚海已经劈头盖脸的,先朝陈恣大声骂出了口。 听到他这句话,陈恣冷笑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舔了舔嘴角渗出来血的伤口,反而向陈瀚海反问:“是你让我失望吧?陈瀚海,如果不是你心里有鬼,你又何必千方百计的,用钱来搪塞弥补一切,包括对你来说,微不足道的儿子呢?” 听了他这句话,方才还怒气冲天,振振有词的陈瀚海,却瞬间如同一个被扎瘪了的气球,他沉默了下来,径直转身,去处理所有的事情了。 看到这一幕,顾斐斐和顾逸飞,蒋亮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是滋味。 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顾家兄妹和蒋亮也都被家长接回了,回家的加长版林肯豪车上,父子俩虽然对坐着,却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车上的气氛凝重,安静到可怕。 陈家别墅内,桑意绕着偌大的花园,慢跑了一圈,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了,但她没有放弃,必须完成自己,每天早上起床跑步,锻炼至少半个小时的计划。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比一般人要差,心脏上的小问题,也一直困扰着她,但她和父亲一样,坚信着人定胜天这句话。 所以,她相信克服这一切的唯一方式,就是迎难而上,加强自己身体素质上的锻炼,做出行动来强健自己的体格。 跑完第三圈,桑意伸出手背抹了一把额上落下的汗水,阳光斑驳,穿过头顶的树叶,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闻到了空气中不时传来的花香,微微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瞬间,她却正好看到,陈恣跟着陈瀚海从黑色的林肯车上下来,踏上别墅门口的阶梯的身影,她停下步子,愣了一下。 陈恣仍然穿着那身黑衣黑裤,单肩懒懒的背着一个书包,少年的身形清隽挺拔,额前的黑发,有些长了,微微遮住了漆黑的眉骨,风吹过的时候,她注意到,他左脸颊上贴着创口贴,却没能完全遮住底下的伤痕。 他受伤了? 似乎是敏锐察觉到了台阶上站着的她的注视,陈恣抬眼,那双黑粽色的眸子,径直对上了她的眼睛,不悦的扫了她一眼,骨节修长的手指满不在乎的抚过嘴角,与她擦肩而过。 淡淡的薄荷清香传来,桑意愣在原地,注意到了,原来不止是脸颊,他嘴角也有伤,甚至就连他握着黑色书包带,骨节修长的手指关节上,也有伤口。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别墅内,赵梦看到这副模样的陈恣也惊讶极了,但陈瀚海脸色铁青,已经快步回了书房内,一副请勿打扰的模样,而陈恣没有回二楼,不发一语,放下自己的书包,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把坐了下来。 她敏锐的看了出来,这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很不对劲,尴尬至极,那此时,不正是她这个作为后妈的人,斡旋表现的机会吗? 赵梦回头,正好看到跑完了步的桑意,走回了家里,正欲往自己房间内走去。 于是,她瞬间有了主意,拉着桑意的胳膊走到了一旁,向王妈要了棉签和碘酒,一把塞到了桑意手里:“一一,你哥看起来受伤挺重的,你去给他上一下药,正好培养一下你们兄妹俩之间的感情!” “我吗?妈,他现在看到我,会不会更加生气啊?”桑意有些不敢置信,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向赵梦反问出口。 赵梦却拍了拍她肩膀,一脸坦然:“没事,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你多关心你哥,多对他好,他对我们就越没有敌意,咱们也能够更快的融入进来。” “好吧……”桑意虽然觉得很悬,却也不好驳了赵梦的意思,于是她干脆在王妈捧过来的医药箱里,又多找了几个上面印有卡通表情包的创口贴。 这才在赵梦的注视下,迈开沉重的步子,艰难的向沉默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陈恣走去。 见她去了,赵梦脸上露出了笑容,又快速转身,往陈瀚海所在的厨房走去了,打算使出浑身解数,好好劝劝他不要生气。 “哥……。你受伤了,要不,我帮你上一下药吧。”陈恣兀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桑意清透干净,轻灵的少女声线,落在他耳朵里,有些独特好听。 他抬头,目光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白色运动上衣和运动长裤的桑意,和昨天不同,她把头发扎了起来,显得活力了一些,很显然她才刚刚运动完,白得透明的脸上多了些难得的血色,看起来不一样了。 陈恣点了点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拒绝桑意的好心。这令她有些惊讶,与此同时,她只想快速完成,赵梦交给她的这个艰巨任务。 桑意蹲下身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用干净的棉签在碘酒里浸湿,然后向陈恣朝她伸出来的,骨节修长的手指关节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上仔细抹去。 他的手实在好看,冷白的手背上能隐隐看到些隆起的青筋,骨节修长而匀称,天生带着一种向前延伸的弧度,仿佛上帝精心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一般。 事实上,她还没有见过,哪个男生的手,能好看到他这样的程度,而她也更加理解了,为什么他会成为学校里受人追捧的校草。 陈恣俯视着桑意,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他能看到她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根根分明,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近似于雨后青草和柑橘混合的清香。 她是属于非常耐看的类型,容易让人逐渐注意到,她脸上的每一处五官,比如她有一颗小小的黑色鼻间痣,使她看起来越发清纯灵气。 应该不疼吧?桑意低着头再次看了陈恣手背一眼,在心里如是猜测,因为她没有听到,他给出任何吃痛的反应来,仿佛这双手,以及这些伤口,根本就不属于他。 上好了手上的药以后,她认真撕开了一个印有卡通的创口贴,小心的贴在了陈恣,伤的最重的左手手背上,盖住了那几道有些深的伤口。 陈恣注意到了,那上面是一个卡通太阳,画了一张笑脸。 抬头时,桑意的目光落在陈恣那张神情寡淡,眸光隐晦暗沉的脸上,注意到了,还有一个地方需要擦药,那里看起来,伤的不轻,有着干涸的血迹,陈恣的唇角。 他到底是跟谁打架了?为什么出手会那么狠呢?她忍不住在心里疑惑。 “你这里也……”于是她站起身来,继续用棉签沾了些碘酒,靠近陈恣那张恣意痞帅,有些过分好看的脸上,轻轻擦拭他犹带着暗红血痂的唇角。 莫名的,桑意的心跳,又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了几下,耳根的温度在逐渐上升,她不能理解自己为何唯独面对陈恣时会出现这样奇怪的反应。 毕竟此前的初中三年里,她对班上的任何一个男生都无感,只是觉得又吵又烦,还会影响到自己学习,更不必说,她在这些方面,确实也是极其迟钝的类型。 陈恣嘴角的伤口有些重,冰冷的药水触碰到那里,似乎终于令他觉得有些疼,墨眉拧了一下:“嘶……” “很疼吗?对不起。”桑意慌了一下,立即停止了自己上药的动作,心内有些愧疚,怀疑是自己用的力道太大。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却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目光沉沉,张了张唇,朝桑意问出了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话来: “你和你妈,需要多少钱,才能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六章 骤然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听到陈恣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桑意瞪圆一双眼睛,望向他那双危险的,气场强大的黑棕色眸子,有些不敢置信。 需要多少钱才能走?他的意思指的是让她们离开陈家吗? “不要装了,现在就我们俩在,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你妈缠上我爸,带着你赖在陈家,不就是为了要钱吗?你告诉我,需要多少,没准我就可以给你们呢?”陈恣勾唇,冲她冷笑了一声,眼神里写满厌恶,语气有些盛气凌人。 他果然是这个意思,桑意绝没有想到,会从陈恣,这样一个同龄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来。 她垂眸,动了动手腕,想挣脱他掌心的桎梏,可他手劲实在很大,自己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挣扎也只是无用功。 于是,她只得张了张发白的唇,语气有些颤抖,向他认真回答道:“我们来这里,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 “家?可笑。”听了她这个答案,陈恣却再度冷哼了一下。 他放开她手腕,语气轻蔑,音色很冷,接着往下说道:“一个家值多少钱?一千万够吗?就像昨天晚上,我在ktv里,动手揍的那两个混混。他们在医院里,拿到我爸开的那二十万赔偿金以后,瞬间喜笑颜开,谢天谢地,甚至恨不得当场跪在我面前,求我再多揍他们几顿。” 桑意明白了过来,原来他那天晚上和他的朋友们偷溜出门,是去ktv了,而且还和小混混们打了一架。 她突然意识到了,陈恣虽然只比她大一个月,是同龄人。 可他行事却如此乖张叛逆,而且自小作为富家公子长大,他的三观,或许与她这样,成长的环境天差地别,截然不同,并且从小受到了父亲正派教育熏陶的三观,完全不同。 “钱,就是你们这些人最想要的东西吧?” 陈恣高大的身影,慵懒往后,靠在身后的沙发棕色真皮上,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里面藏着冷冷的笑意,带了几分嘲讽和奚落,仿佛觉得他自己,已经完全看透了人心一般,认为她和赵梦与那些要钱的小混混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桑意抬头看向他,这一次,她的目光明亮,语气却变得坚定了起来,没有任何退缩与闪躲:“钱并不是万能的,也并不能够买来一切。” “哦?”陈恣听到她这句话,似乎觉得新鲜,有了些兴致,支起胳膊,坐直身体,将整张脸靠近她,似乎是想听听,她还会说出些什么真知灼见,来替她自己狡辩。 桑意的眼角红了一下,似乎有星星点点的泪光,在那双灵气十足的眸子里聚集,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桑文笙,语气动容,再度张了张唇,望向陈恣,一字一顿的说道: “哪怕你给我一千万,也买不回我爸的生命,买不回一个真正关爱我的父亲,买不回一个不需要漂泊的家庭,更买不了人世间任何的真情实意。”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陈恣愣了一下,他记得桑瑜对他说过,桑意的父亲早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桑意站起身来,将手指攥的生疼,或许是因为内心关于父亲的伤疤,又一次被揭开,又或许是这两天来,所受到的一切委屈,都已经令她的情绪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她尽力控制住了自己眼眶内,想要喷涌而出的泪水,不想在他面前流泪。 “药已经上好了,我先走了。”她转身迅速离开了客厅,往自己房间内跑去了。 留下坐在沙发上的陈恣,久久盯着她纤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的方法为何会失效,毕竟此前他爸带回来的任何女人,听到自己可以给她们钱时,无不两眼放光,根本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桑意,似乎和那些人不同。 半晌的沉默后,陈恣垂眸看了一眼手背上,被桑意贴的工工整整的卡通创口贴,他抬起胳膊,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扯掉了那个带着血迹的创口贴,一把扔进了垃圾桶里。 随即,他高大的身影,往椅背上慵懒的靠了一下,望向天花板上那盏繁复华丽的水晶吊灯,勾了勾唇角,嗤笑了一声。 真情?实在可笑,在这个世界上,真情能值几个钱? 赵梦走进陈瀚海书房的时候,他表情仍然凝重,不等她开口劝说,他那双锐利的眸子,反而定定的扫了她一眼,问了她一句:“赵梦,你确定你的生日,是八月八日吧?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任何人骗我。” 兀然听到他这么问,赵梦赶忙点了点头,手指却攥紧了身上蚕丝绸缎裙的布料,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对啊,海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吗?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呀?” “按理来说,你的生日旺我呀,会给我带来不少运气,怎么现在倒还搞得阿恣他遇到了流氓混混,打架去了。” 陈瀚海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又拿起了实木桌上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低头仔细翻阅起了桌面上的老黄历,《穷通宝鉴》和《滴天髓》之类的书来了。 不再被这样盯着,赵梦在心里短暂的长舒了一口气,吞咽了一下口水。 她心里很清楚的明白,陈瀚海作为梧州市最成功,最知名的企业家,在家族的基础上创办了那样一个大到可怕的瀚海集团,拥有如此版图强大的商业帝国,可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除了流连于各种女人之间外,却是非常迷信,极其信奉这些玄学命理的东西。 而这恰恰也是赵梦千方百计找到的突破口,能够成功和他这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机会成功搭上话,谈上恋爱,最终搬来陈家的关键所在。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海哥,你一定是多虑了,八字还有另种解法的……”赵梦带着笑脸,走上前去,一边给陈瀚海按摩肩膀,放松情绪,一边和他一同看着那些书,就势运用起一些浅显的话来劝慰起了他来。 陈瀚海对这一套倒是颇为受用,对她的行为也比较满意,赵梦这才放下了心来。 然而,当她走出书房,注意到客厅里已经没人了,而进到桑意的房间时,却看到她正伏在书桌上哭,纤瘦的肩膀颤抖着,看起来正在情绪上。 “一一,怎么了?你哥呢?”赵梦走上前去,伸手抚了抚她背脊,向桑意问出了口。 桑意听到她的声音,抬起了头来,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了起来,两条泪痕正挂在脸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妈,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不可以回云澜县去?” 赵梦怔了一下,根本没预料到桑意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这几年来,她习惯了桑意跟在她屁股后面漂泊,说去哪里就去哪里,说转学就转学,说换住处就换住处,习惯了她的逆来顺受,毫无怨言。 可今天是她头一次,哭着对自己说,不想待在陈家,不想留在这里。 “一一啊,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你可以不愁吃,不愁穿,什么都有,过上大小姐的生活,还有佣人可以无微不至的照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赵梦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让自己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一边伸手拿过几张纸巾,递到了桑意手里,一边轻声细语的劝说她道。 桑意用纸巾擦了擦泪水,说出的回答,却出乎赵梦的意料:“可是我们没有尊严。” 她根本不能理解,为何自己要受到陈恣,说出那样的肆无忌惮的话语来进行羞辱。她想起作为高中语文教师的父亲桑文笙,以前每晚的睡前阅读时,都会带着她阅读一本本名著,并且给她讲解名著里的一切。 小学六年级时,桑文笙带着她阅读了《简爱》,看了简爱对罗切斯特说出的那些经典的话语:因为我穷,就没有感情吗?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同你我共同走过坟墓,站在上帝脚跟前,我们是平等的。 那时,作为父亲,他语重心长的教给了她,人人生而平等这样的话语,不仅仅是穷与富,还有男人与女人,每个人的精神是生来平等的,而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尊严,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夺走。 赵梦有些惊讶,她看向桑意,有时候,这孩子冷不丁说出来的话语,总会令她时不时的难以置信,因为这些话包含的思考和哲理,完全超出了与她同年龄段的孩子们的认知。 或许这也是她自小学开始,成绩便能够遥遥领先,在整个县里也经常数一数二的原因所在吧。 可对于她这样的中年人来说,尊严这种事情微不足道,早已经可有可无了,毕竟生活的重担,将她压垮了一次又一次,使她变得麻木不仁。 于是,赵梦看向桑意,语气冰冷而严肃,朝她说出了一句,令她再难以反驳任何的话来:“一一,云澜县已经回不去了,我们住的那栋危房,已经被拆迁,爆破拆除了,咱们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晚上,又到了吃饭的时候,赵梦正张罗着佣人们把一道道摆盘精致的菜肴端上桌。 一个清隽的身影,却下了楼,从电梯里走出来,进了客厅里,正是脸颊上还贴着创口贴的陈恣,只是他手里还牵了条皮毛油光发亮,两只耳朵高高竖起的狗。 桑意化悲愤为斗志,一直学习到了天黑,才终于肯放下了手里,她从新华书店,提前买来的高一语文,必修一课本。第一课的《沁园春·长沙》,已经写满了她如同印刷体般极工整认真的笔记。 她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已经七点了,到了吃饭的时间,于是不想等人叫和催,她迅速整理好书桌,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出去。 然而,她刚走出门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犬吠声吓了一跳,直到站好以后,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面前兀然跑过来,一条向她摇着尾巴,咧着舌头,看起来很聪明的黑色杜宾犬。 桑意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小猫小狗之类的,可惜,因为经常漂泊辗转,她并没有得到养的机会,于是她干脆蹲下身来,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头杜宾犬的头:“你真可爱。” 那头杜宾犬似乎很喜欢她,不仅任她摸,而且似乎还非常机敏,看到了她脸上有泪水的痕迹,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她的脸,还直接躺在地上,朝她露出了肚皮来。 桑意再也忍不住,低头伸出手来,摸了摸它软乎乎的肚皮,心内涌起一阵久违的温暖而治愈的感觉。 “雷诺!快过来!”此时一道焦急的少年呼唤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却兀然在桑意耳边响起,她抬头看去,正好看到身形挺拔的陈恣站在她面前。 原来,它的名字叫雷诺,这是他的狗吗? 桑意赶忙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将手背在身后,不敢再摸这条名贵的杜宾犬一下。 雷诺却似乎对此并不满意,反而摇着短短的尾巴,继续绕着她打转,甚至用黑色的皮毛来蹭她的裤腿。 陈恣亦愣了一下,看向今天才从训犬师那里接回来的雷诺所做出的举动,黑棕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惊讶。 雷诺是一条戒备心很强,智商极高的公杜宾犬。 之前桑瑜,顾斐斐,顾逸飞,蒋亮,来陈家的时候,它都会直接冲出来,朝他们吠叫不止,甚至吓得顾逸飞直接绕着他们家后院的篮球场。跑上了一大圈,只为了躲避跑速极快的雷诺追咬。 而雷诺在桑意面前竟然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一点也不讨厌站在它面前的桑意不说,甚至很明显,它非常喜欢她。 陈恣高大的身影蹲了一下,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将地上皮质的狗绳捡了起来,将不情不愿的雷诺往后拉了一下,雷诺不仅不理他,反倒冲他叫了几声。 他只得走到桑意面前,伸收摸了摸雷诺的头,朝它斥责了几句,然而当他目光落向,此刻站在他面前,垂眸看向别处的少女,那张白皙孱弱的小脸上时。 他兀然发现,她那双黑边框眼镜背后的眼睛,很不一样,肿得如同核桃大小一般,红得厉害。 陈恣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很显然,桑意刚刚才哭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七章 桑意察觉到了陈恣的注视,却并不想与他有任何交流,包括眼神交流,于是兀自又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纤瘦的身影倚靠在了身后自己房间的房门前。 陈恣垂眸,视线下移,注意到她脚上踏着的那双帆布鞋,看起来很旧,浅蓝色的鞋带散开了来,褪色了一般。 桑意防御心很强,她将手握成了拳头,纤长白皙的手指侧面皮肤,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显露了出来,陈恣目光落在她手上,注意到了,那是她写字时,被压出来的笔芯印。 他抬了抬下巴,透过她身后开着的门缝里,还能依稀看到她房间里书桌上的灯亮着,上面摆了许多本摊开的书。 桑意扶了扶鼻梁上的厚重眼镜框,心内有些莫名紧张,在这几秒钟的安静里,纵使不与陈恣对视,她也能够注意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好几秒钟,更不必提他个子比自己高了那么多,本身气场又如此强大。 他在盘算什么?又打算说出什么话来羞辱自己这个令他厌恶至极的,家庭入侵者和拖油瓶吗? 这样猜测着,桑意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想离他名贵的狗,以及他这位大少爷本人,都尽量远一些,以防自己受到更多突如其来的伤害。 陈恣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将雷诺脖子上的那根松垮的黑色皮质牵引绳收紧。 可下一秒,雷诺却瞬间察觉到了桑意退后的动作,兀然被她脚上的鞋带吸引,似乎以为是什么蠕动的虫子之类。 它兴奋的吠叫了一声,跳了一下,低下毛茸茸的头,张嘴一口咬住了桑意脚上那根浅蓝色的,散开来的鞋带,调皮至极的向后用力扯了一下。 桑意被雷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索性她及时伸出胳膊,撑在了地板上,可她膝盖上已经传来一阵疼痛感,更为可怕的是,她鼻梁上的边框眼镜被这么一摔,径直掉落,不知去了何处。 “雷诺!你今天必须继续去训犬师那里给我加练!”陈恣看到这一幕,气极了,伸手拽住雷诺的脖颈,冲它大声骂了一句,雷诺低着头委屈巴巴,知道了自己闯祸,陈恣站起身来,直接将它牵离,暂时拴在了客厅里一旁的桌脚上。 桑意已经坐起了身来,也顾不得揉自己发疼的膝盖了,迅速伸出胳膊,纤长的手指在地板上摸了好几下,找起了她的眼镜来,她的近视度数太高,失去了眼镜对她来说,就如同鱼儿失去了水,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混沌的模糊。 而在这样模糊的视野里,在这偌大的深色地板上寻找那副黑色眼镜,对她来说困难至极,无异于海底捞针。 几秒钟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却在她耳边响起,由于视觉的严重遗失,听觉受到补偿,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够明显听出来,是陈恣。 “你的眼镜在这里。”少年的音色冷冽而好听,在她头顶兀然响起,桑意抬头尽力看向他,模模糊糊里只能看到面前站着一团黑色的高大的影子,莫说五官了,就是脸在哪里也看不清楚。 她赶忙伸出手指,去接他递过来的眼镜,却几次三番都找不到准确的眼镜位置,反倒好几次抚到了陈恣骨节修长,温热的手背上,在那徒劳的挠了几下,这实在令她觉得尴尬至极,耳根上无法抑制的红了起来。 这似乎令陈恣也没预料到,她近视的度数竟然如此之高,视力差到了这样的地步。 出乎桑意意料的,他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凑近了她,骨骼宽大的手掌,径直将那副眼镜,放到了她白皙的掌心里。 骤然感受到手里的触感,桑意愣了一下,捧起那副失而复得的眼镜,高兴极了,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陈恣似乎被她露出的表情吸引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黑棕色的眸子,掠过一丝小小的惊讶。 桑意不戴眼镜的样子和她戴眼镜的样子,区别极大,简直可以说判若两人。 那副又厚又重的眼镜很大,几乎遮挡了她整张脸的三分之一,再加上快垂到她睫毛的额前刘海,让人很难完全看清楚她的长相。 而现在没有了眼镜的遮挡,她整张脸上,每一处都好看的五官,都无比清晰的,近距离呈现在了视力极好的陈恣眼里。 那双眼睛很大,干净澄澈,灵气至极,如同林间奔跑过的小鹿,鼻子挺翘,给她增添了一丝活泼娇憨,而那颗黑色鼻间痣的存在,又恰到好处的令她气质更显清纯,那张浅粉色的唇,形状很好看,笑起来时还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整个人就如同一朵雨后百合。 现在什么也看不清楚了的桑意,自然无法注意到陈恣正在盯着她的脸看,只是高兴的展开手里的眼镜,迫不及待的架回了自己鼻梁上。 “你的眼镜……”陈恣眸光沉了一下,张了张唇,还未来得及提醒她。 桑意果然已经迅速意识到了问题,她一把取下了那副眼镜,神色焦急,语气懊恼:“天啊,镜片怎么碎成这副样子了?” “桑意!你在那干什么呢?饭都好了,还不赶紧来吃!”赵梦尖锐的声音兀然在他们脑后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她雷厉风行的脚步声。 桑意吓了一跳,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将那副镜片摔碎的眼镜,握在手里,藏在了自己身后。 赵梦却十分眼尖,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已经径直走到了她面前,责问了她一句:“你眼镜呢?怎么突然不戴了?” 陈恣转头看了赵梦一眼,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他最不喜欢这样一脸市侩,将所有的一切,都写在脸上的中年妇女。 桑意知道,自己是瞒不住这件事情的,也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严重,只得低着头,咬了咬发白颤抖的唇:“刚才,不小心……摔坏了……” 听到摔坏了这三个字,赵梦瞬间气急败坏,失去了理智,根本顾及不了还有任何人在场了,劈头盖脸的指着桑意,责骂她出声: “摔坏了?你知道你眼镜有多难配吗?你知道花了我多少钱吗?好几千!这个月才给你配的,你就这样摔坏了?你马上就要开学了,我问你,你戴什么?马上快开学了,你还去学什么习!干脆别去学校了!” 桑意握紧拳头,眼圈红了一下,攥紧身上蓝白色校服的下摆,拼命忍耐住母亲这样不分场合的辱骂。 从小到大,她就知道,对赵梦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钱。平白无故的损失钱,对她来说无异于是天塌了下来。 钱是她一切坏情绪的导火索,更是一切责骂自己的源头。 所以桑意从来不敢向赵梦要求,为自己多买一只笔,多买一个笔记本,更不必提要求什么,新玩具,新衣服,甚至连一根棒棒糖,一块辣条,那样在学校里同学之间,常见至极,只值几块钱的零食,她都甚少有吃的机会。 因为,她根本猜不到,她什么时候,就会令赵梦突然火山喷发,将她痛骂一顿。 此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却骤然在赵梦耳边响起,一个令她出乎意料的身影径直走到了她面前:“你别说了,我现在就带她去配眼镜,刚才是我的狗,把她眼镜摔坏的。” 听到这句话,桑意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那团模模糊糊的高大身影,他竟然能够意识到,他自己有责任? 赵梦瞪大眼睛,仰头看向身高发育的极好,站在她面前比她还高了大半个头,气场强大的陈恣,立马变了脸,转怒为笑,表情谄媚,语气讨好至极,对他说道: “哎呀,少爷也在这里呢?我刚才都没看到,少爷你真是个好哥哥啊!对一一这么好!桑意,你赶紧学着点!” 刚从书房里忙完公司事务,走出来的陈瀚海,恰好也听到了陈恣和赵梦的对话,他走了过来,望向站得笔挺的桑意: “小梦,一副眼镜而已,多大点事啊!两个孩子正好可以交流交流感情,挺好!阿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就派老刘开车,送你们俩去瀚海商场,你务必带你妹妹换好眼镜,别影响她正常生活。” 陈恣点了点头,罕见的没有反驳他爸的话。 陈瀚海似乎是见到儿子,在自己面前难得的懂事起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显得很是高兴,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递向了陈恣:“这张银行卡你拿上。” 赵梦目光落在那张卡上,眼睛亮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就是至高无上,而且不限额的黑卡吧?这是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东西。 “这样的卡,你都给了我几十张了,走吧。”陈恣见到陈瀚海的举动,表情却瞬间变得厌恶至极,冷冷朝他说了一句,转头望向桑意,朝她喊了一声。 桑意赶忙迈开步子,艰难捕捉陈恣那道模糊的黑色身影,跟上他的脚步,往外走去了。 “哎,晚饭不都还没吃呢吗?我让人打包点心,放你们车上去!”赵梦看到他们背影离开,赶忙说了一句。 在这样世界一片模糊扭曲的视野里,桑意凭借直觉,艰难的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在刘管家的搀扶下,上了停在别墅门口的豪车,坐在了与陈恣同在的后排,可系安全带,对她来说就成了棘手的事情。 “二小姐,我帮您系安全带吧。”幸好,刘管家敏锐察觉到了她行动不方便,语气慈祥,伸出援手,替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车辆缓缓启动了,开得极平稳,车上的气氛却有些微妙,这是桑意第一次和陈恣一同乘车,两人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坐的并不近,分别在各自车窗前。 陈恣很安静,虽然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可她还是能够通过他那边的窗户里,一阵阵钻进车里的夏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这次还掺杂了些,她亲自给他伤口上过的碘酒味道。 这个味道莫名又让她想起了在客厅沙发时,陈恣对她说出的那番嘲讽意味十足,轻蔑贬低她的话语来。 桑意很在意那番话,因为那番话她流了泪,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这世界上的一切,以及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如同灯塔一般存在的父亲,教给她的三观是否真的正确,并且永远不会崩塌。 而现在,她已经确定了,对着她说出那番话的陈恣,才是真正的错误。 既然目前失去了视觉,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反倒令她心中越来越勇敢,充满了积聚起来的勇气。 于是桑意垂眸,握紧拳头,长睫颤动了几下,骤然打破了车里的这份寂静,鼓起勇气,向陈恣说出了一句话来:“刚才我妈的行为,一定让你更加坚信,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是对的吧?” 兀然听到桑意主动对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和她这些天来,温吞怯懦的样子完全不同。 陈恣看着窗外的脸转了过来,一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懒懒的往后靠了一下,表情多了几分玩味的兴致。 桑意缓缓往下说:“我知道,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很没有说服力。可是我还是要说,刚才我妈的所作所为也好,还是你今天对我说过的话也好,都是错的。” “在这个世界上,尊严是无价的。人人生而平等,没有人生来就低贱,注定低人一等,每个人都不能随意践踏任何一个人的尊严。” 听完她这些话,陈恣神情慵懒,长指骨节在真皮座椅上敲了两下,勾了勾唇角,似乎觉得她这些话很荒谬好笑。 他冷笑了一声,语气傲慢的开了口:“你们学校,初三也必读过《红楼梦》吧?里面有个成语一直沿用至今,叫做三六九等。你也学过历史吧?知道阶级这两个字怎么写,怎么读,怎么背吧?” “你该不会还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人人平等吧?有的人单单只是出生,便已经处在了无数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到达的终点线上。” 桑意当然能听明白陈恣所说的话,而他就是赢在了终点线上的人吧,是她和她妈这样的人,哪怕几辈子,甚至数十辈子,也无法望其项背,追不上的存在。 可她并不苟同这样的观点,于是她张了张唇,目光坚毅,接着反驳了陈恣的话:“人生下来没有的,未必一生就不会有。我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投胎。” “纪伯伦说过,大殿的角石,并不高于那些最低的基石。我们这样的人虽然穷,但你们这些人拥有的一切,也是由无数我们这样的基石,用血汗和泪水堆砌起来的。” 听完这番话,陈恣愣了一下,他看向桑意极富灵气的苍白侧脸,以及纤瘦的身形,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从不信命,这样的话,会从这样一个看起来文静而孱弱的人,嘴里说出口来。 他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桑意和他想象中,似乎并不一样。 “大少爷,二小姐,你们俩作为准高一生,竟然就能讨论这么深奥,这么富有哲理的人生问题,真的很优秀!陈董如果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刘管家慈祥的声音兀然从前座传来,显然他也闻到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干脆出声,同时夸起了他们两人来。 车内一片寂静,当然无人回答他的话。 索性,偌大且高端的瀚海商场已经到了,刘管家将车停好,为他们打开车门,放他们下了车,这才坐回了车里:“大少爷,二小姐,一个小时后,我就来门口接你们。” 下了车,对桑意来说挑战仍然很大,已经是晚上了,商场外的灯光有些昏暗,而在黑夜里,她的视力更差,如同雪上加霜,因此,现在要走进几十米远的商场里,于她而言,寸步难行。 她没有听到陈恣的脚步声,显然他已经兀自向前走去了,不会等她。更不必提,刚才在车上,她还和对方如此辩论,想必他更加不会搭理自己吧? 只能靠自己了。桑意艰难的迈开腿,努力识别方向,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出了两步,额头却立即撞到了什么黑色的东西上。 害怕伤到自己,她立即警觉的伸出纤长的手指,摸了一下,那似乎是块温热的布料,而且上面还有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薄荷清香混合着碘酒的味道。 意识到这味道,桑意瞬间缩回了手,耳根上的温度极剧攀升,这哪里是什么布料?分明就是陈恣!她稀里糊涂的,竟然一把撞到陈恣宽阔的背脊上去了。 “你真麻烦!”一道音色很冷,尾音缱绻上扬,极不耐烦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在桑意白皙的耳畔响起,她能听出来,那就是陈恣的声音。 因为自己莫名其妙撞到他,所以他生气了? 桑意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再惹恼陈恣,向他道了声歉:“对不起……” 下一秒,那团黑乎乎的高大影子,却径直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向她冷冷发号了一句施令:“上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八章 上来?桑意愣了一下,看着在自己面前蹲下身来的陈恣。 他的意思,莫非是要自己趴到他背上去?他是要背自己走进商场里去? 因为这个荒唐的猜测,她耳根上的温度再一次攀升,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怎么可能?他上午才对自己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快点!”陈恣不容置疑的声音,再一次在桑意耳边响起,语气里带了十分明显的不耐烦。 这一次,她确定了下来,自己真的没有听错,陈恣应该是嫌她看不清路碍事,耽误时间,所以才打算背她。 桑意点了点头,这次不敢再多犹豫什么,红着耳朵,缓缓俯身下去,将整个身体靠在他后背上,纤长的手指攥紧了他后背黑色t桖的布料。 陈恣有力的胳膊,绕过她大腿,毫不费力的直起腰身,径直将她从地上背了起来。 骤然离地这么高,本身就有些恐高,桑意被吓了一跳,将整张苍白的脸埋在他宽阔的背脊上,不敢再动弹,鼻子却再一次闻到了,他衣服上那股熟悉的薄荷清香,夹杂着碘酒的特殊味道。 她脸上的温度兀然又热了一下,纵使什么也看不清楚,在这样的夜色里,被他这样背着脚步极稳的往前走,她的心跳声却在逐渐的放大,加速跳动,一下又一下。 虽然背着她,陈恣的手指却没有触碰到她身上任何,而桑意还是能透过身上的蓝白旧校服的布料,清晰感知到他灼热的体温,以及极其平稳的心跳声。 夜色静谧,从他们下车的地方到达商场,要踏过一条石板铺成的小径,穿过一小片绿林,夜风带着微热的温度,拂过她额前的发丝,盛夏的蝉鸣,不时在她们耳畔响起。 趴在他的背上,桑意却几乎在整个世界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从来没有被任何男生背过,于她而言,这是一种太过于陌生的感觉,如同一张空白的纸上,被划上了极其特别的一笔体验。 “到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到了明亮的商场入口,陈恣蹲下身去,将她轻松的从背上放了下来,冷冷的声音,在她耳畔边响起。 桑意从恍惚中抽离,慌忙在地上站稳了脚步,平复好了一切的心情后,记起父亲曾经对她的一切教导,赶忙向陈恣鞠了一躬,语气极其有礼貌:“谢谢哥,不对,谢谢你。” 脱口而出了“哥”这个字眼,她发觉了不妥之处,赶忙改成了你。 毕竟陈恣并没有对她说过,他现在已经同意了自己这样一个,突如其来闯入他生活的人,作为他继妹存在。 陈恣那双深邃的黑棕色眸子,扫了她一眼,表情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她如此礼貌客套,性格古板无趣,并不想搭理她,领下她的谢意一般。 “呵,你别误会,我带你来买眼镜,只是因为雷诺它惹了事而已,我更不是你哥。”陈恣朝她冷哼了一声,挑了挑眉,淡淡回了她一句,高大的身影,兀自转身,向电梯前走去了。 桑意低下头,抿了抿发白的唇,果然和她猜的一样,陈恣愿意带她来配眼镜,并不是什么大发善心,而是为了给他捣蛋的狗,雷诺买单而已。 不想再添任何麻烦,她赶忙迈开了步子,尽力在这足够明亮的商场灯光底下,跟上他模模糊糊的背影和脚步,顺利到达了一家装修看起来就非常高端奢侈的眼镜店门前。 这是她在电视广告上才会看到的眼镜品牌。 即使是为了赔她眼镜,她觉得来这样的店里也不合适,必然会超过她本来那副眼镜的价格,于是她转头看向陈恣,表情犹豫:“不需要去这么贵的店,去楼下最普通的眼镜店就行了……” 陈恣没有理她,径直走进了店内,店里身穿西装的老板,看到他的身影出现,眼睛却亮了一下,挂着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亲自把他们接了进去:“哟,少爷大驾光临,来逛商场啦?” 少爷?这个人难道也认识陈恣?桑意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也没有觉得特别奇怪,毕竟陈家和她们这种普通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更不是一个层次。 “您是来配眼镜?少爷的视力不是一向很好吗?”眼镜店老板接着朝陈恣问道,语气里却有些惊讶。 陈恣懒散的坐在沙发上,将背往后靠了靠,伸手指了指桑意:“是她要配。” “她?”老板这才转身,注意到了门口还站了个表情有些局促,一身旧蓝白校服的少女。 他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又半弯下腰向陈恣讨好的问了一句:“少爷,她是?” “她是我妹。”陈恣直起了身体,语气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在提到妹这个字眼时,咬字极轻,带着几分讽刺和戏谑。 “妹妹?哦!好的好的!小姐,您快里面请,我们先去验个光!”老板赶忙迎着桑意向里头走去,语气亲切恭敬,挂上了同样热情洋溢的笑容。 妹?同样听到陈恣说出这个字的桑意,心内也有些震惊,刚才在楼下,他不是还一脸嫌弃的说,他不是自己的哥吗? 现在却又突然变得这么快了,她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人变脸的速度似乎非常快,随机应变的能力也非常强。 店内穿着白大褂,看起来非常专业的女验光师,已经在等待为她专门服务了,等桑意在椅子上坐好以后,已经拿来了散瞳的眼药水,为她滴:“好,小姑娘,来,睁大眼睛。” 接近她的时候,女验光师的声音很温柔,稍稍缓解了一些桑意内心的紧张,她轻轻颤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带着点惊叹的话语,却从验光师嘴里说了出来,传到了她耳畔: “哇,你的眼睛好漂亮啊,这么大,很少见啊!可惜是近视了,要是做了近视手术,就彻底不用戴厚眼镜片了。” 骤然听到这样的夸赞,桑意犹有些害羞,耳尖上红了一下,但事实上,每次她去验光,配眼镜时,十有八九都会被验光师夸赞眼睛漂亮,并且惊为天人。 瘫坐在沙发上,神情懒散的陈恣,似乎也听到了验光师的这句话,他抬眸,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桑意背影上,停留了几秒钟。 成功被滴了三次散瞳药水后,桑意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整个世界更加扭曲朦胧了,万事万物都变了形,什么也看不清,更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了。 验光师扶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了出来,直到沙发上,坐下来,才停下了脚步,还不忘叮嘱了她一句:“好了,小姑娘你先在沙发上坐着休息,50分钟后才能验光,你近视度数那么高,又散瞳了,现在什么也看不清,要多注意点安全!” 桑意赶忙点了点头,然而纵使看不清楚,她也能知道这张沙发上还坐着陈恣,因为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清香。 等待五十分钟的时间未免太久了,而且因为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桑意觉得有些尴尬,陈恣似乎倒淡然自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已经在玩起手机游戏了,因为她能听到他在和他的小伙伴们在游戏开黑的声音,时不时就有感叹的声音,从他屏幕那端里传出来。 【我去,五杀!太强了吧,恣少!我们升星全靠你了!直接carry全场啊! “那可不!陈恣哥哥的李白和猴子可是梧州市排名第一啊!哪里是你们这些小菜鸡能比得上的? 哎,顾斐斐!你跟你哥说话注意点!】 陈恣哥哥?竟然还有声音如此娇气好听的女生这样喊陈恣,看来他游戏玩的很好? 桑意很少玩手机,也很少知道什么游戏,事实上赵梦给她的那台几乎快报废,内存极低,极度卡顿的二手vivo手机,也只能用来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其他什么也干不了。 然而此时,一个有些尴尬的问题却困扰住了她,或许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她今天为了更好的学习,她喝了太多用来提神的茶水的原因,所以她现在有些尿急,很想去厕所。 她不能打搅玩游戏正在兴头上的陈恣吧?而且是送她去上厕所这种尴尬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又憋的厉害,桑意觉得左右为难,要不干脆自己尝试去找一下?她缓缓站起身来,尽力辨认模糊扭曲的路,就准备往店外走去。 “去干嘛?”一道声音骤然自她头顶响起,声音冷冽而好听,却没有什么温度,是陈恣。 他怎么发现的这么快?难道额头上也长眼睛了?简直不可思议。 桑意攥紧纤长的手指,脸红了一下,虽然觉得尴尬,但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张了发白的唇,表情困扰难堪:“我……我想去躺洗手间。” “我带你去。”陈恣的语气干脆利落,只回答了她几个字。 桑意有些惊讶,他竟然没嫌弃自己很多事?还愿意带自己去,可是他要怎么带自己去呢?她有些没听明白。 陈恣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将他身上宽大黑色t桖的衣服下摆一角,一把塞到了她掌心里:“你牵着我衣服。” 原来,是这个方法?倒也挺好的,既不用觉得尴尬,有能成功将她送过去。 桑意忙点了点头:“好。” 陈恣走路的速度放慢了一些,可他身高腿长,桑意要跟紧他的脚步仍然有些难,商场人来人往,喧嚣不止,周围有无数人的目光,似乎都因为她们这样的走路方式,而落在她们身上。 桑意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低着头,耳朵里只能专注听着前面人踏出的的脚步声,纤长的手指攥紧手里那块属于他的衣角,跟着他一步一步,平稳的往前走着。 索性,他们配合的还算默契,没几分钟就顺利到达了。 “到了,你直走进去就是女卫生间了。”陈恣极度模糊的那团黑色身影站在她面前,脚步停了下来,冷冷的声音再次从她头顶响起。 桑意又向他道了声谢,礼貌的鞠了一躬,这才走进了卫生间里。 当她再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却没有看到陈恣的身影存在,她顺着墙面,往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却听到一道熟悉的有些娇软女声从她耳畔传来。 那是桑瑜的声音,她正在和陈恣说话,她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她的身影,手里似乎还拎了好几个奢侈品牌的袋子,身后还跟着位佣人,似乎是刚在商场里血拼,购物完的样子,而陈恣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她身旁。 她们在聊什么呢?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出去,桑意将背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干脆听起了他们聊天来。 能碰到陈恣,桑瑜似乎十分惊喜开心,说出的话里又充满了对他的关心:“哎,恣哥哥,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真的太巧了。你的脸怎么受伤这么严重?就是因为顾斐斐和她哥找的那破地方吧?以后你就别跟她们一块去玩了嘛,和我一块去马术俱乐部啊!” “下次再说吧。”陈恣的声音响起,在熟人面前,他的音色似乎缓和了不少,不像在自己面前那般冷漠疏离。 没有被直接拒绝,桑瑜却显得非常兴奋,迫不及待的在陈恣面前转了一圈,展示起了她身上的新裙子:“恣哥哥,你看我这条裙子好看吗?是当季发布的channel新品哦。” 陈恣嗯了声,语气不咸不淡。 桑瑜却又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头在她的包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样东西,话语里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羞涩:“对了,恣哥哥,这个钥匙扣送给你。我昨天去迪士尼乐园玩了一趟,特地在那里买的,我的是粉色的米妮,你的是蓝色的米奇,正好开学了可以挂在书包上……” 米奇,米妮?它们俩不是一对吗? 桑瑜对陈恣的喜欢,已经很明显了,桑意忍不住这样想,而她什么也看不清,自然无法知道,陈恣有没有收下这个寄托着桑瑜心意的礼物。 “桑瑜,现在只有你知道,桑意住在我家,是我妹这件事。等开学以后,在学校里,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陈恣的声音兀然响了起来,说出的内容,令桑意有些惊讶。 果然,他会觉得很丢脸吧?如果自己跟他去了同一个学校,在同一个班,一起上学,他必然希望越少人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越好。 桑瑜的回答里却充满了不敢置信:“恣哥哥,我肯定不会说的,而且她妈在你家应该待不了多久就会走吧。但是桑意她要和我们上同一个高中吗?不会吧?梧州实验国际部的学费可是很贵的,一年七十万,而且分数线那么高,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从初中部升上去的,桑意她这种层次的人,能上的起吗?” 这句带着嘲讽的话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桑意的耳朵里,刺疼了她,因为不属于她们那个阶层,她就应该被这样看不起吗?她并不能认同。 桑意已经听不下去任何东西了,也不想再麻烦陈恣带她回眼镜店里,更不想突然在桑瑜面前出现,令陈恣觉得非常丢脸,或者让他越发厌恶她。 于是她缓缓转身,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小心翼翼的挪开脚步,走出卫生间的玄关通道后,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记得从那里走过去,尽头就是眼镜店了,如果她一向薄弱的方向感,这次并没有欺骗她的话。 好像就是这里,对面就是眼镜店了,如果从这条黑色的路穿过去的话,比自己预想中花费的时间还要少。 桑意抬起腿,正要往下踏去,却兀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扶梯的轰鸣声,她顿时察觉不对劲,反应了过来,这并不是路,而是向上的扶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就要往高高的扶梯下滚去,下一秒,她却被一只及时伸出来的宽大有力的手掌,一把牢牢握住了白皙纤细的手腕,毫不留情的拎了回来,整个人瞬间迎面跌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薄荷清香的味道传来,桑意抬头,瞪大一双茫然的鹿眼,在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正好对上了那双紧紧锁住她的黑棕色眸子,耳尖立刻红了一下。 他垂下眼皮望着她,熟悉的冷冽声线里,夹了一丝焦急,在她头顶响起: “喂,小瞎子,你能不能不乱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九章 小瞎子?这是他对自己的称呼? 桑意睁大一双眼睛,看向陈恣,有些不敢相信,她站稳脚步后,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了一些。 难道他这是在讽刺自己的视力不好吗?这人未免也过于自大了,而她也并不喜欢被人喊出这样带着点贬低性的称呼。 尊重他人,是她从父亲那里学到的第一课。 可桑意又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什么也看不清,要不是他身高臂长,及时赶到抓住了她,将她拉了回来,如果掉下那么高,那么长的扶梯,还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么严重,多么可怕。 于是平复好受到惊吓的心跳后,她抬头对上了陈恣那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蠕动了下唇,对他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但请你不要这么叫我,给别人取外号很不礼貌。刚才我是不想麻烦你,也不想打扰到你跟别人聊天,所以才自己离开的。” 说到这里,桑瑜刚才那句历历在目的嘲讽,似乎还在她耳边回荡响起,这令她攥紧了指尖,垂着头忍不住继续说了一句:“毕竟我这种人,和你们这种人不是一个层次,不是吗?” “呵,那你刚才偷听别人墙角,就是什么很光荣的行为吗?”陈恣却冷笑了一下,舌尖抵了下腮帮子,黑棕色的眸子俯视着她,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 桑意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大半,瞪大一双鹿眼,抬头望向他,根本不敢相信:“你……”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在偷听他们说话?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难道他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这个人的敏锐程度和观察力,令她根本不敢相信。 “走吧,快点配完眼镜,别影响我明天上击剑课。”陈恣懒得再跟她废话,伸手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往前走去。 骤然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桑意身体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何,耳朵上的温度又在攀升,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说什么了,在陈恣不耐烦之前,快速完成这件麻烦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只得尽力跟上他的脚步。 回到店里,验光师恰好看到他们走进来,立即迎了上来:“哎呀,你们可算回来了,不然我都想去外面找你们了,时间已经到了,快坐下来验光吧!” 桑意在验光师的牵引下,坐到了仪器前,不一会儿,验光师朝她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可惜:“你的度数确实不低,左眼800度,右眼700度,一定要多注意,不要用眼过度,让度数再加深了。” “好,谢谢姐姐。”见到对自己如此充满善意的人,桑意忍不住朝她笑了一下。 配好了合适的镜片以后,桑意长舒了一口气,感觉眼前的世界瞬间明亮清晰了起来,可是当轮到挑选镜框时,她看到那些镜框背后长长的一串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也太贵了,比她预想中还要贵好几倍,就像天文数字一般。 店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可以看一下这两款,第一款是银边的,镜框比较薄,重量也比较轻,不会盖住你大半张脸。第二款是比较普通常规,黑边的,但是骨架比较结实。” 桑意的目光落在这两款眼镜上,无论是哪一款都是她不敢想象的价格,银边的那款更甚。 所以,她到底应该选择哪一款呢?或者干脆选择离开这家天价的眼镜店。 此时,一阵熟悉的薄荷香味,兀然从她身侧传来,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去,是陈恣,他似乎是不想她再拖沓下去,浪费宝贵的时间了。 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径直点了点那款黑边框眼镜,语气干脆利落,对那名店员说道:“就这副吧!” “好咧!”店员赶忙笑着应了下来,并且把那副眼镜连同眼镜盒和包装袋一起,都递给了桑意。 桑意心里有些惊讶,再次抬头看向陈恣,他竟然能够这么快就做出决定来,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效率如此之高。 但是,为什么他要选这副呢?难道是因为价格比较便宜的缘故吗?她在脑海中这样猜测道。 当陈恣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拿出来准备买单时,眼镜店西装革履的老板却冲了出来,不仅不让他花钱,还热情至极,千恩万谢的把他们俩往外送去:“哎呀,少爷!您就不用给了,我只求您在陈董那边美言几句,我们店铺的租金优惠减免合同,还等着他来签字呢!” 桑意没太听明白那老板的话,直到她和坦然自若的陈恣一块被送出了门,她才扶了扶鼻梁上新的眼镜,追上陈恣的脚步,向他问出了声:“不给钱真的没事吗?” “这个商场叫什么名字?”陈恣眸子扫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只反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长腿一迈继续往前走去。 名字不是叫瀚海商场吗? 桑意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难道这个大牌云集,豪华高端的大型商场竟然也是陈家的产业?如此一来,她便明白了,那老板为何会这般巴结讨好陈恣了。 第二天早上,桑意刚刚起床,在房间里将自己粉色的被子工工整整的叠好,门口已经响起一阵敲门声,赵梦穿透性极强的声音带着兴奋,直接传入她耳膜里:“一一,你快起床准备一下,你爸打算亲自送你去名师那里学绘画!” 听到这句话,她眼睛亮了一下,立即从床上爬下来,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好的,妈,我马上出来!” 门口的赵梦已经换上了一袭看起来非常有质感的昂贵的长裙,耳朵和脖子上的珠宝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她看起来一脸满足,越来越有富太太的模样了,眉宇间更多了些趾高气昂的味道。 而陈瀚海站在她的身旁,搂着她的肩膀,看起来感情极好,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 金钱带来的改变,总是能第一时间,就浮现在赵梦那张总是情绪极其外露的脸上。 不知为何,这个画面仍然能精准刺痛桑意的心脏。 “一一,咱们走吧,你的画报和画笔那些,我也让刘管家给你准备好了。”陈瀚海笑意盈盈的看了她一眼,如是说道。 桑意点了点头,语气客套而有礼:“谢谢陈叔叔。” 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向了停在别墅花园门口的林肯豪车旁,上车前桑意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二楼,陈恣那扇紧闭的房门。 不知为何,陈瀚海对她越好,越友善,她心里对于陈恣的愧疚就更深,止不住的想,陈恣如果看到这一幕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失去了至亲的人,只是不同的是,他失去的是自己的母亲。 上了车以后,陈瀚海语气自豪,开始向她们介绍起了自己这位大师画家朋友赵德明来: “德明他是西方画的佼佼者,国画也比较精通,在梧州很有名气的,办过不少画展,也出版过不少个人作品集。但是他收学生非常严苛,要求很高,也不看关系或者钱财之类,能不能够收下这个学生,全得看这个学生有没有这个被他看上的造诣和潜力。 桑意认真听着陈瀚海这番话,不由攥紧了自己衣服下摆,指尖发白,心里有些紧张,赵德明能不能看上她的画技,收下她这个学生呢? 赵梦听完,尴尬的笑了一下,扫了桑意一眼,她显然也并不相信,桑意能有这个本事让名师收下,于是打圆场一般,朝陈瀚海说了一句:“海哥,咱们一一也就是小打小闹,能被收下徒弟也行,收不下也正常。” “那倒也是,基本上我身边朋友的孩子,带去德明那里几乎全部碰了壁,一个达标能做他学生的都没有。不过桑意,你为什么喜欢画画呀?”陈瀚海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无奈,又向桑意多问了一句。 桑意抬头看了赵梦脸色一眼,她知道自己不能在陈瀚海面前,提起自己的启蒙老师是爷爷,并且能让这个爱好并坚持下去,是受父亲影响。 于是几秒钟的思索后,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回答陈瀚海:“陈叔叔,因为我很喜欢画画,以后大学也希望能够攻读绘画专业,或者艺术史专业,以后也能够成为电视里,那些独当一面的艺术家,办自己的画展。” 赵梦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她从来没有听到过桑意对自己说起过这样的话,说起自己的梦想来,这样的梦想在她看来一文不值,无非又是走了她爷爷和她爸的老路,简直像是一种倔强的遗传一般。 这令她心里有些愤怒,忍不住看着桑意骂了一句:“桑意,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你成绩那么好,以后去读赚钱最多的专业才是最重要的!去读个金融多好,再不济去读个互联网,软件工程专业,进个大厂也能吃喝不愁!成天脑子里想些什么呢?真是个死脑筋!” 桑意低着头听着母亲的这些指责,死脑筋这三个字,曾经被赵梦肆无忌惮的用来辱骂父亲的字眼,现在也落在了她身上。 陈瀚海却很是欣赏桑意说出的这番话,朝陈梦招了招手,让她稍安勿躁:“不错,桑意!你有梦想,有远大志向这一点就很不错,能和你爱好结合起来也很好。就像阿恣,他击剑和篮球都很厉害,进过省队呢,击剑还差点就入选国家队了。” 击剑?国家队?听到陈瀚海,将这些形容陈恣的话语连在一起,桑意的眼睛亮了一下。 陈恣在这些方面竟然如此厉害,看起来他体育和身体素质好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她望尘莫及的存在。 而他击剑厉害,那她也就十分理解,为何他能够如此敏锐警觉,并且做起选择来,也毫不拖泥带水,犹豫纠结了。 她忍不住想,难道他并非自己这些天接触下来,所认为的极其乖张叛逆,被宠坏的纨绔子弟? “哎哟,桑意哪里能跟少爷比啊!”赵梦又开始了习惯性的热情讨好,在陈瀚海面前拍起了马屁来。 黑色的林肯车一直驶向了城郊一栋偏僻,看起来却古色古香,十分古朴的四合院宅子前,桑意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红底黑字的匾额,题字非常遒劲有力,极其富有功底。 下了车,他们三个人一起穿过种满了花草的院子,进入了画室内,一身中山装留着山羊胡须,戴着一顶画家帽,笑意盈盈的赵德明看到他们出现,已经迎了上来:“老陈,稀客,稀客啊!” “老赵,咱们都这么熟了,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这次给你带了一个学生来,是我女儿,她叫桑意。”陈瀚海跟他握了握手,直接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 赵德明愣了一下,看了桑意背影一眼:“哦,女儿,原来如此。” 桑意并没有听到他们大人之间的对话,而是站在画室正中间,欣赏着被展出的一副画。 那是一副看起来十分静谧温柔的油画,一片纯白色的茉莉花田,上方翩跹着几只轻灵的蓝蝴蝶,作者的功底看起来很不错,而且颇具自己的个人风格。 最下方的署名,还有作者的名字,这个名字有些好听——白言川。 “怎么样,这幅画不错吧,我每周都会展出我最满意学生的作品在画室中央来,这是我的得意门生,白言川的画,他跟你差不多大。”赵德明走上前去,对仔细观摩着那副画的桑意笑了一下,说了一句。 桑意点了点头,心内有些惊讶,这幅画的作者,竟然也是初三毕业生吗?那他的内心一定非常细腻吧,她忍不住这样猜测。 赵德明将桑意领到了一旁,让她在一个画架前坐好:“半个小时的时间,画一副画,看到你的画,我再决定,要不要收下你这个学生。” 赵梦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就半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她看了走向那画架前,将自己的毛笔,宣纸和墨摆出来的桑意纤瘦的身影一眼,更加怀疑她会不会给自己丢脸。 于是她走到了桑意面前,朝她小声说了一句:“一一,我看那老师要求那么严格,你就别画了,免得画的不行,还让人笑话。” 事实上,这些年来她几乎将全部的心思花在了各个男人身上,甚少去关注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兴趣爱好,这类小事情。 桑意却并未理她,反而握住毛笔,蘸了些松烟墨,目光专注,开始在宣纸上,认真画起了一副写意的水墨画来。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当赵德明和陈瀚海从一旁的茶室里走出来时,桑意刚好放下了她手里的毛笔,顺利完成了她的这副小型水墨画。 赵德明慢悠悠的走上前去,表情却立刻变了,眼前一亮,语气十分惊讶:“哟,画的真不错,你这有功底啊!而且功底非常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十章 桑意站起身来,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框,骤然被这样一位有名且严格的画家,给出如此直白的夸奖,令她心内极不好意思。 赵梦也有些惊讶,跟随陈瀚海脚步,一同走上前去,一脸疑惑的欣赏起了桑意完成的那副水墨画。 这副画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毕竟以前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性格平庸,软弱无能,没有什么赚钱能力的桑文笙,向桑意灌输一切没用的东西。 赵德明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细细的欣赏那副水墨画,更觉得惊艳,止不住啧啧称奇:“你这副画里,有远山,有亭子,有雪,还有人,天地广阔,人影渺小,简直是天人合一,意境实在是妙而深远啊! “来我这的学生,还没有一个人,国画能有你这种悟性,前几天,我这也有位姓桑的学生找上门来,画得简直一塌糊涂。你是如何得到这种灵感的?” 桑意思索了一下,扶了扶眼镜框,大方的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赵叔叔,这幅画是我刚才灵光乍现,突然想起了初二的时候,我学过的一篇课文,明代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想象出来的赏雪画面。” 事实上,在父亲桑文笙去世后的很多年,桑意在每一堂语文课上,在每一篇经典的课文里,都能追寻到父亲的影子。 他学识渊博,从她孩提时期开始,就通过这些文学作品,教给了她无数宝贵的知识和道理。 因此,她每一堂语文课都会认真听讲,甚至会运用其中的道理,来开解自己,这也成为了她无穷的精神力量来源。 “怪不得!你画的真好啊!小小年纪,你就能对这篇奇文理解如此之深,感悟力很强,真是有天赋啊!你以前学过国画吧?”赵德明听了她的话,称赞却更甚,锐利的目光,落在桑意这副水墨画成熟的笔触上,接着向她问了一句。 桑意点了点头,回答他:“对,小学的时候跟我父……” 说到这里时,她兀然停住了嘴,转头看了一眼赵梦和陈瀚海,意识到她们此刻还站在这里,于是立即改了口:“跟我爷爷学过,他在书法和国画,这两个方面都比较精通。” “你爷爷?能冒昧问一下,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吗?”赵德明听了她的话却更加感兴趣了,向她追问。 赵梦听了他们的对话,没好气的架起手臂,翻了个白眼,不能理解,桑意主动提起那倔老头来干什么。 提起自己的爷爷,桑意坐直了身体,认真告诉了赵德明,爷爷的名字:“桑兰钫。” “桑……兰……钫。”赵德明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复述了一遍,仔细思索起了这个名字,像是在脑海里,尽力寻找关于这个人的踪迹一般。 几秒钟后,赵德明反应了过来,他站起身来,语气十分惊喜:“是桑老啊!虞山派的传人!怪不得你这幅画,风格这么清秀工丽。原来你竟然是他的孙女!我家里还有他的作品藏本呢!” 赵梦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有些想不到,那在她眼里脾气又大又怪的,桑文笙那倔强的爹,竟然还有这种名头,但随即她又摇了摇头,这名头有什么用呢? 在她眼里,在这个世界上值不了钱,也换不来钱的东西,就是没有价值。 桑意却非常开心,能够听到赵德明对自己爷爷的肯定,她现在能确定下来,对方确实是个在美术领域,极其有专业见识和造诣的大师,因为能够知晓并了解他爷爷在国画领域成就的人,其实已经非常少了。 “好了,老陈阿,你这个女儿我收下了!从明天开始就能来我这上课了,她的学费我一分不要!而且她的画,我从明天就要开始在我画室展出,挂一个月!桑意,你把你的名字署上吧!”赵德明大手一挥,抚了抚他的山羊胡须,语气利落至极,向陈瀚海笑了出来。 陈瀚海顿时喜笑颜开,也只觉得脸上有了面子,有了荣光,竟然还是桑意给他挣回来的,于是他伸手向赵德明作揖:“那就劳烦你教导她了!” 桑意露出了笑容,在心里为自己今天的发挥,小小的自豪了一下。 直到离开画室,回到林肯车上,陈瀚海仍然觉得高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毕竟他所有朋友的孩子们,还没有一个成功通过了赵德明的考验,甚至还有去国外研修过很久的人,最终来到赵德明这里,也只能得到庸俗至极这样的评语。 而桑意竟然能够得到赵德明这位大师的认可,并且能够受到对方对她绘画水平,这样高度的赞美。 “海哥,你看咱们儿子和女儿,多优秀啊!”赵梦也察觉到了陈瀚海的高兴,挽住他手臂,向他笑着柔声说了一句。 陈瀚海拍了拍她手臂:“对,她们都很优秀,我们啊,现在就去瀚海商场,给你,还有咱们女儿,都好好多买几身衣服!” 买衣服?桑意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虽然她一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 不同于赵梦将她自己的衣柜塞满,大多数时候,桑意都穿着能换洗的那两身旧校服。 于是,司机径直将他们送去了瀚海商场,在一个个奢侈品店里,赵梦几乎两眼发光,许多店也专门因为陈瀚海的到来,而直接闭店,只招呼他们三个人。 不同于试个不停,买个不停,高兴至极的赵梦,桑意只是谨慎的,拿了两条适合自己穿的裙子。 在她看来,那些昂贵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在店员眼里看来,似乎令她看起来和平时的样子,有了明显的改变,但在她看来,区别只是面料更好而已。 桑意并不看重这些,也不认为那些过度高昂的价格,有多么合理。 到了下午,当他们回到家里,家里的佣人们已经大包小包的从车上取下了,堆在赵梦脚跟旁的各种奢侈品,她浑身上下焕然一新,举手投足间更加像个富太太了,显然,陈瀚海的这种慷慨令她十分满意。 桑意下了车,在默默回到自己房间前,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陈恣的房门,出乎她意料的,那扇房门已经打开了,陈恣似乎是出门了。 于是她向一旁的王妈问出了口:“王妈,您知道我哥去哪里了吗?” “你哥啊,他应该正在家里的击剑馆训练,你往那后面穿过去就到了。”王妈一边擦拭着客厅的餐桌,一边朝她憨厚的笑了一下,回答她道。 桑意有些惊讶,家里的击剑馆?她还以为陈恣说的上课,是去外面上课呢,没想到他的上课,指的是把老师请回家里上课,而且这里确实大到她无法想象,很多地方她也没有去看过。 鬼使神差的,她对陈恣击剑的样子产生了一些好奇,想知道他是怎么训练的。于是她顺着王妈指的路,穿过后院的走廊,走到了一扇开着的门面前,门口的牌子上果然写着击剑馆,里面不时传来一些声响。 桑意倚在门前,偷偷往里看了一眼,果然有两个身穿着白色击剑服,戴着面罩,手持重剑的人,正在击剑,此刻交手的战况似乎有些紧张激烈,场馆里也很热,空气中都能闻到汗水的味道。 重剑在个子略高的那个人手里十分灵活,他进攻性很强,动作极快,闪避的速度也很敏捷,金属重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长长的弧线,极其精准的向对面人,暴露的弱点部位刺去。 两把剑在空中交织碰撞时,发出叮叮当当,极其响亮的金属碰撞声,不由令倚在门框边的桑意也屏住了呼吸,觉得有些刺激,看得入了迷。 最终,红灯亮了起来,个子较高的人取得了胜利,对手踉跄后退了好几步,被他一把刺中了胸膛,这场高水平的比赛才算彻底结束。 这个赢下了这场击剑比赛的人是谁?会是陈恣吗?还是他的老师呢?在她猜来,那个人应当是陈恣吧? 不知为何,桑意攥紧了手指,心里莫名多了些紧张与期待,心脏也在加速跳动。 胜负已分,败方,个子略矮正对着她的那个人,已经把他头上的面罩取了下来,那下面竟然是一张深眼窝,高鼻梁,蓝眼睛的脸。 桑意睁大了眼睛极其惊讶,陈恣的击剑老师,竟然是一名外国人,她不敢想象将一名外国教练请回家里来上课,而且家里就有专门的击剑馆,是怎样一个天文数字,令她不敢想象的事情。 关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事情,很多个时刻都在不断刷新着她的认知。 那名外国人朝对面的陈恣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剑,走到陈恣面前,和他握了握手,用极其蹩脚的中文,不住夸赞了他好几句:“陈少爷,你这几个月又进步了,我今天才从意大利回来,已经要打不过你了!” “呵,leonardo,今天能赢你,只是算我侥幸罢了,这样下一回,你可就得拿出全力来和我对战了。”陈恣取下了脸上的击剑面罩,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朝他笑了一下,骨节修长的手指,放下了手里长长的金属重剑。 lenardo赶忙朝他摆了摆手,连声笑着说道:“不敢,不敢!你可是我最厉害的学生!” 原来自己竟然真的猜对了,是陈恣赢得了这场比赛,而且他看起来竟然很尊重自己的老师,情商很高,很不一样。 看着这一幕,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倚在门框上的桑意被这种开心的气氛感染,不由扬起唇角,笑了一下,心里莫名多了些高兴,整个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一阵不轻的声响,却兀然从她耳边传来,桑意低下头来,这才发现,是她一时高兴,脚后跟不小心磕到身后的门框上,发出来的声音。 天啊,她瞬间有些慌了神,如果让陈恣发现,自己偷看他击剑训练,这实在太尴尬了,更不必提,昨天她才在瀚海商场,被陈恣直白的讽刺偷听墙角的事情来。 桑意整张苍白的脸,已经涨的通红,她立刻转身往长长的走道上跑了几步,想快速在这偌大的别墅里,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藏身的房间,让她脱离这样的,足以让她想把头钻到地缝里去的处境。 幸好此时,她斜对面已经出现了一个房间,一扇深棕色,看起来非常复古典雅的实木门,出现在她面前。 这里似乎是个可以进去的卧室,她跑到那扇门前,伸出胳膊,奋力推了推那扇房门,却并没能够推开,这房门似乎被紧紧锁住了。 一阵脚步声却紧随其后,在桑意身后响起了,随即她纤细的手腕,已经被身后的人一把握住,往后扯了一下,她整个人便被狼狈的掉转了方向,根本无力逃脱。 桑意只得涨红着脸,仰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人,白皙的耳廓,止不住的温度攀升,站在她面前的,果然是陈恣。 他额前的黑发,已经被一层细密的汗水浸湿了,脸上还有未干透的汗渍,整张脸却更显轮廓深邃,眉骨高挺,好看的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更不必提,那一身纯白色的击剑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少年本就宽肩长腿的挺拔身形,更加优越,气质矜贵突出中,还多了一丝优雅。 此刻,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正在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眸中没有半点笑意,不知为何,冷漠中似乎还多了股,令桑意无法理解的怒火,与深沉的黑暗。 他变脸竟然这么快的吗?自己偷看他训练,竟然是对他来说这么重要,会惹他如此生气的事情吗? 望着他的表情,桑意的内心也忐忑了起来,咬了咬发白的唇,心内有些害怕。 沉默了几秒钟后,陈恣直视着她,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朝她冷声质问出了一句,令桑意完全意想不到的话来: “谁允许你靠近这个房间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十一章 原来他生气,并不是因为自己偷看他击剑这件事情,而是身后的房间。 桑意有些慌神,赶忙迈开腿向前走了好几步,离身后那扇门远了一些,拉开了距离。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心内有些难堪,仰头对上陈恣此刻那双咄咄逼人,气势极强的黑棕色的眸子,张了张发白的唇,为自己辩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个房间不能靠近。” 陈恣垂眸,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兀然注意到,今天她身上穿的并不是她那身不知从哪个学校带来的,那件洗得褪色的旧蓝白色校服,而是一条带有泡泡袖,看起来非常淑女的,令她与之前的模样,焕然一新,判若两人的浅黄色格纹长裙。 一抹金黄色的傍晚斜阳,此刻正好倾斜而下,落在她这条隐隐勾勒出了少女身形的裙子上,令她整个人仿佛焕发出了一种特别的,陈恣未曾见到过的生机与明媚,而她清丽而白皙的一张脸,就如同一朵开在土地里的雏菊,他甚至能隐隐闻到,她身上那种近似于青草的味道。 然而,陈恣的目光后移,落在她身后那扇紧紧锁住的房门上,那些隐藏的深重黑暗,似乎瞬间回溯而来,差点将他拉进地狱里去。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能够感同身受的体会到,曾经门背后站着的那个人,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及一次又一次透彻心扉,却依然只能留下哭声的徒劳挣扎。 也因此,这扇门更提醒了他,桑意越变得明媚,越变得幸福,越变得快乐,越与她第一天来到陈家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就越发令他觉得如同看到了一株茹毛饮血的藤蔓,令他越发觉得厌恶,觉得恶心透顶。 “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是谁,以后只要你敢再靠近这个房间半步,我肯定不会饶你。”陈恣俯视着桑意,一字一顿的朝她警告,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他的情绪。 桑意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浑身有些僵硬。 因为,他那双眸子太不一样了,甚至比起她第一天见到他的模样还要冷,冷得甚至令桑意觉得,自己如同坠入了一个冰窟里一般,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寒颤。 落下这句话,陈恣高大的身影,已经转身离开了,他步子迈的极大,极其干脆坚决,只留下桑意呆呆的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敢置信。 她心里有种隐隐的预感,自己这似乎算是完全触到了陈恣的逆鳞,她和自己这位哥哥,好不容易有些缓和趋势的关系,瞬间摇摇欲坠,就要跌入谷底里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些情绪,桑意再次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扇看起来平平无奇,一切如常,紧锁着的木门。 这扇门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可以立即令陈恣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她攥紧了发白的指尖,心底却莫名有个声音,一个想要去探究这一切的声音。 转过身来,她脚步有些虚浮,缓缓走过了那条长长的过道,回到了客厅里,王妈仍然在工作,仔细擦拭着橱柜,但在看到她出现的一瞬间,却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抹布。 走到了她面前,神色里多了一丝紧张,压低声音朝她问:“二小姐,刚刚大少爷的脸色好差,你不会是误闯了什么不该闯的地方吧?” 桑意站住脚步,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王妈察言观色的能力这么强,竟然能够如此料事如神,于是心虚的回答了她一句:“训练馆的走道那里,有一间房是锁住的,我刚才以为是可以推门进去的……” “呀,坏了,坏了。我们陈家所有的下人,早就被下过禁令,不能靠近那房间一步的,估计大少爷又该犯病了!”王妈听了她的话,却倒抽了一口凉气,语气紧张了起来。 桑意没听明白她话的意思,攥紧了自己的裙边,心里有些忐忑:“犯病?犯什么病呀?王妈,那个房间里到底有什么?” 王妈脸色有些发了白,语气苦恼困扰,朝她摆了摆手:“二小姐,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至于大少爷,你一会儿就能知道了。” 一会儿就能知道了?桑意还是没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反倒她觉得王妈看起来那么谨小慎微,提及那个房间,瞬间不敢多说一句的样子,显然也是知道点什么东西的。 砰!下一秒,一道极其响亮的脆响,兀然从二楼传来,进入了桑意耳中,令她的心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瞬间加速跳动了好几下,那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狠狠摔碎的声音。 她瞪大了一双眼睛,抬头看去,突然意识到了,那是陈恣那个紧锁着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因为接二连三传来的许多声脆响,提醒了她这件事情。 “二小姐,不跟你说了,我得马上去集合负责清扫的人了。”王妈已经顾不得再跟她多说些什么了,匆匆跟她道了个别,转身便离开了。 负责清扫?桑意低下头,明晰了自己的猜测,果然,他是在摔东西,莫非这就是王妈刚才嘴里说到的“犯病”吗?他会砸掉多少东西?难道说他房间里的一切吗? 而她也明白,这应该全是因为,刚才自己与他发生的那件事情,自己靠近了那个房间有关吧。 一阵油然而生的自责,在桑意的心里弥漫开来,令她的心脏隐隐揪疼了起来。 她完全不想看到陈恣这个模样,万一他被摔碎的东西,伤到了他自己怎么办?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次,她一定会选择不去看陈恣击剑,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 此时,桑意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她立即跑了几步,快速走到了陈瀚海的书房门前,重重敲了好几下。 “进。”陈瀚海浑厚的声音从门背后传来。 桑意马上推门而入,走到了正捧着一本古籍看,握着一杯热茶,显得十分惬意的陈瀚海面前,向他神色焦急的说道:“陈叔叔,您能去看看陈恣吗?他现在好像把自己关在二楼房间里砸东西,我已经听到声音了。” 她想,作为宠溺自己儿子的父亲,陈瀚海应该会非常紧张,并且关心这件事情吧。 然而,完全出乎意料,听到她这句话,陈瀚海连手里的书都没放下,甚至缓缓缀饮了一口杯子里的热茶,抬起头来,朝她笑了一下:“没事的,桑意,你不用管,阿恣他经常这样的,让他自己发泄一下就会好起来的。” 陈瀚海在笑。 桑意完全呆滞住了,当他的儿子已经到了这种需要砸东西发泄的严重程度,身处这种痛苦之中时,他在咧着嘴不以为意的笑,如同在和她谈起一个陌生人,或者完全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她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漠视,这种漠视她并不陌生,因为在赵梦面对她时,出现过很多次。 不记得她的生理期,不记得她要吃什么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爱好什么,好不容易,肯来参加一次学校组织的家长会时,甚至不知道她在哪个班级。 而今天,这种漠视出现在了,一向在她面前表现的十分热心,得体的,看起来极有爱心的陈瀚海身上。 “好了,一一,你先出去吧,记得帮我把房门带上。”陈瀚海再次朝她说了一句话,接着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看起了手上的古籍,一副极其考究的模样。 桑意挪动步子,转身缓缓走出房间时,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止不住的打转。 她现在突然明白了一件,令她颠覆了以往浅薄认知的事情,陈恣的处境其实和她并无多大的区别。 她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一样可怜。 饭桌上依然没有陈恣的身影出现,一切似乎如常极了,今天因为在奢侈品店里血拼而心情极好的赵梦,不断和陈瀚海热聊着,往他碗里夹了不少菜,两人一副甜蜜至极的模样。 桑意捧着手里的碗,却觉得一切都食之无味,几乎什么也吃不下,动了动筷子,心里始终放不下二楼,陈恣那扇紧紧锁闭着的房门。 此时,赵梦摆在饭桌上,新买的苹果手机却响了一下,被打搅了吃饭的兴致,她脸上带了几分愠色,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拿起了手机,却在看到来来电显示人时,变了一副表情。 “哎,一一,这是你云澜七中的班主任吧?”她有些狐疑,把蒋春红那个名字给桑意看了一眼。 骤然被她喊了一声,桑意回过神来,朝她点了点头,赵梦很难记住,任何一位,自己老师的名字。 得到肯定的答案,赵梦赶忙放下手里的筷子,带上一副笑脸,按下了接听键:“喂,蒋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桑意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赵梦,心里也有一些疑惑,班主任突然打电话给她,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吗? 蒋春红兴奋响亮,喜气洋洋的声音,瞬间从电话里传了出来,令饭桌上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表情惊讶: “桑意妈妈,我是来给你报喜的!中考成绩刚才公布了,桑意她总分考了685分,是中考状元,不仅仅是云澜县的第一名,还是整个梧州市里的第一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十二章 “真的假的啊,蒋老师,我们桑意真考了那么多分?”赵梦站起了身来,满脸不敢置信,向电话那头的班主任,再次确认了一遍。 虽然她知道,桑意从小就有学习的天赋,十分聪明,即使转学了很多次,都能够稳定保持住名列前茅的成绩,但她没想到,桑意中考发挥的竟然也能如此出色,完全超出她的预期。 毕竟,中考那几天的时间,她都因为忙自己的事,而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去学校送考,都是让桑意自己坐公交车来回。 而且中考的最后一天,桑意回到家里,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低落,她问了是怎么回事,桑意才告诉她,下午考试的时候胃疼,不太舒服,可能是因为中午随便在便利店买了东西吃的缘故。 因此,赵梦理所应当的推测,桑意的中考结果应该并不好,甚至比不上她平时的成绩。 但她万万没想到,在胃疼之下,桑意还能超水平发挥,竟然直接考中了状元,分数在整个梧州市里排名第一。 “当然是真的啦!桑意妈妈,学校正准备拉大字横幅来宣传桑意呢,还准备奖励她八千块钱!她这回真是给七中争了不少光!”蒋春红立即爽朗笑出了声来,回答赵梦。 已经明白了是什么事情,桑意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波澜,继续神色淡然的吃起了饭来,考试的过程中她就已经预感到了这次会考的不错,因为不少的题型都与她自己考前细致总结过的考点大差不差。 等赵梦挂断电话,一脸满意的陈瀚海已经拍了拍她手臂,提醒她道:“桑意考的真是不错啊!这分数上梧州实验百分百没问题了,明天报志愿你就填梧州实验!” “好啊!桑意能跟她哥哥在一个学校上学,多好啊!少爷的分数也出来了吧?少爷那么聪明,肯定也考的很好!”赵梦笑出了声来,坐下来后立即附和陈瀚海道。 陈瀚海这才反应了过来,让一旁的佣人去取来了自己的手机:“我查查阿恣的分数。” 桑意听到这句话,手里喝汤的勺子却停顿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等待起了陈瀚海的答案来,其实在商场那天,她有听到桑瑜说起,梧州实验分数线很高。 既然陈恣能去初中部的话,他的成绩必然不会差。 那么他中考究竟会考多少分呢?会完全打破她心里此前,对于他的认知吗? “哎呀,也不错!阿恣考了658分!”几分钟以后,陈瀚海盯着手机上跳出来的成绩,笑出了声来。 桑意愣了一下,心内有些惊讶,陈恣中考的分数,竟然比她想象中考的还要高,这样的成绩,应当在市里的排名也不会差吧? 紧接着响起的赵梦的话,证实了她心里的这个猜测。 “海哥,少爷真厉害,也考的很好啊!我看刚刚桑意班主任发给我的分数段,少爷这个分数能够排进市里前二十名呢!”赵梦听到陈瀚海的话,显得比刚才得知桑意考了全市第一名还高兴,笑着称赞陈恣道。 晚上,桑意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时常想起陈恣那双逐渐变冷的眸子,她能肯定,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面藏着的,那些她读不懂的,复杂而阴暗的深重情绪,全部是由她今天,想要擅长房间的行为而引起的。 也正如此,她心里那份挥之不去的愧疚与自责,在不断地生长,令她夜不能寐。 翻了好几次身后,她心里兀然浮现出了一个主意,于是她干脆下了床,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拿出自己的毛笔,以及陈瀚海给她购买的各种样式的植物颜料来,在桌上摆好这些东西后,她又拿出了一张宣纸小卡片。 一切东西都准备完毕后,她拧开桌上的台灯,俯身垂眸,在那张小卡片上,专心致志的画起了画来。 暑假生活过得很快,桑意和陈恣都成功被梧州实验录取了,而陈恣也果然如她所料,自己那一次误闯,彻底触到了他的逆鳞,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虽然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却完全避开了会碰上她的任何时间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两人之间几乎毫无交集,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直到僵局一直持续到了,必须产生交集的那一天,那就是高中开学报道的那天。 桑意起了大早,换好了王妈送过来的梧州实验的校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仍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套校服的设计,实在是不同于她此前,在云澜县里任何学校,都会有的蓝白色上衣与裤子的传统校服。 作为梧州市各方面排名第一的私立顶尖高中,梧州实验的校服看起来非常时尚且有格调。 白色的衬衫上衣搭配了复古红条纹的领带,西装外套是藏青色的,上面还有梧州实验金属翅膀校徽,下身则是一条灰色的格纹短裙,搭配长筒袜和黑色皮鞋。 这一套穿在身上,低调优雅中,显得人很挺拔,而且非常有学生的精气神。 当桑意戴上了眼镜,收拾好了书包,拿起桌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准备出门时,她又想起了一样重要的东西,蹲下身后,她将自己抽屉里那副宣纸卡片画拿了出来,夹在了通知书里,一并带上。 现在这幅画已经大功告成,只差最后一步,那就是塑封了,她打算趁今天完成。 桑意背着书包,走出房门,到了别墅门前时,却正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倚在那辆黑色宾利车前,正是陈恣。 陈恣身上同样穿着梧州实验的校服,款式和配色和她的一样,只是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西装裤。 这身校服,穿在少年宽肩窄腰长腿的挺拔身形上,仿佛天生就与他适配一般,矜贵好看到令桑意有些失神。 此刻他单肩懒懒背了个书包,骨节修长的手指间夹了根烟,抽了一口,一双黑棕色的眸子,眸光很冷,淡漠的扫了她一眼,整个人显得非常疏离。 桑意低下头去,发白的指尖握紧了身上的书包袋子,心内莫名多了几丝紧张,她要和陈恣一起上学吗? “一一,你来了!快上车,我让司机送你们俩一块去学校!”陈瀚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令她回过了神来,她才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听到这句话,身后的赵梦赶忙推了她书包一把,严肃的叮嘱了她一句:“你快去!你哥他初中就是在那里读的,对那个学校很熟悉,你多问问他,了解一下情况,兄妹俩也好互相照应!” 桑意只得点了点头,下了长长的阶梯,低着头走到了那辆宾利车前,陈恣身影挡在车门前,并没有说什么话,可是她能感应到他身上的气压极低。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能看到他熄灭了烟的那双骨节修长极其好看的手上,又多了许多细细碎碎的,刚刚才结了疤的伤口。 那些伤口是怎么来的?会不会是因为,他在房间里摔东西时,被玻璃碎片伤到的呢? 桑意微微抬头,悄悄看了一眼陈恣,他似乎对这些伤口毫不在意。 “好了,阿恣,你让一下,让你妹妹上车,今天到学校里,你带她好好熟悉一下环境,你是初中部直升上去的,最了解那里了。”陈瀚海接着看向陈恣,朝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所有人都看向陈恣,都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陈恣却并没有移动过他的脚步一下。 桑意表情有些难堪,她自然明白,陈恣无非是在抗议,并不想和她一同去学校,毕竟他是人人瞩目的校草,自己这样一个尴尬身份的存在,无异于是在学校里丢他的脸。 她低着头,盯着陈恣鞋面,在心里深呼吸,平稳了一下心绪,随即抬头看向了陈瀚海,张了张唇:“陈叔叔,我坐公交车去学校就好了……”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陈恣高大的身影已经转身,径直踏上了那辆黑色宾利车上。 “好了,一一,你快上车吧!”陈瀚海顺水推舟,向桑意说了一句。 桑意只得点了点头,也上了那辆宾利车的宽敞后座,车门被合上的瞬间,她心里的不安感更甚,谨慎的取下背上的新书包,摆在了她和陈恣的座位中间。 车内的气氛十分凝重,陈恣一句话也没说,司机也在专心的开车,去学校还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 桑意捏了捏指尖,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轮廓深邃,侧脸干净利落的陈恣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打算把一些话跟他说清楚: “陈恣,你不用担心。去学校里,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说起你和我的关系的,我只会把你当成,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如果你怕我给你丢脸的话,以后上下学,我都自己搭公交回家就行了,我们两个绝对不会碰上的。” 听到她说这些话,陈恣似乎有些没有预料到,他转头,一双黑棕色的眸子看向她,语气冷淡,应了她一句:“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行了。” 桑意听到他这句话,心里的紧张却放下了一些,果然陈恣是很在乎这一点的,自己主动提起来,或许也能让他放下一些心里的芥蒂吧。 远远的,几十米外的红绿灯后,梧州实验很有特色的,那扇具有贵族风范的欧风校门,已经出现在了她们前方。一辆辆豪车停在门口,很多身穿校服的高中生,正在意气风发的走进学校里。 “司机叔叔,您在这里停一下吧,我直接走路去学校里就行了,正好锻炼一下身体。”趁着还没到校门口,时间刚好来得及,桑意赶忙朝前方的司机礼貌的说道。 司机没说什么,干脆利落的打开了车门:“好的,二小姐,您注意安全。” 桑意点了点头,赶忙拿起了座位上自己的书包,一把背上后,迅速下了车,陈恣的目光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车窗外移回,落在她背影上,若有所思,停留了好几秒钟。 走到马路上,脱离了那种低气压的压抑气氛,令桑意不由自主的大大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她握紧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快步向前走去,心里对自己的高中生活多了几分期待与兴奋,尽管她清楚的明白在这所学校里就读的学生,与她的家庭差距应当都极其大,毕竟桑瑜说过,这是一所一学期学费就高达70万的学校。 到了校门口时,桑意看到已经有好几个老师在进行新生指引了,甚至还有好几位外国人面孔的老师,她从一名老师手里接过了一张学校的教学楼分布地图,以及新生入学须知后,朝老师礼貌的鞠了一躬,踏进了校门内。 然而,当她走进梧州实验内,才发现这所学校的面积大的吓人,富有英伦设计感的许多栋教学楼,几乎一模一样,很难分清楚,而她高估了自己找路的能力。 于是桑意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标有自己班级位置高一(1)班教室所在的e栋教学楼,反而浪费了许多时间,距离八点铃响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在校园响起的钢琴曲卡农的音乐声里,她却越发觉得心烦意燥。 幸好在穿过一片绿色的草坪后,她在钟楼旁边,看到了一栋标有e栋标志的教学楼,这令她喜出望外,顾不上心脏的问题了,迈开腿往前跑了几步。 教室在三楼,桑意刚爬上一楼,已经觉得心跳有些过快了,她赶忙扶着栏杆,停下脚步休息了一下,唇色越发白的厉害。 此时上方的楼梯拐角处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好听声音,她很快就判断了出来,那是陈恣说话的声音,他似乎正在跟人开玩笑,听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桑意抬头向上张望了一眼,果然,正是陈恣和他的朋友们往前走着,似乎就是那天晚上来家门口找他的那两个男生,以及一名女生,只是还多了一个女生,那就是桑瑜。 桑瑜和那个女生,一左一右的把陈恣围在中间,旁边跟着的那两个男生则勾肩搭背着,他们五个人有说有笑的往楼梯上走去,看起来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的样子。 来来往往的的学生,经过他们身边时,无不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眼神里充满了见到风云人物的惊讶和崇拜。 桑意停在原地,不想和他们撞上,或是被陈恣发现,于是一直待他们走远后,她才又快速迈开腿,接着往前快步走去。 一边上楼梯,她一边在心里止不住祈祷,希望她千万不要和那几个人分到同一个班级里去。 然而,下一秒,桑意迎面重重撞上了一名正在下楼的少年胸膛,她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瞬间摔落,那幅夹在其中的宣纸卡片画也掉在了地上,落在了少年一尘不染的米白色皮鞋旁。 桑意知道是自己刚才没好好看路的缘故,赶忙朝他连声道歉,低着头蹲下身来,快速去捡地上的东西:“对不起!” “没关系。”少年的声音清冽而好听,温柔得令桑意有些惊讶,他蹲下身来,纤长而好看的手指,先一步替她捡起了地上的录取通知书。 桑意抬头看向他,逆着光的晨光剪影里,他的长相非常清秀好看,皮肤很白,影影绰绰的融光里,如同一团蓬松的雪,整个人气质优雅而沉静,冷松一般,一副好学生样子。 他将那张录取通知书,递回到了桑意手上。 而在捡起自己脚边,桑意的宣纸卡片画时,他目光落在桑意那副画上,以及落款处时,一双黑眸却滞止了一下,透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再度望向桑意时,他目光里多出了几分欣赏。 桑意接过他递过来自己的宣纸卡片时,忙又向他道了声谢,站起身来时,她视线下移,却兀然注意到了,这位好脾气的同学,校服金属铭牌上刻着的名字。 这个名字令她有一瞬间的愣神,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白言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20 第13章 难道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吗?桑意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 下一秒,急促的上课铃声,已经瞬间在她耳边响了起来,顾不得什么了,她朝白言川礼貌的再次道了声歉,就往楼上的教室里跑去了。 当桑意气喘吁吁的爬完楼梯,到达三楼的高一(1)班教室门口时,铃声已经响完了,她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因为透过玻璃窗,她能看到同学们都已经就座了,班主任也站在了讲台上,很显然,她是最后一个到达班级的学生,已经迟到了。 桑意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脏,平稳下来,缓解了一些紧张的情绪,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和领带,这才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教室门。 一阵脚步声响起,教室门很快被打开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头短发,身穿着职业西装,看起来非常精神干练,又很有书香气息的一位中年女士。 桑意明白,这应当就是她的班主任了,她赶忙弯下腰,向对方礼貌的鞠了一躬:“老师好,我是桑意,刚才在学校里找教室,所以来晚了,对不起。” 李文却在听到她名字的一瞬间,亮了一下,似乎早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一般,朝她一脸慈爱的笑着说道:“你就是桑意啊!我是你们班主任,名字叫李文,你以后叫我 李老师就行了,快进教室吧!” “好的,谢谢李老师!”桑意感受到了李文身上散发的善意,赶忙又朝李文鞠了一躬,这才跟在她身后走进了教室里。 当她走进教室时,整个教室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桑意发白的手指攥紧了身上的书包袋子,扫了一眼台下,才发现空旷的教室里,班级的座位既然比她想象中少得多,规模只有三十个人的样子。 不过在入学梧州实验时,她便有听说过,这所学校的小班教学模式,非常出名,这也是梧州实验,能够在整个市里,取得那么多亮眼成绩的原因所在。 无数探究的目光,从台下落在了桑意身上,待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看清台下的面孔后,心跳却瞬间加速跳动了好几下,因为她在台下的人群里,兀然捕捉到了好几张熟悉的脸。 不仅有坐在最后排,一脸淡漠的陈恣,还有支着手臂,微微抬起下巴,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奚弄的桑瑜,以及他们其他三个小伙伴,都在这个班级里。 她的祈祷完全失效了,她和这五个人,竟然全部被分在了一个班级里。 “你们都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李老师已经全部认识了你们。只有台上的桑意,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她是从其他学校考进我们梧州实验的,中考成绩非常优秀,大家掌声鼓励一下她!”李文大步流星的走向讲台,敲了敲桌面,向台下的同学发起了话来。 李文的话刚落,稀稀拉拉的掌声已经在台下响了起来,桑意有些诚惶诚恐,赶忙向大家鞠了一躬:“谢谢大家!” 弯腰的瞬间,她却看到,坐在第一排的桑瑜并未为她鼓掌,反而不屑一顾的转过头去,打量了她一眼,和后座的小姐妹聊起了天来,不大不小的声音里,语气带着轻蔑:“她能考的有多好?老李怎么什么人都夸啊?” “好了,桑意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李文似乎很满意桑意的得体和礼貌,又朝她友善的笑了一下,如是说道。 大庭广众之下做自我介绍?桑意咬了咬发白的下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她历来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更不必说当着这么多养尊处优,与她家庭背景不是一个层次的同学们,做自我介绍。 她能感觉到自己耳朵上的温度,在不断攀升,最后排的陈恣,目光却极其肆意的落在她身上,骨节修长的手指,极其灵活,慵懒的转了一圈手里的笔,似乎在等着看她出丑一般。 桑意张了张唇,正欲说话,教室门却被人一把推开了,一个硕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愣了一下,这竟然是她今天上楼时,在走廊上撞到的那名少年,莫非他也是这个班上的?这令她心内有些讶异。 “李老师,名单我已经取过来了。”少年径直走到讲台前,把手里的名单放在了李文面前,向她说道,音调温润如水。 “白学神回来了……”桑意能注意到,班上的一些女生,除了目不转睛的盯着校草陈恣,那张无可挑剔的脸看以外,有一小部分人的目光,已经被白言川吸引,落在了他身上,窃窃私语了几句。 她明白了过来,看来这位看起来乖乖学生,很好脾气的白言川,在班上的人气,似乎也丝毫不差。 李文朝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言川,你先回自己座位上去吧。” 白言川没再说什么,清隽挺拔的身影,转身回到了他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好了,桑意,你接着进行自我介绍吧。”李文把目光重新放回到了桑意身上,提醒她道。 桑意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经历了刚才有人推门而入的这一遭,她心里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于是她低着头,尽量让语气保持流畅和淡定,缓缓做起了自我介绍: “各位同学们好,我的名字叫桑意,桑是桑树的桑,意是上音下心的意。” “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告诉我,桑树作为一种常绿的乔木,健康茂盛,历经了四季变换,依然屹立不倒,而意字的本义是志向和心愿。” “所以他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够立下志向,并且像桑树一样坚韧不拔、生生不息。我喜欢画画,很高兴认识大家。” 终于说完了心里的这番话,桑意的心里有些没底,根本不敢抬头看台下所有人的反应,但她能够感觉到,当她开始说起自己的名字时,台下还有些吵闹的声音,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太棒了!桑意,原来你的名字还有这个含义,真的是非常特别!你的自我介绍做的很好!”李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台下响起的掌声,这次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热烈了很多。 桑意这才缓缓抬起了头来,红着耳根,看了一眼台下,心内有些高兴,自己完成了这件事情。 白言川的目光,越过众人,径直落在她身上,微微勾了勾唇角,而陈恣也已经坐直了身体,那双黑棕色的眸子仍然很冷。 “好了,桑意,你和咱们班上的桑榆是同一个姓,很有缘分,她身边正好还空了一个座位,你就坐到她旁边去吧。”掌声散去后,李文向桑意说了一句。 和她的表姐桑瑜一块坐? 桑意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看向台下端着手,一张精致洋娃娃脸,看起来十分高傲的桑榆,她会愿意自己成为她的同桌吗? 果然,还未等她迈开腿向那个座位走去,桑瑜已经先一步径直站起了身来,对李文说道:“李老师,我的同桌已经决定好了,是冰妍。她只是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一天而已,明天她就来学校了。” “哦,好吧,桑瑜,你先坐下。”李文听到这句话,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尴尬,只得朝她摆了摆手臂。 桑瑜这才坐了下去,嘴角旁露出了一抹笑容来,目光嫌弃,再度扫了一眼讲台上,一脸尴尬停住了步子的桑意。 李文有些犯了难,目光落在了班上仅存的最后一个空位上:“那桑意,你就先去坐最后排,白言川旁边的座位吧。” 听到这句话,桑意愣了一下,她得和男生拼桌坐了吗?而且是和气质清冷而疏离的白言川。 并且她快速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那个空位的左边是白言川,而右边却是陈恣,两个双人座之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 这个座位实在太超出她的预料了,桑意有些难以接受。 【“和白学神坐?真的假的?他洁癖那么严重,初中三年他还没有同意过和任何一个人做同桌吧?” “老李怎么想的啊?真是有好戏看了,你们等着看白学霸狠狠拒绝她吧,我看她去坐哪儿,哈哈……”】 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兀然清晰的传进了桑意的耳朵里,是前排的女生正在对此议论纷纷。 桑瑜亦参与其中,她那张精致而好看的脸上,已经带上了极其明显的嘲弄的笑容,似乎正在等着看她笑话。 这些话语对她没有影响是假的,桑意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框,她不想刚刚受到的拒绝和侮辱再来一次,如果是那样,她宁愿坐单人座位就行了。 她张了张唇,望向李文,鼓起勇气,想告诉她这个想法。 下一秒,一道清冽而好听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李老师,我愿意和桑意做同桌。” “真的假的!白学神竟然同意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班里因为白言川的这句话,瞬间炸开了锅,无数讨论的声音,在教室里响了起来,桑瑜亦一脸惊愕,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这种纷杂声里,一脸淡漠的陈恣却有些一反常态,看起来似乎有些烦躁,骨节修长的手指,扯了扯修长脖颈上的黑色领带,长腿不耐烦的踢了一下面前的桌脚。 身旁坐着的顾逸飞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马上转过脸来,喋喋不休的向陈恣问出了声: “咋了?恣爷?是不是白言川那小子让人讨厌?他真是的,那么爱特立独行,吸引大家视线,还总是比你多考那么几分,真不 愧是你死对头!” 陈恣却没搭理他,黑棕色的眸子反而冷冷扫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警告他道:“顾大胖,你说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恣爷饶命!”顾逸飞被这么一盯,有些害怕,赶忙作揖,向他连声求饶了几句。 李文的脸上已经绽放出了笑容,推了桑意书包一把:“太好了,你快过去坐吧。” “好的,谢谢老师。”桑意点了点头,也顾不上什么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有座位坐就行,而且她相信,后面座位还会调动的。 她迈开腿,一步步,走到了白言川左手旁的那个座位前,拉开了椅子,收拾起了自己的书包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右手边,离她仅仅一条过道的陈恣,虽然没有看她,她却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极低的气压,令她右手臂都觉得有些莫名发凉。 “你在找纸巾吗?我这有。”一道声音,兀然从桑意的左边传来,一双纤长好看,打理的极其干净的手,向她递过来一包洁白的纸巾。 正翻着书包,准备找纸巾来擦椅子上的桑意,望向白言川那张清隽的脸,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于他的心思细腻程度。 “谢谢。”桑意忙朝他礼貌的道了声谢,伸手接过那包纸巾,蹲下身去,仔细擦好了自己的椅子。 她这才坐下身来,把自己分到的新书拿出来,为明天正式上课,开始了提前预习。 叮铃铃,下课铃声很快响了起来,包括桑瑜和顾斐斐在内的好几个女生,已经挂着讨巧的笑容,迅速围到了陈恣的座位前来,自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小团体。 即使早已做好了陈恣在学校会很受欢迎,心理准备的桑意,看到这样的热烈程度,仍然有些叹服于他的人气之高。 更不必提,教室门口,还时不时就会有别的班的女生过来,大部分都是来看她们班校草陈恣的,还有一小部分的人,则把目光放到了气质一尘不染的白言川身上。 桑意觉得自己实在是运气差,坐在了这样两个风云人物的座位中间,不仅很难得到安宁,还很影响她的学习。 于是到了最后,她甚至拿出了自己书包里带来的耳塞,隔绝一切的干扰因素,这才按照计划,成功完成了自己今天的预习任务? 终于到了放学时间,有些身心俱疲的桑意走出了校门,她看到家里的司机,开着那辆黑色宾利正停在路边,陈恣正向车上走去,而她知道,她不能坐那辆车。 于是,她转身向反方向的公交站走去,一道脚步声却在她身后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清冽好听的声音:“桑意,你也是去这边坐车吗?” 桑意转头看去,竟然是白言川,作为同桌,白言川给她的印象并不差,于是她停下了脚步:“对,白同学,你呢?” “我在前面那个公交站,或许以后,我们可以顺路。”白言川嘴角上扬,朝她笑了一下,笑容和洵而温柔,令桑意愣了一下,有些始料未及,呆呆点了点头。 此时,一辆黑色宾利车却刚好经过,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透过车窗,敏锐捕捉到了路旁,正站着聊天,身穿着校服的那两个人,眸光有些晦暗不明。 陈家别墅内,晚上十二点,桑意坐起了身来,戴上了一旁床头柜上的眼镜,她并没有忘记,自己今天还要完成一项任务。 她径直下了床,白色的棉麻睡裙在空中划过,走到了书桌前,拉开了抽屉,取出了那张今天已经塑封好了的宣纸小卡画,又拿出了一个曲别针,将一包向日葵的种子,别在了那张画上。 准备好一切后,桑意走出了房门,借着微弱的月光,上了电梯,到达了别墅的二楼后,她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陈恣的房门前。 因为那天发生的不愉快而带来的自责与愧疚感,使得她为陈恣亲自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不管他发生过什么,她都希望,自己的这份礼物,能够道歉,并且安慰到他。 而她清楚的明白,若是自己当面给陈恣这份礼物,他必然不会愿意收下,所以她选择了在这个时间段,单方面送出去。 桑意在陈恣房门前站定脚步后,小心翼翼的蹲下身来。 随即,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手里的那副画连同那包向日葵种子,向陈恣房门底下,宽大的门缝里,轻轻推了进去。 她尽量不让自己弄出任何声响来,极其有耐心的一点点推移着那个礼物,直到几秒钟后,她成功完成了这个任务。 大功告成,桑意站起身来,有些开心于自己的计划之顺利。 此时,猝不及防的一道吱呀声响,却兀然在桑意耳边响了起来,令她立即瞪大了一双鹿眼,完全不敢置信。 陈恣的房门,竟然被他一把打开了,少年高大的身影,沉在黑暗里,此刻就站在她面前,一双冷冷的眸子俯视着她。 他竟然还没睡? 桑意白皙的耳朵瞬间红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完全不知所错,语气结巴:“我……” 下一秒,薄荷清香袭来,她话还未说完,已经被面前的陈恣,一把握住了纤细的手腕,拉进了他房间内。 第14章 房门自她身后,被陈恣一把关上了,偌大的房间里,昏暗的光线底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 桑意仰起头来,将目光落在陈恣身上,这才发觉,他似乎是刚刚才洗完澡的样子,黑发还半干,水珠正顺着少年桀骜的眉骨,往下滴落,却不知为何,莫名降低了一些,他在自己面前出现时的攻击性和防备性。 若隐若现的薄荷清香从他身上传来,他骨节修长的手指正握着,刚才她塞进门框里的那副画,以及那包种子。 桑意长睫颤抖了好几下,倚着身后的门框,深吸了一口气,稍微缓解了自己紧张的情绪,这才张了张唇,向陈恣尽力解释: “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睡觉的,我不知道,你还没睡。这副画和向日葵种子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为了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 陈恣唇线微微抿起,低头看着手里那张宣纸卡片画,长而密的黑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那张卡片上,描绘了一副极有意境的小型水墨画,有山,有水,有月,左下角写了她的名字,右上角则用极其工整的毛笔字,写下了一句诗。 陈恣不由自主的,将那几个字读了出来:“人间何所以,观风与月舒。” 听到他读出这句诗,桑意有些高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抬起昏暗的灯光底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向陈恣时笑了一下,如同星光点缀其间: “虽然我还不明白,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如此气恼难过,但我想告诉你,人世间再大的事情,也必然有一种解法存在,就像看风看月看风景,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我爸经常这么告诉我。” 陈恣被她的笑容吸引,目光落在她嘴角旁的两个小小梨涡上,这是他听到她,再次提起她的父亲来。 与他深深厌恶着自己的父亲陈瀚海不同,桑意心里存在的父亲似乎对她影响极大,即使这个人早已逝去,仍然能将乐观,积极的阳光洒在她身上。 这种存在,是他身上所没有的,一如一轮会灼伤刺疼他的烈日,将他心底那块贫瘠而深重的伤疤,照得更加丑陋不堪。 桑意并没有等来陈恣任何话语的回应,他的沉默,令本就昏暗的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陈恣的情绪,时常令她琢磨不透,一如他眼底那块,任何人也触不到底的黑,所以她并不能确定,他愿不愿意收下,或者会不会喜欢她送出的这份礼物。 桑意有些尴尬,收回了笑容,低着头攥紧手指,不敢再仰头多看他一眼。 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冷冷俯视着她,兀然问出了一句令桑意意想不到,完全想不到的话来:“今天,你为什么要同意和白言川坐?” 桑意愣了一下 ,大脑有些没反应过来,抬头对上陈恣那双锐利的黑棕色眸子。 这不是班主任安排的吗?而且整个教室里也只剩下他的旁边,有一个没有人坐的空位了。 除非她真的选择去坐单人桌,但以她多年的转学经验判断,自己若是真的在班上坐了一个人的单人桌,她必然逃不过,会被班上人排挤的命运。 可陈恣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难道他关心自己座位坐哪里,这件事情吗? 桑意张了张发白的唇,正欲回答他这个问题。 陈恣的声音却已经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你可真会选同桌,你知道白言川是我初中三年,最讨厌的人吗?” 最讨厌的人?莫非白言川是他的死对头?得知这个信息,令桑意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们两个人,在桑意看起来,完全是截然不同,差别极大的两个人,一个张扬肆意,我行我素,一个风光霁月,清冷疏离。 难怪,桑意坐在座位上都总能感觉有什么隐隐的不对劲,胳膊两旁的气压,时不时有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感觉存在,令她胳膊上时不时觉得阵阵发凉。 原来,这竟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这两个风云人物,关系真的很不好。 思及此,更令她在心底感叹起了自己的运气之差,怎么会那么凑巧,刚好被这样安排了座位,夹在他们两人之间坐。 可他们关系为什么差呢?在桑意看来,既然他们是初中同学的话,应当不至于会有什么过节大到这样的地步吧? 于是她抬起头来,看向陈恣:“有没有可能,你们俩是有什么误会,毕竟都是同学,他人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听了她这句话,陈恣却瞬间变了脸,语气变得更加不悦了起来,似乎还夹杂了几分愠怒,朝她冷冷说道:“你们两个正好都是我讨厌的人,你现在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桑意虽然仍然不能够理解,自己是不是又莫名其妙的说错了什么话,让陈恣生气了? 但她还是识相的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转身迅速离开了他的房间。 房门在她身后被陈恣一把关上了,桑意却深呼了一口气,犹如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大步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毕竟不管陈恣有没有接受她的道歉,会不会在她离开后,立即把她的这份礼物扔进垃圾桶里,至少她心里的自责和愧疚都可以放下许多了,也不必再想着这件事,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 房间内,半明半暗的灯光底下,陈恣吹完了头发,点了根烟,高大的身影,坐回沙发,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又落在了桌子上,桑意刚才送来的东西上。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再次拿起了桑意送给他的那张卡片画,久久端详了起来,将那副卡片翻到背面,他兀然注意到,水墨画的背面,不止别了一包种子,竟然还被她画上了几棵绿色的,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的桑树。 桑树似乎对她来说,确实有着特别的,不同一般的意义。 陈恣的耳边,回响起了今天桑意上台,自我介绍时,说起的那句话,桑树健康茂盛,历经四季变换,依然屹立不倒。 这句话突然提醒了他一件事情来,他站起身来,走到不远处自己的书柜前,拉开了自己黑色单肩书包的拉链,骨节修长的手指,在里面成功找到了那瓶白色的小药瓶。 这是桑意那天晚上,掉落在地上,遗落的东西,陈恣低头仔细阅读着那药瓶上的几个小字——美托洛尔。 他表情多了几丝疑惑,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陌生药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高大的身影,径直坐到了自己的外星人电脑前,在那闪着彩光的炫酷机械键盘上,在搜索引擎上,敲下了这几个字。 很快,一行字,迅速跳进了陈恣的眼睛里,令他的表情猝不及防:“治疗先天性心脏病,并缓解心脏不适”。 他低下头再次看向手里的药瓶,目光扫过桌面上,那张卡片画上,桑意画下的,那片郁郁葱葱的桑树,突然就明白了,她的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告诉她,她名字那两个字的来由。 陈恣沉默的坐在电脑桌前,看着那一行字,默默抽完了一根烟,再次起身时,他掐灭了手里暗红的烟,长腿一迈,走到了他房间内的后阳台上。 那里有一片,才被他砸成了一片稀碎,等待着佣人们前来清扫的废墟,他在那堆垃圾里,伸手挑拣出了一个还算完好,只缺了个口子,还残留着泥土的黑色花盆。 随即,陈恣拎着那花盆走进屋里,高大的身影蹲了下去,将那包向日葵种子,洒在了泥土上,又用水瓶里的水淋了一些上去。 完成这些后,他站起身来,将这个黑色的花盆,摆在了后阳台那堆废墟之上,本来空无一物的白色瓷砖护栏上。 第二天早上,桑意准时起了床,走到客厅里吃饭时,却仍然没有看到陈恣的身影,她在摆满热气腾腾的早餐,琳琅满目的餐桌前坐下,埋头喝起了豆浆。 “王妈,我哥他不吃早餐的吗?”她忍不住望向,正将盛了油条的精致瓷碟,摆上桌的王妈问了一句。 王妈朝她笑了一下:“二小姐,少爷他起床一般很早的,他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早上经常要去训练的,所以你碰不到他也很正常。” “哦。”桑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兀然想起了陈瀚海说起过的话,陈恣篮球也打的很厉害,还进过省队。 听到这样的事情,总会让她不由自主的羡慕,这些天生拥有着极高极好的身体素质,在运动方面又有天赋,能够自由自在奔跑跳跃的人。 毕竟,这是桑意出生以来,便不敢奢望的事情。 “哎,一一,你一会上学把这个带上!这是你哥留给你的,你肯定能用得上。果然啊,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他对你还不错呢!” 此时,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自桑意身后响起,她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一脸喜气洋洋的赵梦,手里拿着样东西,向她走了过来。 这句话让桑意立即放下了手里喝豆浆的勺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陈恣竟然会给她留东西,还让赵梦转交给自己。 “喏,给你。”赵梦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将一张卷在一起的纸,笑着放到了桑意手上。 桑意伸出纤长的手指,缓缓展开了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内容,却瞬间令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第15章 那竟然是一张手绘的学校简易地图,哪栋楼是什么特征,有什么,都写的很清楚。 而她也是头一次看到了陈恣写的字,不仅写的很好看而且有一种随心所欲的飘逸洒脱。 这张地图对她这样方向感不强,有轻度路痴的人来说,实在比学校发的那张美观繁复却仍然难以辨认的地图,要好太多倍了。 这实在有些令她感到惊喜,毕竟昨晚在陈恣的房间里,他用一样讨厌这样的词来形容了她和他的死对头白言川。 桑意小心翼翼的收好了那张地图,放到了自己书包里,这才向赵梦道了声别,上学去了。 当她下了公交车,到达学校时,这次终于拜陈恣那张地图所赐,她准确找到了教学楼所在的位置,并且没有再迟到。 教室里的人并不多,但有好几个女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都是围绕今天第一节班会课,要竞选班委的事情在讨论投票的事情,隐隐能听到她们在争论,投票给桑瑜好,还是顾斐斐好。 桑意走进教室时,却能明显感觉,她们又把目光放到自己上,眼神里带着些令她琢磨不透的意味,似乎是笑意中夹杂着隐隐的期待。 她知道,在这个班里,她想要交到朋友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毕竟班上几乎除她以外,所有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家里的少爷和小姐们。 而桑意也没有功夫去琢磨这些,孤独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常态,甚至多次转学经历当中,孤独已经成 为了她的好友。 当她走到自己的座位面前时,瞬间明白了她们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来看她了,因为她的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洒上了一大滩白色的酸奶。 桑意能感觉到,身后那些打量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似乎是在期待,她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但她们却并不明白,对于她来说,这种事情只是小儿科罢了,她现在更想快点坐下来,尽快进行晨读,于是她并没有丝毫惊讶与破防,只是快速掏出纸巾,擦拭起了自己的凳子。 “你的凳子怎么了?”一道清冽的声音兀然在桑意耳边响起,她抬起头来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教室里,逆着晨光站在她面前的白言川,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 桑意朝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人恶作剧而已。” 听到她这句话,以及极其轻巧自然的语气,白言川却把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长睫上,停留了好几秒钟。 “用水冲一冲吧,会更干净。”白言川的声音再次在桑意耳边响起,温柔至极,桑意愣了一下,看向他修长手指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他的水壶。 其实昨天和他成为同桌以来,她大概就能看出来,他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无论是他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桌面,还是空无一物,甚少放书本和杂物的抽屉。 但桑意没想到,他会把他自己的水壶递给她来冲她被不知来历的酸奶,沾污的椅子。 “谢谢……”桑意心内有些感动,朝他道了声谢,接过他的水壶,倒了些水在自己凳子上,成功擦拭干净了那把椅子,这才坐了下来,将书本拿出来。 白言川看着她的动作,兀然朝她问出了一个问题来:“桑意,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蓝蝴蝶,叫什么吗?” 世界上最美丽的蓝色蝴蝶?桑意拿书本的手停滞了一下,转头睁大一双眼睛,茫然看向白言川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朝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来。 白言川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会有的反应,低下头去,扬起了唇角。 桑意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单眼皮,笑起来的时候,形状弯弯的,令看到这笑容的人,会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暖与治愈。 “它的名字叫海伦娜闪蝶,翅膀上会同时出现深蓝、湛蓝、浅蓝,三种颜色的变化。”白言川接着往下说,他说起话来,声音不紧不慢,总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在。 桑意语气里多了些艳羡和向往,她仿佛能看到那是一种多么美丽的存在了:“听起来,这种蝴蝶真的很美,我还从来没有画过蝴蝶。” “对,它很美。可是也正因为它的美丽,它的繁殖能力很弱,而且寿命不长,在这个地球上已经濒临灭绝了。”白言川的目光兀然落在她脸上,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眸光温柔缱绻。 不知为何,桑意在白言川的语气里听到了一种惋惜,对于生命与美好逝去的惋惜,即使他面对自己的表情是微笑着的。 她突然注意到,他的皮肤也很白,和自己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导致的从小体质差,有些类似。 莫名的,听到白言川说出这样的话语来,桑意从他身上找到了一种与自己相似的熟悉感。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张了张唇,感叹了一句:“越美好的东西,总是越脆弱。” “桑意,如果你想看它,或者画它的话,周末可以来我家,我有一只非常珍贵的海伦娜闪蝶标本。”白言川却再度朝她笑了一下,兀然说出了这样一个提议来。 听到这句话,桑意有些猝不及防,耳朵上的温度攀升了一下。 白言川竟然会是这种主动提出邀请的人,这让桑意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也莫名觉得他在自己面前,好像和班上女生们嘴里,那个不近人情,对人疏离至极的白学神,很不一样。 但她也明白,她应当珍惜,班上同学对她投射的这份珍贵善意,于是桑意朝他点了点头:“好的,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亲眼看看这种蝴蝶。” 熙熙攘攘的晨读结束后,陈恣的座位依然空着,桑意收起书本,仍然不由自主的垂眸,把目光放到了自己不远处,他的座位上。 篮球队的训练时间竟然这么久的吗?一直贯穿了整个早读时间。那他如果是初中就已经在篮球队了,每天在这样强度的训练之下,牺牲了早自习,中考还能考出那样的成绩,那她真的有些佩服他的学习能力。 不知不觉的,桑意捧着脸发起了呆来,此时,一阵爽朗的笑声却兀然在她耳边响起,这声音吸引了她一切的注意。 抬头时,她正好看到顾逸飞和蒋亮搂着陈恣的肩膀,从后门走进来时的画面,陈恣的脸上挂着笑容,他和朋友们在一起时,看起来总是很开心,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和他在家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同。 陈恣的个子在男生当中是最高挑的,骨节修长的手抱着篮球,浑身充满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那身白色球衣,穿在他身上好看至极。 浅金色的朝阳挥斜洒下,落在他乌黑的发丝上,和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而一些顺着他脸庞和脖颈,滑下的细密汗水,在阳光下也闪着碎金般的光芒。 在这一瞬间,桑意甚至能感觉到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因为无数的女生,都把目光放到了陈恣身上,他仿佛天生就是人群里的焦点,随便做点什么,都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咳!好了,大家都回座位坐好!今天第一节班会课我们要竞选班委!就采用毛遂自荐,公开投票的方式!”李文的声音骤然响起,她敲了敲讲台,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桑意能看到,因为竞选班委这件事情,班上已经有不少人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首先是竞选班长,有哪些同学愿意报名?如果愿意的同学,请主动站起来,一会儿咱们依序发表竞选宣言!”李文向台下的所有人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已经有两个人站了起来,正是桑瑜和顾斐斐,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她们两人身上。 桑瑜攥了攥发白的手指,她突然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因为频繁转学,很少有能够成为班委的时刻,大多数时候,她总是默默无闻,独来独往的自己学习。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她已经是高中生了,难道她还要向以前一样,把这种能够锻炼自己能力的机会拱手让人吗? “好的,桑瑜,顾斐斐,这两位同学很主动,我最后问一遍,还有哪位同学愿意竞选班长吗?”李文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回荡在桑意的耳边,却令她下定了决心。 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身影,站了起来,陈恣和白言川,都把目光放到了那道身影上,是桑意。 桑瑜回头扫了桑意一眼,表情惊讶,随即又变得轻蔑了起来,和身旁的同桌小声说道:“她怎么还敢竞选班长的啊,她家里那么穷,只会攀炎附势往上爬。” “很好!还有最后一位同学,桑意!对了,上次桑意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提起过她另一个身份。”李文看到桑意站起来,却语气欣喜,兀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不明白班主任说起的,桑意的令一个身份是什么。 “桑意同学,是我们梧州市的中考状元,而且拿下了语数英三门学科的第一名,所以非常荣幸,学校能把她安排到我们班来!我们大家都要向她学习!”李文向所有人说道。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无数的感叹声在人群里响起。天啊?她竟然是中考状元?看不出啊!三科第一,难怪叫桑意,三一吧?太强了! 陈恣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他把目光 放到桑意此刻涨的通红,很不好意思的白皙的侧脸上,却正好看到白言川也在望着桑意扬起了唇角,那是他很少会露出来的表情。 这令似乎令陈恣立刻变得不悦了起来,抿了抿唇,转过脸去,气压有些低沉。 桑瑜看到周围人一脸崇拜的反应,十分不满,娇气的抱着手臂,提醒了李文一句:“李老师,我们赶快投票吧!” “好,现在大家在他们三个人发表竞选宣言后,从中选一名,你认为最适合成为班长的同学,在匿名投票卡上写下她的名字,一会儿由组长收上来,公正员来计票!”李文被这样一提醒,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赶忙进行了下一个环节。 桑瑜和顾斐斐显然是有备而来,她们的竞选宣言都发表的流畅,在讲台上也放的很开,非常顺利的完成她们的任务。 这使得最后一个要上场的桑意,心内更多了紧张,她本来就是临时打算勇敢一把,以前更从来没有这样上台竞选的经验。 她脸色有些发白,在座位上也止不住的坐立难安了起来,甚至因为手指不自觉的颤抖,而将手里的笔,一把掉落在了地面上。 桑意立即弯下腰去,却没预料到,那只笔径直往陈恣的座位底下滚去了,一直滚落在他白色的球鞋旁,才停了下来。 她有些尴尬,自己和陈恣在学校还要假装不认识彼此,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所以,她只得看了一眼陈恣线条干净利落的侧脸,张了张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表情有些无奈。 下一秒,陈恣却弯下了腰,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捡起了她那只黑色的水笔,然后在座位底下,将那只笔,递到了她手上。 桑意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对方带着温度的修长手指,指尖轻轻擦过她指尖,她才有了实感,接过了那只笔,不知为何,心脏却加速跳动了好几下。 “别害怕。”有三个字兀然在她头顶响起,钻进她耳朵里,声音虽小,带着一种笃定的安慰。 直到桑意握紧笔,坐直了身体,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刚刚听到那三个字,竟然是陈恣对她说的,而且是在桌底下,所有人都在看别人竞选,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对她说的。 她红着耳朵,看了一眼,神色如常,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的陈恣那张侧脸,严重怀疑,那是不是错觉,或者是自己在幻听。 但不知为何,这三个字,却莫名的让她心里真的不在那么害怕了,既然选择了勇敢,就只有勇往直前这一条路。 当李文叫到她的名字时,桑意调整好了一切紧张的心绪,一步步走上了台,在所有的目光之下,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略微有些磕巴的说完了自己,愿意为班级服务的竞选宣言,并且下台前,向所有的同学鞠了一躬。 掌声在她耳边响起,下台时,她的脚步仍然有些虚浮,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出了这件事情,可她的心里却很轻松,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来,因为她又成功克服了自己心里难过的一关。 投票很快就开始了,被选为公证员的同学,开始在讲台上唱起了票来,桑意有些紧张,听到台上是不是响起的桑瑜和顾斐斐选票的声音。 她们两人票数不相上下,轮番得票,而已经唱票了很久,她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桑意攥紧了手指,低着头,有些不敢看黑板上的得票。 “桑意一票!”直到过了很久,她才听到了自己得票的声音,她抬头看向黑板,自己的名字下面,终于被划上了一笔。 然而这张得票却并不是开始,直到最后只剩下两张选票了,她又得了一票,剩下的一票属于桑瑜。 得票已经稳操胜券的桑瑜,沾沾自喜的转过头来,目光已经捕捉到了桑意脸上的失意,她勾了勾唇角,向同桌江冰妍小声说了一句: “就她,还想来跟我竞选班长?可能吗?初中三年,咱们班可都是我当的班长,更不必说,班上的男生都会把票投给我的。” 江冰妍朝她笑了一下,挽住她手臂:“那当然了,桑校花,咱们梧州实验,谁不知道你啊?有钱又有貌,远近闻名的大小姐!” 桑瑜受到这样的追捧,不由自主的捂着嘴笑出了声来,不远处的顾斐斐,差点将她背影盯穿,恨恨的向周围的女生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投了我没有呀?我不是说了让你们投我吗?你们转向不会这么快吧?” “大家安静一下,唱票结束,班长职位,最终获胜的是我们桑瑜同学,一起把掌声送给她吧!”李文的声音响起,桑瑜站起了身来,表情有些娇羞,掌声瞬间响了起来。 桑意心内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为她鼓起了掌来,无论如何,她战胜了自己的恐惧,而且她也获得了两张选票,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两位投她的同学是谁。 “下面我们接着竞选副班长,学习委员,体育委员,文娱委员,这些职位,有哪些同学愿意竞选副班长吗?”李文接着往下宣布。 桑瑜心里高兴至极,可她才坐下来,却又看到了教室最后排,一个单薄的身影,又站了起来,是桑意,她竟然又参与了副班长的竞选。 这令她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桑意竟然能够这么快便调整好一切的情绪,而且接着竞选下一个职位,似乎根本不觉得,刚才她没选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很好,我又看到了一张锲而不舍的熟面孔,还有谁愿意竞选副班长吗?”李文看向台下的桑意,感叹了一句,向其他同学问道。 这次却不再有任何同学站起来了,大家似乎都觉得这个职位有些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且还得听班长的安排,受制于人,顾斐斐更不愿意做这个副班长。 于是这一次,不再需要投票环节,桑意直接拿下了这个职位。 坐下来时,桑意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虽然是副班长,但是她坚信,自己依然可以为班上去做奉献,去真正的付出,服务整个班集体。 后面几个职位的竞选,几乎毫无悬念,陈恣的体育委员全票通过,白言川的学习委员高票当选,顾斐斐则当选了文娱委员。 下课铃声响起以后,高一(1)班的班委,成功竞选完毕,一切也尘埃落定了。 桑意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语文书,正要为下一节课做课前准备,一个身影却从前面的座位走来,直接向她隔壁的陈恣走去,正是桑瑜,她朝陈恣笑的很甜,手放在背后似乎还拿着什么礼物。 虽然明白,这是很正常的场景,以后在教室里她会经常看到,但桑意一边翻开书本,一边还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了她们俩身上,桑瑜手里拿着的是几张粉色的贴纸,上面似乎有狗狗的贴纸。 “恣哥哥,上次你给雷诺拍的照片,我做成贴纸啦,你要不要看看?”桑瑜声音非常娇俏,她在陈恣面前看起来脾气总是很好的样子,倚在他桌前朝他问到。 陈恣点了点头,接过了她手里的贴纸:“我看看。” “这些可以贴水杯和本子上,你看雷诺这张,它真的太可爱了!你真的把它养的很好!……”桑瑜指着贴纸上雷诺的照片,对陈恣笑着说道。 顾逸飞也凑了过去一起看,她们热烈的讨论了起来,听起来非常开心的样子。 桑意兀自握着笔,写着手里的字,心情却有些莫名其妙,止不住的在意。 她发现,在学校里时,陈恣面对桑瑜和他那些朋友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笑着的,仿佛一轮暖融融的太阳,掩饰不住的生机,永远会从他整个人身上迸发出来。 可在家里的时候,他却完全不同。 比如他会砸碎他那一整个屋子里的东西,比如永远不下来楼和他们一起吃饭,比如不处理他手上的伤口,仿佛一个没有痛觉的人,一点也不在乎他自己疼不疼,一点也不在乎他自己的身体。 还有,她似乎永远也触碰不到的,那天他眼底里的那一抹深重的黑,因此,看着这一幕,令桑意觉得 割裂感,非常强烈。 到了晚自习上课时,陈恣已经去操场进行篮球训练了,白言川不在校晚自习,也已经离开了。 桑意仍旧挺直着身体,继续孜孜不倦的做题,算题,在心里默背英文单词,语文古诗与文言文。 她的这种努力与忘记一切的投入,与整个班级比较松懈的晚自习氛围,完全不同。 桑瑜放下手里的粉色水杯,回头把目光落在了桑意身上,不满的撇了一下唇角,随后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最后排她的座位面前:“桑意,今天晚自习下课,你搞完教室卫生再回去吧。” “值日的小组,已经分好了吗?”骤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桑意放下书本,回过了神来,望向站在她面前的桑瑜。 桑瑜却摇了摇头,端起手臂,朝她说道:“还没有,明天才能分出来。但你是副班长嘛,今天你就以身作则,先打扫一下班级卫生好了,我今天也去老李那里领了不少任务呢。” “可以,谁跟我一起打扫呢?”桑意听了她这番话,虽然内心有些疑惑,但想到可以为班级做出自己的一些贡献,于是同意了下来。 桑瑜却朝她笑了一下,语气里似乎多了些歉意:“不好意思啊,桑意,班上其他女生我已经问过了,她们都有事,所以这次,你得一个人打扫整个教室了。” 听到这句话,桑意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桑瑜量身定做,专门为她一个人安排的任务。 到了现在,饶是她再迟钝,开学这两天来,她也完全能够感觉到,桑瑜对自己若有若无的针对了。 桑瑜抱着手臂,那双冷傲的眼睛,俯视着她,似乎在期待着,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几秒钟的沉默后,桑意抬起头来,镜片背后那双澄澈而灵动的眼睛,径直迎上桑瑜,问出了一个令她猝不及防的问题来:“我可以完成这个任务,但是,桑瑜,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我吗?”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你妈是个狐狸精,你是个拖油瓶,你们缠上了陈家就赖着不走。恣哥哥,他非常讨厌你,所以我帮他出口气而已。” 桑瑜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有预料到,桑意会朝她这样问,于是挑了挑眉,刻意压低声音,凑近她,语气轻蔑的回答她道。 桑意垂眸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头来,一双黑眸望着桑瑜,语气冷静至极,向她反问:“桑瑜,你真的了解我这个人吗?你喜欢讨厌一个人的依据,难道只是因为别人喜不喜欢吗?” “虽然我们都只是高一的学生,但对她人,对是非好恶的判断,我希望你能够拥有自己独立的思考。” 桑意的这句话令桑瑜无言以为,她望着桑意,嗫嚅着唇,却半天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最后只得跺了跺脚,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 望着她的背影离去,桑意却并无多大的心理波动,继续握紧手里的笔,认真完成自己的作业。 不一会儿,晚自习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同学们陆陆续续的站起身来,背上书包,摆上桌椅往教室外走去了,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教室里已经空荡荡的了。 桑意有条不紊的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利落的迈开步子,去卫生角的橱柜里,取了崭新的拖把,随即走出教室门,往女卫生间内走去了。 天色早就黑了,到达地方后,她拧开了拖把池的水龙头开关,认真将拖把打湿。 此时,她身后却兀然传来一阵踹门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踢隔间的门。 桑意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大声问道:“有人吗?” “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女声从最里面的隔间传来,她没听出来是谁,但还是立即放下手里的拖把,走了过去。 那道声音似乎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语气焦急向她问道:“你能帮我打开这扇门吗?门被人锁上了,我从里面打不开,出不去!” 厕所隔间的门一般不是从里面打开吗?桑意有些疑惑,但当她低头看了一眼那扇门后,才发现,这扇门的门锁位置只有一个空洞的圆圈,看来是扇正在等待维修的门。 而圆圈那里串了一根红绳,被用来当成了简易的开关,而此刻那根绳子,被人牢牢从外系在了外面的钉子上,显然,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的。 “你等一下,我马上帮你开!”桑意朝里面的女生说了一句,立即动手,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解开了那根被绑的很繁琐坚固的绳子。 门打开的瞬间,里面的女生已经冲了出来,桑意看向她的脸,这女生令她有些意想不到,是顾斐斐。 顾斐斐脸色有些发白,脚步虚浮,似乎因为这阵惊吓,而流了不少薄汗,桑意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谢谢你,你是桑意吧?我刚才还以为,我今天晚上都要被锁在里面,没人发现了。”顾斐斐蹲下身来,缓了缓情绪,朝桑意道了声谢。 桑意摇了摇头,语气不以为然:“没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该死的,等我找出来是谁干的!我一定不会饶了她!桑意,你明天能陪我去找班主任吗?”顾斐斐站起身来,回过神来以后,她脸上的愤怒极其明显,扶着桑意手臂,向她问道, 桑意也觉得这件事情性质有些恶劣,幸好她今天回家晚,才能发现顾斐斐还被锁在这里,如果没人发现的话,后果有多严重,她不敢想象。 更不必说,她还是副班长。 于是桑意朝她郑重点了点头:“好,明天我陪你去找班主任,说明这件事的情况。” “哇!太好了!意意,你也太讲义气了吧!你这朋友我交定了!”顾斐斐听了她的话,高兴极了,直接抱住了她,差点跳了起来。 桑意有些不好意思,她很少被人这样亲密的抱住,即使是同性,因为经常转学的缘故,她并没有什么玩的特别好的闺蜜或者朋友。 “我哥已经在催我回家了!我先走了!桑意,咱们明天再聊!”顾斐斐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未接来电,向桑意匆匆道了声别。 桑意点了点头,朝她笑了一下:“好。” 目送着对方冒冒失失,风风火火的背影跑出卫生间,她突然觉得这位顾斐斐,人看起来挺好的,没什么架子,而且人也比较真实。 虽然她很清楚的明白,她和陈恣是好朋友,而且似乎和桑瑜一样,对陈恣有好感。 桑意洗完拖把,回到教室的时候,皎洁的月亮已经出来了,整个教学楼都安静极了,她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开始拖地,摆桌椅,认真打扫起了卫生来。 事实上,她很喜欢这种一个人做事的宁静时刻,会让她觉得身心都很放松,虽然一个人完成全部,任务比较繁重,她需要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下,抹一抹额上的汗珠。 一阵矫健的脚步声,兀然在空荡的教室里响起。 全心全意,专注打扫着卫生的桑意,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回到了教室里,正站在他座位前,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看着她背影。 当桑意将讲台上的地拖得干干净净,完成了最后一块区域的卫生时,她抬头的瞬间,去看到黑板上方,上一届留下来的格言,被撕了一半,还松松垮垮的贴在上面,显得难看极了。 于是她放下手里的拖把,踮起脚尖,伸直了手臂,打算把那几张碍眼的纸撕下来,然而她的身高太矮,始终离那张纸差了一点点,她不甘心的跳了几下,誓要将那张纸撕下来。 下一秒,薄荷清香传来,一只骨节修长,极好看的手,兀然自她身后出现,顺着她手的位置往上,极其轻松的撕下了那张纸。 桑意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人,整张白皙的小脸,瞬间涨红了起来。 第16章 “你……你怎么还没走?”望着面前一身白色球衣,身形挺拔的陈恣,桑意有些不敢相信,语气惊讶,朝他问出了声。 陈恣高大的身影,懒懒倚靠在身后讲台上的桌子上,一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眼尾上挑,恣意反问她道:“我刚刚才训练完,应该我问你,为什么还没走才对吧?” “我被留下来值日,差不多刚刚才打扫完。”被对面的人,这样直接注视着,桑意低下头去,攥紧手指,莫名有些紧张,胸腔里的心脏加速跳动了好几下。 讲台离黑板的距离太窄了,她整个人几乎被陈恣困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味,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时不时传进她鼻腔里。 空荡寂静的教室里,本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在,气氛更多了一些,桑意根本形容不出来的拘谨和暧昧。 在学校里见到的陈恣,其实和她在家时见到的陈恣很不一样,他在自己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也不一样。 桑意也说不清楚,那些区别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他靠的离自己越近,自己脑子里就会越乱,如同缺氧一般,逐渐丧失一些思考的能力。 只有脸颊上和耳朵上,有门外的夜风,也吹不散带不走的,逐渐攀升的温度。 “哦,一个人打扫……”陈恣舌尖顶了一下腮帮子,骨节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张替她撕下来的纸,似乎若有所思,整个人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桑意长睫微颤,目光落在那张褪色的格言纸上,耳边又响起了今天他帮自己捡笔时,在她头顶说出的,那声音不大,却对她影响很大的“别害怕”那三个字来。 于是,她抬起头来,一双澄澈的眸子迎上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吞咽了一下口水,语气有些紧张,朝他道了声谢:“谢谢你……今天告诉我,不要害怕。” “你应该感谢你自己,能选上副班长,证明票没白投。”听她这么说,陈恣却嗤笑了一下,眸光虽冷,眼尾却微微上扬了一下,那颗细小的黑痣越发明显,整个人好看的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这话令桑意有些没反应过来,脑子里直发愣。 什么叫证明,票没白投?难道他说这话的意思,是班长竞选的时候,他在她和桑瑜,顾斐斐,三个人里,把他的票投给了自己? 自己唯二那两张的选票里,难道竟然有他一票?桑意瞪大了一双澄澈的眼睛,完全意想不到。 “铛铛铛!”此时,一阵突如其来敲门的声音却在她们耳边响起,桑意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正看到一身职业西装的班主任,李文正站在教室门前。 桑意赶忙转过身去,看向班主任,向她问了声好:“李老师好!” 陈恣也站直了身体,在李文面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显得很有礼貌和教养:“老师好!” “你们两个怎么现在这个点了,还没回去?都这么晚了,你们又是走读生,再不回去就太危险了!”李文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朝他们俩,语气严肃的问了出来。 为什么还没回去?还不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得打扫完,一整间教室的卫生?事情太多太繁重,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面对李文的质问,桑意张了张唇,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对于这种哑巴亏,更多的时候,她只能够吃一堑,长一智了。 此时,一道声音却兀然在她头顶响起,是陈恣。 陈恣朝李文敬了个礼,语气恭敬而礼貌:“报告李老师,我是因为校篮球队加训,刚刚才结束,她是因为一个人值日,所以才留了下来。” 听到陈恣后半句话,桑意瞬间愣了一下,她仰头看向陈恣线条干净利落的侧脸,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对方竟然能够如此风轻云淡的,就把她受到的不公正安排,直接说了出来。 “什么?一个人值日?桑瑜今天还没安排出来值日小组吗?我早就跟桑瑜说了,刚开学教室最乱了,任务重,每天至少要安排五个同学一组,留下来打扫卫生才够!”李文果然敏锐捕捉到了陈恣话里不对劲的部分。 而当她扫视了一眼四周,看到被桑意打扫的一尘不染,极其彻底干净的教室,又忍不住赞许的点了点头,表扬了桑意一句:“桑意,你打扫的很认真,很干净!你是副班长,以后安排值日小组的事,就交给你了,明天你交给我分组名单!” 被这样直白的夸赞,桑意有些不好意思,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色眼镜框,朝她郑重点了点头:“好的,李老师。” “你们赶紧回家,五分钟后我再来教室,不希望再看到你们俩了!”李文朝他们再次叮嘱了一句,转身离开了教室。 陈恣高大的身影率先一步,向他座位前走去,背起书包,摆上桌椅,在桌底拿上了他那颗黑金色的篮球,往教室外走去,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桑意也加快速度,将卫生工具摆回柜子里,关掉了整个教室的电源,背上自己的书包,锁上了教室前后门后,这才往走廊走去,她得尽快赶去公交站,并且还不知道,能不能够搭上末班车。 然而,当她走到走廊尽头,准备下楼时,却在昏暗的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抱着球的陈恣,他随意倚靠着身后的栏杆,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却在她出现的一瞬间锁住了她。 他难道在学校还有什么事情吗?还是在等自己? 桑意如是猜测道,但随即,她立刻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可能吧?陈恣早就和自己说过了,不希望在学校里,被人知道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两人也约定了,都是分开上下学。 于是她靠边,缓缓走下了楼梯,想悄无声息的离开,并不想打扰陈恣。 下一秒,她却没成想,经过他身边时,还没来得及再迈出一步,她书包带子已经被身后与她身高差巨大的人拎住了,就如同提溜一只小鸡仔一般,毫不费力。 “你干嘛?……”桑意转头看向陈恣,白皙耳廓上一片灼热,根本不明白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恣那双冷冷的眸子望着她,却吐唇说出了几个,令她难以置信的字来:“一起坐司机的车回去。” “啊?”桑意没反应过来,惊讶的反问出口,陈恣却已经放开了她,往楼梯下走去。 莫非他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赶不到公交车了,所以好心的让家里的司机搭她一次? 桑意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还是立即迈开腿,跟上了他脚步,往教学楼下走去。 皎洁的月亮挂在树梢上,本来人山人海,喧嚣鼎沸的偌大校园里,此刻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却空无一人,夜风微凉,难得寂静,风景依然很好。 她和陈恣一前一后,安静的往前走着,一起穿过散发着泥土清香的草坪,路过学校明亮路灯下,几个篮球架时,少年高大的身影却兀然停住了脚步。 桑意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望向陈恣。 难道他是想投篮?打球的瘾突然上来了,但是对她来说,这块草坪离那个篮球框距离也有些太远了,他能投进去吗? 果然,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抓住手里的篮球,双手持球,锐利的眸子,锁住了远处的篮球框,只见他矫健的身躯微微前倾,手臂发力向上快速伸展了一下,那颗篮球便飞离他手中,以一个非常完美的弧度,精准落入了那个篮球框里。 这也太厉害了,力量很强,桑意仰着头,不禁佩服出声,以她匮乏的篮球知识来判断,如果没错的话,陈恣刚才投出的是一记超远距离的三分球,真不愧是入选过省队的篮球苗子。 投出了这颗球以后,身穿白色球服的少年,在草坪上意气风发的快速跑了几步,很快便捡回了那颗篮球。 桑意看着他在夜风中奔跑的背影,内心羡慕极了,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她从来没有打过篮球,也从来没有机会去接触,那些在她看来生机勃勃,充满了能量,非常酷的运动。 从出生那一刻起,她那颗并不健全的 心脏,便被医生判了不能有剧烈运动的死刑,哪怕动了手术,在她胸腔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丑陋的伤疤,她仍然失去了这种尽兴的自由。 所以,她会羡慕每一个能自由奔跑,身体素质强,运动又好又有天赋的人,比如说,现在恣意奔跑在她面前的陈恣。 当陈恣捡了球走回来时,桑意忍不住抬头望向他,带着满眼的羡慕,问了他一句:“打篮球真的很好玩吗?你打的真好,看起来你很喜欢这个运动,从小到大,我都没打过篮球。” 陈恣的目光落在桑意那张苍白的,在路灯下有时显得近似透明一般的小脸上,此刻镜框背后,她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向往和渴慕,对于这一项,于他来说,普通得不能够再普通的运动。 “走,我教你打。”他张了张唇,兀然伸手握住了桑意手腕,不由分说牵着她往那个篮球架前走去。 自己真的可以吗?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陈恣掌心,带着汗水的灼热温度,跟着他往前走去,桑意的脸颊微微发烫,有些怀疑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到了篮球架下,陈恣把她带到了一个较近的距离,把手里那颗篮球,放到了她手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是一分球的距离。” 一分球?桑意抬头看了眼离自己甚远的球框,她身高本就不高,手掌也小,手指要抓住整颗篮球并不容易,她真的能够完成投球吗? 此时,陈恣高大的身影却凑近了她,离她极近,伸出他的手,直接调整起了她手掌握球的姿势来:“你的手指要自然分开,掌心要微微凹陷,来形成一个能够容纳球的空间。” 桑意虽然在听,却又有些难以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注意力只在他轻轻垂下的睫毛,上挑眼尾的那颗痣,还有极其好看的唇形,还有他触碰到自己的皮肤时,温热的体温,以及自己逐渐变得滚烫的手背。 “好了,你现在投吧。”调整完了她握球的姿势后,陈恣的声音在她耳边再次响起,这次是她第一次尝试投球。 桑意点了点头,心内虽然有些紧张,却也努力回想着刚才陈恣投篮时的样子,奋力往上跳了一下,将手里那颗篮球,投了出去。 球飞了出去,但果然,如她所料,根本未能碰到篮球框,离球框还有一小段距离,便掉落在了地上,她的力量实在太弱了,无论是手腕还是手臂。 陈恣却快速跑了出去,几步便捡回了那颗球,再次将那颗球放到了她手里:“你再试试,这次对准点,多用点力。” 桑意握紧那颗篮球,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既然只是一分球,难度并不大,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投进去的。 于是这一次,她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在跳起时,将手里那颗篮球,重重的扔了出去。 这一次,球终于砸到了篮筐。 可相应的,她整个人却因为身体失去重心和平衡,而径直往身后的草坪里跌去了。 “啊!”桑意惊呼出声,心脏已经隐隐泛起了躁动的疼痛来,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与坚固的地面狠狠接触的场景。 下一秒,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径直跌进了一个散发着薄荷清香,体温微热的怀抱里。 夜风微凉,桑意浑身因为后怕,而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她抖动着长长的睫毛,缓缓睁开了带着湿意的眼睛。 在对上那双俯视着她的黑棕色眸子时,她感觉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她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脸颊上的温度在不断攀升,滚烫不已。 第17章 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倒映着她整个人,他们离的实在太近了,几乎鼻尖碰到了鼻尖一般,呼吸交融,令她能清晰闻到他身上薄荷清香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桑意的错觉,她看到陈恣的耳廓似乎也红了一下,呼吸有一瞬间的滞止。 但下一秒,他已经迅速放开了圈住她纤瘦腰身的手,转过头去,没有再看她一眼,语气淡然提醒了她一句:“小心点。” 桑意站稳了身体,心跳已经平稳了下来,望着陈恣后脑勺,她却莫名的觉得心情开心舒爽极了,冲他笑出了声来:“陈恣,谢谢你教我打球,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很快乐的事情?”陈恣被她的笑声吸引,转过头来,望着她弯弯的眸子,以及唇角边的两个小梨涡,语气有些疑惑不解。 毕竟在他看来,只是这样一件事情,对桑意来说,危险性已经如此之高了。她却觉得很快乐,一点也没有被刚才的危险给吓到。 桑意望着他,点了点头:“对啊,虽然对我来说难度很大,但是把球投出去的那一瞬间,我好像什么也不用顾虑了,什么烦恼都可以抛弃掉。” “呵,原来对你来说,篮球还有这种作用。”听了她的话,陈恣不由自主的勾唇笑了一下,捡起身旁那颗篮球,在指节修长的食指上轻松转了一圈。 此时,桑意却兀然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望向了她们头顶出现的,一片清晰可见的星空,冲他兴奋的叫了一声:“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多啊!你快抬头看一看。” 陈恣仰头看了一眼,在他们站着的校园草坪之上,黑沉沉的天幕里,确实闪烁着无数的星星,仿佛宝石一般,寂静却明亮。 他很少抬头看天空,更很少注意这些平凡又普通的事情,在陈瀚海给他买的全球限量版劳斯莱斯跑车里,有奢华璀璨的星空顶可以看。 所以,更多的时候,他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金钱更加好用的东西,也没有金钱买不来的东西。 而星空,这种所有人一抬头便能看到的东西,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廉价而普通,并不稀缺。 “很多天都能够看到星星,并不只是今天晚上吧?有什么特别的吗?”陈恣俯视着站在他身旁,黑眸里倒映着星光,闪闪发亮的桑意,朝她语气轻蔑而慵懒的问出了口。 桑意却深呼了一口气,在柔软的草地上抱膝坐了下来,望向天空,缓缓回答他道:“才不是呢,每一天晚上看到的星空都不一样,就像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梦想。” 梦想?陈恣也在她身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目光再次停留在她脸上。 桑意提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眸中闪烁着一种光彩,如同跃动的火苗一般,将她整个人都隐入其中,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你有梦想吗?”陈恣抱着手里的球,忍不住朝她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来。 桑意回望着他,重重点了点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那双澄澈灵动的眼睛,立即睁得大大的:“当然有了!我希望我可以去读最好的艺术史专业,将来成为一名最优秀的策展人!” “策展人?不是画家吗?”陈恣表情有些惊讶,他记得桑意上台自我介绍时,说过她喜欢画画,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将来应当是想成为一名画家才对。而对于策展人这样的职业,他并不了解。 桑意却摇了摇头,捧着脸看向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峦的影子,眸光悠长:“我画画是为了懂画,这个世界上的艺术家很多,可是能够成名,并且被世人认识,记住的很少。” “他们就像是藏在上锁铁匣子里的宝石,最终的结果,就是生锈,一辈子默默无闻,生活困顿,消散在悄无声息的黑夜里。” “比如我的爷爷,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在国画上的造诣那么高深,许多人却对他却知之甚少,只能艰苦遗憾的度过一生。” 爷爷?陈恣有些意外,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桑意对自己提起她的爷爷来,从她的话里,能听出来,那似乎是位画家,这些倒与他想象中,桑意的家庭情况完全不同。 桑意看向夜空中的星星,目光坚定,接着往下说:“所以,我想成为,能够发现那些宝石的人。并且用自己的策划, 擦拭他们用生命铸造的一切艺术,让那些星星闪亮起来,不再让宝珠蒙尘。”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这个梦想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听完她的话,陈恣将手慵懒撑在草地上,浅浅感叹了一句。 桑意却将目光停留在他半明半灭,如同雕塑般,立体的侧脸上,捧着脸,朝他问出了口:“那你呢?你有梦想吗?” 陈恣并未转头看她,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从来没有想过,哪怕现在他已经是一名高一的学生,在逐步迈向他的18岁成人的路途上。 他的眸中盛着一片空洞。 毕竟对于一个出生就在终点的人来说,他轻轻松松几乎就能拥有一切。梦想这种东西,似乎也就成为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桑意没有听到他的答案,陈恣似乎用他的沉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然而此时,他们身后却兀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奔跑声,手电筒的白光照在他们身上,是学校保安的粗粝的声音,在他们背后骤然响起:“你们俩哪个班的?还没离校?要扣分的,知不知道?” “遭了!”桑意惊呼了一声,立刻站起了身来。 陈恣的反应比她更快,伸手径直握住她手腕,就带着她向前跑去:“快,不能被追上!” “喂!你们俩跑什么!给我停下来!”保安大声喊叫的声音,瞬间在她们耳背后响起。 桑意迈开腿,心跳极快,尽力跟上陈恣的步子,与他一同奔跑,她忍不住仰头,望向少年夜风中清晰利落的侧脸,面色逐渐变得赤红了起来。 这种逃跑的感觉是刺激的,心惊胆战的,非常叛逆,是她乖乖活了十五年来,从未做过的事情。 最终,她们成功跑出了校门,看到了陈家停在路边,来接陈恣上下学的那辆黑色宾利,正拿着手机愁眉不展,身穿西装的司机,看到他们出现,表情瞬间舒展了开来:“少爷,你可算出来了,再不出校门,我都该联系陈董和你们班主任了!” “别废话了,快开车。”陈恣朝司机冷冷吩咐了一句,和桑意一同快速钻进了车里,关上了车门。 司机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焦急,但还是赶忙坐回了车里,稳步启动了车辆,往家里开去。 坐在车上,终于得以休息,桑意伸手抹了把上的汗水,往后仰靠向身后的椅背,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了心跳,陈恣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的,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根本什么也不算。 而当他们回到家里,陈恣上了楼,桑意免不得受到了刚从房间内走出来的赵梦,一连串的拷问:“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你作业不用写了吗?你以为你是谁,还有功夫去乱玩?” “妈,我被留下来值日了。”骤然听到赵梦话语里的愤怒和歇斯底里的意味,桑意抬头望向她,张了张唇,回答她的质问。 可出乎意料的,她在赵梦的脸上看到了两条未干的泪痕,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赵梦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在拿她当做一个宣泄的出口和途径。 果然,赵梦话锋一转,已经带着幽怨,骂出了声来:“不靠谱!你们就没一个靠谱的,男人也是!说变就变,永远没个准性!” 桑意突然想起,从开学以后,陈瀚海的身影就很少出现在陈家了,他仿佛整个人失踪了一般,或者偶尔难得看到他一眼,也是几分钟就离开了,陈家的别墅,似乎只是他的房产之一。 这个猜测和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是数次漂泊中,她看到过赵梦在一个又一个不靠谱的爱人那里重演过的。 就像一个总是向外寻求着庇佑和安全的人,在沙漠中赶路渴求一块并不存在的绿洲,最后仍然化为海市蜃楼。 这令桑意的心里隐隐作疼,为了赵梦而疼。 她喉咙有些发涩,伸手握住赵梦的手背,抬头看向她,问出了口:“妈,你和陈叔叔之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我们能有什么问题?你赶紧回房间写作业!”被她触碰到手背的那一秒,赵梦却仿佛瞬间弹跳起来了一般,拉下她的手,围拢身上的蚕丝披肩,转身就往她房间内走去了。 桑意望着母亲的背影离去,眼镜上泛起了一层水雾。 很多时候,她总觉得,赵梦的背影很轻很轻,浮萍一般,烟雾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能够消散。 第二天,桑意从公交车上下来,走到学校里,刚把自己身上的书包放下,一个身影已经朝她冲了过来,挽着她胳膊,亲昵至极:“意意,你总算来了,早自习陪我去办公室一趟,找老李吧!” “好,你叫我一一就好了。”桑意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有些不好意思,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红扑扑,总是显得风风火火的顾斐斐。 顾斐斐重重点了点头,竟然亲自伸手,帮她整理起了书本和书包来,班上一些女生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们俩身上,表情多了些惊讶,似乎没想明白,她们俩怎么突然之间,就熟成了这样。 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往前走时,顾斐斐仍然不愿意放开桑意胳膊,她转头看向桑意,兀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拍了拍胸脯:“一一,经过昨天晚上那件事,你已经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咱们怎么也能算是生死之交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桑意被她滑稽的动作逗笑,有些忍俊不禁。 她们俩到了李文办公室时,一个笔直的身影,正拿着班级名单,站在那里,似乎是来核对交作业情况的,正是她的同桌,身上校服永远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言川。 “哎,学习委员白学神,也在这里。一一,你跟他坐同桌怎么样啊?以前他初中的时候,可是个重度洁癖患者,从来不跟人一块坐的。”看到白言川的背影,一脸八卦的顾斐斐立马戳了戳桑意胳膊,朝她问出了口。 重度洁癖患者?桑意听到顾斐斐的话,愣了一下。 顾斐斐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更加来劲了,压低音量,朝她小声说道:“初中有次上体育课的时候,咱们班上的姜晓晓,不小心把她水壶里的水,撒到了白言川校服上,你知道他怎么做的吗?直接把校服外套脱了,跟体育老师说,他要去干洗店,洗衣服!” “啊?竟然这么严重吗?”桑意睁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虽然她能想到白言川有洁癖,但万万没想到,他的洁癖,竟然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莫名的,她突然想起,昨天自己擦椅子时,白言川一言不发,直接将他的水壶,递给了自己去冲洗桌面。 “好了,言川,你先去那边没人的桌子上,清点作文本,我一会儿再问你要没交的名单。”李文皱着眉,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语文作文本,向白言川吩咐了一句。 白言川点了点头,礼貌恭敬的应下了这个任务:“好的,老师。” 抱着作文本回头的瞬间,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桑意身上,轻轻扫了她一眼,桑意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直到他与她擦肩而过时,她才隐隐闻到,他身上似乎有股淡淡的木质香味。 “你们俩有什么事情?过来说。”李文目光锁定在桑意和顾斐斐身上,朝她们问道。 顾斐斐立刻跑上了前去,表情委屈,忿忿不平:“李老师,昨天晚上我上厕所的时候,被人锁到卫生间里了,还是桑意值日的时候,把我放出来的!不知道是谁干的,好过分,很吓人。” “李老师,昨天晚上顾斐斐确实被锁到了最里间,待维修的那个卫生间里,门口的绳子缠了好几圈,系了很多个结,应该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桑意也迈开步子,走上前去,认真向李文反映了这个情况。 在一旁座位上安静登记着作文本的白言川,似乎也被她们的对话内容吸引了一下,视线落在她们身上,看了两眼。 李文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坐直身体,面向她们,厉 声问道:“什么?班上有人敢这么做?我早就说过,在我的班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绝对不能够有这种不正之风!顾斐斐,你进女卫生间之前,是谁跟你一起去的?” “我是自己去的卫生间,里面都被占了位置,关了门,所以我才去最里面那间的。”顾斐斐挠了挠脑袋,回答李文道。 听了她的答案,李文皱紧眉头,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你一个人去的?那怎么办呢,卫生间是没有摄像头的,咱们1班走廊那个摄像头,前天开始就报修了。” 这意味着,这很难找出来,是班上的哪个女生干出来的事情吧?桑意如是想到。 “李老师,那我也不能吃闷亏啊,有人敢这么针对我,她就敢去针对其他人,万一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呢。”顾斐斐不管,嘟起嘴吧,向李文诉苦道。 李文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了她一声:“放心,这个事情我必须要严肃处理,一定有办法能找出来的,你们俩也在班上打听一下线索,有了消息,立即来办公室汇报给我。” “好!”这一次,她们都重重点了点头,才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门后,桑意忍不住向顾斐斐问出了口:“斐斐,你在班上有得罪什么人吗?” “得罪人,那我倒是只能想到一个,她经常和我作对。”听了桑意的话,顾斐斐如是回答她道。 桑意向她追问:“谁呢?” “桑瑜!她看不惯我真性情,我也看不惯她假正经。”顾斐斐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鼓起腮帮子,回答了一个令桑意意想不到的名字来。她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互相不对付的死对头。 上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几乎所有人瞬间都站起了身来,往食堂冲去。 桑意慢条斯理的盖上笔帽,合上自己的笔记本。 一个身影却立刻跑到了她面前,挽着她手臂就往外跑去,正是热情洋溢的顾斐斐:“一一,走!我们一块去食堂吃饭!” 桑意有些受宠若惊,但同时心内又有些开心,这两天来在学校里那明亮豪华,多种选择俱有,甚至还有西餐的食堂里,她却没有朋友的陪伴,只能选择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吃饭。 虽说她早就习惯这样的场景,但难免有不少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顾斐斐带着她在窗口前打了饭,又拿了几块精致的小蛋糕和一瓶柠檬汽水,又拉着她径直往食堂里一张带有皮质沙发的木质长桌前走去。 那里似乎是人群焦点,有三个男生坐在那里,许多女生时不时把目光往那张桌子上看,并且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令桑意有些不明白。 “一一,我们来这边坐!”然而,当顾斐斐不由分说的拉着她,便走到了那张桌前,在皮质的沙发上,坐下来时。 桑意放下手里的餐盘,当她抬头,看清楚了对面那个清隽挺拔的身影时,瞬间明白了,这张桌子,为什么会是人群里的焦点,以及女生们视线的汇集之处。 她长睫颤抖了几下,有些不敢相信,白皙的耳廓上,温度缓缓攀升了一个度。 坐在她对面的人,竟然是陈恣。 第18章 “哟,这不咱们班上的状元,三一吗?顾斐斐,你怎么这么能耐,把她拉过来一块吃饭了?”顾逸飞率先看着桑意,惊叹出声,差点连手里的筷子都掉餐盘上了。 顾斐斐伸手敲了他脑袋一记:“什么三一啊!你别乱叫人!人家有小名的,叫一一!” 桑意看着他们俩这无比娴熟的互动,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们两人看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而且很有喜感。 “我哪有乱说?现在班上人都叫她三一,谁让她中考三科第一呢?我们这是表示对她的尊重好不好?顾斐斐,你能不能有点礼貌,每天就知道欺负你哥!”顾逸飞抱着脑袋,喊了出来,样子滑稽极了。 桑意看着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原来他们俩是兄妹,怪不得都姓顾,名字竟然还那么相象,这倒是令她不禁思考起了,顾家父母的取名逻辑到底是什么样的。 “恣少,蒋图图,你们俩看她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快给我讨回公道啊!”顾逸飞望着对面鼓着腮帮子的他妹,干脆搬起了援兵,抱着一旁吃饭的陈恣胳膊晃了好几下。 陈恣却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俩一眼:“你们俩吃饭能不能消停点?怪不得是一家人,我吃个饭,耳朵都能被你们吵聋。” “噗嗤……”一旁的蒋亮看着他们被陈恣训斥的样子,没忍住直接捂着嘴巴,笑出了声来。 顾斐斐忙将目光移到了陈恣身上,向他满脸兴奋的,热情介绍起了桑意来:“恣哥哥,这是我的生死之交,桑意,你以后叫她一一就好,我们几个人一块玩!” 听到她这突如其来的介绍,桑意低着头埋头吃饭,根本不敢迎上陈恣打量她的目光。 她能不认识陈恣吗?自己名义上的哥哥,两个人每天从同一个家出发来学校,放学再回到同一个家里。 她可还记得她们俩在学校要假装互不认识的陌生人的事,所以,她更害怕自己漏了馅。 “生死之交?顾斐斐,你朋友交这么快,这么深的?”陈恣却敏锐捕捉到了顾斐斐话里的信息,望着她问到。 顾斐斐连声点头:“对啊,对啊!恣哥哥,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放学,我上卫生间的时候,被人故意锁到厕所里面了,还是一一把我放出来的!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一晚上都没法被人发现了,而且她还愿意帮我作证,今天陪我去找老李了呢!” “哇,那真的能算是生死之交了,没想到咱们副班长,还这么有正义感!”听顾斐斐诉说她这段惊险经历,听得非常认真的蒋亮,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桑意脸上红了一下,被顾斐斐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夸特夸,令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抬眼想偷偷瞄一眼陈恣的反应,却不想刚好与他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对上了,对方骨节修长的手指握着手里的叉子,目光此时,正明目张胆的落在她脸上。 “咳……”桑意不自然的咳了一下,拿起摆在自己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顾斐斐也注意到了陈恣的眼神,朝他兴奋问出了口:“恣哥哥,你也觉得桑意很讲义气吧?以后咱们去玩把她也带上吧,我还打算把她拉进我们几个人的,那个微信小群聊里去呢!” “小群?顾斐斐,你疯了吧?咱仨可是发小,从小玩到大的,连桑瑜都在另一个群里呢。”顾逸飞却立即出言反驳她道。 发小?听到这句话,桑意握着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原来他们三个人感情这么好,是因为他们是发小的缘故。 听到这个名字,顾斐斐却瞬间来劲了,抱着手臂冲他哥发火:“你还好意思说桑瑜呢,要不是你天天惦记着她那个大校花,还同意了让她跟我们几个一起玩,她至于在我面前那么嚣张吗?每天只会跟我作对!” “什么天天作对啊?还不是你们俩喜欢同一……”顾逸飞也来劲了,打算毫不留情的戳穿她。 他话音还未落,却被陈恣打断了,冲他们俩冷冷说道:“别吵了,进群的事,以后再说。” 顾斐斐最喜欢和她哥抬杠,可同时却又非常听陈恣的话,她仰头红着耳朵,看了陈恣一眼,忙应了下来:“好的,恣哥哥。” “我这个人比较无聊,平时基本上不是在学习,就是在画画了,你们一些活动我也不一定能有时间参加,所以先不进群,也挺好的。”桑意赶忙讪笑了一下,也顺着刚才陈恣的话,往下圆了一句。 与此同时,她却止不住的思考了起来,刚才顾逸飞未说完的那几个字是什么呢? 她大致能猜的出来,应该是说顾斐斐和桑瑜一样,都喜欢着同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当然很明显了。 毕竟,陈恣晚上溜出家门,还跟 小混混打了架那一次,她看到了顾斐斐背影出现在陈家的家门口,而且对陈恣做出的举止行为和表情都很亲昵。 至于桑瑜,就更不用说了,对陈恣的喜欢实在太过明显了。 而此时,桑意也敏锐察觉到了,在刚才顾逸飞说完那句话后,有一个人的情绪,明显变得低落了很多,他不仅不再笑,默默往嘴里送饭,而且还时不时将目光,落在顾斐斐身上。 这一顿饭,她获得的信息实在有些太多了,吃完饭,桑意端起手里的餐盘,和顾斐斐一块放去清洗池时,仍然觉得有些难以消化。 “哎,桑意,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在水池旁,顾斐斐却兀然用手肘,轻轻推了她胳膊一把,朝她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来。 骤然被人问到这样的问题,桑意有些猝不及防,看向顾斐斐在窗外洒落的阳光下,那头亚麻色的长发,以及闪闪发亮的眼睛,她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了很值得交心的朋友。 桑意耳尖微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诚实回答她道:“我……好像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没想过?怪不得你学习那么好,还是中考状元呢,真的有点呆了,喜欢上谁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人年少时,总要不顾一切的喜欢上一个人,生命才足够完整,不会白活。”顾斐斐却冲她笑了一下,接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桑意有些发愣,顾斐斐的这句话对她的冲击有些大,在此之前,她总按部就班的完成着每一天的生活,在这方面迟钝极了。 喜欢谁这种问题,在她看来无关紧要,甚至是一件会影响自己学习的无关事情来。 而不知为何,她懵懵懂懂的心湖里,莫名不受控制般,因为顾斐斐的这句话,而逐渐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影绰绰的倒影来,令她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耳廓红了一片。 “走啦,别发呆了!我们去操场上晒会儿太阳,就回教室去吧!”顾斐斐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水龙头喧哗的声音。 桑意这才回过了神来,点了点头,快速拧紧了自己面前的水龙头,跟上她的脚步,和她一同离开了食堂。 在操场晒完太阳回1班教室的路上,她们身旁不时经过班上三五成群的女生们,桑意总能听到她们嘴里,在议论着什么猫啊,狼啊之类的话语,而且还显得兴奋异常。 这令她有些疑惑,忍不住向身旁的顾斐斐的问了一句:“斐斐,她们女生都在说什么啊?班上有那么多人养宠物吗?” 顾斐斐听了她的话,却直接笑出了声来,停下脚步,见怪不怪的向桑意解释:“不是宠物,她们在讨论咱们班上那长得最帅的两大男神呢!” 桑意抬头看着她,眼神里仍旧充满了疑惑。 顾斐斐慢条斯理地向她解释了起来:“她们说的狼是陈恣,他是咱们学校的校草,也是咱们班上,大部分女生暗恋的对象,行事作风都挺无拘无束,自由不羁的,所以被她们称为狼了。” “至于她们说的猫呢,就是白言川咯,白学神总是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而且又洁癖严重,和所有人距离都很远,有很多女生背地里叫他白猫。” “哦。”桑意感叹了一声,立即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 顾斐斐表情却又立即变得八卦了起来,胳膊肘点了点她,眯着眼睛,朝她追问了一句:“所以呢?桑意,你座位都夹在他俩中间了,你是狼派还是猫派啊?” “我……我是学习派!”桑意脸上微热,慌忙举起手臂,向顾斐斐投起了降来,逗得她径直笑出了声来。 开学第一周,很快就来到了周五最后一节体育课。 作为备受学校关注的高一1班,这个班级里所有学生的成绩在校内属于名列前茅的行列,而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是梧州实验教学经验最为丰富,能力最为出彩的名师,就连他们的体育老师严鸣,也是学校体育学科的科组长,上起课来更是非常严厉,要求达标。 桑意从小到大最怵的学科就是体育,因为深知自己身体和体力上的缺陷,明白自己和他人的差距有多大,也因此体育课的训练和测试,成为了她必经的难关。 当整个班级的人,在操场上整齐列队排好后,严鸣已经拎着一网兜的篮球走了过来。 他放下手里的球后,简短的说明了这节体育课的任务:“分组投篮训练,自由组队,每组上限三个人,五分钟时间,最低投进10个球,不足的队伍,罚跑圈。” 命令一下发,所有人已经快速组起了队来,桑意看了一眼站在队伍里的顾斐斐,顾斐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跑到了陈恣身后去,而桑瑜也不甘示弱,紧跟着她的脚步站到了陈恣的身后。 她们显然不会放过和陈恣任何相处的机会,更不必说陈恣还是校篮球队的队长,投中十个球,对他来说实在太过轻松简单。 本就是初中部升上来的,熟悉度很高,几乎所有人都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搭档,除了桑意。 桑意站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向何方,虽然她并不害怕自己一个人为一队,只是,一个人要投进十个球的话,对她来说实在太难,班上很多人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放在了唯一落单的她身上。 严鸣的倒计时马上就要结束了,他拿起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准备吹哨定音。 此时,一道脚步声却响了起来,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扔下了他的两个同伴,径直走到了桑意身后,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淡淡的木质清香味道,从她身后传来,桑意愣了一下,回过头去,仰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背后的人,白言川,她有些不敢相信。 他仍然是那张清冷而疏离的脸,表情看起来十分平静,可望向她的目光却温柔而笃定。 【“猫竟然选了她?我的天啊!”“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站出来选人吧?”“也是,他喜欢学习好的,人家三一是中考状元啊!没准是惺惺相惜了吧?”】 一些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在桑意耳边响起,令低着头攥紧了衣角的她,心里也更加对白言川多了一些好奇。 她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愿意这样帮助自己?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替自己解围了。 陈恣手里握着球,余光却落在了桑意和白言川身上,完全忽略了,身边那两个主动练起了球来,千方百计想吸引他注意的人。 “我们也练习一下吧,不过我的球打的并不好。”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桑意耳边响起,是白言川走到了她身旁。 桑意望向他,点了点头,注意到周围的同学已经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投篮练习,其实即使白言川不说,她大致也能猜出来,对方喜静,和她比较像,所以不擅长这些运动,并不让她觉得意外。 几分钟的准备时间过去以后,严鸣已经吹响了哨子,直接发出了命令:“陈恣,你们小组第一个上,给大家打个样。” 陈恣二话不说,抱着球走上了前去,操场的篮球架前已经被围成了一个半圆,所有人都在围观第一组的表现,甚至还有其他班,也在操场上的学生前来观看。 站在一侧的桑意,看了一眼左右拥挤的人群,再次明确了一点,陈恣作为校草,他在梧州实验的人气确实很高,一骑绝尘的程度。 她把目光放到已经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内里一身白衬衫,扯松了藏青领带的陈恣,那高大的身量上,莫名的就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教自己打球的样子,耳尖微微红了一下。 “计时开始!”严鸣按下了手里的计时器,而当他话音刚落那一秒,一颗颗篮球已经被陈恣微一抬手,就极其精准的扔进了篮筐里,顾斐斐和桑瑜则站在一旁,帮他递球,捡球。 严鸣喊停的时候,公布了一个令所有围观的人惊呼出声的颗数,三分钟的时间,陈恣投中了60颗球,一分钟就能 投中二十颗。 围观的人目瞪口呆,女生们已经此起彼伏的感叹,交头接耳,迫不及待的议论起了陈恣来:【“太牛了!校草大人好帅啊!”“不愧是咱们校篮球队的队长!”“他好像根本不会累啊!”“这命中率,这体力,我要疯了!!”】 陈恣对这样的情况似乎习以为常,骨节修长的手指,随意扯起衣角,擦了把额上渗出的汗水,却无意间将衣服底下的明显的腹肌轮廓,隐隐透出了一些,令无数围观的女生,更加兴奋了起来。 桑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脸上一片温热,赶忙转过了头去,不敢再将目光放到陈恣身上。 接下来轮到这组的顾斐斐和桑瑜投球了,顾斐斐很放的开,努力投中了三颗球,最后投的是桑瑜。 桑瑜上场时,许多男生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毕竟作为校花,桑瑜个子高挑,外表精致,人气很高。 而她投篮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些状况,在投到最后一分钟时,她兀然失去了平衡,跌了一下,手里的球落了地,整个人往一旁的陈恣身上摔去了。 幸好,陈恣及时伸出胳膊,扶住了她,免除了她摔到在地上的情况出现,桑瑜表情有些苦恼娇弱,却在对上陈恣的那一秒,瞬间绽放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来。 一些感叹声瞬间在桑意耳边响了起来:【“哇,他们两个好配啊!”“这场面真的有点赏心悦目了!”“校花校草真的天生一对!”“哎,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桑瑜她从初一就开始暗恋咱们校草了!”】 望着这一幕,桑意却不知为何,心内莫名泛起了一阵隐隐的刺疼,望着扶在陈恣手臂上的桑瑜的手掌,一股无法名状的酸涩,慢慢聚集在她心房,油然而生。 于是,她迅速转身,离开了围观的人群。 “好了,下一组,桑意,白言川!”当严鸣喊出了他们的名字时,刚才练习了许久的桑意,立即和白言川一同默契的走上了前去。 白言川第一个投,他显然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但也只投中了五个,而当桑意上场时,她已经屏息凝神,顾不上任何人了,计时一开始的时候,她便极认真的开始了投球。 她拼命回想着那晚陈恣教她投球时的指法和感觉,拼到了计时结束前的最后一秒钟。 严鸣宣布的结果出乎她意料,她进了四个,在班上所有女生当中,投中率排名第一。 然而,他们仍然未能到达最低的目标线,投中十个球,于是,桑意和白言川仍然需要在操场罚跑一圈。 走到操场时,桑意已经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了,刚才她投球太过用劲,几乎消耗了一切的精力,而接下来还需要跑圈。 “你还好吗?要不我替你跑吧?”身旁的白言川,已经停下了脚步,望着她关切的问出了声来。 桑意却朝他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来:“没事,我们去跑吧。” 她不想让选择了和她一组,而没有选择能让他稳赢的兄弟们一组的白言川,为了自己而担心。 她必须证明,他选择她这个队友是对的,她既有投球的能力,也有独立完成惩罚的能力。 于是,桑意强撑着身体,在塑胶跑道上,向前跑去,虽然已是下午,夕阳的余晖,照耀在操场上,九月的天气,温度却也不低。 操场看台上,坐在椅子上的陈恣并未和顾逸飞以及蒋亮打闹,一双黑棕色有神而锐利的眸子,追随着不远处那个身穿校服,往前奔跑着的身影。 终于接近终点,桑意唇色越发白了,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她的心跳速度极快,耳边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了,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一阵眩晕感袭来,最终,她整个人摔倒在了塑胶跑道上,几乎失去了意识。 “桑意!”一道焦急的呼声在她耳边响起,有人迅速靠近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她能模模糊糊的听出来,那是白言川的声音,对方直接蹲下身来,一把抱起了她,往操场外走去。 操场上,看到了这一幕的班上女生们,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大声惊呼了出来:【“我的天啊!我是在做梦吗!”“真的假的啊,猫竟然抱了她?”“白学神的洁癖不是已经严重到,不允许任何人有肢体接触那种地步了吗?他怎么直接抱三一了啊!”】 人群里,一道灼热的视线,却几乎将白言川的背影烧穿。 医务室内,桑意被校医及时喂下了,她放在兜里的美托洛尔,缓解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后,她的心跳才逐渐平静了下来,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了,坐在她身旁的白言川。 “谢谢你。”她忙朝对方道了声谢,目光却注意到了,自己兜里的药瓶已经被摆在桌上了,很显然,白言川看到了她刚刚被喂药的画面。 校医走进来,表情有些严肃,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桑意:“你这个心脏情况,不能够剧烈运动,自己一定要注意。我记得你入学的时候,我就已经建档并且告知体育组了啊!你自己也要记得提醒你们体育老师,他们教的班多,有时候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桑意赶忙半坐起身来,态度认真,向校医说道,对方这才离开,拉上了帘子。 白言川将桌上倒了水的纸杯递到了她手里,语气温柔:“你喝点水吧。” “谢谢。白言川,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桑意接过水杯,目光落在白言川脸上时,却张了张唇,向他问到,语气里多了些紧张。 白言川显然有些没预料到,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望向她:“什么事?” “拜托你不要告诉班上的同学,我这里不太好的事情。”桑意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房上,又垂眸看了眼摆在一旁桌子上的美托洛尔,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桑意从来不希望,任何人因为知道自己心脏的秘密,而瞬间同情自己,或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来看。 她相信父亲桑文笙教给她的话语,那时他望着那片开得金黄灿烂的向日葵花田,指了指她的胸膛,告诉她: “桑意,你的胸腔虽然留下了一个伤疤,但那是你与命运斗争过的勋章。那颗跳动的心脏虽然与她人不一样。但你永远要记住,一个身躯困不住一颗向往自由的灵魂,更困不住一切精神与梦想。” 因此,她相信自己有能力证明一切,她自强的动力也在于此。 白言川听了她的拜托,却朝她浅笑了一下,眼睛形状有些弯弯的,语气却很认真:“我当然不会说,因为我能理解你的一切感受。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桑意。” 桑意听到这句话,耳廓微微红了一下,她突然发现,白言川有种润物细无声的能力,他那双沉静的眸子,以及说出来的话语,温和而坚定,却又充满了无法忽视的力量。 下课铃声已经响了,放学的时间马上要到了,校医也该下班了,但她建议桑意再休息十分钟再离开。 白言川作为学习委员,还需要立即去李文那里领各科周末要布置的作业和试卷,于是桑意赶忙劝他离开了。 桑意在医务室里,静静躺了十分钟,一切无碍,直到她下床时,将腿踩在地板上,才兀然发现膝盖上传来的一阵疼痛。 她低头将身上的校服裙掀起,才发现那里白皙的皮肤上多了一块极其明显的青紫色淤青,显然是刚才到终点时,她摔的那一下造成的。 校医已经离开了,现在不会有人给她拿药,于是桑意只得迈开腿,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有些一瘸一拐的往教学楼底下走去。 教室外几乎空无一人,所有的人都在班级里,兴奋等待放学,等待周六一天假期的到来了,尽管周日上午,她们就必须返校上学。 桑意走到教学楼一楼的楼梯口,迈开步子正欲上楼梯 时,她纤细的手腕却兀然被身后接近她的人一把扣住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由分说拉着她胳膊,径直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储物室里,还一把关上了储物室的门。 桑意有些不敢置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这才红着脸,仰头看清楚了,站在她面前,没穿校服外套,一身白色衬衫,个子极高的陈恣。 对方站得离她极近,身上的薄荷清香几乎席卷了她。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浮现,莫非他是专门守在这里,一直等着她上楼梯才出现的吗? 陈恣却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摘下了她鼻梁上的厚重黑色眼镜框。 “你干嘛?”桑意的视野瞬间陷入一片模糊之中,于她而言,这就如同鱼儿离开了水一般,没有了安全感,她举起胳膊,去抓陈恣手里的眼镜,她的身高却完全够不到。 下一秒,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却锁住她,隐隐藏着炙热的火光,朝桑意径直问出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耳根发热的问题来: “刚才白言川带你去了哪里?你们俩去做什么了?” 第19章 桑意仰头看向他,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朝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她止不住猜测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难道说,他很在乎自己和白言川去做了什么? “嗯?”没听到她的答案,陈恣离她更近了几步,将手撑在她身后的储物柜上,几乎将她整个人困住了,向她逼问,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她的眼镜,却并不曾还给她。 夕阳透过储物室开着的那扇窗户倾泻而下,这窄小的地方此刻只有她和陈恣存在,更显逼仄,充满了暧昧的氛围。 桑意垂眸,长睫颤抖了几下,张了张唇,回答他:“我们没去做什么,他送我去医务室而已,你刚才不是也要陪别人打球吗?” 后面那句反问并不重要,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将心里的话这么全部说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她并不想否认,自己看到那一幕时,心里涌起的酸涩,并非假的。 “呵,原来你在乎这件事?刚才投篮,你本来是想跟我一组吧?”陈恣听了她的话,却痞里痞气的浅笑了一下,那双锁住她的黑棕色的眸子,微微上扬,仿佛看穿了她一般。 桑意脸上红了一下,心内有些气,抬头望着他否认:“谁说的?还有,你为什么管我?” “你是我妹啊,我不管你,谁管你?”陈恣却举起手臂,并不愿意把眼镜还给她,反而理直气壮的反驳她道。 桑意气不过,这人实在很过分,之前明明还嫌弃她,让她在学校里,不要和任何人透露和他的关系,甚至还亲口叮嘱过桑瑜,让她不要往外说。 在这种时候他就又想起来,他是自己的哥了。 这令她实在搞不明白,他到底是因为讨厌白言川这个人才在乎自己跟他去做了什么?还是因为他在乎自己,甚至似乎有了一种占有欲在。 可同时他的行为又前后矛盾,因此,在桑意看来,陈恣这个人,实在奇怪得很。 “眼镜还我,我要回教室了!”桑意跳起来想去拿陈恣手里自己的眼镜,奈何身高差实在相差太大,而且自己膝盖本就有伤,这令她皱了一下眉,唇色越发白了起来。 陈恣目光落在她脸上,显然发现了她脸色不对,是在忍痛,已经语气焦急,迅速朝她问了出来:“刚才你在操场上摔倒受伤了?是哪里伤到了?严重吗?” “没有受伤!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照顾我的,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桑意倔强的摇了摇头,立即否认了他的询问,甚至打算主动划清界限,打消他的顾虑,拒绝他的关心。 然而陈恣的观察力极其敏锐,他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已经快速落在了她的腿上,发现了她刚才动作不对劲的地方。 下一秒,陈恣做出的动作令桑意猝不及防,白皙的耳根已经完全红透了。 他高大的身影径直半蹲了下去,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掀了一下她的裙边,桑意肤色近乎透明的白皙膝盖上,两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瞬间出现在了他视线里。 这样的状况令陈恣眼神滞止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那一摔,她竟然伤得这么严重。 “你干嘛?我已经说了,我没事的。”桑意立即伸手,放下了自己过膝的校服裙摆,盖住了膝盖那一块,向陈恣大声反问道。 她现在已经发现了,陈恣的聪明程度,敏锐程度和观察能力都很强,和她想象中不是一回事。 毕竟虎父无犬子,陈瀚海能创立那样一个庞大的瀚海集团,更不必说赵梦跟她说过,陈家本就是资本优渥而丰厚的名门望族,比她伯父桑明家,还要厉害数十倍。 “你在这里等一下,不准离开。”陈恣高大的身影却站了起来,朝她叮嘱了一句,打开储物室的门,长腿一迈,先离开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桑意根本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甚至想现在就立即推开门离开这里,但奈何自己的眼镜还在他手里,自己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加上视野模糊,爬上三层楼,显然并不现实。 更不必说,陈恣显然是那种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人,而且欺负起她来得心应手。 她现在突然发现陈恣这个人有两面性,冷的时候可以冷的如同寒冰一般,甚至对她充满了傲慢与偏见,并且不能触碰到他任何逆鳞,就如同她刚来到陈家那几天时,以及误闯房间时。 而他不冷的时候,整个人却是又痞又好,比如他会用玩笑的语气,直接把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向老师说出来,比如他会教自己怎么投篮,会拉着她的手逃跑,躲避门卫的追踪。 但同时他的心思又很难猜,若即若离,令人难以琢磨,根本无法猜测,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下一秒他又想做什么。 桑意止不住的想,或许这也是桑瑜和顾斐斐,会那么被他吸引,并且如此着迷的原因所在吧。 此时,储物室的门却再度被推开了,是陈恣走了进来,这次他手里还拿了些东西,桑意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是能闻到,那似乎是碘酒的味道,这令她有些意想不到。 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径直半蹲了下来,做出来的事情证实了她的猜想,他宽大的手掌里拿着的,真的是碘酒和棉签。 “你……你从哪里拿来的?校医室不是已经下班了吗?”桑意耳朵红的厉害,看着陈恣有条不紊的拧开碘酒的盖子,把白色的棉签,放进里面蘸取药水,朝他不可思议的问道。 陈恣语气淡然回答她:“篮球队拿的,队医给我们队员准备的医药箱里,这种东西平常都是必备的。” 桑意明白了过来,在校篮球队里打篮球受伤应当是家常便饭,经常的事情了,磕磕绊绊在所难免,所以他才能那么快就能替自己取来药水。 陈恣垂下眸,挽了一下她的裙边,随即骨节修长的手指捏着棉签,将冰凉的碘酒药水,轻轻擦到了她两个膝盖上,那两大片青紫色的淤青上。 温热的皮肤,兀然接触到药水的冰凉,又冷又疼,桑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陈恣低沉好听的声音却再次响起:“站稳,扶着我肩膀。” 桑意只得乖乖按照他的话照做,红着耳朵,伸出胳膊,将手掌扶在他散发着薄荷清香的白衬衫,宽阔的肩膀上维持平衡,任他为自己的膝盖上药。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她能看到陈恣垂着的睫毛很长,桀骜的眉骨很黑,鼻梁高挺,微微抿着的唇线很好看,整张脸的线条利落而干净,充满了不驯的少年气。 自己在家里给他上过一次药,现在换他在学校给自己上了药,这算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扯平?桑意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 时间在这一刻 ,流速兀然在她眼里,变得很慢很慢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有点不希望这一刻结束。 谁能够想到呢?在学校里是校草,万人迷的无上存在,无数女生围观并且惦记,暗恋着的对象。 现在正和她一起,躲在这个狭小的储物室里,亲自蹲下来,为她这样一个在她们看来,微不足道的自己上药。 “好了,应该过几天就没事了。”不一会儿,陈恣已经替她上完了药,将手里的棉签和一次性碘酒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朝她说了一句。 桑意红着耳朵,瞪圆了一双鹿眼,仰头望向陈恣那张,逆着窗外金黄色刺眼的夕阳,有些模模糊糊的脸,忍不住朝他极礼貌的道了声谢:“谢谢你。” 对方却低下了头来,那双黑棕色的眸子直视着她,整张好看的脸,凑她越来越近,桑意被吓了一跳,忙将整张涨的通红的脸往后仰去,下一秒,她鼻梁上却传来一阵微凉。 是她的镜框,被陈恣完好无缺的架回了她鼻梁上,视野立即变得清晰的那一秒,她正好对上了,陈恣那张眼尾恣意上扬,朝她痞里痞气,勾了勾唇的脸。 桑意立即低下头去,扶了扶眼镜框,朝他说了一句:“我得赶紧回教室了,马上放学了,我还要去记作业,收书包。” 陈恣对此不置可否,抱起一旁的篮球,和她一同走出了储物室里,教室外仍然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似乎只有她们两个人还游荡在外面。 桑意扶着栏杆,一瘸一拐的走着,有些艰难的上了好几节楼梯,可她这速度似乎在前面的人看来,实在是太慢了,高大的身影,兀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快走吧?马上快放学了。”桑意走到陈恣身侧时,还没弄明白,他突然停下来脚步的意思是什么,仰头看向他,朝他满脸疑惑的问出了口。 此时,陈恣抱着球的高大身影,却兀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向她发号了一句施令:“上来,我背你上去。” “这样不太好吧?如果被别人撞见的话……”桑意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 陈恣的语气根本不容她反驳,只有冷冷的两个字:“快点。” 桑意知道自己现在是伤员,与其这样浪费时间,不如快点到教室里去,于是她只得红着耳朵,走到他面前,向之前一样,趴到了他宽阔的背脊上,胳膊搂住了他修长的脖颈。 陈恣高大的身影,毫不费力的站起了身来,一手拿着他的球,一手托住背上的她,稳步向前走去,轻松松松,如同没事人一般。 桑意却低着头,揪紧他身上白衬衫的布料,脸红的厉害,心跳越发紧张剧烈了起来,不同于他带她去商场配眼镜那一次,现在她们可是在校园里,是到处都有人认识陈恣作为校草存在的地方。 她根本不敢想象,万一班上的人看到他背自己这一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多么惊讶和不敢置信。 索性,陈恣长腿迈了几步,就很快就到达了三楼,在还没有经过任何班级的走廊上,将她放了下来,于是两人就那样一前一后,离着一大段的距离,走进了教室里。 她们运气也不错,教室里正好是不是老李离开了一小会儿,去拿各种登记表的时候,因此也并没多少人注意到,她们俩刚才离开了一小会儿,并且是前后脚走进的教室里。 白言川正在发着李文今天才批改完的语文作文本,他将手里属于桑意的作文本,轻轻摆在了她桌子上,朝她小声说了一句:“桑意,李老师说你的作文是A+,她让你周六把你的作文打印一份给她,下节作文课要拿来当范文讲解。” “哦,好的,我知道了。”桑意忙朝他点了点头,对于这样的事情,她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从小到大,文笔好是她的一大优势,中考时,她的作文也属于满分作文。 桑瑜却直奔着陈恣的身影走了过来,语气有些娇滴滴:“恣哥哥,你刚刚才训练完上来吗?今天我们搭配,投篮投的真好,不像某些人,十个球都没投中,还被罚跑。” 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足够让一旁认真收着书的桑意听得清清楚楚,桑意很明白,她这讽刺的话,就是冲自己说的,或许那天,自己那句希望她拥有独立思考的话,还是彻底惹恼了她吧。 陈恣似乎没空搭理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了几句,俯下身来,握着手里的笔写了几个字,桑瑜有些自讨没趣,又念念不舍的看了他好几眼,找起了其他话题来。 教室里有些乱糟糟的,桑意兀自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她站起身来,准备下课铃声一响,就前往公交站。 下一秒,她头顶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被吓了一跳,皱起了眉毛,立即伸手揉了揉脑袋,正欲找出是什么,低头的瞬间,她却看到了自己的桌子上,兀然出现的一个纸团。 显然,是有人扔了个纸团给她。会是谁?这么幼稚,这么晚了,马上要放学,还专门扔这个给她? 桑意有些意想不到,她拿起那个纸团,缓缓展开,耳根却瞬间红了一下,纸团上只写着简短的三个字:“一起回。” 那恣意而飘逸的字体,她却完全认识。 她转头看了眼身旁,一脸神色如常,和桑瑜以及顾逸飞聊着天的陈恣,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演技之好,以及脸皮之厚。 周六上午,桑意坐上了司机的车,准时到达了赵德明的画室里,现在她已经固定了去学习绘画的时间。 她上手素描和油画的速度也很快,显露出来的天赋,仍然如同她精湛的国画技艺一般,受到赵德明的赏识。 桑意习惯性的走到赵德明展出的学生作品里,每周最佳画作前,打算驻足欣赏几分钟时间。 这次赵德明展出的是一副油画,画面上有一片静谧的浅蓝色海洋,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飞舞着几只蓝色的蝴蝶,这种画风和元素,莫名令桑意觉得熟悉,似乎上次也看到了这样的画。 而当她视线下移,看清楚了右下角,这幅画的作者,那三个字的署名时,她瞪大眼睛,愣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道脚步声兀然在桑意身后响起,令她回过头时,完全明白了过来。 对方浅灰色的眸子望着她,语气轻浅而沉静:“桑意,果然是你。” 第20章 桑意望着白言川,彻底清楚了自己对他名字一切熟悉感的来源,他就是自己曾经看到的那副画,以及现在这幅画的作者。 “你也是赵老师的学生吗?”她张了张唇,有些不可思议的向白言川问出了口。 白言川朝她点了点头,温柔的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对,我从初二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在赵老师的画室学习了。” “那你画画应该也很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也在这里学画画了?”桑意朝他追问了一句,这一切就能说的通了,为什么他要三番两次的帮助自己,是因为和她同是赵德明的学生吧。 白言川嘴角微扬:“我看过你被展出的画,那副山水画很有你的个人特点,所以有记住你的名字。”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桑意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仍然觉得,她和白言川非常凑巧和有缘,毕竟不仅在同一个画室,还被分到了同一个班里。 “你好像很喜欢画蝴蝶?上一副画里,你也画了蓝色蝴蝶,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吗?”桑意把目光再次放到白言川的油画作品上,望着那些轻灵的蝴蝶,向他问出了口。 这幅画,一如白言 川这个人的感觉,如同一池秋水,永远平静无波,干净出尘的样子。 白言川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只是喜欢这世界上,那些美而珍贵的东西,譬如蝴蝶,幼虫蛰伏在植被几个月的时间,羽化成蝶的那一刻,却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 “它们最美的时刻,恰恰却也是它们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刻。” 桑意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喜欢蝴蝶竟然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她仰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唇,接着往下问:“那你把蝴蝶画出来,是为了留住它们最美的时刻吗?” “对,生命有限,我想尽力留住那些存在。”白言川点了点头,桑意却从他语气,听出了几分不可捉摸的伤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这一刻,桑意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班上的同学都说,白言川不好接近,高冷孤傲仿佛与所有人都存在着一段远距离。 毕竟对于他来说,能构成美而珍贵存在的事物,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如同海伦娜闪蝶那般稀少呢。 白言川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却兀然锁住她问:“你呢?桑意,你喜欢什么样的事物?” 桑意长睫颤抖了一下,张了张唇,给出了他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我不喜欢那些珍贵而脆弱的东西,我喜欢那些平凡却坚韧的东西,就比如路边毫不起眼,却能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草。” 白言川低头看向她,显然没有预料到会从桑意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金色的晨光穿过云层,倾泻而下,慢慢撒落在她垂着眸的侧脸上,在这一瞬间,他却仿佛清晰看到了一只欲展翅而飞的蝶。 一道声音兀然在他们耳边响起,是赵德明刚好走出了门来:“哟,你们两个来这么早?门已经开了,快进来画画,抓紧时间,别傻愣着了。” 桑意赶忙点了点头,纤长的手指握紧自己肩上的画报带子,跟上赵德明的身影,走进了画室里。 能被赵德明看上的人很少,所以他的学生很少,不到十个人。所以这间偌大的古色古香的画室里,氛围并不喧闹,反而很是寂静。 大家都只是埋头画自己的画,做自己的事情,赵德明则时不时过来指导一下,一上午的时间对桑意来说过的极快。 “不错,桑意,你在素描这方面也很有天赋,其实你可以选择艺考路线,我看以你的水平进国内的顶尖美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比如清华美院,我很多同学在那里。”不知何时,赵德明已经站在了桑意身后,看着她一笔一划的用铅笔,将台上的石膏雕像画出来,称赞了她一句。 这句话也引起了坐在她身旁不远处的白言川的注意,他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油画笔,目光落在她那张构图,线条以及光影都极其精准的素描画上。 桑意有些开心,却朝赵德明笑了一下,说出了一句令他出乎意料的话来:“谢谢赵老师的夸奖,但是我并不想成为艺考生,也不想走艺考这条路,大学我更想选择艺术史专业,成为一名优秀的策展人。”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既然是艺术史专业,那国外的学校就更适合你了,比如我的母校,皇家艺术学院。”赵德明抚了抚他的山羊胡须,目光如炬,如是说道。 桑意听到他这句话却立即有了兴趣,向他追问:“赵老师,这个学校在哪里呢?听名字就很厉害的样子。” “当然厉害,虽然我读的是绘画专业,但那里的艺术史专业也很出名,在国际上排名第一,在英国伦敦。”赵德明回答了她的问题。 桑意的心跳很快,这句话就如同一颗种子,洒在了她心房,彻底发了芽,她很想亲眼去看看,在这样顶尖的院校里学习自己最感兴趣的专业,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与此同时,她也非常清楚,这或许只能是一种奢望,毕竟这个学校不仅在国外,而且还在英国伦敦,那样离她遥不可及的地方。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出过国,更不必提负担起那样的学费,拥有留学的机会了,赵梦必然会骂她是痴人说梦。 桑意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画具,离开画室的时候,仍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甚至想从此刻就开始想方设法的存钱,攒钱,并且比以往更努力学习,只要终有一天,能够完成自己心里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此时,一道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是白言川叫住了她,他的语气里似乎多了点紧张:“桑意,你下午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去图书馆……” 然而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桑意打断了,她直接了当的拒绝了他:“不好意思,白言川,我要回家,下午还要抓紧时间写作业,所以没有时间出门。” 白言川只得点了点头,望着桑意背着画板的背影离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桑意发现赵梦并不在家,准确来说大人们都不在家,只有佣人们正在将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 莫非今天只有自己在家?她忍不住这样猜测,毕竟陈恣似乎也不在家,而至于他去了哪里,她并不知道,也无权过问。 当她放下画具来到餐桌前,开始吃起了饭时,门口却传来一阵狗叫声,那显然是雷诺的声音,她往偌大的客厅里看去,正看到陈恣牵着狗走进了餐厅。 他一身白色运动短袖短裤,显然是刚刚才去遛完了狗,回到了家,桑意忍不住站起身来,望向对方,向他问了一声:“你要吃饭吗?” 她想到,此前陈恣基本上没有来到一楼和她们一起吃过饭,而现在家里并没有大人们在,只有他们两个同龄人,或许他会愿意放下面子,一起吃饭也不一定。 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她看来,似乎有所改善,因为昨天在储物间里,陈恣亲自替她受伤的膝盖上了药。 果然,这次陈恣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高大的身影径直在她对面的餐桌前坐了下来。 端着餐盘走出来的王妈,看到陈恣的那一眼,明显愣了一下,赶忙走到他面前,对他笑着说:“少爷,还是按照您之前的要求准备是吗?” 陈恣淡淡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此刻正坐在他对面,腰板挺直,伸出胳膊夹了好些蔬菜放进碗里,专心吃着饭的桑意。 兀然察觉到有人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且就坐在她对面,如此坦然而肆意,根本无法忽视,桑意脸上莫名有些发热,低着头垂下眸子根本不敢看陈恣。 王妈把专属于陈恣的那套碗碟,以及不超过37度的温水放到他面前时,桑意好奇的扫了一眼,他那套碗碟,看起来并不华贵,是青花瓷的,但看起来有些念头了,上面似乎还隐隐刻了些字。 莫非他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只用他自己从小用到大的餐具来吃饭?桑意忍不住这么猜测,可她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可是在房间里自己生闷气时,会把他房间里的东西都砸碎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念旧的,懂珍惜的人呢?岂不是自相矛盾。 “喂,你为什么不吃肉?”一道声音却忽然从桑意对面传来,令扒着碗里饭的她,瞬间回过了神来,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正在锁住她,似乎是看不惯她的行为一般。 桑意赶忙回答了他一句:“我吃不了太油腻的,身体……” 下一秒,她的话还没说完,碗里已经多了好几块番茄炖牛腩,她愣了一下,鹿眼微睁,看着径直站起了身来,对她做出了这个行为的陈恣。 “你没想过吗?就是因为你不吃肉,营养才不均衡,身体才差,个子才矮。”陈恣语气严肃,不容置疑,一本正经朝她说道。 站在一旁的王妈看到这一幕,也忙上前补充了一句,向桑意说道:“对!二小姐,番茄炖牛腩并不油腻,我让厨师用清水炖的,只有番茄的本味,您可以尝尝,少爷也很喜欢这道菜。” 桑意看了一眼在她面前,似乎突然摆出了做哥哥架子来的陈恣一眼,不禁又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个人果然是人如其名,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百无禁忌,在她面前同样如此。 可在这人的直视之下,她又只得半信半疑的,夹起碗里的牛腩咬了一口,然而味道却出乎她意料,牛腩炖的软烂,完全不油腻,只有番茄的清香和牛肉的本味在,确实好吃,于是桑意不禁又连续吃了好几块牛 腩。 陈恣看到她的举动,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当他们吃完饭,客厅里的雷诺也吃完了佣人精心替它准备的狗粮,它精力无穷,已经横冲直撞的跑了过来,在餐桌下穿过,径直越过陈恣,来到了桑意面前,蹭着她的小腿,不愿意离开。 桑意有些高兴,也有些惊讶于陈恣这条杜宾犬粘她的程度,她蹲下身来,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甚至也发出了一些指令和它玩,比如握手。 “雷诺,你这家伙,到底谁才是你主人?亏我一大早就去遛你,遛了几个小时!”陈恣显然对它的行为很不满,望着桌脚旁,咧着舌头,和桑意玩的不亦乐乎的雷诺,斥责了一句。 桑意却在握住它右爪的那一刻,皱起了眉,她看到了一条浅浅的伤口:“雷诺的右腿好像被割伤了,你过来看看。” 陈恣听到她这话,表情立即紧张了,站起身走到桑意面前,蹲下身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实如她所说,那里有一条浅浅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似乎是不小心被地上的什么东西割伤的。 “都怪你非要疯玩,乱跑,我牵都牵不住你!”他有些愠怒,俯视着雷诺说道,雷诺似乎也自知理亏,低下头去,呜呜叫了一声,样子既委屈又可爱。 桑意站起了身来,望向陈恣:“事已至此,我来给它包扎一下吧,家里反正有医药箱,它看起来也不怕我,应该会很听话。” “行,我可按不住它,交给你试试,去我房间给它包扎吧。”陈恣接受了她的提议。 于是拿了医药箱以后,他们两人一狗进了电梯来到了二楼,走向了陈恣的房间。 桑意心内犹有些紧张,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获得陈恣的允许来到属于他的二楼,甚至进入他的房间。 陈恣的房间陈列摆设都十分简约,但极简中又带有些未来科技感的味道,沙发对面,有一个极大的无边框投影和游戏机以及手柄,电脑桌上有电脑,另一侧的衣帽间则有一面巨大的墙壁。 桑意扫了一眼,里面摆放的是各种各样颜色的崭新球鞋,似乎都是限量版的,随便一双的价格,应当都是她无法想象的数字。 当她在松软的沙发上坐下来后,雷诺也乖乖的听从陈恣的指令,爬上了沙发,桑意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雷诺毛茸茸的右腿后,用蘸取了药水的棉签,轻轻替它那道伤口上药。 药水碰到雷诺渗血的伤口时,它似乎也瞬间感觉到了疼痛,却也只是低低叫了几声,没有抗拒她上药的行为。 坐在地上懒人沙发上的陈恣,也有些惊讶于雷诺的表现,他目光落在一脸沉静的桑意脸上,看着她细心的上完药后,拿起一旁的纱布,细致的在它右腿上缠上了一圈。 可能动作太过舒服,雷诺甚至将脑袋趴在她膝盖上,直接睡着了,因此,桑意非常顺利的便完成了为雷诺上药并且包扎的任务。 “你的雷诺真的好乖啊。”桑意忍不住望向面前的陈恣,笑了一下,朝他夸了一句雷诺。 陈恣的目光落在桑意那张充满灵气的小脸上,落在她笑起来时,嘴角旁会自然浮现出的,那两个仿佛可以盛满密酒般的小小梨涡上。 他薄薄的耳根兀然热了一下,迅速移开目光,语气有些许的不自然:“也只有你会夸它乖了,等你看到它在别人面前为非作歹,你就知道它有多坏了。” “为非作歹?太夸张了吧?反正我觉得它是世界上第一乖的狗……”听到陈恣这句话,桑意却又浅笑了一声,低头望着趴在她膝盖上的雷诺,又伸出纤长的手指,抚了抚它毛茸茸的头,满是爱怜的说道。 许是这样的场面,和午后的氛围,太过静谧而美好,陈恣这次并没有说出任何反驳她的话语来,支起手臂望着她,窗台上,那颗发了芽的向日葵,在微风中微微摇晃。 又这样过了很久很久,雷诺已经沉睡了过去,甚至开始打起了轻微的呼噜,桑意垂眸,望向斑驳阳光下,陈恣那张,在她面前,慢慢变得柔和而明亮的脸。 他似乎在自己面前,逐渐卸下了那些深重的排斥和防备,这令她不由自主的,就想离他的心门,再近一步。 于是,桑意张了张唇,鼓起勇气,将心底那个问题,向陈恣小声问出了口: “陈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嘛。上次,我差点擅闯进的那个房间里,到底有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陈恣显然没有想到桑意会问出这个问题来,抚在雷诺身上骨节修长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眸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果然,他并不想回答吧?或许自己在他看来,还没熟到能问这样隐私问题的程度? 桑意忍不住这样猜测,她咬了一下发白的下唇,只觉得刚才还静谧美好的气氛,瞬间多了些令她语言形容不出来的尴尬。 半晌的沉默后,陈恣的声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那个房间,是我妈的房间,里面都是她生前用过的东西。” 这个答案是桑意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她愣了一下,望向坐在她面前的陈恣,他的表情和语气明显都变得低落了很多,显然,这是一个他并不愿意提及的伤口。 桑意也立即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当时自己擅闯那个房间,会令那天的陈恣显得如此生气,因为他母亲,在他心中的分量,应当是十分重的。 “对不起,陈恣,我不应该向你问这个问题。”桑意赶忙向他道了声歉,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提问,而引起他任何不好的情绪,或者不好的回忆来。 陈恣却没有看她,反而转头看向窗外,缓缓说起了另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话题来:“小的时候,我很怕黑。” 怕黑?桑意望向斑驳阳光下,陈恣那张半明半暗,干净利落的好看的脸,有些惊讶于“怕黑”这样的两个字,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毕竟,无论是在学校里的他,还是自己初次见到的他。他给每个人的印象似乎都是肆意坦然,恣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就如同头顶的烈阳一般,是每个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更不必说,他还是学校的校草,擅长篮球和击剑,擅长各种各样的运动,无数女生爱慕着他,她绝不可能,将怕黑这样的词语,和他这样浑身散发着金色光晕的人,联系在一起。 陈恣语气淡然,接着往下说:“小时候,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是在三岁。那时候,家里的人很少,我爸根本不回家,几乎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就自己把家里的小板凳,一个挨着一个摆起来,每个板凳上都去坐一会儿,一会儿演乘客,一会儿扮司机。” 桑意的心脏几乎停滞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陈恣的小时候,竟然过得如此孤独。 这种三岁时候,如此年幼的孤独,几乎是她难以想象的,毕竟,在父亲意外失事之前,她的童年可以说是过得比较幸福的。 虽然她们家里物质上并不富有,可无论是对于她的呵护,对于她的照顾和教导,桑文笙都从未缺席,这也成为了她心底,一切精神力量的来源。 然而从陈恣的话语里听来,很显然,陈瀚海并不是那样的父亲,哪怕已经富贵至此,可甚至连对孩子有最基本的陪伴,都无法给予。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从一旁的桌台上拿起了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接着往下说:“那时候,晚上天黑的时候,我就害怕,一个人根本不敢睡觉,把卧室里的灯,从早到晚都开着,就那么连续开了好几天以后,有一天晚上,灯突然就坏了。” 桑意抱紧怀里的雷诺,认真听他轻描淡写的,说起这些记忆,黑色镜框背后的眼睛,却莫名红了一下,心内也泛起一阵疼痛,为了陈恣的经历而疼。 “然后,在黑暗里,我听到一阵脚步声,卧室的房门被推开了。有一个人,很远很远的就向我跑了过来,我被她从床上一把抱起来,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那个风尘仆仆,连夜赶过来的人,看起来好像经历了很多。她开始给我唱安眠曲,给我讲童话故事,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哄着我睡觉。”陈恣抽了一口烟。 桑意看到,朦胧的烟雾之中,他的眼尾似乎隐隐发了红,她忍不住张了张唇,向他轻声问了一句:“那是你的妈妈,对吗?” 陈恣点了点头:“那时候陈瀚海很烦我,因为他认为我性格很孤僻,在家里根本不说话,甚至怀疑我有自闭症,和他完全不像,但是他不知道,我在学校里就是个话痨。”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爱说话。在幼儿园里,我根本不听老师指挥,和所有的小朋友,都能说上话,左边的,右边的,前面的,后面的,我每天都在说话,说个不停,哪怕被老师警告批评了,也不管。” 桑意低下头去,眼尾泛起泪光,星光点点。 通过陈恣的讲述,她当然能够理解,为什么那时候,他会成为一个话痨,因为只有孤独到了极致的人,才会在上学时,面对同学们,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或者唯一的宣泄口一般,不停说话。 陈恣的语气,起了些变化:“后来,我妈一直在家里照顾我,我好了很多,性格慢慢开朗了起来。哪怕我爸经常和她吵架,但她最喜欢跟我笑着说起她以前的事情了,说的最多的,是她跟我爸刚认识的时候,他们是怎么相知相恋的事。” 桑意想,陈恣的母亲既然会经常,跟他说这些的话,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很爱他的父亲陈瀚海吧。 “直到后来,她……”陈恣的话没有再往下说,顿了一下,低下头垂眸,青紫色的烟雾,几乎吞噬了他轮廓深邃的整张脸。 桑意当然明白,他未说完的那几个字,陈瀚海是丧偶不是离婚,这意味着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如同她的父亲一般。 于是,她尽力平静了一下心情,望向陈恣,眸中泪光点点:“陈恣,我懂你的感受。因为我曾经,也失去了我最亲的人—我的爸爸。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但他去世那天,我出门上学的时候,我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跟他说。以前我每天出门的时候,都会跟他说再见的。” “可是只有那一天,只有那一天,我忘记了说。”桑意纤长的手指攥紧了座位底下的沙发,拼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但最终她还是根本无法办到,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眼眶滚落。 躺在桑意怀里的雷诺,似乎也瞬间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坐起了身来,一双眼睛好奇的望着她,哼哼叫了两声后,摇了摇尾巴,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桑意,捂住眼睛的手背。 陈恣表情也有些动容,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桑意在他面前哭的样子,也是她头一次没有再倔强的挺直腰板,在他面前克制她自己,压抑一切的情绪。 而他也头一次体会到了,他和桑意身上,所拥有的共通之处。 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从桌上扯了几张纸巾,递向了桑意,桑意立即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向他道了声歉:“对不起,我情绪有点失控。” “在我面前,你想哭就哭吧,我最讨厌虚伪的人。”陈恣却望着她说道,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却带了几分劝慰的意思。 桑意睁开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平复好了情绪后,望向陈恣,兀然追问了一句:“那你现在,还会怕黑吗?” 她想到,她在书上看到过,人很小的时候,留下来的阴影很容易伴随一生,陈恣小时候,既然如此怕黑,那现在到了高中,他又真的能够完全克服吗? 果然,陈恣移开目光,并未看她,声线有些低:“已经好了很多,除非到了什么,非常极端的环境之下。” 桑意点了点头,望向他,语气里却兀然多了几分坚定:“以前,我妈带着我漂泊的时候,我经常觉得很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也时常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天偏偏要夺走,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但后来,我想明白了,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就永远没有改变和回头的机会,与其在命运的安排下自怨自艾,不如大步将那种桎梏挣脱,踹个粉碎。” 陈恣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一双黑棕色的眸子望向桑意那张白皙孱弱,几乎透明的小脸,可她眼里的光芒,却如此坚毅强烈,仿佛令她发着光,浑身充满了能量。 “我并不相信命,我相信自己。我也不觉得我爸真的就已经离开了我,至少他教给我的一切,到了今天,仍然穿越了一切,陪伴着我走了下去。”桑意接着将心里的这番话,向陈恣说完。 陈恣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有些沉默,几秒钟后,他那双好看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罕见的朝她夸了一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坚强。” 第一次被他夸奖,桑意白皙的耳廓红了一下,站起了身来:“雷诺的伤已经包扎好了,等吃完晚饭,我再帮它擦药,换绷带,我就先下去写作业了。” 陈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十一点,房间内,当伏案算题的桑意,终于完成了今天一切规定的学习任务和复习计划后,她才疲惫的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框,揉了揉有些肿胀的太阳穴,甩了甩发酸的手。 从六点吃完晚饭后开始学习,她有些求知若渴,不知不觉,一学就学了整整五个小时的时间,重新戴回眼镜的瞬间,她却兀然想起,自己还要帮雷诺上药,换绷带这件重要的事情来。 于是,桑意赶忙站起身来,关闭书桌上的台灯,推开门走了出去,赵梦和陈瀚海的房间仍然没有亮灯,两个大人依然不在家,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她从王妈那里拿了医药箱,快步走上电梯后,来到了陈恣的房门口,伸手敲了敲门,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个时间,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出乎她意料,门很快被打开了,陈恣高大的身影站在门框前,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棉质睡衣,显然是已经洗完澡了,淡淡薄荷清香的味道,正从他身上传来。 “不好意思,我刚才一直在学习,一不小心忘了时间,忘了雷诺的事,我现在马上给它上药吧。”桑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语气里带着歉意,对他说道。 陈恣让开了路,雷诺正在房间里追着电动玩具乱跑,一副活泼至极,精力旺盛的样子,桑意走了进去,唤了它一声,它立即向她跑了过来,摇着尾巴,样子亲昵极了。 桑意在房间内的沙发上,轻车熟路的坐了下来,拿出药水和洁白的绷带,打算速战速决,不影响陈恣休息。 “雷诺,上来!”陈恣拍了拍沙发,向雷诺发了个指令,雷诺瞬间听懂了,乖乖的爬到了沙发上,桑意则抓住这个机会,伸手立刻握住了它的右腿,垂眸细致的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陈恣高大的身影,朝浴室内走去,向她留下一句话:“我先去吹个头发,你弄完告诉我。” “好。”桑意望着他清隽挺拔的背影,点了点头回答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因为下午,她们那一番极其深入的对话,她和陈恣的熟悉度,似乎又上了一个台阶,甚至在彼此面前,都有些坦然自若了起来。 当陈恣吹完了头发,将浴室里的水渍拖完时,也没有等来桑意告诉他,已经替雷诺包扎完这件事情。 这令他有些疑惑,推开浴室门走出去时,沙发上的景象,令他愣了一下。 桑意显然替雷诺上完药,包扎完毕了,雷诺仍然枕在她膝盖上,但她纤瘦的身影却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上,一人一狗都已经睡着了。 难道是她学习太累了? 陈恣走上前去,高大的身影在沙发前蹲了下来,俯视着沙发上睡容甜美的少女, 她闭着眼睛,睡的很沉,连鼻梁上的镜框,也不知不觉滑落到了一旁,长而卷翘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呼吸的很有规律。 他垂眸,久久的凝视着桑意那张酣睡的小脸,莫名觉得有趣,原来她睡着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就像一只轻灵的小猫,一点古板考究的小大人模样都没有。 陈恣不知不觉的抬起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耳畔的一缕黑发,突然便不再忍心将她叫醒。 于是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雷诺,极小声的将它唤到一旁的狗窝里去睡觉了。 随即,陈恣再次回到了沙发前,他微微伏了下腰,伸出了胳膊,微微一抬,便极轻松的将沉睡了的桑意,一把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他抱着桑意,步子极稳,长腿迈了几步,便走到了自己床前,将她纤瘦的身影,缓缓放到了自己柔软的大床上,骨节修长的手指,又扯过一旁的被子,替她轻轻盖上了。 完成这一切后,陈恣这才自己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熄灭了房间里的灯,进入了梦乡。 第22章 早上六点半,桑意被自己的生理闹钟,准时叫醒,她缓缓睁开眼睛,在一片模糊的晨光里,习惯性的伸出胳膊,去摸床头柜上的眼镜。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昨晚她总觉得无论是身上盖的被子,还是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陈恣身上,那种混合了一丝烟草味道的独特薄荷清香,令她仿佛整个人都被那味道包围了一般。 而那味道甚至令桑意,做了一个前所未有,有关于她和陈恣的,令她脸上发热,根本不敢再回想的荒唐的梦来。 她将那副厚厚的黑色眼镜框在自己鼻梁上架好,缓缓坐起了身来,整个世界瞬间在她视野里变得清晰无比,但也差点令她立即叫出声来。 这里竟然根本就不是她的房间! 桑意瞪大一双鹿眼,捂住嘴巴,环视了一圈四周极简风格的装潢,以及身下的深灰色床单,才逐渐反应了过来,这里是哪里,分明是陈恣的房间。 记忆缓缓涌进她脑海中,她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给雷诺包扎完,她犯困的厉害,所以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可为什么陈恣没有叫醒她?而且自己竟然在他的床上醒来了。而这也完全能够解释,为什么昨晚就连梦境里,自己都能无比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 桑意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房间内偌大的客厅里,却立即停下了脚步,沙发上此刻正躺着一个人,正是身穿睡衣的陈恣,他竟然睡在沙发上了。 少年长手长脚,墨眉微微皱着,那沙发显然有点装不下他的身高,导致他半截脚踝都露在外面了,睡的很不舒服,睡姿也有些随意,身上连被子也没盖。 天啊,桑意,你真的是作恶多端!她捂住嘴,红着脸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她合理怀疑,昨晚是陈恣把他的床让给了自己睡。 此时一阵脚步声却在地板上响起,她转头看去,正是雷诺看到了她,听到她的声响,已经从它狗窝里跑了过来,围着她兴奋的摇着尾巴,爪子在木地板上蹦来蹦去。 桑意赶忙蹲下身,朝它嘘了一声,用极度小的气声对它说:“雷诺,别出声,你主人还在睡觉,别吵醒他。” 雷诺似乎听懂了,坐了下来,一双灵性的眼睛好奇的望着她,只摇起了尾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桑意放下心来,这才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走回房间内,从床上拿了一床小毯子,又回到了客厅里,向沙发上躺着,睡得正香的陈恣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想至少把被子给他盖上,不至于着凉,而她并不想吵醒陈恣,因为他坐司机的车去学校不过二十分钟车程,不像她,还需要去公交站赶公交车,所以不必起的那么早。 一步两步,桑意脚步极轻,缓缓走近了沙发上睡颜沉静的陈恣,她心内却有些紧张,弯腰将被子轻轻往他身上盖去,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除了下一秒,她耳边兀然响起了一阵犬吠声,是雷诺,它竟然咬住了她手里垂落在地上的被子一角往下拽,显然是误以为,自己要跟它玩。 “雷诺,我不是要跟你玩的!”她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朝雷诺极小声的警告了一句。 雷诺却摇着尾巴,并不愿意松嘴,桑意又紧张又尴尬,伸手大力拽了一下被子。然而雷诺作为杜宾犬,不仅体型大,力气也大。 最后一番搏斗的结果,就是她成功拽回了它嘴里的被角,可却也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直接往身后的沙发上跌去了,径直扑到了陈恣身上。 “唔……”饶是睡的再沉,陈恣这次也终于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撞击吵醒了,他声线慵懒,骨节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眼睛,睁开了那双黑棕色的眸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他瞳孔瞬间放大了一下,望着此刻正压在自己身上的桑意,不敢置信。 “不,你……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给你盖被子!不想吵醒你,是雷诺咬住被子,我摔了,摔了一下!”桑意指了指手里的毛毯,整张白皙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一边语无伦次的为自己辩解,在少年宽阔的胸膛上,撑起了手臂,想要迅速起身下沙发。 然而她纤细的手腕,却瞬间被陈恣宽大的手掌握住拉了回来,对方手心微凉,力气比她大上很多,令她瞬间无法再动弹。 桑意俯视着陈恣,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脸上越发热的厉害,白皙的耳朵红的快滴血,朝他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你……你干嘛……” 从她的角度看去,陈恣那张轮廓深邃,桀骜立体的脸,更显好看,眼尾那颗黑色的小痣越发明显,即使身上穿着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色棉质睡衣,也根本掩饰不住他的好看和吸引力,整个人如同妖孽一般。 桑意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就开始自动回想起,昨天晚上她破天荒的做的那个荒唐至极的梦,梦里的陈恣穿着那身扯掉了领带,敞着领口的白色校服衬衫。 她梦见他骨节修长的手指熄灭了烟,对呆站着的她说“过来”,然后就把她圈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亲了她的唇,烟草味和薄荷清香味混合,一起袭来,顺着她的脖颈喷洒,一路往下…… 桑意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匪夷所思,荒唐至极的梦,虽然她从以前初中学过的生物书上学到过,大概明白,那样的梦到底是什么,是(chun)梦。 但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她人生破天荒里第一次做的梦里,对象竟然是他。 “先别乱动。”少年的声音在桑意耳边响起,声线兀然变了一下,低低的,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一般,眼尾也隐隐发着红,似乎多了几分无法形容的灼热。 桑意的思绪被拉回,反应慢了半拍,但随即,她整张脸越发红的厉害,她的感受逐渐告诉了她,他为何会显得如此困扰,并且如此明显。 于是,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半分,脸上热的厉害,心跳却越发剧烈,时间的流动简直是龟速,如同在折磨着她一般。 就这样静静待了好几分钟后,陈恣才放开了她,桑意立即下了沙发,不顾雷诺追她,头也不回的往陈恣房间门外跑去,只对他匆匆扔下了一句:“我先走了!” 一直回了学校,坐在教室里早读完毕,桑意仍然有些心神不宁,不太敢相信,昨天晚上自己竟然真的在陈恣床上睡了一觉,并且还做出了一个荒唐的梦的这个事实。 陈恣却显得一切如常,下了课仍然在和他的好哥们聊天玩耍,教室后门口依然时不时会有站在那的其他班女生们,偷偷来看他。 而一到下课 时间,她这个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并且经过了老李宣传的中考状元,班上卷学习的不少女生,都见识到了她在各个学科上的出彩表现,因此都会利用休息时间,围着她课桌问问题,尤其是数学课下课时。 桑意好不容易在大课间时突出重围,找了个时间去了趟卫生间,回教室前却又被门口站着的一个女生叫住了,那女生语气害羞,朝她请求道:“同学,我是你们楼下七班的,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礼物给陈恣吗?” 她愣了一下,原来又是一个暗恋陈恣,来表白他这个校草的,于是她点了点头,接过了那个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纸袋子,那里面似乎放着封粉色的表白信,还有两个小熊玩偶。 走回教室后,桑意来到陈恣那被顾逸飞,蒋亮还有桑瑜围着聊天的座位前,把那个袋子摆到了他课桌上:“楼下七班一个女生送你的。” 听到她的声音,陈恣抬头,那双黑棕色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桑意低下头,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都什么年代了啊?还用粉色袋子,真是老土……”桑瑜揶揄这份礼物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桑意懒得听,打算继续算自己的数学题。 此时,一道声音却打断了她的学习,是她们班主任老李,她表情有些严肃,在前门喊了几个人的名字:“顾斐斐,桑意,桑瑜,你们三个人来办公室一趟!” 桑意放下手里的笔,心里多了几分紧张,她站起身来和顾斐斐对视了一眼,莫非那天晚上锁顾斐斐在厕所隔间里的人,已经找到了。 她和顾斐斐一同走出教室,跟在隔了她们老远的桑瑜身后,走进了办公室里,里面的景象出乎意料,江冰妍正在哭,眼睛都已经哭红了,用衣袖不断擦眼泪。 “冰妍,你怎么哭了?”桑瑜表情有些尴尬,走到她面前,朝她问了一句,江冰妍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哭。 李文也回到了办公室里,甚至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令本就没有其他老师在的办公室里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她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后,开门见山,直接向桑瑜盘问出口:“桑瑜,江冰妍说那天晚上,是你让她去把顾斐斐厕所的门锁起来的,是这么一回事吗?” 顾斐斐听到这话表情瞬间变了走上前去,桑意也有些出乎意料,难道她猜的那么准,竟然真的是桑瑜做的? “老师,我没有,那天晚上我很早就回家了,都没进过卫生间,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一间,又怎么可能锁她呢?”桑瑜回答她道,语气却十分淡定。 顾斐斐气的不行,直接指着桑瑜骂出了声来:“你别死不承认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初中开始,就时不时搞得那些针对我的小动作吗?” 桑意赶忙上去拉了她一把,劝她不要着急。 果然,桑瑜见她一脸愤怒,反而端起手臂,扬了扬唇角:“李老师,顾斐斐她一直看不惯我,还经常跟班上的同学们说她有多讨厌我,所以她故意污蔑我,也未可知。” “你!”顾斐斐气的整张脸涨的通红,江冰妍也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在李文面前,再次指认桑瑜要她做的一切。 李文不想再与她们废话,干净利落的拿起了手机,通知了桑瑜一句:“桑瑜,你在厕所门口出现,以及江冰妍做这件事情都是有人证的。是我们楼层负责厕所卫生的清洁阿姨,你既然不肯承认的话,我只能叫你爸妈过来了,你当面和她们解释吧。” “啊,李老师……”听到这句话,桑瑜刚才还气定神闲的表情,却瞬间变了,脸色十分难看,嘴唇也发了白。 李文很快拨通了电话,通知起了对面来,顾斐斐看着这一幕似乎觉得大块人心,朝桑意小声说了一句:“桑瑜平时最怕她爸妈了,她爸妈管她非常严厉的,老李这回可是找对方法了。” 害怕?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够让看起来总是胜券在握,气定神闲的桑瑜瞬间开始失态呢? 桑意对她伯父桑明远的记忆并不多,自然也不了解,他们是如何教导桑瑜的。 果然,李文一放下电话,桑瑜已经快步走上前去,眼眶里含着泪,对她恳求道:“李老师,我承认是我让冰妍去做的,都怪我一时冲动,能不能请你不要告诉我爸妈这件事情,我不想闹大,我愿意向顾斐斐道歉。”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桑瑜。你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桑意值日晚,发现了顾斐斐,把她放了出来,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你承担的起吗?” “学校也早就明令禁止过了这样的风气,所以,我必须让你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李文语气坚决,并未同意她的这个请求。 不一会儿,风风火火的桑瑜父母就来到了学校,走进了办公室里,桑意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衣着考究,看起来就是非常优渥的模样。 但这个远房伯父的气质,有些出乎她意料,脸上看起来很有商人的精明而算计,并不好惹,她一身黑裙的母亲看起来则非常古板,两个人一身怒气,已经迅速直奔桑瑜而去了。 “桑瑜,你犯了什么错?竟然让李老师通知我跟你爸过来了!从小到大,你可都是家里的模范生啊!从没让我们丢过脸,你这还是头一次!” “我就说,你月考怎么英语掉了一分了,你说说你不争强好胜,到底浪费时间去干什么了?”一个又一个质问,瞬间从她父母嘴里连珠炮弹般彻底跑了出来,向桑瑜轰了过去。 这气氛甚至令桑意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深吸了一口气。 李文站起身来,指了指门外:“你们三个先出去吧,桑瑜留下就行,我单独跟她们说。” 顾斐斐,江冰妍,桑意忙点了点头,接连迈开步子向办公室外走去。 桑意是最后一个走出门的,一阵清脆的声响,兀然从她耳边传来,令她浑身一激灵,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令她瞬间明白了,桑瑜显得如此害怕的一切来源。 桑明远竟然直接抽了他女儿一巴掌。 第23章 “走吧,一一,要上课了!别管她了,是她自作自受罢了!”顾斐斐拉了桑意一把,带着她一同往教室里走去。 桑意回到教室里,心内却仍然有些震撼,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桑瑜总是一副争强好胜,誓要把所有的竞争对手踩在脚下的样子。 因为,很显然,她的父母也是这样的人,而且对她要求极严苛,绝对不会让她对任何人服输。 可这个世界上真的能有永远保持优秀与胜利,永远都能在任何竞争中脱颖而出,保持第一名的人存在吗? 她并不认为有,或者哪怕是有,这个人最后的结果也有可能是牛角尖钻到底,最后在精神病院里出现。 叮铃铃,上课铃声很快响了起来,下一节是班会课,但李文和桑瑜却还并未回到教室里,整个教室里乱糟糟的,许多人在谈天说地。 桑意明白,当班长不在的时候,她作为副班长有义务管理好班上的纪律,于是她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走到了讲台上,开口维持纪律:“请大家安静一下,李老师在办公室处理事情,处理完很快会回教室的!” 教室里的声音瞬间停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了她身上,桑意捏了捏衣角,心里有些紧张,指尖发白,但却将腰板挺得更直了,她不会忘记自己竞选班委时,提到的自己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好,大家都别吵了,写作业吧,给咱们副班长一个面子。”一道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是台下的顾斐斐,冲她眨了眨眼睛,附和了一句。 于是,有了她的指令,以及顾斐斐的帮腔,刚才还闹哄哄的教室,竟然真的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拿出自己的书本和作业,低头安静写了起来。 除了,人群里个子最高 的存在,最后一排的陈恣,他骨节修长的手指随意转着笔,一双黑棕色的眸子径直落在她脸上,和她对视上了,眼尾还微微上扬了一下。 桑意赶忙移开目光,低下头去,心里莫名因为心虚而耳朵微微发起了热,有了昨天晚上她那个荒唐的梦,以及经历,她现在根本不敢去面对陈恣,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他。 她现在能够十分肯定,他的存在,对于她来说,有着一种天然的,无法抗拒的,来自于方方面面的吸引力,甚至那些最隐秘的部分,连她自己也未曾发现察觉到。 “好了,这节班会课,有项重要的内容,我们班上的桑瑜同学,要公开做个检讨,把她的道歉信向顾斐斐同学读出来。” 一道声音兀然自教室前门口响了起来,是李文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戴了口罩的桑瑜。 桑意赶忙让开讲台上的位置,李文向她夸了一句:“做的不错。” 这句表扬似乎引起了桑瑜的注意,对方经过她时,瞪了她一眼,桑意却注意到了,桑瑜那张被口罩遮盖的白皙小脸上,隐隐透出的红痕,她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是桑明远扇她巴掌时,留下的痕迹。 当拿着手里的本子,走到台上时,桑瑜的眼眶里,已经含起了泪水,她虽然向顾斐斐道了歉,却有些避重就轻,并未完整告知所有的人,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如何让江冰妍去锁住顾斐斐的,只突出了自己并不是故意的。 坐在台下的顾斐斐端起了手臂,白了桑瑜一眼,并不想领她这个情。 但只是如此,班上已经有不少男生开始心疼一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桑瑜了:“班长这是怎么了?又没犯多严重的事,至于吗?” 李文走上台时,却宣布了一个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班委变更通知:“桑瑜作为班长,理应维护并且肃清班上不良风气,但她却做了这样,不能起到榜样,而且影响恶劣的事情,从今天开始,班长这个职位交给桑意,副班长的职位由桑瑜实习上岗,待考察。” 桑意呆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语,身旁的白言川却看了她一眼,语气淡然,带着欣赏:“我觉得,你确实很适合做班长。” 真的吗?她真的能把这么高的一个职位做好吗?突如其来的获得,令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但白言川的语气却如此肯定,莫名给了她一些力量。 桑瑜显然并不能接受李文的这个决定,她匆匆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就跑出了门去:“李老师,我去趟卫生间。” 班会课接着往下进行,在李文讲完一些注意事项后,这节课的时间已经过半,桑瑜却还没回到教室,桑意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情,显然有些不对劲。 于是,当李文的眼神和她对上时,她也立即明白了李文要说的话,自告奋勇的站起了身来:“老师,我去卫生间找一下桑瑜。” “行,你快去吧。”李文点了点头,快速批准了这件事情。 桑意在卫生间里找到桑瑜的时候,桑瑜正一个人趴在洗手池前低声哭泣,抹眼泪,并未察觉到她的到来。 她的情绪失控至此,令桑意有些意想不到,她明白,桑瑜必然是认为当众检讨,以及被剥夺班长这个职位是一种奇耻大辱,令她丢失了面子和尊严。 桑意站在她身后,有些无奈,也有些不知如何来劝解她,直到桑瑜将洗手池的水龙头关掉时,她兀然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竟然有几条浅浅的伤疤。 这是什么?一个荒谬的猜测,突然进了她的脑海里,莫非那是自can的痕迹?桑瑜心里竟然已经压抑到了这样的程度? “你还好吗?”桑意心里的担忧越发深重,终于开了口,向桑瑜的背影轻声问了一句,将自己手里的纸巾,向她递了过去。 桑瑜立即抬起了那双红肿的眼睛,望向她,语气里充满了防备:“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吗?” “我对看笑话不感兴趣,是李老师让我找你回教室的。”桑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回答她道。 桑瑜却嗤笑了一下,并不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纸巾:“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现在你当上班长了,满意了吧?要不是你去给顾斐斐作证,这件事情也没人能发现得了。” 桑意听到她这番话,心内有些惊讶于她的思维模式,收回了手,望向她,认真反驳她道: “桑瑜,导致了今天这一切发生,并且应当承担后果与责任的人,应当是你自己,而不应该是受害者或者证人。你弄反了事情发生的原因和结果。作为三年的同窗,每一个人面对自己的同学,善良应该是最基本的底线。” 桑瑜望向洗手池镜子里的桑意愣了一下,她黑色镜框背后,那双坚定而有力的眸子,迸射出来的光芒,头一次令她有些震撼。 桑意这个人,似乎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与她苍白孱弱的外表,完全不符。 “你懂什么?谁让她和我喜欢上同一个人?我再差也轮不到你这种四处流浪的寄生虫教训,你给我等着吧!”桑瑜嘴上并不服输,径直撞开桑意,走出卫生间,往教室里走去了。 果然,顾斐斐也喜欢陈恣,这是桑瑜做出这种行为最根本的原因所在。 听完她这句话,桑意攥紧手里的纸巾,她突然发现,这并不是个例,无论是她在初中时,还是现在的高中,她身边不乏那些为了心里喜欢的男生,而和班上其他女生争风吃醋,互不对付,互相使绊子的女生存在。 可这样通过竞争或者比较,千方百计得来的喜欢与关注,真的有意义吗?或者说那真的能够称之为喜欢吗?还是说,只是女生彼此之间,不愿服输的胜负欲呢? 桑意摇了摇头,纵使她很明白陈恣对于自己的吸引力存在,这种吸引力或许也能称之为喜欢。 可她现在宁愿将这份喜欢埋在心底,因为她很清楚的明白,现阶段,自己的人生,还有更加重要的目标,要去追求。 时间缓慢流过,从9月份转眼便进入了11月中旬,气温也转低了,梧州本就在北方,冬天就更冷了,刚入冬不久,就已经隐隐有了要下雪的趋势。 偏远郊区,一栋装修的很有禅意的四合院门口,赵梦下了司机的林肯轿车,跟随陈瀚海的助理,刘西的脚步走进去时,皱了皱眉毛,还有些嫌弃泥泞的路面,向刘助理再次确认:“陈董真的在这里面吗?” “对的,夫人,陈董已经跟随大师在里面辟谷了一周了,今天就是出来的日子。”刘助理恭敬的回答了她一句。 赵梦只得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前走,也不由在心里猜测起了,这大师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能够让陈瀚海来这里这么勤,隔三差五就得放下管理集团的一切事物,来这里一趟。 她们还未走进屋里,远远的,陈瀚海的身影已经跟着一位仙风道骨,手里拿着佛珠,光头的大师缓缓走了出来。 他脸色有些虚弱,唇色略微发白,向大师轻声问了一句:“大师,这次我的病应该能有所好转吧?毕竟从上个月一查出早期开始,我就在您这开始治疗练功了。” 大师摩挲了一下手里那串佛珠,气定神闲的回答他:“当然会好转,瀚海啊,你的福报还深着呢!跟着我准没问题。” “太好了,感谢大师!”听了大师的话,陈瀚海立即喜笑颜开了起来,向大师作揖,感谢起了他来。 离得不远,赵梦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一脸疑惑的向身旁的刘助理问道:“陈董他得病了?还是上个月查出的,什么病啊?” “是前列腺癌……夫人。”刘西很显然对于陈瀚海频繁更换的女伴们会有的各种问题,早就做出了许多准备,回答她道。 赵梦愣了一下,竟然是癌症,这令她心内惊讶不已,陈瀚海迷信这些玄学方面的程度竟然如此之深,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加厉害,毕竟得了这样的病,他竟然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直接在大师这里治疗。 与此同时,大师也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前来接陈瀚海的赵梦,他眉心一紧,抚了一把手里的佛珠,表情骤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语气严肃,朝凑到跟前的陈瀚海问了一句:“你家里的女伴,是不是有人和我说过的生辰对不上?我算了一下,是相冲相克之相啊,既旺不到你的财运和事业,对你的健康也大有贻害!” 陈瀚海大惊失色,忙辩驳道:“大师,不可能啊,我都是按照您的要求,找的伴侣,除非有人骗我。” 赵梦也听到了那大师的这句话,她捏紧手里的包,心脏狂跳了好几下,也瞬间明白了过来,为何陈瀚海换女伴如此频繁了,竟然都是照这大师所言,找生辰相符,旺他的人。 “哎,你过来!”一道声音,却骤然在她头顶响起,是站在大师身旁的陈瀚海朝她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知道躲不过,赵梦只得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容,迈开脚步走到了陈瀚海面前,挽住了他的胳膊:“海哥,怎么啦?” “大师说你的生辰可能和你说的不一样,你现在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给他看一眼。”陈瀚海却直接朝她命令道。 赵梦表情有些尴尬,尽力语气自然,望向陈瀚海说道:“海哥,你又贵人多忘事了,我的身份证不是丢了嘛,正在挂失呢,新的证件要月底才能到呢。” “这个月30号,你必须给我。”陈瀚海扫了她一眼,这次目光里再没有什么柔情,取而代之的是凌厉至极的审视。 这目光,甚至令赵梦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些胆寒。 放学的钟声已经响了,桑意走出校门,鼻头有些发红,搓了搓戴了手套,仍然觉得发凉的手,站在路边公交站前等车。 白言川走出校门没多久,就远远看到了桑意的背影,他加快步子,正欲上前与她搭话。 此时,一辆黑色的林肯车,却骤然停在了公交站旁的桑意面前,她表情似乎也有些惊讶,却还是上了那辆车,白言川到达时,公交站前已经空无一人,他表情有些无奈。 “陈大少爷,怎么又许我坐你车了?”进到开着暖气,宽敞的加长林肯轿车内,桑意放下背上大大的书包,朝坐在对面的陈恣问了一句。 本来她和陈恣的关系趋于缓和,她甚至能够随意上二楼去和雷诺玩,并且给它喂食。 可两天前,陈恣又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一整天都不待见她,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没看过她一眼,甚至连学校也没去,请了一天假,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桑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隐隐能猜测出来,或许又与他逝去的母亲有关。她有向王妈打听,那一天是否是陈恣母亲的祭日。可对方讳莫如深,支支吾吾的,根本不愿意回答她任何。 被她这样直直盯着,陈恣表情似乎略微有些不自然,他转过脸去,反问她:“怎么,我看你在路边被冻的不行,所以同情心泛滥,让司机送你一程,你不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我在车里有更多时间背书了。”桑意却朝他笑了一下,嘴角边的两个梨涡清晰可见,纤长的手指将手里的语文书翻开,自顾自的背起了文言文来。 陈恣黑棕色的眸子却锁住她,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回到家里,才刚进门,桑意被眼前的景象惊讶了一下,赵梦正将一道福鼎肉片汤,端上桌,她身上围着围裙,朝她笑了一下,似乎是亲自下厨了。 “妈,你竟然下厨了?还做了这道菜?”她有些兴奋,走到饭桌前,望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肉片汤,表情惊喜,不敢置信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这道汤不喜肉食的她,唯独能接受且最喜欢的一道菜,这道汤也是她父亲桑文笙最喜欢的。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这么多年来,赵梦都未曾做过这道汤,而她今天竟然亲自下厨做了。 “冬天到了,知道你想喝这个,快坐下来,拿碗喝吧,一会儿,我让她们去把陈恣也叫下来。”赵梦朝她笑了一下,仿佛整个人身上都暖融融的,在昏黄灯光下被披上了一层柔光。 桑意点了点头,拉开凳子坐了下来,直到她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舀了一口,送进肚里时,瞬间觉得肚子里也温暖了起来时,仍然觉得,此刻幸福的令她有些不敢相信。 赵梦也在专心喝汤的她身畔坐了下来,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眸子望着她,兀然伸手抚了抚桑意瘦削的背,朝她问出了一句,令她有些意想不到的话来: “桑意,你支持妈妈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第24章 “妈,我当然支持你了。”桑意有些没听明白,赵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望向母亲眼睛,赤诚的回答她道。 毕竟,从父亲去世这几年来,她一直跟着赵梦到处漂泊,她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她从不反对母亲和谁在一起,也不反对她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 尽管她再不适应这种变化,也只能将对父亲的爱深埋心底,同赵梦一起,对着出现在她生活中的陌生人强颜欢笑。 因为桑意明白,就算她再如何劝说赵梦,再如何将父亲告诉她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样的话语来告诉赵梦,她也不会理解。 而她也只会一遍遍看到赵梦,无数次向外寻求依赖,最终仍然一场空,徒留泪水与心碎的时候。 赵梦永远不可能会听从她的劝说,更永远不可能会选择自力更生的。 因为父亲在世时,她就是完全依赖着父亲照顾和供养,也无法得到满足的家庭主妇,而在他离世后,她更不可能让她自己去吃那种,在她眼里看起来,很没面子的工作的的苦,或者去经受生活的粗粝磨难。 因此,很多时候,桑意只恨自己的肩膀太过稚嫩孱弱,无法快速长大。 “那就好,你再多喝点汤吧。”赵梦却朝她笑了一下,语气里似乎多了些释怀的意味。 桑意点了点头,喝下勺子里的热汤,却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生活即将迎来巨大的变化。 也根本没有意识到,那将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赵梦。 第二天放学,桑意下了司机的车,头顶的天空阴沉,天气寒冷,已经飘起了稀稀疏疏的雪花,刺骨的冷风,一直想方设法往她冬季校服外套里钻。 但拜陈恣所赐,她在这样的冷天里,终于也暂时不必,再去公交站前站着等车,冻僵腿了,而是可以同他一起,坐车回来。 “小瞎子,别忘了拿你帽子。”一阵柔软的触感兀然盖在了她发凉的头顶,是毛线绒帽的帽沿,盖住了她额前的齐刘海,差点令她看不清眼前的路。 桑意红扑扑的脸蛋上热了一下,回头仰视着站在她身后,单肩背着书包,个子越发蹿高了些的陈恣。 她望向对方那张痞里痞气,朝她勾了勾唇的脸,迎上那双黑棕色的有神眼眸,瞪了他一眼:“你就只会搞偷袭?” 不过才开学三个月的时间,她就能明显感觉到陈恣又长高了,似乎从178的个头,又蹿高了两至三厘米,整个人越发挺拔了起来。 而她自己到了梧州国际那样营养均衡,种类丰富,课间还会发牛奶和各类水果的学校,个子也有了不小的突破,已经长高了3厘米。 “我这是好心,明明是你自己不注意,在车上都只光顾着背书看书,我看,再这样下去,你迟早真变小瞎子。”陈恣却将整张脸凑近她,骨节修长的手指,拽了她帽沿上垂落的小绒球一把,一本正经反驳她道。 桑意忙将身体往后缩了一下,这样近的距离,她已经能闻到陈恣身上那股会令她做梦的独特薄荷香味了,这令她白皙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浑身也兀然有些发热。 她快速转身,不敢再多跟他纠缠,快步爬上了家里的台阶。 然而到了家门口,桑意却瞬间瞪大眼睛,停下脚步,完全愣住了,门口的地面上,散落 着许多的东西,那些东西她都认识,因为都是她的,有她的衣服,书本,甚至她和父亲的那张合照。 跟在她身后,长腿迈了几步,上了台阶的陈恣也看到了这一幕,表情有些惊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扔掉了她的东西吗?桑意蹲下身去,顾不得问什么,先将地上那张自己一直保护的极好的珍贵合照捡了起来,用自己的衣袖,擦拭掉了上面才落下的雪花。 随即她站起身来,向屋内唤了一声:“妈,王妈,我的东西怎么都被扔在外面了。” 并没有人回答她,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脚步声,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那双高级定制的皮鞋,桑意认识,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是陈瀚海。 陈瀚海脸上的表情极差,阴沉至极,连带着他身上的气压也极低,与此前桑意见到的那个在他面前和颜悦色的叔叔模样,完全不同,陌生的令她甚至有些害怕。 他张唇,语气冰冷至极,向桑意说出了一句令她目瞪口呆的话来:“你不用叫你妈了,她不仅骗了我,还盗刷了我的银行卡,卷钱跑了,你以后也不能留在陈家了,自己滚蛋吧。” “陈叔叔,您在说什么?这不可能吧?”桑意怀疑是自己在做梦,或者听到的话都是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呢?就在昨天晚上赵梦还亲自下厨,给她做了她最喜欢的肉片汤,而她今天就已经抛下了自己,离开了陈家了? 这实在荒谬至极,也令她完全无法接受。 站在陈瀚海身旁的王妈表情复杂,张了张唇,对桑意说道:“是真的,你去看看你妈的房间吧,她只留下了你的身份证和一张纸条。” 王妈从自己兜里拿出了她今天一大早,收拾房间时看到的身份证和纸条,有些战战兢兢的递向了陈瀚海。 陈瀚海接了过去,那是桑意的身份证,而那张纸条上,赵梦的字迹潦草,只留下一句话:“海哥,请你收留我女儿,她的生辰才是真正的八月八日,她留在陈家,能够旺你的事业。” 桑意已经径直跑向了赵梦房间里,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赵梦会就这样把她扔下。 然而,当她推开那扇虚掩的门走进去时,完全愣住了,整个屋子里,关于赵梦的一切踪迹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论是她梳妆台上那些大牌化妆品,还是衣橱里的名牌衣物,什么都不见了。 就仿佛她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陈家一般,甚至她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东西,除了刚才王妈说到的,她的身份证以及那一张纸条之外。 桑意浑身都僵硬无比,意识到这个事实更令她唇色发白,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突然想到,自己还可以打电话给她,或许她会告诉自己,她去了哪里,或许她马上会来接自己,也不一定。 于是她立即蹲下身来,发了疯一般,将自己书包打开,翻找自己那台卡顿的旧手机,翻找到以后,她迅速捧起那手机,如同找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在通讯录里翻出了赵梦的电话,哆嗦着手指打了过去。 “嘟嘟嘟……”电话铃声一声接一声响了起来,却没有被接起,桑意不由自主的蹲下身来,抱住了自己,只觉得整个人如同在冰块下面一般,冷的厉害,令她不停颤抖。 孤独,恐惧,害怕,无助,无数种情绪萦绕着她,自从桑文笙去世以后,赵梦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此前的漂泊辗转中,纵使她过得再苦,过的再波折,每当到了新的学校,新的地方,她都要竭尽所能的去适应,去习惯,去承受一切。 纵使赵梦对她并不上心,忽略她很多方面,可她几乎对赵梦百依百顺,在她面前乖巧而听话,从不忤逆她,从不激怒她,并且拼尽了全力去学习。 明明她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赵梦:“请你等我长大,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很好的日子!” 可她还是把她扔下了,就如同扔掉一件很轻的垃圾一般。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机械提示音在桑意耳边,一遍遍的响了起来,无论她重播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不会有人接。 豆大的泪水顺着桑意的眼眶,一滴滴掉落,她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直至那部旧手机,完全从她手中滑落为止,她终于哭出了声来。 “少爷,您先别进去,陈董发了很大的火,他是第一次被女人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房间门口,刘管家拦住了陈恣想要进门的脚步,望向他,语气无奈的说道。 门口的声音也瞬间令房间内,短暂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桑意回过了神来,她站起身来,脚步有些虚浮。 书包上那张,她刚刚才捡回来的,父亲与她的合照,却恰好掉落在了地上,落在了她面前。 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捡起了那张照片,在泪光里直视着那片她和父亲身后,那片开得金光灿烂的向日葵花田。 现在她的母亲赵梦卷钱离开,扔下了她这个拖油瓶,已经成为事实,难道她就只能认命吗? 桑意很清楚的明白,自怨自艾是没有什么用的,目光落在桑文笙的脸上,她兀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照耀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能听到,她耳边骤然响起了父亲桑文笙的声音,以及他对她语重心长说出过的话:“桑意,你要记住,眼泪和软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她纤长的手指攥紧了那张照片,在这一刻,突然无比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情,她必须勇敢,现在没有人为她的人生做主,也再没有人能够庇护她了。 但她还有她的人生要过,还有她重要的梦想要去实现。 于是当陈恣推开了管家,走到房门前,正欲打开那扇房门时,却正好看到桑意自己推开门走了出来,她双眼红肿,显然刚才大哭了一场,浑身似乎仍处在细微的颤抖之中。 可镜框背后,她那双黑眸,却望了他一眼,目光依然充满了坚定,充满了不可摧毁的力量。 这令他一瞬间明白了过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桑意还会是那个桑意。 桑意迈开步子,向别墅门口的陈瀚海走过去,对方目光落在她身上,充满了厌恶:“你现在相信,你妈已经跑了这件事吧?现在,你也该走了,不要再来碍我的眼,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母女俩!” 尽管听出了这句话里无比大的怒气,可桑意还是握了握拳,抬起头来,鼓起勇气迎向陈瀚海那双锋利无比的眼睛,对他说道:“陈叔叔,我知道我妈做的不对,我代她向您道歉,我愿意替她偿还所有,欠您的钱。” “呵,真是可笑,你是赵梦留下来的贱种,现在泥菩萨过江,已经自身都难保了,你要怎么还我的钱?”陈瀚海显然觉得她这句话,十分幼稚可笑。 桑意纤长的指尖几乎生生掐进了掌心的肉里,她咬了咬发白的下唇,语气坚定有力: “陈叔叔,我们签下协议,您资助我完成学业,我保证永远不掉出年级第一的名次,毕业以后我就进入瀚海集团,凭借我的能力,为您的公司创造更大的收益,用我赚到的钱,来偿还您的资助,以及我妈造成的一切欠款。” 听完她这话,陈瀚海愣了一下,纵使他纵横商界多年,和形形色色无数人都打过交道,也绝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她这样一个,高一的,稚气未脱的学生 嘴里说出来,而且她的语气如此沉着冷静,如此坚定,充满了魄力,竟连他都有些被震住了。 “请您相信,我拥有这个能力!”看出了陈瀚海脸上的犹豫,桑意径直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冰冷坚固的地面上,早被这一层飘落的薄薄的初冬的雪覆盖,雪水瞬间浸湿了她校服裤子的布料,深入骨髓般的寒冷,令她几乎颤抖了一下,她却仍然将背脊挺的很直。 一旁站着的陈恣,也没有想到,桑意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以及挺得很直的腰板上。 屋外的雪花明明还在不住飞舞,落在她身上,可他如此真切的看到了一个不屈的,永不言弃的灵魂在发着光。 陈瀚海其实很明白桑意的能力所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以来,他也不得不承认纵使赵梦爱慕虚荣,好逸恶劳,不讲诚信,可桑意这个人,却和她的母亲完全不同。 她行得正,站得直,不仅学习成绩如此优秀突出,是梧州市的中考状元,甚至连绘画都如此精通,令他那一向严苛的朋友,赵德明也心甘情愿的收下了她这个学生。 而瀚海集团旗下,涵盖的产业种类极其多,无论是在艺术和设计这一块,或是各方面,都确实需要相关的人才。 此时,陈瀚海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后,立即拿了起来,备注为玄德大师的人回复了他的消息:【瀚海,我起了一卦,这女娃你可以留下,对你确实有利。】 站在一旁的陈恣很清楚的明白,这样的天气,以桑意的身体情况很难撑下去,他冷着脸走上前去,张了张唇,正欲向陈瀚海开口。 陈瀚海却出了声,他径直俯视着,在这种沉默中,等待了良久,头顶和肩膀,已经落下一层薄薄雪粒,脸色苍白透明的桑意:“合同今晚我会让我的秘书起草好,明天你签字。” 听到这个答案,桑意心里瞬间松了一口气,刚才她鼓起勇气选择了孤注一掷,而这样的结果是她想要的,至少她不必再无处可去,或是辗转漂泊,没有固定的学校,来完成这三年的高中学业。 她低下头去,泪水差点再次掉出眼眶,连声感谢了陈瀚海好几句:“谢谢陈叔叔,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陈瀚海转身回了房间,没再说什么。 一阵细碎的踏雪声,兀然在桑意耳边响起,她的头顶不再落下纷纷扬扬的冰冷雪花,她愣了一下,仰起头看去,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是陈恣,迎着雪花站在她面前,将一把撑开的伞,遮盖在了她头顶。 “你快起来吧。”他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语气里头一次有了急切的担忧。 “谢谢……”桑意向他道了声谢,唇色却越发白的厉害,寒冷几乎令她大脑的思考与反应,都开始变得迟钝了起来,就连后知后觉的心脏,也因为察觉到她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隐隐作疼了起来。 她艰难的发动冻僵的膝盖,从地上站起了身来,然而下一秒,她整个人却径直往冰冷的雪地里栽去,不省人事。 陈恣反应极其迅速,瞬间扔掉了手里的伞,一把伸出胳膊,揽住了桑意纤瘦的腰身,将她抱在了怀中。 太烫了,他能感觉到桑意浑身都在颤抖发烫,明明唇色冷的发白,身上却热的厉害,体重在他看来,更是轻的如同一片,可以随风而逝的羽毛一般。 来不及再多想,陈恣迅速将桑意从地上公主抱起,站起身来,迈开腿,大步走进了温度暖和的别墅内。 王妈也立刻迎了上来,她注意到桑意紧闭的双眼,和红的厉害的脸,向陈恣说道:“少爷,小姐她这很明显是着凉感冒了!得马上量体温,吃退烧药才行啊!” 陈恣点了点头,抱着桑意往她房间里走去。 此时,一道声音却兀然自他背后响起,令陈恣停下了脚步,正是陈瀚海,他语气冰冷而严肃,朝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陈恣,我早就教过你,做我的儿子,心不狠,心不硬,就无法驰骋商界。你别忘了,当年,你妈也是在这样的下雪天里去世的,如今想到她,你还有这种同情心,给桑意吗?” 这句话却几乎瞬间点燃了陈恣的怒火,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仿佛霎时迸发出了足以将陈瀚海完全吞噬,烧成灰烬的炙烈熔浆。 陈恣抱着怀里的桑意,转过身来,直视着陈瀚海,朝他一字一顿,说出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瞬间哑口无言的话来: “陈瀚海,你忘了吗?也是在这样的下雪天,我妈和你第一次相遇的。你永远也不要忘记,是谁害死了她,是你,你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第25章 陈瀚海什么也不再说,转身离开了客厅,去他书房里,继续开始了他的念佛,打坐。 陈恣抱着桑意走进了她房间内,王妈快速掀开了床上的被子,又为她脱下了身上半湿的校服外套和脚上的鞋。 陈恣这才轻轻将桑意放在了床上,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俯身为她盖上了被子,细心将她身上的每一处的被角掖好,可俯视着她那张孱弱的小脸,他还是能感觉到,她浑身犹在因为寒冷而细微颤抖着。 “王妈,你再多拿一床被子来。”陈恣冲身后的王妈命令了一句。 王妈赶忙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房间内,没几分钟就快速抱来了一床新的羊绒毛毯。 陈恣接过以后,仔细盖在了桑意身上,多了一层温暖的加持,她的表情终于舒展了一些,身上的颤抖也逐渐消失不见了。 “少爷,您先陪小姐测体温,我去拿退烧药和热水过来。”王妈将一个体温计,放到了床头柜上,朝陈恣说了一声,便利落转身往外走去。 陈恣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忘记叮嘱:“冰袋也拿一个过来。” 王妈快步离去了,他拿起柜子上的体温计,走到桑意面前,轻轻抬起了她的胳膊,转过脸去,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将温度计放到了她的腋下,许是感觉到了温度计的冰凉,她纤瘦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而即使隔着那层衣服布料,他也能感受到她的体温有多烫。 这样下雪的天气里,又已经入了夜,通往山顶别墅的路早已结冰,很难行,若是她烧的严重,家庭医生能否按时赶过来,还是一个问题,因此陈恣只能在心里,祈祷桑意不要发高烧。 完成这一切后,接下来需要等待五分钟的时间,才能量好体温。 陈恣高大的身影,在她床沿坐了下来,眸光落在床榻上,少女紧闭着双眼的小脸上,她眉心拧紧,长睫颤抖了好几下,似乎正被困在一个,他无法涉足的梦魇里。 “少爷,冰袋来了,先降降温吧。”王妈的声音兀然在陈恣身后响起,他忙伸手接了过来。 一层细密的汗水,已经顺着桑意因为发热而涨的通红的脸滑下,她的唇色却仍然白的厉害。 陈恣将她鼻梁上的厚重镜框取下,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刘海,用手里的冰袋,轻轻贴近她发烫的皮肤,为她降温,紧闭着双眼的桑意,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凉爽,拧紧的眉头,微微放松了一些。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来照顾她,明明她的母亲,和他料想中一样是个品行低劣,爱钱的骗子,和陈瀚海此前找的那些浅薄虚荣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他只知道,当他看着她直直跪在雪地里,当他看着她晕倒,在她失去亲人,被抛下时,心底里有一个角落,在隐隐跟着疼痛。他能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她的痛苦,并且看到她坚强的灵魂。 陈恣并非不能理解这种感受,因为他曾经也失去过。 叮铃,体温计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迅速站起身来,走到桑意身旁,将体温计拿了起来,在看清上面的数字后,他稍微放下了心来—38.2度,不算高烧的范畴。 然而,当他将她放回床上躺好,站起身来为她掖被角时 ,他的衣服下摆骤然被拽了一下,陈恣表情惊讶,一双黑棕色的眸子,低头看去。 竟然是桑意纤长的手指,抓了他衣服一下,她仍然紧闭着双眼,与发烧的梦魇搏斗,她的本能,却令她无意识的,朝他迷迷糊糊说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呓语:“别走……” 陈恣愣了一下,隐隐看到她眼尾有泪水滑落的痕迹。 原来,是梦魇中,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她,以为他也会走,就如同她那个不声不响,便将她抛弃在了陈家的母亲一般吗? “少爷,热水和退烧药都拿过来了。”此时,王妈端着托盘走进了门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 陈恣顺势坐回了床沿,将躺在床上的桑意,半扶了起来,朝王妈说了一句:“我来喂她吃药。” 将桑意半抱在怀中后,他取了桌上的药,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捏起白色的退烧药片,缓缓喂进了桑意的嘴里。 桑意的表现令他有些讶异,没有半分的抗拒,仿佛吃药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和司空见惯的事情,那么苦的药片进了嘴里,连眉毛也未曾皱一下。 陈恣迅速拿起一旁的热水,低头吹了吹,喂到了她唇边,看她顺利吞下了药片,才放下了心来。 “少爷,还记得,您小时候有一次,夜里发烧的时候,夫人也是这样照顾您的。”王妈看着这一幕,语气欣慰,表情兀然多了几分怀念,朝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听到这句话,陈恣放回水杯的手停顿了一下,他坐回床沿,并未接她的话,目光却缓缓望向了窗外,雪花仍然在簌簌的落下,一片接着一片。 “小姐烧的不算严重,吃完退烧药,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夜也深了,少爷,您先上楼去休息吧,晚上我来守着就行。” 王妈明白自己刚才那句话,实在多余,不该说出嘴来,赶忙转移话题,冲陈恣憨笑了一下,如是说道。 然而,陈恣目光落在桑意始终那只未曾放开的,始终攥紧他衣服下摆的手,回答了一句令王妈出乎意料的话:“我来守着她就行了。” “少爷,您这样身体真的吃的消吗?明天还要上课,我就睡在旁边的保姆间里,一旦有什么事情,您必须叫我!”王妈显然没有想到陈恣会选择这样做。 陈恣却表情坚定,冲她点了点头,王妈这才稍微放了心,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第二天早上,桑意被窗外略微刺眼的晨光唤醒,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都有些无力,昨夜她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如同被困在了一片,令她永远无法醒来的黑暗里,身上还总是忽冷忽热,直到现在才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 她一边坐起了身来,一边欲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黑框眼镜,却骤然感觉到了自己手里似乎还握着一块布料,这个发现令她惊讶无比,快速戴好了眼镜后,她才彻底看清楚了面前的景象。 陈恣枕着手臂,趴在她床沿,还未醒来,自己手里握着的则是他冬季校服外套里的衬衫下摆,而一旁的床头柜上还摆着药片,温度计和化成了水的冰袋。 她瞬间明白了过来,昨天晚上,竟然是陈恣照顾了发烧的她,并且守了她一夜,这令她心里不仅惊讶,而且自责无比,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她怎么能拽着人家衣服,不松手呢? 思及此,桑意赶忙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想让陈恣在床上睡一会儿,她的声音却还是吵醒了对方,他瞬间醒转了过来,揉了揉太阳穴,声线疲惫,望着她问:“你醒了?好了吗?学校别去了,我帮你请一天病假吧。” “我已经好了,谢谢你,陈恣,我不用请假,明天就是月考了,不能耽误学习。”桑意赶忙点了点头,朝他精神抖擞的回答道,不忘感谢他。 陈恣没再说什么,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脚步却又虚浮,转身往她房间外走去:“随便你吧,我去楼上洗漱。” 桑意望着他背影离去,很清楚的明白,他明显是一整夜都没有休息好,而当她走到客厅里时,去看到了桌子上,一份摆好的崭新合同,陈瀚海果然已经命人写好了。 她坐下来,翻了一遍,陈瀚海答应了资助她学费和一定的生活费,直到完成大学学业,并且允许她高中这几年,留在陈家居住,而她需尽的义务以及偿还的金额,在下一张纸上,也写的清清楚楚。 确定了没有什么问题后,桑意从自己房间里拿来了笔,在最后一页的纸上,工工整整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坐上公交车,回梧州实验的路上,桑意看向窗外的一切,仍然觉得并不真实,今天的世界比起昨天的世界要陌生了无数倍。 她成了事实上的孤儿,母亲抛弃了她,父亲早已去世,她失去了一切的庇护,万事只能依靠自己,而她甚至没有时间来悲伤,因为她必须保持自己的成绩,年级第一的排名。 到了教室里,早读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桑意在座位上坐好,迅速掏出了书本,打算争分夺秒,利用好一切时间。 她身旁座位上,比她早到了学校十几分钟的陈恣,却一直趴在他课桌上补觉,连书本也没有拿出来,她望了陈恣一眼,很明白他缺觉的原因是什么,心里的愧疚油然而生。 “恣哥哥!怎么又睡着了?”顾斐斐动如脱兔般,拿着手里的语文书,凑到了陈恣面前,朝他喊了一声,对方却毫无反应。 顾逸飞悄悄凑过去,看了陈恣那张紧闭着眼睛,深邃立体的脸一眼,小声朝她妹感叹了一句:“恣少黑眼圈好重啊,快成熊猫眼了,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顾斐斐也瞄了一眼,表情惊讶极了。一旁的桑意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脸上微热,有些心烦意乱,连书本上的字也有些听不进去了。 此时,桑瑜却走上了前来,她将一盒花茶,无比自然的放到了陈恣桌面上,不忘朝顾逸飞笑了一下,叮嘱他:“这是我给他的花茶,提神醒脑的,麻烦你提醒他喝。” “好咧,好咧,我一定告诉恣少!”看到桑瑜冲自己笑,顾逸飞脸上的表情迅速变了,连声回答她道,整个人兀然变得拘谨了不少。 “没出息!”顾斐斐没好气地白了他哥一眼,抱着手臂,转身径直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李文的身影走进了教室里,语文早自习马上开始了,她眼神犀利,照例要到台下来巡查读书,背书的情况,径直朝着教室后排的座位走了过来。 察觉到了危险临近,顾不上什么了,桑意不自然的咳嗽了好几下,又伸手在陈恣课桌上敲了好几下来提醒他,对方却仍然趴在桌面上,没有动弹半分。 “陈恣,你站起来读,下课铃响再坐!”果然,下一秒,李文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气。 完蛋,桑意心里无奈至极,只觉得懊悔不已。 陈恣这回终于听到了,高大的身影,捧着语文书,略微有些摇晃的站了起来,李文这才移开了目光,继续她的巡查和抽背。 早读结束后,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姓蒋,十分严格,他们背地里给他取了蒋老虎这个外号,上课铃声还未响,他就已经拿着一沓厚厚的数学测试卷走了进来。 “我去,蒋老虎改这么快的?不要命了?不是昨天才考完的吗?……”果然,议论声已经此起彼伏的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铃声已经响了,蒋春来清了清嗓子,望着台下的人,发了一句指令:“好了,大家安静一下!咱们班上,昨天那套冲刺卷子的分数已经出来了。”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大家脸上表情紧张,都想快速知道自己的成绩,桑意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那套卷子很难,最后有三道超纲大题,她不确定,自己解题的思路是否正确。 蒋春来接着说出来的话,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昨天那套卷子非常难,但我们班上有三位同学,在整个年级里都算发挥的最好,排名前三。第一名就是桑意,她考了148分。” 惊呼声瞬间在教室里响了起来,桑意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了一下,心里却高兴极了,虽然没拿满分,但那种难度的卷子,能只扣两分,她已经基本觉得满意 了。 “第二名是白言川,他考了145分,第三名是陈恣,142分,你们几个先上来领卷子吧,大家把掌声送给他们!”蒋春来接着宣布了后面两位同学。 震耳欲聋的掌声,在班里响了起来,桑意顾不上什么了,站起身来,先去领了卷子,紧接着白言川清隽的身影也走上台,领了卷子,第三名陈恣的身影,却久久未上台,蒋春来已经叫了好几遍名字。 桑意忙转头看了一眼,原来陈恣仍然趴在桌子上睡觉,什么也没听见,她赶忙伸手推了推他,对方却仍未醒来,顾逸飞也无奈的望了她一眼:“恣少好像睡的太熟了。” 看来没准顾斐斐真的猜对了,他昨天晚上为了照顾自己,一夜未眠,才会困到这样的地步。 这可怎么办?桑意有些恍了神,果然,台上一脸严肃的蒋老虎已经变了脸,目光如炬,盯着陈恣,敲了敲黑板,大声说道:“有些同学,看来是已经飘了,上课宝贵的40分钟时间都能拿来睡觉!” 听到这声响,陈恣终于醒了,他直起腰身,慵懒的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 蒋老虎的耐心此刻却已经全无了,怒气值到达了最大,朝他骂了一句:“陈恣!带着你的数学卷子和笔,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 “yessir!”陈恣明白,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他痞里痞气的应了一声,去讲台拿了卷子,朝蒋春来敬了个礼,高大的身影,大步往教室外面走去了。 教室内,许多女生的感叹声接连响起:“怎么回事啊?咱们校草大人,平时课堂上基本不打瞌睡的吧?真是完蛋了,现在外面风还吹那么大呢,大冬天的,多冷?是啊,我下课都不想离开教室,不想去没空调的地方!不敢想象!” 桑意将那些讨论全部听进了耳朵里,心内的愧疚和自责到达了最高点,她现在已经无法听进去任何上课内容了,时不时望向窗外陈恣的身影,连白言川看向她的表情,都多了些疑惑。 在心内纠结,打架了好几分钟后,桑意下定了决心,她一把放下了手里的卷子,将抽屉里自己的几个暖宝宝塞进了自己校服口袋里,扔下了笔,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佯装起了打瞌睡来。 “桑意,你怎么了?困了?还是不舒服?”第一次见到每节课都认真无比,必做笔记的桑意,会有这种情况,白言川语气惊讶,朝身旁的桑意小声问了好几句,对方却没有回答他。 蒋春来写完数学公式,一转身,比老鹰还厉害的眼睛,迅速捕捉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桑意,他表情愤怒,望向桑意,只觉得今天像是踩到了什么雷一般,如此不顺,怎么第一名和第三名,都相继睡起了觉来。 他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粉笔,再次敲了敲黑板,班上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落在了桑意身上,议论声瞬间在班里,再次炸开了锅:“我去,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桑意也睡着了?她可是卷王之王,不应该啊!这次蒋老虎该发疯了吧?” 听到这些议论,第一次这样做,伏在课桌上的桑意,心内虽然有些慌,却扬了扬唇角。 果然,下一秒,蒋春来的怒吼震耳欲聋,几乎震碎教室里的窗户:“桑意,你也给我拿上卷子和笔,去外面站着!” 第26章 “好的,蒋老师。”桑意站起身来,低着头回答了蒋春来一句,拿着自己的卷子和笔,在众人的视线里,缓缓走到了教室外。 蒋春来敲了敲黑板,将所有人的目光成功吸引回去后,继续开始了他的试卷讲解。 与喧闹的教室没不同,教室门外安静的走廊上,少年高大的身影,正倚着身后白色的墙壁站着,漆黑立体的眉骨下,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在闭目养神,长睫下方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连她的脚步声都未曾吵醒他。 桑意抬头望了他一眼,一步步走向他身畔,耳廓上泛起一阵微热,这是她第一次做出在课堂上假装睡觉,这样叛逆的事情来,这也是她人生中,头一次被老师赶出教室罚站。 在那一刻,她只知道,她不想让陈恣一个人承受这种惩罚,她想与他共同分担。 在她靠近他的最后一步,陈恣终于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瞳孔放大了一下,表情疑惑,似乎没弄明白眼前的状况,朝她问:“你怎么出来了?你昨天晚上才退了烧,不怕又感冒上?” “跟你一样……因为睡觉。”桑意耳尖热了一下,低着头,站到他身旁,一边折叠手里的数学卷子,一边局促的回答他道,她本就不擅长说谎,所以根本就不敢看他。 陈恣果然发现了她这句话有多么荒谬,仿佛瞬间来了精神,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走近了她一步,朝她扬了扬眉反问:“你上课睡觉?怎么可能?让我相信你上课会睡觉,还不如让我相信鱼会上街骑自行车。” “这不重要,你把暖宝宝贴上吧。”桑意脸上红了一下,躲开他穿透性极强的恣意目光,向后退了一步,迅速转移话题,纤长的手指掏出了自己校服口袋里,特意装的几个暖宝宝贴,递向了陈恣。 她其实不太懂,为什么陈恣那么耐冻,不怕冷的样子,与她完全不同。明明这样寒冷的初冬,衣服也穿的那么少,只有一件薄薄的冬季校服外套,和内里一件看起来质感很良好的灰色羊毛针织衫。 而自己却早已经裹上了,衣柜里为数不多的那几件棉袄中的一件,此刻站在走廊上的冷风里,却仍然还觉得透心凉。 “暖宝宝?”陈恣表情有些意外,一掀眼皮,伸手接过来一个,那是个粉色卡通包装的,上面还画着一只白色的呆头鹅,样子萌极了。 他忍不住扬唇笑了一下:“你还用这个?这只架着眼镜的呆头鹅,倒是挺符合你风格的。” “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站在那里等车来很冷,所以我会经常用。”桑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是回答他。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总觉得她和陈恣之间的感情和联系,似乎又加深了一个层次。 或许是因为昨天,母亲背着她捅下那么大的娄子,并且不负责任的抛下她,独自离开了,而自己体弱,却又在那样下雪天的夜里,发了烧。 而陈恣照顾了那样孤立无助的她,并且在床榻前守了她一夜。 这令她对他除了感激以外,以往那种朦朦胧胧的喜欢又加深了一个层次,还多了种无法言说的依赖感,就如同寻到了一个相依为命的人,或是灵魂有着相似之处的同类。 更关键的是,这一切都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学校里其他所有人都不曾知晓,也无法体会。 陈恣却径直撕开了那个暖宝宝贴的包装袋,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她讶异的目光里,将它利落的贴在了她的羽绒服外套上。 他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我用不着这个,你自己都用上就可以了,别让我一晚上的照顾,变成一场空就行。” “好吧……”知道不好反驳他,桑意点了点头,攥紧衣兜里剩下的那几个暖宝宝贴,脸上却红的更加厉害了几分。 此时,蒋春来富有激情的声音兀然透过窗缝,传到了桑意的耳朵里,他似乎刚好讲到了她卷子上丢了两分的那道最难解的大题。 桑意立即竖起了耳朵,转过身去,一手拿着卷子,一手拿着笔做笔记,贴在透明的窗玻璃上,专注的听起了讲解来。 可冷风却一阵又一阵的自她身后吹来,时不时吹起她压在手掌下的卷子,将纸张吹的哗啦作响,而她的手指也已经冻得红肿僵硬了起来,这严重干扰了她做题和做笔记的速度。 下一秒,一阵脚步声伴随薄荷清香的味道传来,桑意身后的风声突然停止了,她手里的卷子也安静了下来,她有些疑惑,回头看去,却瞬间涨红了脸。 陈恣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后,他的卷子和笔压在了她头顶 的玻璃窗上记笔记,却将本就比她矮了许多的自己,整个人都笼罩住了,风现在根本吹不到她了,因为有了一个身体造就的掩体,为她挡风。 “干嘛?你快抓紧时间记啊,不想拿第一名了?我数学可就只低你六分而已,别小看了别人。”感受到了桑意目光的注视,陈恣低头看了她一眼,用下巴点了点她试卷上的分数,神情淡然,如是提醒她道。 桑意红着耳朵,不再说什么,但又怕被教室里的同学看到他们看起来如此亲密的模样,于是她微微曲了曲膝盖,尽量只露出一个头,在陈恣的掩护下,透过玻璃窗,望着黑板,在窗台上安心的记起了笔记来,比起坐在教室里的自己,还要专心了许多倍。 下课铃马上就要响起了,桑瑜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她身旁已经更换过的同桌王珊珊,却骤然用手肘推了推她胳膊:“桑瑜,你有没有觉得桑意和陈恣,他们那两个人气氛有点怪怪的啊?为什么偏偏是一起受罚呢。” 桑瑜却嗤笑了一下,对此不以为然,继续做着试卷上的笔记,她心里很清楚的明白,作为班上唯一知道,桑意作为拖油瓶,住在陈家,在陈家苟且生存这件事的人。 她比谁都知道,桑意是陈恣最讨厌的存在,也因此,她绝对是这个班上,最不可能得到陈恣青睐的那一个人。 “你不是喜欢咱们校草大人的嘛,你看看窗外。”王珊珊却不依不饶,接着提醒桑瑜,她是整个班里最爱八卦的女生,也是学校里远近闻名的大喇叭。 桑瑜经不住她这样兴奋的语气,只得摇了摇头,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在专心致志做着笔记的所有人里,转头看了一眼窗户外。 这一眼,却令她脸上的笑容完全僵住了,桑意记笔记是记得十分认真,可是陈恣却离她极近,几乎笼罩住了她,似乎是在为她挡教室外的寒风。 他们看起来非常自然而亲密,那种熟悉感,是她从未在陈恣身上见到和其他女生会有的,哪怕是与他从小一块玩,一起长大,令她时常觉得碍眼至极的顾斐斐也没有。 这一瞬间,桑瑜突然明白了过来,或许她真正的敌人,根本就不是顾斐斐。 叮铃铃,下课铃声已经响了,终于能进教室里去了,桑意松了口气,抖了抖站得僵硬的腿,索性蒋老虎似乎没有找他们俩麻烦的意思,下了课后已经径直往他办公室里走去了。 许多人已经跑出了教室,直奔陈恣而去,有桑瑜,顾斐斐,顾逸飞和蒋亮,他们团团围着他,脸上的表情急切,都很关心他在外面站了一节课,情况怎么样。 他人缘真好,桑意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回头看了她们一眼,陈恣的睡意显然已经完全消失了,与他们开着玩笑,说着话。 桑瑜站得离陈恣极近,几乎整只胳膊都快贴到了他身上去,那张精致的瓷娃娃一般的脸,时不时掩唇而笑,显得十分开心的样子,身上糖果色的名牌羽绒服在新出来的太阳下,微微闪着光。 来来往往,许多人的目光都放在他们这群人身上,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人群里的焦点。 有几个女生还帮桑瑜将陈恣的水壶拿去接了些热水,她将自己带来的花茶倒进了他的水杯里,随即脸上挂着娇羞的笑容,将那杯热茶递向了陈恣,他并没有拒绝她,而是握着那杯茶,喝了一口。 站在不远处的桑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昨夜的事情使得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她或许是和陈恣相似,甚至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但她却忘记了,陈恣跟她完全不同,虽然她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所谓的阶级,但她不得不承认,她们两人之间的差距本来就是天差地别,极其巨大。 作为陈瀚海的独子,他含着金汤匙,一出生就是瀚海集团,那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掌舵者和继承人。 更不必提他还是学校里的校草,篮球队的队长,个子高挑,容貌如此出众突出,仿佛天生就是人群里的天之骄子,最闪闪发光的那一类型。 所以,他当然可以儿戏感情,也可以对任何投射给他爱意与喜欢的女生,来者不拒,因为他拥有太多选择的资本和机会了。 或许,他对待自己的这些好,也同样如此,并没什么特别的呢?她忍不住这样猜测。 回到教室里,桑意的心里,莫名有些堵的慌,坐回自己的课桌时,她却看到自己的桌面上,被放上了一张字迹极其工整,被分门别类,记录的十分详细的数学笔记纸。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竟然全部是刚才数学课上,最关键的知识点和内容,有些地方,甚至是她在风声中,未曾听到的,或者被忽略掉的地方,对她来说用处极大。 这到底是谁给她的?桑意视线下移没找到名字,却在转过那张纸的背面时,看到了一只用浅蓝色圆珠笔,画出来的蝴蝶。 看到那只蝴蝶的一瞬间,她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白言川特意留给她的。 钟声响起,放学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隐隐约约的似乎又要飘雪了。 桑意背上自己的书包,推开教室的后门,走了出去,去搭回家的末班车,到了校门口,她顺着那条熟悉的路往前才走了几百米,四下无人之时,一道汽车的亮光,却又在她身后亮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又是陈恣的司机开来的车,不过这次不是黑色的加长林肯了,而是一辆墨绿色的宾利欧陆,径直停在了她身侧的路边。 桑意只得上了那辆车,陈恣果然已经坐在上面了,这次不是坐在对面,而是在后排座位上坐好,坐在车上,她们两个人倒难得的,距离又被拉近了。 这次,和往常心里什么也不装,一心只想看书的自己不同,她心里多了个问题。 虽然这个问题在此前她从未真正想过,虽然问出来或许会让陈恣惊讶,或许也完全超出了,自己作为他“妹妹”的这个身份。 但在这一瞬间,她心内还是有一种,想要知道答案的,莫名其妙的冲动。 于是,桑意转过脸去,抬头看了一眼,车内昏黄灯光下,正闭目养神的陈恣,那张忽明忽暗的脸一眼。 兀然张了张唇,朝他问出了口:“陈恣,你……相信爱情吗?” 第27章 “不相信。”陈恣微微睁开了眼眸,上挑的眼尾处那颗细小的黑痣,令他那张深邃的脸,在车窗外时不时闪过的亮光下,更加缱绻含情。 他的语气却如此冰冷,说出的三个字,甚至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桑意攥紧发白的指尖,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稳定心神,望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追问了一句:“你知道桑瑜和顾斐斐,她们都很喜欢你吗?” 心底一点小小的希翼在燃烧,她不自觉的幻想,或许他不相信,只是因为他未曾察觉,别人对他的喜欢呢? “呵,她们喜欢我,所以呢?喜欢我的人,在梧州实验实在太多了。” 陈恣却低低嗤笑了一声,宽大粗糙的手指骨节,扯松了一把脖颈上的校服领带。 这倒确实是实话,桑意不得不承认他在学校很受欢迎,是个万人迷这件事情,但也能看出来,他不相信爱情,这句话也是发自于他肺腑。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那玩意,它就不会变得那么廉价,一点点消失破碎,最后一点痕迹都不留。” 陈恣指骨按下了银质古董打火机,一道赤红的火焰在车厢里燃起,他嘲讽般笑了一下,垂眸点了一根烟。 桑意目光望向他手里那道火焰,望着它绽放,暂时照亮了周围的黑暗,直到枯萎重新陷入死寂。 她突然想起,那天陈恣说起,他母亲最喜欢和他讲,她和陈瀚海如何相知,相恋的事。 她突然明白了过来,陈恣这句话里的意思,他不相信爱情,或许正是因为他母亲和父亲呢? 一个少年, 一轮初升的朝阳,竟然能说出这样暮气沉沉的话来,陈瀚海带给他的伤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重。 “我相信爱情。”沉默了几秒钟,桑意攥紧自己的衣袖,骤然张了张有些发白的唇,如是坚定的说道。 陈恣转脸看向桑意那张苍白的小脸,指缝间青灰色的烟雾,在微冷的车厢里弥漫,带来一阵淡淡的薄荷香味。 她的表情有些倔强,带着一种笃定。 他反问了她一句:“哦?为什么?你爸去世以后,在你妈在来陈家之前,她就已经跟过好几个男人了吧?” 明知道这样的话,或许会伤害到桑意,但是他就是想知道,比起自己,她会有什么特别的。 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他那滥交的爸和她那好逸恶劳,流转于各色男人之间的妈,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桑意呼吸一滞,不明白陈恣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但她却再次抬眼,黑色的眸子径直对上陈恣那双带了几分戏谑的黑棕色眸子: “她是她,我是我,她的人生与我无关,我相信爱情,最向往那种橡树般的爱。” “橡树般的爱?”这几个字似乎令陈恣觉得耳目一新,并不理解。 桑意一字一顿的向他解释:“不攀缘,不炫耀,不衬托,彼此独立,终身相依。” 陈恣望着她那双黑色的,如同墨染一般的眸子,那里面仿佛有一朵生机勃勃的,专属于春天的花朵,在这样寒冷的初冬开放。 他突然发现,此前,自己的身边从来没有一个人,如同桑意这般。 自从母亲去世开始,他与陈瀚海失和,逐渐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这些叛逆的事情,习惯了用陈瀚海砸给他的钱来消遣,用钱来解决一切问题。 豪车,豪宅,只要这世界上能用钱买到的一切,以至于令他甚至觉得,感情同样也可以用钱来买到。 否则,那些一个又一个,被陈瀚海玩弄于股掌之间,进入陈家的女人,是怎么钻进来的呢? 可是桑意却跟他完全不同,纵使她的母亲是那种最低劣的骗子,带着她四处更换住所和继父,但她竟然仍然相信,她心目中的爱情存在。 这种坚持与抗争,似乎才是某种真正意义上的叛逆。 这种叛逆,陈恣在被家庭保护的极好,浸润在幸福中,单纯简单的顾斐斐身上没有看到过,他在家里高标准,严要求的管控下,几乎成为了提线木偶的桑瑜身上,也未看到过。 没有听到陈恣习惯性的嘲讽,反驳,或是点评几句,这有些出乎桑意的预料,她悄悄转头,想看他一眼。 却未曾预料到,自己径直撞进了他那双深邃的黑棕色眸中。 对方吐了口烟,炙热的目光正牢牢锁住她,似是一张逐渐朝她蔓延,攀爬,暧昧的网,欲将她渐渐吞并,蚕食。 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又产生了某种变化,但那种变化,她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 桑意愣了一下,迅速转过脸去,白皙的耳廓上已经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 她攥紧捏的发白的手指,接着鼓起勇气,向陈恣追问:“你既然不相信爱情,那你为什么不拒绝别人对你的喜欢和好感呢?” 她想起顾斐斐和桑瑜,望向陈恣时那种热烈的目光,她们都已经闹到,为了他互相为难,甚至顾斐斐还被锁在了卫生间里这样的程度了。 但陈恣,似乎并未拒绝过她们的喜欢,而正是这种不拒绝,令她们之间的战火,越演越烈。 “你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陈恣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目光反而直勾勾的锁住她,向她反问了一句。 桑意根本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这样朝自己反问,白皙的脸上骤然热了一下。 她迅速摇了摇头,尽量语气坦然的回答他,却仍然无法抑制的小小结巴了一下:“没……没有,我只是不能理解而已,因为我觉得,你这样做并不对。” “有什么不对?”陈恣勾了勾唇角,咬着嘴里的烟,追问她,眸中似乎隐隐亮了一下。 桑意明白,自己说这样的话或许会得罪他,更不必说他昨晚还陪在自己身畔,帮自己度过了那样艰难的夜晚,但她心里的话还是不吐不快。 她望向陈恣,那双黑眸透而清亮:“因为我觉得,喜欢非常珍贵,每个人真心的喜欢,都值得被认真对待。” 这句话,有一瞬间击中了陈恣的心房,令他有了几秒的愣神。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并不喜欢这些向他变着法子拼命示好的女生,可他却喜欢那种被簇拥,被包围,被肯定,被仰望的感觉。 这种感觉与他幼时孤身待在黑暗房间内,那种冰冷,孤寂与黑暗完全不同。 母亲去世以后,他也时常怀疑,他自己是否又回到了那间“黑房子”里,心底的角落,是否又重回暗无天日,连指缝间的一点光亮都无法透出。 也因此,陈恣不知不觉,将他的友谊看的很重,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可以从朋友那里,得到替代陈瀚海的陪伴。 同时他也将自己这个受无数女生喜欢和仰望的校草身份看的很重。 因为在学校里获得的那种热切的追捧,殷切的肯定和盼望,总令他有种,自己已经走出,并且远离了那个“黑房子”的错觉。 陈恣熄灭了烟,兀然望向桑意,一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朝她认真的问出了这么几个字:“桑意,你喜欢过谁吗?” 听到这个问题,桑意怔了一下,白皙的耳廓红的厉害,随即她转过头去,在窗外吹来的夜风中,用后脑勺对着他,给出了他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有……” 这个字却令陈恣心里的探究欲到达了顶点,一种形容不出来的迫切与复杂的心情在他心底弥漫。 他突然莫名的很想知道,桑意喜欢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一个名字冒出他脑海之中,他忍不住猜测,桑意喜欢的人,会不会是在体育课,那个对她挺身而出的白言川呢? “少爷,已经到家了。”司机提醒了他们一声,将宾利车在陈家别墅前缓缓停好了。 陈恣推开车门,单肩背着书包,高大的身影先于桑意一步下了车。 桑意将头探出车门,往外看了一眼,纷纷扬扬的雪,果然又从天空飘落了下来,路面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不禁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几乎是接触到她温暖掌心的下一秒,那美丽的六边形雪花,就化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渍,再也没了任何踪迹。 她呼出一口白气,心想,她会永远记住高一的这个初冬,因为就在这个初冬,赵梦抛下了她,就如同这片消失于她掌心,便无法再被追寻的雪花。 而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她握紧了手掌,始终在心里坚信着,当下一个春天来临之时,这个冬天,便也不会再如此可怕。 “下车吧,地上有点滑。”一道声音,兀然在桑意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骨节宽大的手掌,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面前,正是陈恣。 她有些迟疑,耳尖红了一下,身体却还是不知不觉的做出了选择,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宽大温暖的掌心里。 陈恣微微用了一下力,桑意整个人便被他从那辆有些高度的宾利欧陆车上轻松扶了下来,落地的瞬间,地面上的薄冰确实很滑。 她站得有些不稳,幸好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掌,及时圈住了她纤瘦的腰身,这动作却令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连她鼻息间,都能闻到他校服外套上,混合着苦涩烟味的薄荷香。 毛线帽的帽沿下,桑意脸上阵阵发热,睁圆一双鹿眼,却不敢抬头看陈恣一眼,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 但即使隔着厚厚的棉袄布料,她还是能轻易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滚烫。 果然,这真是个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极其耐冻的人,她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感叹。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高二下学期,桑意越发努力学习,她几乎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甚至每天回到家里以后,仍然要挑灯夜读,完成自己一切的学习计划,才肯睡觉。 而她的成绩也如她向陈瀚海承诺一般,在学校里大大小小的考 试里,无论是周考,月考,期中还是期末考,都兑现了保持第一名的排名。 她的优秀越发耀眼,班上的同学也越发佩服起了她来,更不必说成为班长以后,她对班级事务非常积极肯干,每天第一个进教室,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而老李交给她的一切事情,都都能被她井井有条的完成,做到科学的分配,合理的布置人员,这也使得她成为了老李最能干,最欣赏的助手,在班上取得了较好的声望,越来越多人愿意接近她,和她一块玩,甚至打成一片。 这一切,也令班上有一个人越发讨厌起了她来,那就是桑瑜。 尤其是当她发现,陈恣的目光越来越多的停留在桑意身上时。 在她看来,桑意这样的人,本就不属于梧州实验这个地方,她的家境如此之差,根本比不上班上的任何一个同学,更不应该获得陈恣的青睐。 而那种出离的忌妒心,在桑瑜心里越演越烈,于是她骤然想起,自己还知道一个班上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的,关于桑意的秘密,或许这个秘密便足以将她毁灭了。 周二晚上,当最后一节自习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班上所有人脸上表情都有些欢呼雀跃。 因为明天虽然是周三,她们却不需要来学校,难得的可以短暂的放下一天的学业。 梧州实验地理科组和聘请来的地理教育专家合作,选择了地理综合能力最优秀的,她们班作为示范班级来完成一个红树林的课题研究。 因此明天,她们全班的人会在机场集合,一起坐飞机,去到江宁市的一个海岛上,完成这一次非常有意思的地理研学活动。 桑意从小到大还没有看过海,但阅读过许多关于海的书籍,因此她心情十分兴奋和期待。 更不必说地理本就是她众多学科中,相对弱势,有好几次没能拿到满分的学科,因此她对这次的研学活动非常重视,早早就准备了厚厚的笔记本,打算边进行研学,边随行记录一切重要的知识点。 “桑意,你晚上还去我家吃饭吗?”背着书包的顾斐斐,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她面前,朝她问了一句。 桑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朝她笑了一下:“不了,斐斐,我想好好为明天的研学做准备,你替我谢谢叔叔阿姨的好意吧。” 在学校的这些日子里,她和顾斐斐的感情反倒越来越好了起来,顾斐斐只是脾气看着火爆,但她为人简单,心思单纯,重视朋友,而且她的家庭非常幸福,拥有一对非常爱她的父母。 所以,当桑意向她说起,自己的父亲早已去世这件事情以后,她便会在一些重要的节假日里,带她回顾家一起吃饭,让她一起感受节日的氛围和美好,这令她心里十分感激。 “那行吧。”顾斐斐只得作罢,但当她即将离开教室时,她的身影却又折返了回来,表情有些神秘兮兮地,似乎打算把一些事情告诉桑意。 习惯了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桑意表情有些疑惑,一边收书,一边朝她问出了口:“怎么了,斐斐?你还不回家吗?” 顾斐斐表情却有些凝重,望着她张了张唇,骤然说出了一句,令桑意意想不到的话来: “桑意,你最近要小心点,咱们学校的留言墙上,好像有人正在大规模散播你的谣言。” 第28章 “什么谣言?”桑意没听懂顾斐斐说的话,虽然她确实知道学校的校园留言墙存在这件事,而且留言墙会在她们假期,拿回手机时,变得非常活跃。 但她甚少关注这些,因为上面大多是关于学校热门人物的议论。 顾斐斐曾经给她扫过一眼,那上面百分之九十的帖子都是关于表白校草陈恣的,剩下的就是校花桑瑜,偶尔还有几个白言川的帖子。 顾斐斐摇了摇头,似乎早已猜到,桑意不会关注这些东西,她走近桑意,正欲向她解释。 “班长,你妈真的是小三吗?”一道声音却兀然自她们身后传来,使桑意手里收书的动作顿时停住了,令她顿时明白了过来,那是什么样的谣言。 她转身看去,这话正是王姗姗问的,她脸上带着好奇而探究的表情,和另一个女生一起,向她们走了过来。 “王珊珊,你个大喇叭又在乱说什么啊?未经证实的谣言,你不要乱说出口知道吗?”顾斐斐已经先桑意一步,怒视对方,反驳了她一句。 听到这句话,王姗姗怵了一下,表情有些尴尬,赶忙向桑意解释了一句,往教室外走去:“不好意思,桑意,我是在校园墙上看到有人这么说,才问你的,如果冒犯到你了,你别介意。” “这人真是,初中的时候她就被老李教训过了,结果还是那么爱八卦!”见她们离去,顾斐斐又狠狠朝王姗姗烦了个白眼。 桑意拉了她手臂一下,语气认真了起来:“斐斐,那留言墙上,到底说了我的什么内容?” “诺,你自己看吧,我看这样传下去,后果挺严重的,你做好心理准备吧。”顾斐斐不再跟她废话,四处看了两眼,确定没人后,掏出了她口袋里的手机,递向了她。 桑意接过去后,点开了留言墙的动态,瞬间拧了一下眉,唇色也有些发白。 那本来很正常的,校内帅哥排名第一,陈恣的照片下面,除了一堆迷妹们表白的评论以外,被一个匿名的账号,一连刷了好几十条的相同留言。 内容却无关陈恣,而是关于她的:【据说校草她们班的那个班长,她妈妈是小三,带着她转学好几次了,她们俩都是不要脸的狐狸精,专门破坏别人家庭!】 因为这些留言的内容实在太过劲爆,于是下面迅速被盖起了几十层的八卦讨论楼,有许多人用谐音,来问那个匿名爆料人: 【是那个高中才来梧实验的转校生吗?是不是叫sy那个?对对对,是那个sy吧?她不是年级第一吗?她妈竟然是那样的人?真是想不到啊!】 那个匿名爆料人,却没有回答她们这些猜测,可指向性实在太过明显了,几乎所有知道高二1班班长是谁的人,都能马上猜出,爆料者说的这个人就是她。 而当桑意将纤长的手指,将这些评论往下滑,到了最新的楼层下面,有一个人说的话,令她更加惊讶,瞬间瞪大了眼睛: 【对了,如果是她的话,我记得上次,我在公交站附近,还看到sy上了咱们校草家的那辆黑色林肯车,我还拍到照片了,不过没拍清,模模糊糊的。】 这条留言下面的评论也爆了,许多人在求照片,几乎是满屏感叹号:【真的假的?求照片!!怎么可能啊,她和校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能坐校草家的车啊?怪不得她妈是狐狸精呢!这也太劲爆了!我得缓一缓。】 “这些人真离谱啊,不光造谣你妈就算了,现在竟然还造谣你和恣哥哥的关系了,我来帮你压评论!” 顾斐斐瞟了一眼,她手里的屏幕,表情更加愤怒了,一副打算舌战群儒的模样,径直拿过去以后,开始在留言下面和那些评论对骂了起来。 “斐斐,你先别急,校园留言墙的管理员,我记得是我们学校的一位信息老师,到时候我去找他,删除这些针对我的谣言就好了。”桑意伸手抚了抚顾斐斐的胳膊,朝她如是说道。 顾斐斐点了点头,这才有些放下了心来,朝她挥了挥手,背着书包,回家去了。 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桑意坐在座位上想了一路,这名爆料人的身份,有可能是谁?竟然会知道她曾经多次转学的事,而且她和那个自爆拍了她上陈家车辆的人,会是同一个吗? 第二天,梧州机场,学校包下的头等舱机舱内,为了方便班上点名和通知事情,所以舱内的位置,统一由班主任李文和班长桑意安排。 今天终 于不用在学校上学,而且她们又是去往南方,天气较为温暖的海岛上。 所以班上很多女生都不再穿校服,穿上了自己平时的衣服,打扮的时尚而靓丽,有好些女生甚至画了淡淡的妆,与平时的样子非常不同。 这令桑意在帮助班主任李文点名和安排座位时,甚至都有些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李老师,现在大家的座位基本都安排好了,只剩一位同学还没回到机舱里……”桑意将视线下移,看向手里的名单,没被勾选的人,除了她以外,还有谁。 李文点了点头,朝她笑了一下:“是陈恣吧,我刚才看到他去卫生间了,飞机快要起飞了,你去叫他回来吧,辛苦你了。” “好的,李老师!”桑意赶忙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陈恣去干嘛了? 怪不得刚才她安排女生位置时,有好几个扭扭捏捏的,四处张望,一副不愿意坐下来的样子,或许是想和陈恣一起坐,或者离他座位近一点吧。 桑意在心里这样猜测着,走到了机舱尽头,那扇紧闭的卫生间门前,却仍然没看到陈恣的影子。 然而转身的瞬间,她却差点径直和兀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她白皙的小脸上热了一下,仰头看向陈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朝他问了一句:“你怎么还不回座位去?” 不知道是不是桑意的错觉,她感觉陈恣又长高了些,估计已经超过183厘米了,而她自己,虽然高一有一段时间蹿了不少个子。 但到了现在,她身高也不过才160厘米,这倒使得她与陈恣之间,身高差似乎越发大了起来。 而今天他也没穿校服,穿了一件非常复古的军绿色飞行员薄夹克,内搭一件黑色t桖,下身则穿了一条破洞宽松牛仔裤,脚上踩了一双大黄靴。 这一身穿在少年高大挺拔的身量上,很有美式潮流的味道,更不必提,配上他那张痞帅好看,轮廓深邃,恣意张扬的脸,令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陈恣没回答她的话,却骤然俯身,离她近了一些,桑意浑身僵了一下,仰头望着他,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但几乎整个鼻腔里,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薄荷香味。 被这样的味道包围着,她白皙耳垂上,兀然泛起了红。 赵梦卷钱离开以后,陈瀚海变本加厉,和女人厮混,甚至连家也很少回了,大多数时候,陈家只有她们两人在。 而自从桑意意识到,自己会因为闻到陈恣身上的味道,而做奇怪的梦,且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发育了起来以后,她的性别意识也更加强烈了一些。 因此,在家时她便会刻意的保持一些,与陈恣肢体接触方面的距离,会躲着他走,把自己更多的时间,待在房间内,泡在题海里,为了考上心仪的大学,早日完成那份合同上,她欠下陈家的数字。 但陈恣似乎却是与她反着来的,桑意能感觉到,比起高一时的那种冷漠和疏离,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越来越多的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虽然她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毕竟明明这个人语气如此坚定,在车上,曾经亲口对她说出了,他不相信爱情,这几个字来。 “你坐最后一排,剩下那两个座位,和我坐。”陈恣直视着她,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灼热的气息令桑意脸上红了一下。 少年逐渐脱去了青涩的声带,嗓音却更加好听了,磁性低沉中带了几分蛊惑的味道,慵懒而勾人,如同磨砺心房的沙石一般,听了让人感觉心里痒痒的。 说完这句话,陈恣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开了,桑意却看着他背影,愣了好几秒,没弄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为什么想让她跟他坐呢? 一个荒谬的猜测,兀然蹿进了她脑海里,莫非刚才他迟迟不回头等舱的座位,在这里徘徊的原因,就是为了和她坐一起吧? 回到头等舱时,桑意看到陈恣果然选了仅剩的最后一排来坐,身旁还有一个空位。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唇边,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目光径直落在她身上,显然是在无声的提醒她,让她和他坐一起。 班上许多女生也注意到了陈恣已经回来了,回头张望他的人并不少。 桑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想起了昨天,自己在留言墙上看到的那则针对她和陈恣的爆料。 因此,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把他拖下水,而且必须在所有人面前,拉开与他的距离,这是保护彼此最好的方式。 于是,在陈恣那双肆意锁住她的黑棕色眸子注视下,她却明目张胆的唱了反调,不动声色的走向了前排。 那里白言川的身旁,还空着一个位置。 戴着耳机,兀自画着手里画的白言川,听到身旁的声响,转头看了桑意一眼,有些意外。 一向清冷疏离的表情起了变化,唇边浮现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桑意,你看过大海吗?”他取下耳机,放下手里的画笔,向她问了一句。 桑意朝他摇了摇头:“没有。” 白言川在她面前总会变得健谈起来,他孜孜不倦的向她说起了,他在暑期绘画采风时,去过的世界各地的海。 但桑意实际上什么也听不进去,因为她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陈恣。 他会不会已经生气了?因为自己不愿意和他坐一起。 当飞机终于到达海岛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高二1班所有人在地理老师,以及陪同而来的班主任李文的组织下,在机场到达大厅,短暂集合了一下,听注意事项和研究活动的安排。 桑意转身偷偷瞄了一眼站在最后排,个子最高的陈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双手插兜,并未看她,脸色果然有些铁青难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极低气压。 这莫名也影响了她,她并不明白,为什么陈恣的心情和情绪,能够如此牵动着她。 当一碧万顷,如同碎玻璃般的海,出现在桑意视线里时,她还是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自小出生在内陆,她还没有见过这样无边无际,宽阔壮观的海。 潮湿的海的气息,伴随着海风,吹到了她身边,令她零距离感觉到了那种腥咸的气味,海面上有白色的海鸥,在不断盘旋,这倒令她的心情,变好了一些。 “海岸带是海洋与陆地交互作用的过渡地带,拥有海滩、沙坝一潟湖、海蚀崖、海蚀平台等多样的地貌类型,也有潮汐能源、土地资源、旅游资源和红树林、珊瑚等生物资源。” “大家可以自行选择你想研究的部分,进行研究和观察,用你的手机,相机或者笔随时记录下来,回学校以后,我们再进行课题汇报,五点咱们回到原地集合,坐船离岛。” 地理老师浑厚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布置完了任务以后,就安排她们自由活动了。 班上许多同学都带来了家里的相机,看起来非常昂贵,三五成群的开始组队,在岛上进行自己的活动。 有人甚至直接开始了拍照,玩耍了起来,而陈恣身边早就被桑瑜为首的,一群青春洋溢,裙角飘扬的女生围住了。 桑意对海岸带的研究本来就很感兴趣,她并不想和任何人组队,只是拿出了自己的笔,以及随身带来的 笔记本,沿着海岸线边走边记录。 当她在沙滩上捡了一些形状各异的贝壳,还有海螺,在海边寻了一块礁石坐下来时,手里拿着素描本,身穿白衬衫的白言川,朝她走了过来,也在她身畔的礁石上坐下来。 闻到他身上的冷木香味,桑意有些惊讶于他的动作,转头望向他那张温润而沉静的脸。 “每当我看到这样的海,总忍不住想,潮涨和潮落的时候,其实都不是同一朵浪花,那些消失在沙滩上的,就永远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与姓名。” 白言川语气低沉,兀然望着一旷无垠的海平面,朝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他手里的素描本上,正画着一片空白的,还未上色的海。 桑意一双有神的黑眸却望着海面,张了张唇:“我不觉得那些浪花消失了,海会记得它们的存在。生活之所以充满希望,是因为海一直都在,就像夏天永远会来,没有疑问。” 听到她这句话,白言川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锁住她,望着桑意被海风吹拂起的黑发,目光久久留在她身上。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上可以永远充满着希望,仿佛她就是一切生机的化身,靠近她的时候,总会令他觉得,她身上的那抹春天,也能将他染成五彩斑斓的模样。 下午四点四十分,距离集合时间的五点,只剩下二十分钟的时间了,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集合点,桑意将书包放在地上,拿出了李文交给她的那份班级名单,准备开始她的点名工作。 此时,班上一名女生蒋颖,却兀然冲到她面前,神情有些紧张,朝她说了一句:“班长,李晓晓和姜淼,她们还没回来,是去红树林观察了,而且她们俩没带手机,走的有点远。” 红树林?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了?桑意抬头眺望了一眼,海岸线的东西边各有一片红树林,离海岸线距离确实有些远,于是朝蒋颖问道:“她们去的是哪片红树林?” “哪一片我刚才没看清楚,桑瑜好像看到了。桑瑜,李晓晓和姜淼去的是哪一片红树林?我让班长去叫她们回来集合!”蒋颖赶忙朝不远处的桑瑜喊了一声。 听到这句话,桑瑜愣了一下,她攥紧手里那份刚刚才看完的,从地理老师手里要到的海岛地图,语气有些不自然,伸手指了指西边的红树林:“我看到她们俩,好像是去了那边那片。” 已经知道了她们在哪里,直线走过去,应该不会超过十分钟。在集合之前,快速集合好全班的人,这也是她作为班长的职责。 于是桑意不再多想,转身便往西边那片红树林里走去了,桑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边却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下午五点,当李文和地理老师一起回到集合点,并且点了一圈人名后,却发现,只有一个人不在,那就是班长桑意。 “桑意!桑意到了吗?只差她一个人了!”李文看了眼手表,语气有些着急,毕竟在她印象里,桑意是整个班级最守时的人,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 才回到集合点的陈恣,听到了李文的连声呼唤,瞬间停住了脚步,表情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李老师,刚才班长去西边那片红树林,找李晓晓和姜淼了。但是她们已经自己回来了,班长还没回来,她书包也在原地,没带手机!”蒋颖赶忙举手,向李文说明了这个情况。 地理老师听到她这句话,却瞬间大惊失色:“什么?西边那块?我要求你们一切活动,只能在东边这块,西边那块是片没开发的林子,现在天已经黑了,在那里迷路非常危险,我们必须马上请救援人员上岛!” 听到地理老师这句话,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乱成一锅粥。 “啊!这么严重?我跟姜颖刚才去的,是东边那块,也不是西边那块林子啊……”一脸怯懦的李晓晓转头,向身边的同学小声说道。 白言川已经迅速拿着书包,跑到了李文和地理老师面前,语气焦急:“李老师,我带了卫星电话,可以马上用我的卫星电话报警!” 天已经全黑了,接他们离岛的船也已经停到了岸边,李文赶忙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卫星电话,转过身去,正欲拨打号码时。 底下的人群里,却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骚动声,似乎是又有人做出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来。 “你们都给我安静点!”还未等纳闷的李文拉下脸,重新整顿班级纪律。 顾斐斐却已经径直冲到了她面前,她眼眶含泪,急得不行,冲李文说出了一句,令她惊讶无比的话来: “李老师,陈恣他刚才直接跑进那片红树林去找人了!” 第29章 李文顿时急了,她拨开沙滩上的人群,朝陈恣远去的背影大喊了好几声:“陈恣!你快回来!” 但陈恣根本没有回应她,他本就是校篮球队队长,体能和身体素质都极好,长腿迈开步子,很快就跑没了影。 李文无奈至极,但也只能立即连同地理老师一起,迅速管住在场的所有人,不允许任何人,再擅自做出贸然闯进树林子里去的行为来。 人群里的阵阵感叹声仍然未停止,以王姗姗为主的几个女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班长和校草不会真的有什么关系吧?校草为了找她,竟然直接冲那林子里去了!从来没见过校草这副样子,连命都可以不要了!留言墙上说的那些,不会都是真的吧?】 【平常在班上,也没看到他们俩有什么交集啊。私下里竟然关系这么好的?那班长上了校草家的车这件事情是不是也是真的啊?】 白言川看着李文拨打过了卫星电话报警,听到了救援人员会尽快赶来岛上的消息,但他抬头望了眼,陈恣背影消失的,那片黑漆漆的红树林时,不由攥紧了修长的手指,心内有些后悔。 自从上一次,桑意上课睡觉,被和陈恣一同罚站教室外的反常行为,他便已经开始怀疑,她和陈恣之间的关系了,而这次,陈恣的所作所为,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白言川很清楚的知道,桑意的心脏有问题,身体并不好这件事情,刚才他也想过,直接冲进那片林子里找人,是最快的方法。 但在那一瞬间,他的理智占据了上风,控制住了他,使他没有做出这样的行为来。 而很显然,陈恣跟他是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两类人,他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一向敢想敢做,从不考虑踌躇,也不计算一切理智的结果与代价。 桑瑜在海上吹来的夜风里,抱紧了自己的手臂,一双眼睛仍然愣愣的望着,陈恣刚才身影消失的方向,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方才她站在陈恣身边,已经通过他的表情,察觉到了,他有直接冲进去红树林找人的冲动,她焦急万分,连声劝了陈恣好几句,别做出这种傻事。 最后,她甚至伸手直接拉了他胳膊一下,但是陈恣态度冷硬,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找桑意。 桑瑜百思不得其解,也根本想不明白,他们俩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陈恣? 他疏远了自己,不仅对自己每天放学回到家时,发给他的微信消息爱理不理,甚至于对她发起的周末邀约也视而不见。 从初一,桑瑜暗恋上了陈恣开始,尽管她还未能放下自己的面子,主动向陈恣表白,彻底撕下那层窗户纸。 但她几乎费尽了一切心思,才成功打进了陈恣的那个朋友圈子,甚至加入了他们几个发小都在的,那个微信小群聊里,离他距离越来越近。 可现在,她能明显感受到,从高二开始,她之前在陈恣身上,废的一切功夫,便都成了一场空。 因为陈恣对桑意的态度,已经完全天翻地覆了,当她在教室里回头看他时,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停留在桑意身上。 高一时,陈恣和她一同在陈家楼上,看着初次搬来的,拖油瓶桑意和她那不讨喜的母亲,站到一起时,他眼神里那种对于桑意,深深的厌恶,深深的嫌弃和不满,已经彻底消失了。 作为最受学校男生喜欢的校花,桑瑜很清楚的知道,身边喜欢她,围着她打转,向她示好的男生并不少,根本就不缺陈恣这一个。 但她根本不喜欢,那些无条件喜欢她,只会顺着她,哄着她的男生,在她看来,他们那些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 陈恣。 桑明远作为她的父亲,从小到大对桑瑜的要求都很高,不允许她犯任何一次错,不允许她多吃一口会长胖的菜,不允许她多喝一口含糖的饮料,不允许她这个女儿,落在她人背后。 他们对她的控制,早已到了疯魔的地步,压到桑瑜根本喘不过气来的程度。 而她,亦如此般,被培养成了一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 自小开始,只要桑瑜想得到的东西,她就从来没有失手过,而她继承了桑明远作为商人的圆滑头脑,作为家境优越的校花,她在学校女生间,基本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而她天生也很会利用身边的同学朋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相应的,每当父亲对她的严格要求又高了一分,桑瑜对自己的压迫又深了一寸时。 陈恣身上那股,令她根本无法忽视,无法移开目光,如同烈日一般,野蛮生长的随性和洒脱,对她的吸引力就越发强了一倍。 隔着身上的雪纺衫裙布料,桑瑜的指腹抚过自己纤细的手腕,骤然收紧了手指,狠狠压了下去,手腕泛起的疼痛,瞬间使得她拧紧了秀气的眉,唇角边却浮现出了一抹笑意来。 她那白皙的手腕上,拥有着许多道,被她精心遮挡的伤疤,每当陈恣忽略了她一次,每当父亲教训了她一次,桑瑜便会亲自用锋利的美工刀,在自己手上,割出一道痕迹来。 而今,那里早已经被她留下了,数条浅浅的白色疤痕,数量多到,甚至连她自己也数不清了。 这种由自己掌握的疼痛让桑瑜如此沉迷,因为当她在尽情感受着这种痛苦时,她仿佛可以暂时解脱。 不仅可以忘掉陈恣在学校对她的一切忽略和不在乎,也可以彻底忘掉任何的规则约束,忘掉父母对她的一切严厉要求。 海岛西面,幽深的红树林内,温度逐渐下降了,四周一片漆黑,桑意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只能偶尔听到虫鸣和鸟叫的声音,身下可以摸到沙砾和灰尘。 她一瘸一拐,脸色苍白,背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左腿被崴到的脚踝处,犹传来阵阵刺骨的疼痛,令她根本不敢去碰。 在孤身进入这片红树林五分钟后,桑意就已经后悔了,她大声喊了好几次,班上那两名女生的名字,树林里却根本没有人回答她,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林子。 所以,她立即转身,打算原路返回,但仅仅只是走进这里五分钟,回去时,桑意便已经迷了路。 她天生方向感差是一个原因,这里到处的树几乎都长得一样,使她根本无法分辨出,回去的路到底是哪条,也是一个原因。 而当天色渐黑,桑意心里越急,越想走出去的结果,就是夜视能力,本就差的她,被地上的藤蔓狠狠绊倒在地,磕到了膝盖,也崴到了脚。 于是她只能就近选择这块地方坐下来,在原地等待,希望第二天时,会有人来救援她。 而此刻,除了孤寂,她更要担心,身下这块干燥的地,是否还会面临海水涨潮,被淹没的风险。 虽然她特意挑选的,是她视线范围内,地势最高的一块地方。 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密林里,桑意心内虽然害怕,虽然恐惧,但她抱紧了自己,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给自己鼓劲。 只要撑过了这一晚上,只要等到了明早日出,只要她又能够将路看清楚,她就拥有大量的时间,可以走出这片林子了。 而且她知道,这样的红树林里,夜晚并不会有什么猛禽野兽出现,空气也比较湿润,她并不觉得口渴,所以只需要保存体力就可以了。 但尽管如此,她心脏还是因为感知到这种变化以及心情的不安,而隐隐疼了起来,夜晚下降的温度,也令她浑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开始感到疲倦,眼皮打架,很想睡觉,与此同时,一些久远的记忆,根本不受控制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比如父亲出意外那天,他穿着蓝色衬衫,手里提着公文包,走出家门时,回头望了她一眼的样子。 又比如,高一时,母亲在抛弃掉她,离开陈家前的那一晚上,亲手端给她那碗热腾腾的肉汤,朝她眉眼弯弯,微笑起来时的模样。 当处在这种孤独,寂静和黑暗之中时,会令桑意恍惚之间产生一种,自己又将被再度抛弃的错觉。 她忍不住去想,或许一直到明天,也根本不会有人来找她,或者救援她呢? “桑意!”此时,一道模模糊糊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在远处响起,离她忽远忽近。 那声音十分焦急,似乎是在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她能够立即分辨出来,那是陈恣的音色。 桑意缓缓睁开了疲倦的眼睛,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陈恣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会来找她,怎么可能现在正叫着她的名字呢。 她可清清楚楚的记得,陈恣怕黑啊,而且他今天显然也生了自己的气。 然而,下一秒钟,陈恣呼唤她的声音,却离她更近了,传入她耳朵里,清晰无比。 桑意被彻底惊醒了,她的疲倦在这一瞬间,也完全消散了,她意识到了,这根本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陈恣真的在呼唤她。 于是,她立即朝着陈恣呼唤她的方向,大声回应了他一句:“我在这里!” 一道脚步声立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离她越来越近,最终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藤蔓和密林中的树叶,成功出现在了桑意面前,找到了她,正是陈恣。 “你没事吧?”对方迅速在她面前蹲下了身来,骨节修长的手指,扶住她冰冷的胳膊,朝她焦急万分的问了一句。 桑意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陈恣竟然真的能够在这片黑暗的树林里找到了她,她觉得自己仍然处在幻境里一般。 但是从陈恣身上传来的,那股混合着一丝烟味的独特薄荷清香已经包围了她,他掌心的炙热温度则顺着她手臂的皮肤传来。 而借着头顶洒下的月光,她仰头逐渐看清楚了陈恣那张轮廓深邃,如同雕塑一般的脸,他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因为刚才的奔跑,以及四处寻找呼唤她的焦急导致。 “我没事……”桑意赶忙朝他摇了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清陈恣的这一刻,她的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瞬间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这样护住她,这样对她好。 无论是,高一她发烧那次时,陈恣在她床边守了她一夜也好,还是这次,他独自穿进这片红树林里,找到了她也好,她的身边,有一个他在。 看到她哭,陈恣显然有些手忙脚乱,一边伸出手指,指腹轻轻抚过她眼眶,替她抹去不断滑落的泪珠,一边出声安慰她:“不哭,别哭,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有我陪着你。” 他说出的这句话,却令桑意哭得更加厉害了,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径直伸出胳膊,一把抱住了陈恣,从眼眶里不住掉落的泪水,将他黑色t桖胸前的布料沾湿了一大片。 骤然被桑意抱住,陈恣身体僵了一下,但随即,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背脊,仿佛无声安慰着她,或是将她当成什么小动物一般,任由她抱着自己,任由她宣泄情绪。 直到控制住了情绪,桑意才松开了手,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望向面前的陈恣,朝他问道:“陈恣,你为什么跑进来找我?你不是很怕黑吗?” 陈恣的目光落在月光下,桑意望着他的,那张白皙的小脸,以及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上。 这个问题也是他想问自己的。 为什么在得知,她一个人进了这片红树林以后,他会如此心急如焚,根本 不思考,就凭借着一腔勇气,直接埋头冲进了这片极度危险的,未开发的红树林里,来找桑意。 他只知道,在那一刻,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他绝对不能失去桑意,他必须去做这件事情。 他绝对不要让桑意一个人待在这片可怖的林子里,而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桑意。 这种坚信甚至令陈恣超越了内心一切的恐惧,超越了童年时的自己,身处黑暗时,那一份难以克服的心理阴影。 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忘记所有,在他十七岁的生命里,这还是头一次。 这一次,也使得陈恣彻底明白了,他藏在心底的,那份对于桑意,恣意生长,无法控制,无法遏止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无论她是谁,从此以后,他都不想再躲闪。 “怕,但是你对我更重要!”陈恣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紧紧锁住桑意,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捧住桑意的脸,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眼眶底下,对她认真说道。 她对他很重要? 听到他这句话,桑意呼吸一滞,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心脏也在加速跳动。 她从未听过陈恣对她说这样的话,也从未见过陈恣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被陈恣潜藏在,他那双好看的黑棕色眸中冰山底下,隐隐存在的炙热火焰,在今夜这片荒无人烟的,只有她们两人存在的红树林里,似乎被彻底点燃了。 那些火焰到底是什么?桑意根本不敢妄想。 陈恣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接着响起:“桑意,你上次问我,相不相信爱情。我说,我不相信,之前我也一直这样天真的认为,这辈子我都不会相信。” “但是今天,当我知道,你一个人走失在这片树林了以后,我跑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彻底明白了,那只是我的一个谬误。” 桑意仰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月光下,陈恣那张轮廓深邃,痞帅好看的脸,专注听他说话,脸上却阵阵发热,纤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衣袖的布料。 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何会如此紧张,又会如此期待。 陈恣那双,在夜色中仍然有神的眸子牢牢锁住她,他张了张唇,在皎洁的月光下,朝她一字一顿,认真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来。 他说出的这几个字,令桑意心脏忽的一颤,脑海里立即响起了轰鸣声,巨大的喧嚣席卷而来,如同惊涛骇浪拍打礁石,几乎将她的一切感官剥夺。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第30章 桑意望着陈恣,红着整张脸,厚重镜框背后,一双鹿眼瞪的圆圆的,根本不敢相信。 这是有一天,她能从陈恣嘴里,听到的话语。 他说,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只要她, 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已经十分明显了,明显到仅剩那分量极重的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而已。 陈恣那双视力极好,在夜色中,却更显锐利有神的黑棕色眸子,俯视着她,将她一切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桑意几乎浑身都在发热,她低下头,很清楚的明白,在这样的时刻里,自己根本什么也不可能躲过他的眼睛。 果然,陈恣伸出了骨节修长的手指,径直抬起了她小巧的下巴,指腹轻碾她白皙的脸,不准她低头,反而向她一字一句的问: “那我呢?桑意,我对你来说,重要吗?为什么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今天的飞机上,你都要躲着我走,故意避开我?” 这个问题,令桑意浑身僵了一下,长睫颤抖着,这次连白皙的耳垂也彻底红了。 于是,她只能在直视着她的,陈恣那双含着炙热火焰的眸子注视下,咬了咬下唇,有些磕绊结巴的回答他:“重要。因为……不敢靠近。怕,怕离你太近的时候,会做奇怪的梦。” “什么奇怪的梦?”陈恣表情疑惑,向她追问了一声,整张痞帅好看的脸,离她又更近了一些,这下桑意已经能完全闻到他身上的薄荷清香了,甚至能隐隐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黑睫。 桑意现在却根本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她当然不能告诉陈恣,自己做的,那些关于他的梦,有多么荒唐,不仅仅是梦到自己和他有了亲密接触那么简单。 她甚至还梦见过,陈恣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大胆尝试了各种各样的运动,做了各种各样,她敢想却不敢做的很疯狂的事情和体验。 明明知道,只是一场梦境,但梦里那种令她如同躺在云端,自由翱翔的滋味,总会令她醒来的时候,仍然觉得怅然若失。 更不必提,学校留言墙上,还在散播的,那些关于他们俩极其不利的流言,她不想陈恣受到影响,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情,更不想因为自己,而无缘无故的败坏了他在学校里的名声。 她的沉默,却成功让陈恣误解了意思,他漆黑的墨眉,骤然拧了一下,神色浮现一抹受伤:“桑意,难道现在,在你心里,我还是以前那个,只会为难你,只会刁难你,只会和你作对的人吗?” 桑意赶忙向他摇了摇头,语气认真的回答他:“没有!在我心里,你早就变了。” “冬天的时候,你经常让我坐你的车回去,体育课那次,你给我擦药,背我上楼,我妈离开那晚,是你照顾了发烧的我一整晚,而现在,你明明那么怕黑,但是愿意舍命,跑进这块林子里来找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几乎能清晰听到,随着每一次加速,自己越发剧烈的心跳声了,耳朵也红的厉害。 听到桑意这番话,陈恣唇角上扬了一下,但随即他的语调又变了,一双黑眸锁住她,带着一种极其霸道的占有欲: “那就好,不管之前,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白言川。从今往后,你的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不准再有任何其他人的位置了。” 白言川?这关白言川什么事啊?骤然从陈恣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桑意愣了好几秒钟。 随即她才反应了过来,原来陈恣竟然一直以为,高一时,她在车里回答他那句,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她喜欢的人是白言川? 这实在太荒谬了,陈恣居然会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他的死对头,白言川。 而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从那时开始,她嘴里说出来的,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尽管高一时,桑意心底那份对陈恣的喜欢还懵懵懂懂,模糊不清,但她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因为坐在教室里时,自己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的被陈恣吸引,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在意那些围在他身边的,靠近他,追求他的,各种女生们做出来的行为,尤其是桑瑜对陈恣的主动,会令她心里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觉得难受,觉得堵得慌。 而现在,她也明白了过来,陈恣直接对自己提这样的要求,是因为他竟然也在吃醋,吃她和白言川的醋。 这也令桑意瞬间理解了,为什么这个学期开学那天,陈恣被李文调到了白言川身边的座位,他当场就站了起来,提出要马上调换位置。 平时白言川作为学习委员,发作业,发试卷的时候,他会也有意无意的,不去接,或者挑刺不配合,两人之间暗暗较劲个不停。 虽然桑意很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来,陈恣虽然在学校里,受到了无数女生的追捧和喜欢,对她们的示好也淡淡的,更多时候选择视而不见。 可他对自己却不同,或许是因为,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两年半的时间。所以他对自己,会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 “你听到没有?”陈恣见她又不回答,语气有些着急,目光牢牢锁住桑意,修长的手指抬着她下巴,再次向她强调。 桑意涨红着脸,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旁的两个梨涡,清晰可见。 陈恣目光落在她明媚灿烂的笑容上,停滞了好几秒钟,耳尖红了一下,但随即,他注意到了桑意的运动短裤下,纤长的腿上,受了伤的膝盖。 “你这膝盖是怎么回事?摔倒了吗?”他表情瞬间紧张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白皙的右腿,那 上面的伤口,正隐隐渗着血。 感觉到他的触碰,桑意吃疼,赶忙瑟缩了一下腿,回答他:刚才急着找出去的路,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所以被树上的藤蔓跌倒了,脚踝也崴到了。” “下次你不要这么热心,自己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总是操心别人,李晓晓和姜淼她俩都活蹦乱跳的回到集合点了,你只是班长,又不是个保姆!” 听到她这句话,陈恣又气又急,一双眸子骤然俯视着桑意,朝她严厉叮嘱道。 桑意点了点头,却又再度感受到了林子里,吹来的夜风,温度很冷,这令她止不住打了个喷嚏,抱紧自己,哆嗦了一下。 陈恣高大的身影却站了起来,随即她肩头一热,感觉到了一阵温暖,她转头看了一眼。 原来,随着他身上的薄荷清香一同落下,轻轻覆在她纤瘦肩膀上的,是他那件军绿色的飞行夹克,陈恣脱下了他自己的外套,给了她。 “你外套给我了,自己不冷吗?一会儿估计还要降温。”四处窜来的风,瞬间被这件夹克阻挡了不少,桑意立即仰头,向陈恣问了一句。 对方的表情却很淡然,长腿一迈,不慌不忙的向一旁走去:“没事,我去找点树枝,先把火燃起来,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听到他这句话,桑意有些惊讶,陈恣在这种极端情况,只有她们两人在的危险处境下,表现出乎她想象,不仅非常勇敢,而且出事不惊,生存能力很强的样子。 几分钟后,陈恣就捧着一堆树枝,走了回来,他的方向感之精准,令天生方向感差的桑意,更加觉得佩服不已。 怎么点火呢? 桑意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放下树枝,蹲下了身来的陈恣,高大的身影,他刚才来找自己的时候,身上并没有背书包,显然是一得知她的消息后,就直接跑了进来,身上应当也没有带任何东西吧。 可陈恣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他意料,他从他那条宽松的破洞牛仔裤,极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古董打火机,以及一根烟。 这些东西,原来他都随身带着的,在这种关键时候,倒是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陈恣将那根烟放在手里,骨节修长的手指按下了打火机,橙黄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四周的黑暗,也照亮了他那张眉骨高挺,深邃好看,令桑意捧着脸,有些看得入迷的脸。 那根烟被他点燃后,径直扔到了那一小堆干燥的树枝上,一个小火堆逐渐在黑夜里,燃了起来,既带来了桑意久违的温暖,又驱散了她们这片树林周围的黑,令她心里顿时多了些安全感。 在这一瞬间,桑意甚至觉得有些开心以及恍惚,毕竟就在他出现,找到自己之前,她还抑制不住自己脑海里的自暴自弃,认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失踪,冒着危险跑进来找她。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在火光下,看着陈恣那张忽明忽暗的脸,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他在的时候,她就会觉得无比安心。 或许是因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两年半的时间,早已令她习惯了有他的存在,早已依赖上了他。 点完了火,陈恣又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在桑意面前蹲下身来,黑棕色的眸子,俯视着她的右腿,朝她沉声问道:“你脚踝伤的也是右腿吗?现在该处理你的伤了,” 桑意点了点头,但语气仍然有些疑惑:“要怎么处理,我们连背包都没带,也没有什么物资。” “在篮球队练球,打球的时候,我们永远有个B计划,每个队员的兜里,总会放几片这个。”陈恣却朝她扬了扬眉,伸手从他牛仔裤兜里,掏出了几片创口贴来。 这在桑意眼里,简直如同变魔术一般,她一双鹿眼亮了一下,止不住向他感叹了一句:“太好了,陈恣,你的口袋,简直堪比多啦a梦的百宝箱。” 陈恣什么也没说,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垂下眸,骨节修长的手指,撕开了创口贴,在火光照耀下,精准的找到了她肤色白皙的膝盖上,受伤的位置,轻轻贴了上去。 “嘶……”创口贴被贴上去的时候,仍然有点疼,但桑意忍住了,她望着陈恣,专注的为她做着这一切,心内的温暖,根本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给她贴完了创口贴,陈恣目光又落在了她穿着白色帆布鞋的右脚上。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指尖才刚触碰到她脚踝,桑意已经疼的,攥紧了手指,瑟缩了一下。 知道问题并不小,陈恣望向桑意:“我帮你看看,你伤势怎么样吧。如果伤的厉害,就帮你简单包扎一下,明天一天,你都不要再走路了。” 桑意点了点头,从受伤开始,她已经感受到了脚踝处传来的阵阵刺痛,这个问题最好尽快解决。 陈恣二话不说,解开了她白色帆布鞋的鞋带,将她把鞋子脱下来后,又轻轻将她袜子褪了下来,当桑意白皙的脚踝,出现在他视线里时,果然,那里已经肿胀得非常厉害了。 “怎么会这么肿……”低头看了一眼,桑意也有些惊讶,睁大了一双鹿眼,根本没想到,只是刚才那一下,自己竟然崴的这样重。 陈恣表情有些愠怒:“我看,你尽早跟老李说明你的身体情况,不要再当班长了才是!” 虽然是被他语气严肃的这样斥责,但桑意的嘴角却根本压不下来,因为她很清楚的明白,陈恣这是在心疼她,才会这样说。 而当她低头时,整张小脸却又再度红了起来,,耳朵也热的厉害,因为她骤然感受到了,脚上传来的温度,她们这种肢体接触的亲密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此前。 陈恣宽大的手掌,轻易便将她小巧的脚,整个握在了掌心,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她脚踝处,动作极轻的揉捏了好几下。 这种又疼又痒的感觉,令桑意差点哭出来,将手掌放到了他肩膀上,纤长的手指攥紧了他衣服的布料,可忍了几秒钟后。 她却发现脚踝的疼痛,因为陈恣这几下,经验老道,直达要点的按摩,而极大程度的缓解掉了,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 “好了,再加压包扎一下就行了。”按摩完后,陈恣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 桑意表情有些羞涩,平复了情绪,仍然有些弄不明白,望向陈恣:“用什么包扎?现在我们手里都没有纱布吧?” 陈恣并未回答她,下一秒,布料被撕开的声音,却吸引了桑意的注意,陈恣竟然将他身上,那黑色t桖的一角撕了下来,而他衣服底下,极为明显的腹肌轮廓,也瞬间出现在了她视线里。 桑意看着这一幕,完全愣住了,脸上再度热的厉害。 少年的身体和长手长脚的宽大骨架,本就因为不断发育,而逐渐成熟,完善了起来,十七岁的年纪,已经无限接近于成年人了,身上的肌肉恰到好处,几乎每一处的线条都可以堪称为完美。 撕下那块具有弹性的黑色布料后,陈恣再度握住了桑意的脚踝,从脚背开始,轻轻缠绕一圈进行固定。 接着,他采用“8”字形包扎法,从脚背绕过踝关节上方,再回到脚背,然后从小腿远端继续“8”字形包扎下去。 桑意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很明白,这样的包扎方式,既稳定又舒适,并且不会直接压迫到踝部的血管。 “你们篮球队,是不是要经常处理这样的事情啊?”她忍不住朝陈恣问了一句。 陈恣对此不置可否, 替她不紧不慢的,继续完成包扎:“伤到脚踝这种事情,在篮球队,根本不能算问题,家常便饭罢了。” 果然如她猜测的一样,桑意笑了一下,突然有些不敢想象,自己伤的这么重,如果今晚陈恣未曾找到她,自己会是怎样孤立无援,难以走出这片红树林的情况。 “包扎好了,你不要动你的腿,也不要穿鞋,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能好很多。”将她的右脚轻轻从手掌放下时,陈恣抬头,朝她叮嘱了一句。 桑意却在他抬头的瞬间,在明亮的火光底下,兀然发现了他那张轮廓利落分明,如同雕塑一般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那显然是被什么细碎的树枝划的,而陈恣并未注意到。 “你脸上也受伤了,我帮你贴个创口贴吧。”桑意赶忙向他说了一句。 陈恣后知后觉,却有些不以为然:“没事,小伤而已。” “小伤也不能大意,你不能光顾着我,就忘了你自己吧?”桑意却向他强调,火光映入她黑色的瞳仁里,陈恣从那里面,读出了对自己迫切的关心和在乎。 于是他点了点头,语气多了几分宠溺,将脸凑到了桑意那张白皙的小脸面前:“行,那你帮我也贴个创口贴吧。” 骤然被这张没有任何缺点的,万人迷的脸,离得如此之近,桑意的心跳更加剧烈,几乎跳出胸口。 但她稳住了心神,撕开了刚才,陈恣为她处理伤口时,仅剩的那个创口贴,对着他脸上那道浅浅的血痕,小心翼翼的贴了下去。 贴完以后,这个创口贴,不仅丝毫没有破坏掉陈恣这张脸的美感,甚至使得他这张轮廓深邃而立体的脸,更多了几分痞帅的味道,桑意迅速移开目光,甚至有些不敢再接着看他。 “怎么?又害羞了?”陈恣却敏锐捕捉到了她的羞涩,黑棕色的炙热眸子,牢牢锁住她,偏偏朝她问出了口。 桑意红着脸,低下头,表情有些无奈:“陈恣,你真的没发现吗,我们和初三毕业那年,已经完全不同了吗,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已经长得那么高了,我也长了个子,很多时候,都没那么方便了……” “所以呢?所以你在家就不敢看我,从你房间去厨房喝口水,有我在,你都像老鼠看见了猫,得绕好几圈才敢去。” 陈恣不依不饶,似乎心底早就积累了对她的许多不满,今天必须在只有她们俩在的这片林子里,不吐不快一般。 桑意红着耳朵,攥紧手指,很清楚的明白,是自己在家时,做的太明显了,才会令他陈恣记了这么久。 但那也是,她保护自己不受伤,不奢望的最好方式。毕竟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喜欢上陈恣,而在今天之前,她并不能确定陈恣不相信爱情的想法是否会改变。 一直到今天,他对自己说了那些话来,自己才算明白了他的想法和心意。 “听好,以后在家的时候,你不许再躲着我了!”陈恣径直抬起了她小巧的下巴,使得她黑色镜框背后,那双大大的鹿眼,对上自己,朝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桑意脸上又红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来,回答他:“嗯……” 四周的树林里,寂静极了,火堆里时不时,发出霹雳吧啦的声响,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们两人存在,陈恣又捡了一些树枝来,往火里添了一些后,将剩余的树枝放在了地上。 他看了桑意一眼,朝她沉声说道:“你困了就睡会儿吧,我会在这里一直守着你的。到了明天,救援队肯定会发现我们。” “你不睡吗?而且你晚上肯定会冷的,我把外套脱给你穿会儿吧。” 桑意担忧的目光,却落在了陈恣身上,朝他说道。她已经看到了,本就只穿着那件黑色t桖,还被撕下来一块,他的胳膊都被夜晚的海风,冻得有些红了。 陈恣却摇了摇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没事,我不冷,只要火堆一直在就行了。” 桑意却不相信他的话,伸出纤长的手指,就要去扯下陈恣那件,盖在自己肩上的飞行夹克。 “你别脱,这样吧,你坐我怀里,这样我也不冷,你也不冷了。” 陈恣赶忙制止了她的动作,说出来的话,却令桑意红了耳朵,但她点了点头,这无疑是最好的,两人一起取暖的方式。 于是,当她在陈恣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身来,当他背靠着那棵大树坐好,再让她缓缓坐下来时,她整个人,都毫无意外的,被拢入了陈恣的怀抱里去了。 俩人的身高差和体型差,本来就很大,陈恣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纤瘦的腰身上,宽大的手掌,极其轻易就圈住了她。 而桑意能无比清晰的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烟味的独特薄荷清香,将她团团包围,他将下巴,垫在了她头顶上。 桑意红着脸,心跳剧烈,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陈恣这样亲密的整个人抱在怀中。 这样的场景,竟与她梦境里出现的场景重合了,而不同的是,现在她并非在做梦,因为她后背的皮肤,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陈恣身上灼热的体温。 “这样好像是比自己坐着,要暖和很多。”少年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令桑意只觉得耳朵里都有些痒痒的。 赶忙回答他:“反正只要我能帮你遮掉一点点风就可以了。” “可以是可以,只要你不乱动。”陈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再次响起,却令桑意呼吸一滞,觉得身上热的更加厉害了。 她自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毕竟自己曾经亲身体验过。 桑意深呼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些情绪,这才开始转移起了话题,缓缓开口,向陈恣道谢: “陈恣,其实今天,在你没出现之前,我有想过,会不会根本就不会有人,来这片树林子里找我。” “毕竟我妈,我根本就联系不上了,我爸也早就去世了那么多年,从高一开始,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亲人了,所以我真的……” 然而下一秒,桑意的感谢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陈恣已经打断了她,他骤然俯身,在她耳畔,语气坚定,说出了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话来: “桑意,你要记住。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不是一个人,因为你还有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听到头顶传来这句话,桑意完全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 陈恣竟然说,她还有他,她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她想不到,也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在她忍不住会因为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孤寂,回想起自己独自在这片林子里穿行的心情,仍然会因为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而自暴自弃的时候。 他对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桑意的眼眶一热,星星点点的泪光在其中聚集,她垂下眸子,红着眼睛,语气有些颤抖,向怀抱着她的陈恣说道: “其实,我一直知道,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因为做了班长,所以我心里的责任感很重,总觉得不能丢下班上任何一个人,为了找到她们,明明清楚自己天生就路痴,我还是进了这片林子。” “知道自己已经迷路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也很害怕,可是我不能倒。我已经习惯了,我的人生有太多这样的时刻。所以哪怕是强撑着,我也要告诉所有人,我很坚强,我绝不要在别人同情或者可怜的目光里,就放弃自己。” 听到说完这番话,陈恣似乎越发觉得心疼了,宽大的手掌,搂紧她的腰肢,下巴垫在她肩膀上,温暖的指腹,带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抹去,她眼尾的泪水。 在这一刻,陈恣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自他见到的第一面开始,就永远挺直着脊背,即使再害怕,她也不会退缩和闪躲。 因为,桑意的人生里,于她而言,苦难和挫折,就是常态啊。 无论是幼年丧父,还是小小年纪就跟着她母亲赵梦漂泊转学,居无定所。甚至还要被她这世界 上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赵梦无情抛下,最终吞下她母亲带来的一切恶果。 曾经,陈恣以为,是她真的不怕。 可是他并未想过,是她不得不怕,也不能不怕。 她只能将一切的软弱收起来,亲手上了锁遗忘,去铸造属于她自己的铜墙铁壁。 思及此,这更令他反思起了,自己初三那年的暑假,出于一贯的傲慢与偏见,以及十足的防备,亲口对桑意说出的,那些伤害她的话,以及对她做出的,那些过分的行为来。 “我爸以前,总跟我说,天道酬勤。这世界上也有很多人说,越努力越幸运。”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拼尽了全力,最终许多事情,还是事与愿违。许多结果,也根本无法预料,这次我竟然还拖累了你,陈恣,对不起……” 感受到了陈恣安慰自己的动作,桑意接着往下说,可泪珠却掉的更多了,这令她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 明明她早就在心里要求过自己,绝对不要在陈恣面前哭。 可是今天,在这堆篝火旁,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在他笃定的话语里。 她突然就不想在掩藏自己,也突然就无法在他面前,如同在所有人面前一般,做那个无孔不入,铜墙铁壁的自己了。 “桑意,你要相信我,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相信1班没有任何一个人做班长,能够做得比你更好。” “而且,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一直把我爸的错误,还有你妈的错误,都强加到你头上去。” “你知道,那天在楼上,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吗?” 陈恣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却在桑意耳边响起,他那双在篝火金黄亮光里,如同宝石一般闪闪发光,越发好看有神的眸子,牢牢锁住她。 令桑意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了注意,张了张唇,望着火光下,他那张轮廓深邃立体的脸,反问出声:“想到什么?” 她想,陈恣伏在栏杆前,初见自己那次,一定不会让他想到什么好的东西吧,不然那时,他也不会只对自己脱口而出了一句,那样难听的话,就径直转身,头也不回的和桑瑜回他自己房间里去了。 “长春花。”陈恣却给出了桑意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答案,她瞪大了一双鹿眼望向他。 这种花她并不知道,有些孤陋寡闻。 看出了她眸中的惊讶,陈恣缓缓往下说,似乎看到了一些非常遥远的记忆:“以前我妈还在的时候,她最喜欢在我家的院子里,种满各种颜色的匍匐长春花,但这种花是我最讨厌的。” 最讨厌?桑意对此心知肚明,在心里小小感叹了一下,自己果然没猜错。 那时候,陈恣对于她这样一个跟着他家庭的入侵者,一同到来的拖油瓶,就是非常讨厌的。 陈恣接着往下说:“因为这种长春花,虽然什么颜色都有,粉的白的紫的红的,花朵也很小,茎叶有毒,花期却很长,可以一直从春天开到深秋。” “它可以从院子里的石头缝里钻出来,开的到处都是,轻而易举就能长的很好,满院都爬满。但在那个时候的我看来,那种花,实在是廉价极了,一点都不高贵,比不上玫瑰,百合,郁金香,比不上任何高价的花。” 桑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若有所思,原来这种花能开那么久,怪不得名字叫长春花,而且是这样开的,怪不得令陈恣讨厌。 “所以,你只是觉得我讨厌,才很像你记忆里那些长春花吗?”她张了张唇,忍不住向陈恣问出了口。 她想,自己或许和他嘴里说到的这种长春花,确实很像,石头缝里也能钻出来,一样的廉价,一点都不高贵。 陈恣却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说:“那些长春花,虽然廉价,平凡,普通。但是它们的珍贵,坚强,无法替代。” 珍贵,坚强,无法替代,这些词竟然是陈恣拿来形容自己的吗?桑意的脸上热了一下,长睫颤抖着,有些不敢再看他那双炙热的眼睛。 可她心内却觉得十分高兴,能够清晰感受到,她那一颗沉浸在悲伤情绪的心脏,逐渐的,再一次的,被他灌满了无数勇气。 陈恣的话语,却还未结束,这一次眸中多了深深的遗憾:“那个时候,我因为讨厌满院子爬满的长春花,也连带着讨厌起,我妈对我那种无微不至,无孔不入的关心。”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幼稚,因为被爱,所以可以有恃无恐到,对她的付出,视而不见,甚至恶言相向。” 桑意愣住了,小时候的陈恣,原来是在他母亲,如此的宠爱下与呵护下长大的,那种爱甚至令他到了厌烦的地步。 可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现在的陈恣,想起了那晚他将他自己锁在房间里时,陈瀚海笑着对她说“不用管他”时,那副冷漠至极的样子。 “但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越无处不在的东西,其实越如空气般容易忽略。” “而只有当失去的那一秒,我才彻底明白了过来,那份爱,有多么珍贵,多么无法替代。”陈恣的语气悲伤,显然是因为想起了他的母亲。 桑意眼眶里又热了一下,这一点,陈恣与她何尝不同呢? 她亦曾经被在世的父亲视为掌上明珠,正是因为有被好好的爱过,珍惜过,才会深知那份爱失去时的遗憾与痛彻心扉。 “陈恣,我想,你母亲如果还在的话,她也一定希望你能够像她种在院子里的长春花那样活着,而且她绝对不会怪你任何!”桑意仰头,对上陈恣那双眸子,朝他语气坚定的说道。 她说出的这句话,却似乎真的戳中了他的心,陈恣转过脸去,她却隐隐看到他眼尾已经红了,似乎有泪光浮现。 无论在学校里被无数女生迷恋表白,视为至高无上的校草,还是在他的发小面前,被顾逸飞称之为“恣爷”的张扬不胜。 这还是桑意第一次看到,永远都一脸随性恣意,痞帅酷拽,天不怕地不怕的陈恣,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这也令桑意心里更加疑惑,她想起陈家每一位下人,包括王妈,在她问到陈恣的母亲时,脸上无一例外,流露出来的那副讳莫如深,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样子。 她想不明白,为何她们的反应是这样的。 于是,桑意攥紧手指,望向陈恣,朝他问出了口:“陈恣,我能问问,你妈到底是什么原因去世的吗?” 这一次,陈恣却沉默了。 他甚至没有把脸转过来,什么也没有回答她,在他那双深邃的黑棕色的眸子里,桑意看到,那里仿佛盛着一片人迹罕至,无法被触碰的荒芜雪地。 那是桑意无法读懂,也不能到达的地方。 不愿意看到他这副样子,不愿意他想起任何不好的回忆。 桑意赶忙低下头去,连声向陈恣道了歉:“对不起,陈恣,你就当我没问这个问题吧,你可以不回答!” “自杀。”良久的沉默里,陈恣却骤然吐出了这样两个字来。 这两个字,令坐在他怀里的桑意,即使坐在火堆旁,也几乎浑身颤抖了一下,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他的母亲,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的。 就如同亲眼看到了月球坑坑洼洼的背面一般,在这一刻,桑意突然便明白了,为何陈恣初次见到她时会抵触成这副模样,也理解了他曾经对自己,那一切的刁难与敌意。 而在这一刻,她非但丝毫不觉得,陈恣因为这样的阴影面,而在她面前变得有瑕疵缺陷了,反而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份坦诚披露,她越发喜欢上了他。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真实的,完全的陈恣。 桑意鼓起勇气,抬起头,伸出自己纤长的手指,头一次也学着陈恣安慰她的的方式,大着胆子,抬起自己的指腹,轻轻抚过陈恣那双好看至极的眼睛,停留在他眼尾那颗细小的黑痣旁,有些懦湿的地方。 陈恣耳尖不可忽略的红了一下,一双炙热的眸子,久久的望着她的眼睛,时间仿佛在这一秒钟,悄然停滞了。 桑意的心跳声很快,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们两颗 心在篝火旁,相互熨帖,共同跳动的频率。 她突然就开始幻想,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希望永远不要有人找到他们。 陈恣却兀然垂下了眸去,他长睫颤抖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他宽大的裤兜里搜寻了一阵,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桑意有些疑惑,看着他那张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棱角分明,如同雕塑一般的脸。 一道银光却忽然在她眼前闪过,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陈恣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紧接着响起:“这根吊坠,是我妈留给我的,我一直随身带着。” “现在我把它给你,当你看到它的时候,我要你相信,你永远也不是一个人。” 陈恣的意思是希望她看到这根吊坠的时候,就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他在陪着自己吗? 桑意表情惊讶,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那根银色的吊坠握在了掌心之中,借着橙黄的火光,低头仔细端详,那吊坠的形状。 那似乎就是一朵绽放的花,银质的,花朵虽然简约,却独特极了,令人过目不忘。 “这朵花,就是你刚才说的长春花吗?”她指腹抚过那朵花,忍不住这样猜测,向陈恣问道。 陈恣点了点头:“对,我妈最喜欢的长春花,这根吊坠是她亲手做的,坠子的形状也是由她亲自设计出来的。” “不行,陈恣,我不能收,这根吊坠太贵重了,而且这是你妈唯一留给你的东西吗?我不能拿走……” 听到他这么说,桑意却有些慌了神,将那根吊坠,递回给陈恣手里,不愿意收下这对他来说,意义如此重大的礼物。 陈恣却不由分说,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根吊坠,径直将它亲自戴在了桑意,白皙的脖颈上。 他好听的声音里带了郑重,在她耳畔响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想不到有任何一个人比你更像这种花,也想不到,有任何一个人会比你更加适合这条项链了。” 听到陈恣这句话,桑意这一回没有再推辞任何,她伸手握住了那朵长春花的吊坠,嘴角逐渐露出笑容来,两个小小的梨涡清晰可见。 其实收到这根项链,令她心里非常高兴,因为这代表着,在陈恣的心里,她同样是重要的人。 “好了,你靠着我睡会儿吧,天应该很快就亮了,到时候我背着你走出去。”陈恣显然也看到了她的笑容,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圈紧她纤瘦的腰肢,如是说了一句。 桑意点了点头,戴上了这根吊坠,在陈恣散发着薄荷清香的怀抱里,心里的一切恐惧与害怕,莫名的便一扫而光了,有的只有安心,与充斥的希望与勇气。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阳光自红树林茂盛的树叶缝隙,倾泻而下,落在她眼皮上时,桑意长睫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火堆已经灭了,她还躺在陈恣怀里。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尖锐的呼唤声,在他们耳边接连响起:“找到这两个学生了!他们在这里!” 第32章 一群身穿橙黄衣服的救援人员发现了他们,向他们走了过来,而他们的班主任,李文紧跟其后。 为了保证他们的火堆不灭,几乎一整晚都没合眼,在天微微亮起时,才休息了一小会儿的陈恣,也被耳边传来的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睛,伸出手臂,扶着行动艰难的桑意,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来。 “太好了,太好了,人没事就好!”李文带着笑脸跑了过来,将桑意抱在怀里,表情激动极了,如释重负,终于放下了悬在心里的那颗石头。 桑意看了出来,李文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显然是为了她和陈恣在红树林里走失的事,一晚上没休息好。 她赶忙向她道了声歉:“李老师,对不起,我以为她们在这片林子,想着一定要叫她们集合,才贸然走进来的,对不起。” “桑意,我懂你。做我的班长,你一向尽职尽责,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但是你记住老师的话,以后你行动前,一定要先核实情况,再去做。 “李晓晓和姜淼胆子小,她们根本就不敢跑进西边这块未开发的林子里来,她们是去的东边那块。”李文伸手,抚了抚桑意胳膊,朝她语重心长的回答道。 这句话却令桑意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望向李文,如实说明了情况:“李老师,昨天是蒋颖问了桑瑜,桑瑜说李晓晓和姜淼去了西边那片林子,我才去找的她们,我并不知道西边的树林是没有被开发的。” “桑瑜这么说的?又是桑瑜。这孩子现在问题实在太严重了,回学校以后,我必须找她问清楚,她昨天是真的没看清,还是故意这样向你传话的!” 听到桑意这样说,李文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如是说道。 站在一旁的陈恣,听到桑意说出这样的缘由,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其实,作为男生,虽然不如女生敏感,迟钝的时候更多,但他也能隐隐察觉到,她们之间的一些敌意。 但他绝没有想到,桑瑜对桑意的敌意已经到达了这样严重的程度。 如果她是故意为之,而自己又没有成功找到桑意的话。本身腿就受了伤,身体弱,心脏又不好的桑意,会在那片红树林里发生什么事情? 那种后果,令陈恣根本就不敢多想,握紧了拳。 “还有你,陈恣!为什么不听同学劝,也不听我的话,自己贸然跑进这片林子里来救人?你做事一定要学会三思而后行!” “虽然我知道,你在班上一向是最讲义气,最有责任心,最讲班级集体荣誉感的那一个。但是下次,这种不考虑后果,一意孤行的事情,你千万不能再做了!”李文转而回头,看向陈恣,朝他批评了一句。 陈恣点了点头,可当他目光落在桑意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时,他心里很清楚的明白,即使昨夜再重来一次,他也必然会选择这样去做。 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跑进去找她的这个决定。 “哟,小姑娘,你这是还受伤了?摔的不轻啊!我们也没抬担架过来,叔叔背你走吧。”此时,为首的救援人员,目光却落到了桑意的腿上,看到了她膝盖上的伤和脚踝处的包扎。 李文听他这么说,也惊了一下,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了桑意受了伤的事,她一向关爱学生,眼神中多了心疼,连声向桑意问道:“你伤的疼不疼?要不要紧,看样子确实不能走路了,就让这个叔叔背着你走吧!” “李老师,我已经不疼了,我腿上的创口贴和包扎,都是是陈恣帮我处理的,我已经没事了。”桑意赶忙摇了摇头,让李文放下心来,同时不忘说了几句陈恣的好话。 但只是提起陈恣这两个字,她黑发遮挡下的白皙耳廓其实已然红了几分。昨晚她和陈恣发生的一切,仍然在她心中历历在目,自己脖颈上,戴着的那条长春花吊坠,也在头顶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赶紧走吧,接我们的船还在等着呢,同学们也在机场等着我们。”李文如释重负,忙让桑意上蹲下了身来的救援人员的背上,抓紧时间去汇合。 此时,陈恣高大的身影,却走上了前来,他一把挡在了桑意面前,向李文说道:“李老师,我来背桑意就行了,昨天晚上我并没有受伤,身体也很好。” 桑意抬头看了一眼他,金色晨光下,少年那张轮廓立体分明,越发成熟的脸。不知为何,她有种错觉,总觉得,陈恣似乎在她面前,比起以前,还要更加勇敢了。 “那行,你来背桑意,咱们动作快点吧。” 李文当然知道,陈恣作为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市击剑社的种子选手,班里的体育委员,身体好,体力好这件事情,于是也不多想,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主动请缨的他。 陈恣在桑意面前蹲下了身去,桑意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热了一下,望着少年宽阔有力的背脊。 其实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被他背这件事情,从初三那年的暑假,一直到现在,她也有些数不清,自己到底被他背过多少回了。 她微微趴下身去,伸手圈住了陈恣修长的脖颈,对方毫不费力,有力的胳膊,穿过她膝窝,轻松的就将她从地上背了起来,迈开长腿,脚步极稳的向前走去。 这一次,有了阳光的照射和救援人员带路,他们走出林子,就变成了很快的事情。 桑意将整张白皙的小脸,埋在陈恣的身上,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独特的薄荷清香,现在这味道,甚至令她觉得有些闻上了瘾,安心无比。 当他们一行人成功离了岛,到了机场,成功和班上的同学汇合时,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陈恣,和他背着桑意的身上。 【“天啊!他们俩回来了!”“班长竟然是被咱们校草背回来的!”“校草大人怎么找到她的啊?也太厉害了吧?”“我就说吧,他们两个人关系肯定不一般吧!”“这一幕,也太像小说里的情节了吧!简直了,以前还没觉得他们俩这么配过……】 八卦议论的声音,瞬间在人群里炸开了锅,许多女生目光望向陈恣和桑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起了他们俩人来。 听着身边人的感叹,亲眼看着这一幕,桑瑜的脸上已经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怒火,她径直推开人群,独自跑向了不远处,机场的洗手间去了。 顾逸飞,蒋亮,顾斐斐赶忙迎了上来。 顾逸飞冲陈恣语气紧张的说道:“恣爷,你昨天晚上可担心死我们了!你要进那片林子,把我和蒋亮叫上也行啊!斐斐也被吓了一跳,还把我打了一顿,说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让我也别做她哥了!” “你还敢说,你有恣哥哥一半勇敢吗?一一,你还好吧?”顾斐斐听了他哥这告状的话,伸手拍了他哥胳膊一把,转头又向桑意关切的问了一句。 桑意扯了一下有些发白的唇,冲她笑了一下:“斐斐,我没事。” “桑意,你没事吧?”白言川挺拔的身影,也径直走上前来,语气里充满关心,向桑意问了一句。 因为心知肚明,背着她的这个人,有多么爱吃醋,尤其是吃白言川的,所以桑意只是冲白言川,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文走过来,直接驱散了所有人:“好了,都别瞎凑在这里看热闹了,准备登机,都给我回学校去,下午正常上课!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就是不给我省心!” 当她们回到学校时,差不多赶上了最后一节的数学课,教室门口,背着手的蒋老虎,已经在虎视眈眈的等着她们了。 于是所有人都不敢造次,快速进了教室,放下书包后,就都屏息凝神,快速进入了学习状态,丝毫没有波澜的上完了这一节数学课。 当下课的铃声响起时,桑意甩了甩刚才课堂上,每一秒钟都在认真听讲,认真记笔记而有些发酸的手腕,打开了自己书包里的笔记本。 昨天在海岛上,她细心记下了不少关于海岛的地理知识,还借此机会,弄清楚了此前,自己并没那么理解的薄弱知识点,她打算尽早选择其中一个,作为地理汇报课题,提前做好准备。 “桑意,你出来一下。”李文的声音,却骤然从她脑后传来,叫了她一声。 怎么突然找她?桑意愣了一下,站起了身来,关上了手里的笔记本。 坐在她正前方的座位上,密切关注着她情况的白言川,也敏锐的听到了班主任的这句话。 他挺拔的身影,站了起来,回头向桑意问道:“你腿能走路吗?我扶你去办公室吧?”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却从后方走来,径直挡在了白言川面前,不由分说就扶着桑意,往教室后门走去:“走,我带你去。” “嗯……”桑意抬头看了陈恣一眼,脸上红了一下,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往外走去。 虽然她知道,学校留言墙那件事还没有解决。可在这种自己受了伤的情况下,她就是不想拒绝陈恣。 因为,有他在的时候,他的身影,总会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白言川望着他们俩的身影离开教室,浅灰色的眸中多了几抹落寞,表情有些受伤。 通过昨晚,他逐渐明白了一件事情,陈恣在桑意的心中,似乎是特别的,特别于这班上的任何一个人。 到了李文办公室里,气氛却有些凝重,其他老师都不在,桑意吞咽了一下口水,她能看出来,李文脸上的表情并不好。 “好了,陈恣,把桑意送到办公室里就行了,你回去吧。”李文看了陈恣一眼,朝他如是命令道。 陈恣点了点头,高大的身影,却踌躇了好几下,似乎并不急着出去,目光有些担心,落在桑意纤瘦的背影上。 果然,当他转身,长腿才迈出了一步,李文朝桑意问出的话,就令他立即停下了脚步: “桑意,你妈的电话为什么一直打不通?她去哪里了?作为家长,昨晚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根本联系不上她。” “而且你资料薄上写了,你是单亲家庭,你爸已经去世了,那你妈就是你唯一的法定监护人啊。” 听到这句质问,桑意表情有些局促和尴尬,她咬了咬有些发白的下唇,突然就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李文了。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她,自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直接抛弃了,一切的事情甩给了她寄住的地方,从此见不到人影,连自己也无法联系上她,这件事情吧。 桑意明白,一直以来,她在李文心里的印象都是能干,成绩好,吃苦耐劳,也正是李文对自己的这种高期待和高要求。 令她更加对自己事实上,如同孤儿一般的家庭情况,在无比赏识着自己的老师面前,羞于启齿。 “李老师,桑意以后有什么事情,您直接联系我爸就行了,她现在住在我家。” 一道语气坚定的声音,此时却突然从桑意耳后传来,她转过头去,看向对李文说出了这句话来的人,根本不敢相信。 是陈恣,他竟然当着班主任的面,亲口承认了,自己住在他家的这件事情。 她想起高一开学前,对方在车上,还亲口郑重叮嘱了她,自己在学校的时候,要假装不认识他这件事来,所以他说出这样的话,令她惊讶万分。 李文表情亦十分惊讶,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向陈恣反问:“什么意思?陈恣,桑意怎么住在你家?” “李老师,不是的,陈恣他是在乱说,您别听他胡说,我没有住在他家,我家的事跟他无关!”桑意赶忙向李文摆了摆手,语气有些着急,连声解释道。 她根本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把陈恣扯进来,更不想这件事情若是被八卦的人传出去,让陈恣在老师,或者同学们面前,直接丢了他作为校草的面子,落人话柄,或者被人笑话,抬不起头来。 看着他们两个人互相维护的模样,李文更觉得惊讶,她差点被气笑,直接招了招手,把陈恣也叫了过来,和桑意站在一起,到自己面前。 随即,她正襟危坐,变换了一副表情,看向他们两人,语气严肃: “桑意,陈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你们俩必须给我说清楚,不然你们俩,谁都不允许离开这间办公室!” 第33章 桑意很清楚李文的个性,她一旦认真起来,打定主意要追究的事情,就必然会追究到底,不可能放弃。 知道无法再隐瞒下去,于是她看了陈恣一眼,不顾对方扯了一把她手腕的动作,毅然决然向李文坦白了一切。 “李老师,我初三毕业的时候,我妈和陈恣他爸爸在一起了,带着我来了陈家,但是三个月时间不到,她就自己离开了,我现在是靠陈家的资助,才能继续生活,完成学业……” 说完这番话,桑意的唇色越发白的厉害,她低垂着眼眸,甚至不敢看李文一眼,也不敢想象,李文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毕竟在这样一个贵族学校里,竟然存在着她这样家庭条件的学生。 李文听了她这句话,立即向她追问道,似乎是为了确定她这句话里的意思:“自己离开是什么意思?桑意,你是说,你妈作为你的法定监护人,抛弃了你吗?” 桑意攥紧纤长的手指,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什么?你还没成年,这种遗弃行为是违法的!桑意,我可以帮你报警,让警察去寻找你母亲的行踪。” 李文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盛满心疼,对于自己此前从未察觉桑意这样的家庭情况,而感到愧疚不已。 桑意听到她这么说,却立即摇了摇头,她望向李文,眼神里充满着并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坚毅: “李老师,我不需要您帮忙找她,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尊重她的人生选择,只要她能够得偿所愿,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听了桑意这句话,李文表情动容,心疼于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懂事坚强。 她眼眶里闪过几朵晶莹的泪花,伸出手来,径直握住了桑意那双有些发冷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 其实此前,她一直以为桑意是家境优良,父母懂礼,有教养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因为她出现在班级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总将她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脊背挺直,仪态和气质都很好。 更不必说,她成绩如此优越,学习能力和理解能力都很强,而且管理班级,处理事情的能力也很强,是李文教过这么多年书,遇到的学生里面数一数二的存在。 所以,她会这样想当然,但她从来未曾想到过,桑意的家庭情况竟然如此坎坷,如此复杂,甚至一切只能依靠她自己。 “桑意,以后你生活上有任何困难都能来找我,我也随时欢迎你来跟我聊天,如果不嫌弃的话,你把我当成你半个妈妈也行……”李文抚了抚她胳膊,握着她的手,如是说道。 桑意并没有预料到,李文会是这样的反应,不仅没有因此看低她,瞧不上她,反而真情流露,对她说出了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话来。 这令她眼圈莫名也热了一下,回握住李文的手,冲她重重点了点头:“嗯……谢谢李老师。有一件事情,我希望老师能帮助我。” “什么事情?”李文立即抬起头来,冲她问道。 桑意没有忘记学校留言墙的事情,而很显然,现在就是最好的解决这件事情的时机:“学校的校园留言墙上,有人在传很多关于我和陈恣的谣言,我不希望我的家庭情况,把陈恣牵扯进来,更不希望,我的家庭情况,在班上被曝光。” 陈恣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些惊讶,看了桑意一眼,他平时很少关注学校里这些东西,自然也不知道,竟然有人在散播谣言的事。 李文明白了过来,她立即点了点头:“行,我一会儿就去找信息组的周老师,让她去删除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包在我身上。” “谢谢李老师。”听到李文这么说,桑意高兴极了,赶忙冲她道了句谢,嘴角边露出了笑容来。 而当她们刚一走出办公室,桑意就被陈恣握住手腕,径直走到了一旁,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底下。 他一双有神的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朝她质问出口:“桑意,有人传播我和你谣言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是因为这件事,去岛上的飞机上,你才不愿意跟我坐一块吧?” “嗯……当时不想连累你,所以想跟你保持距离。”早就预料到了陈恣会猜出来,但还是比她想象中要快一点,桑意仰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陈恣,脸上泛起一抹薄薄的绯红。 承认了的话,陈恣应该也会意识到,自己为了保护他,希望他好的那份心意吧?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径直抬起她下巴,微微俯身,将整张痞帅好看的脸凑近她,一字一顿的认真警告: “那你以后记住了,任何事情都不许瞒着我!昨天晚上你也看出来了吧?我有和你分担一切事情的能力!” 听到他这句话,桑意赶忙点了点头,在环绕着她的,陈恣身上的薄荷清香里,白皙的耳朵,越发红的厉害。 钟声在校园里响起,晚自习放学时,桑意站起身来,利落的收拾起了自己的书包来。 她还记得晚自习第一节下课的时候,陈恣放进她笔盒里的纸条,他会在放学铃响了以后,直接从操场出校门,在公交站等她。 对方作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在那些校园留言墙上,关于她们的谣言被删除之前,难得愿意陪着她一起坐公交车回家,所以她不能让他久等。 “一一,重磅好消息!那个造谣的人和爆料的人,账号都被禁了,刷的那些留言,也全部被删除干净了!”此时,顾斐斐却向她跑了过来,满脸兴奋冲桑意说道。 桑意听到这个消息,也高兴了不少,李文果然是说干就干的类型,做起事情来,效率非常高。 “对了,一一,今天老李找你和恣哥哥过去,是不是问昨天你们在那片树林里的事了?是不是说起桑瑜了?她可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顾斐斐接着朝她问了一句。 桑意没太听明白顾斐斐这句话,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表情有些疑惑:“什么?” “哎呀,不是她乱说,才让你跑进西边那片红树林去找人的嘛。我听说她刚才晚自习,被老李专门找去办公室里盘问过了,而且她死活不承认,非说是她没看清楚,晚上视力不好,不是存心的。你说她要是视力不好,怎么不戴眼镜啊?” “她估计因为上次你帮我作证的事,记恨着你呢,你以后也要多多提防她,她说的话,你连一个字都不要相信。”顾斐斐鼓起腮帮子,表情气愤,如是回答。 桑意这才明白了过来,她叹了口气,从理论上来说,确实没办法证明,桑瑜那样说,是故意的,是专门为了害她,才做出来的行为。 更不必说,她想起了桑瑜手腕上那些伤痕,对方的心理问题,应当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很多。 “斐斐,你以后也别过分在意她了,我们好好学习,好好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去激怒她,也不要去招惹她。你也知道的,她家里对她严格到了这种地步,以她的性格,如果谁招惹了她,她什么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思及此,桑意又放缓了语气,扶了抚顾斐斐肩膀,劝说了她一句,顾斐斐点了点头,显然也逐渐明白了过来,桑瑜实质上,是怎样疯狂的一个人。 夜晚,梧州郊外,禅修四合院内,陈瀚海在草蒲团上盘腿而坐,闭着眼睛,一边转着手里的佛珠,一边听着普贤大师吟诵经文。 而他身旁,跪坐着的,一袭红裙,长相明艳的女伴,则为他沏起了茶来,伸出纤纤玉指,亲手为他倒了一杯碧螺春。 陈瀚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睁开眼睛看向大师,兀然朝他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来:“普贤大师,虽说我按您的话,留下了那个旺我的女娃,而且住在您这修行以后,我身体也好了很多,病情有所好转。但我命里遭此一劫,有没有可能和我前妻程清雅有关呢? 他深吸一口气,手里转着的 佛珠,越发拨动的厉害,似乎光是提起这个名字,就已经令他觉得害怕不安了:“毕竟,当年,她去世的时候,是个下雪天,而且有些惨烈……” “瀚海,休得胡言!她的因果早就结束了,不可能影响你!而且幂幂之中,我能感受到,她这个人至真至纯,很爱你,绝无可能害你!”玄德大师并未睁开眼睛,却立即斥责了陈瀚海一句。 陈瀚海听了他这句话,却立即放下了心来,如释重负一般,笑出了声来,又喝了好几口茶。 此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看清来电显示人后,他表情瞬间变了,接起电话后,立即冲那头问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陈董,跟以前一样,居无定所,跟着人在酒会上鬼混潇洒呢,好像也没找到她的猎物。”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恭敬,赶忙回答陈瀚海道。 陈瀚海听了这话,却似乎有些满意,他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咬牙切齿的嘱咐对方,语气令人不寒而栗: “行,找到就好,一切按照我的安排去办,我陈瀚海还是头一次栽在人手里,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高二一结束,高三很快就来临了。 转眼就到了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桑意学习的劲头越发足了,在这重要的冲刺关头,她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挑灯夜读到十一二点,周末更是一点空闲时间,也不会给自己留,而今天公布的三模成绩,她有一科考的并不理想。 这严重影响了她的心情,也引起了她的重视,但今天下了晚自习以后,情况却有些特殊,桑意并不急着回家去,也顾不得再想那么多。 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几天前,自己专门找了教程,又问了饰品店里相关专业的人,挤出宝贵的时间,熬了好几天夜,才准备好的礼物,放进了自己精心挑选的蔚蓝色礼品袋里。 “走吧,一一,我哥还有蒋亮,他们很早就去布置了,恣哥哥这会儿,应该也已经到包厢里了。”顾斐斐也快速收好了自己的书包,走到桑意面前,表情兴奋,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朝她说道。 桑意点了点头,跟上了她的脚步,一起走出了教室。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陈恣18岁的生日。 当她们俩到达梧州最大最豪华的那家ktv前时,高二就满了18岁的顾逸飞,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们俩了,领着她们往早就预定好的包厢里走去了。 “斐斐,你等会儿别打你哥我啊,有个人非缠着要来给恣爷庆生,我一心软就告诉了她位置……”才走了几步,顾逸飞却又对着自己妹妹,一通忏悔的表情,提前向她说道。 桑意听到他这句话,马上猜了出来,他说的这个人是谁,——桑瑜。 虽然陈恣已经非常明显的疏远了她,但很显然,桑瑜并不是肯轻易放弃的人,而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陈恣的生日是哪一天,想获取到信息,也必然能够找到渠道。 “顾逸飞,我真的受够你了!你还要给她当舔狗到什么时候啊?人家看上你了吗?给过你一个眼神吗?正眼瞧过你一次吗?你就这么害我!恣哥哥都说了,不希望太多人,只要我们这几个人就够了!” 顾斐斐气的翻了好几个白眼,跳起来,打了顾逸飞胳膊好几下。 “你们也不要那么讨厌桑瑜嘛,我总觉得,她本性其实挺好的,而且有点可怜……”顾逸飞挠了挠头,冲她们俩傻笑了一下。 知道一切来不及改变,而且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顾斐斐和桑意也只得硬着头皮,推开包厢的门走了进去。 作为寿星,陈恣高大的身影,已经站在里面了,桑瑜和蒋亮也在,装潢高级的包厢里,被他们布置的很有生日的氛围,有气球,有彩带。 桌上则摆着一个层数很高,洒了金箔,看起来非常昂贵的蛋糕,还有许多罐啤酒和名牌奢侈品礼物,很显然那些都是桑瑜和顾逸飞,蒋亮送给陈恣的。 而几乎在自己走进门的第一秒,桑意就感受到了,陈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这令她迎上对方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时,白皙的耳廓骤然红了一下。 虽然他只比自己大了一个月,可她却越发能感觉到陈恣身上,曾经略显稚嫩的少年气质,在逐渐退却。 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成熟的身体骨骼,和越发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他整个人鹤立鸡群的气质,越发在人群中凸显了出来,令人根本无法移开眼睛。 在这一瞬间,望向陈恣高大挺拔的身影,桑意也突然意识到了,18岁代表了自由,代表了有许多,在未成年时,被视为禁忌的事情,已经都可以做了。 这个突如其来,蹿进自己脑海里的想法,令她心跳越发快了好几下,苍白的小脸上,飞起了一抹绯红。 “恣哥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乔丹AirJordan1球鞋,是他亲穿过的哦!全球限量,仅此一双。我托了好多关系才买到呢,虽然比不上,你爸送你的限量版跑车和国外豪宅,但你可不许嫌弃!” 顾斐斐先走了上去,她红着脸,语气有些害羞局促,站到陈恣面前,将手里的生日礼物递给了他。 一旁的蒋亮,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动神色的看了她一眼。 “谢谢斐斐,不枉咱俩是发小,还是你,对你哥我好!”陈恣接过那双球鞋,冲她扬唇笑了一下。 听到这句话,顾斐斐的笑容里,却有一瞬间的失落,尤其是在清晰听到陈恣的话里,“你哥”这两个字后。 “那可不,她可是平常连亲哥生日都不闻不问的!更别说这么贵重,上百万的球鞋了!”一旁的顾逸飞听到这句话,笑出了声来,补充了一句,得到了顾斐斐一个大大的白眼。 顾斐斐送完了礼物,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一旁的桑意,纤长的手指,拧紧了自己手里的礼物袋绳子,表情有些局促,走上了前去。 虽然她很早就明白,和陈恣一个圈子玩的,她们家境都非常优越,根本不是她能想象的。 而她的礼物,既不是大牌,也不昂贵,唯一特别的是,那是她亲手设计和制作完成的。 桑瑜的眼神也落在了她手里的礼品袋上,表情果然有些不屑,抱着手臂,充满了奚落:“送礼还是要有诚意的,我看有些人的生日礼物,看起来就很廉价,跟我们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你闭嘴吧,寿星说话了吗,你就插嘴!”顾斐斐一点也不想再忍她,径直出声堵了桑瑜的嘴。 在陈恣望着她的,带着期盼的目光里,桑意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他,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手里的礼物,递向了他。 随即,她朝他笑了一下,缓缓说出了一句,令陈恣眸中闪过惊喜与动容的祝福语来: “陈恣,这是我自己做的手链,形状是向日葵的。我希望,从今天开始,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能够永远充满阳光,远离黑暗。” 第34章 充满阳光,远离黑暗这样的祝福,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是一句非常普通,有些无聊的话。 一旁站着的身穿千金风,名牌长裙的桑瑜,已经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端着手,表情有些不屑。 可桑意知道,只有陈恣能够明白,她说出这句话的意义所在。他怕黑,他内心的角落里,关于她母亲的那一块,是个永远照不到阳光的角落。 所以,就如同她曾经送给他那包向日葵种子一般,这次,她亲手做出了一朵可以保存的更久的盛放的向日葵。 这片向日葵花田,曾经是父亲带着她去看的,留存在了她心里,成为了她一切乐观的精神力量来源。 而现在,她希望她能够把这株向日葵,种进陈 恣的心里。 陈恣接过了桑意手里的蔚蓝色礼品袋,郑重的拿出了她放在其中,精心挑选的丝绒盒子,然后垂下眸子,缓缓打开了来,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了那根手链,仔细的端详了一番。 这根手链设计的虽然简约,却很耐看,除了锁链中间垂着一朵形状别致,很有艺术感的盛放向日葵之外,在靠近手腕脉搏位置的地方,还有一片小小的叶子。 陈恣指尖抚过那片叶子,高一时桑意的自我介绍,他有认真听过,所以他能认出来,那是桑树的叶子。 那天她介绍起她名字时,说过的话,仍在他耳畔历历在目,桑树长绿,健康茂盛,历经四季变换,依然屹立不倒。 同时,他也明白,这似乎是桑意的一点小小私心,把代表着她的叶子,也一同送给了他。 “因为我的钱不太够,所以材质是钛钢的,希望你不要嫌弃就好。”桑意顺着陈恣的视线望去,看着他目光久久停留在这条手链上,向他补充了一句。 下一秒,陈恣的动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径直解开了这条银色的钛钢手链,在包厢内的众目睽睽之下,径直将它戴在了自己右手手腕上。 他的手本就匀称好看,手指很长,如同艺术品一般,这条钛钢手链戴在他忻长的腕骨上以后,与他白皙的肤色,以及青筋微露的手背,相得映彰,更多了种痞帅的冷感气质,令人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成功戴好以后,陈恣勾了勾唇,朝桑意笑了一下,语气笃定:“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桑意脸上红的厉害,根本不敢抬头,与他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对视。 因为她完全没有预想到,陈恣的反应会是这样的。 他似乎根本不想再掩饰什么,比起只是淡淡的接过,其他人的礼物,既不拆开也不拿出来看。 自己送的礼物,他却直接拆开了来,而且戴在了他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了自己,他很喜欢。 在看到这一幕后,顾斐斐和桑瑜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包厢里的气氛似乎也变了,变得尴尬了起来。 顾逸飞再傻,也察觉到了些微的不对劲,他赶忙搂着一旁的蒋亮,活跃起了气氛来:“好了,寿星也已经收完生日礼物了!接下来寿星该许愿,吹蜡烛,切蛋糕了!蒋图图,你这次唱生日快乐歌,可不许再走调了!” “顾大胖,你可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走调过,恣爷,我来帮你点蜡烛吧!” 蒋亮伸手敲了顾逸飞一把,回击他道,乐呵呵的走到那双层蛋糕面前,掏出打火机,将那18根色彩各异的蜡烛,一一点上。 当蜡烛点好以后,整个蛋糕就显得更加壮观了,陈恣今天似乎也很高兴,在大家的簇拥下和歌声里,走到了蛋糕前,垂下眸子,闭上眼睛,许起了愿望来。 桑意站在他对面,望着烛光下,他那张轮廓深邃,利落分明的脸,忍不住在想,陈恣许的愿望,到底会是什么呢? 每一个年满十八岁,明天就成为了成人的人,心里应当都是充满希望与期待吧?而无论他许下的是什么,桑意都希望,他的愿望能够实现。 当陈恣许完愿,吹灭蜡烛以后,还没来得及切蛋糕,顾斐斐和顾逸飞俩活宝兄妹,已经开始了蛋糕偷袭抹脸的幼稚行为来,陈恣动作敏捷闪躲的快,报复起来也毫不留情。 一旁的蒋亮也迅速加入了这战场里,整个包厢里瞬间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热闹好玩极了,桑瑜走到点歌台前,直接点了一首歌,开始唱起了歌来。 桑意虽然没有参与她们的混战,但她理了理自己身上白色棉布长裙的裙角,坐在那松软的皮质沙发上的角落。 看着他们这样无忧无虑的玩闹,和青春洋溢的笑脸,她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尽管,这样的场面会让桑意不由自主的意识到,并想起来,自己和这包厢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天差地别,他们的家境优良程度,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就如同童话里或是电视剧里的少爷和公主们一般。 他们的人生,拥有极高的容错率,更不必提,他们拥有大量的,甚至几乎接近于无限的试错成本。 而她不一样,她没有那样的机会,自从被母亲抛弃以后,自从签下那份合约以后,她的人生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不能放下防备,一刻也不能松懈,不能放松,必须保证自己在学业上遥遥领先,永远拔得头筹,坐在那个年级第一的位置上。 这样想着,桑意的心情兀然低落了一些,她想起了这次的三模成绩,虽然她仍然稳居年级第一,但是头一次,她的数学考的比白言川还少了两分。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有一个科目的成绩居于人之下,但它出现的时机,实在不好,因此对她造成的打击,并不小。 “来来来,冰啤酒来咯,大家碰个杯吧!不醉不归啊,你们谁能把咱们恣爷喝撂倒,才是真的好汉呢!” 此时,顾逸飞将一打又一打冰镇的啤酒,放到了大理石桌面上,招呼大家道。 “算了吧,就凭你们这些小菜鸡,陪恣哥哥过了这么多年的生日,我就没见他喝醉过!”顾斐斐听了她哥这句话,却朝他翻了个白眼,鼓起腮帮子,如是说道。 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罐啤酒,桑意愣了一下,这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喝过酒。 “桑意,你没喝过吧?你别喝了。”陈恣低沉的声音兀然在她耳边响起,骨节修长的手指,将她面前的那罐啤酒收了回去。 望着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在了自己身边的高大身影,桑意耳根红了一下。 但随即她却径直伸手,握住了陈恣手里那罐啤酒,固执的朝他摇了摇头:“我没喝过,但我可以试试!尝试一下新的事物,挺好的!” 其实,桑意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想喝的原因,是因为她很久之前,听别人说起过。 这个东西可以让人忘掉烦恼,而她现在很想忘记,数学考试失利的这个烦恼。 “你真的可以吗?”陈恣眼神里多了怀疑,望着她语气严肃的反问了一句。 桑意却不管不顾,拿过那罐冰啤酒后,有些笨拙的打开了来,仰头径直喝了一口。 “唔……”却因为喝的太急,她直接被呛了一口,整张白皙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手里的啤酒洒了好几滴在自己白色的裙摆上。 陈恣望着她的模样,却笑出了声来,骨节修长的手指,抽了好几张纸巾,放到了桑意裙摆上,提醒她道:“你慢点喝,最多喝一罐就够了。” 桑意点了点头,低着头觉得有些难为情,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有点好喝,口感不错,虽然她只是喝了一口,便已经她感觉到了脸上传来的灼热温度。 “恣哥哥,你能过来帮我看一下这点唱机怎么调吗?”顾斐斐的声音响起,她把陈恣叫了过去。 桑意虽然也想再和陈恣说会儿话,但他今天晚上显然会非常忙,不仅要和他的好兄弟们一快喝,还得随时解决顾斐斐的问题。 更不必提桑瑜不动声色的霸占了离他近的位置,阻隔了桑意与他对话的空间。在桑意几次三番,想要和陈恣说话时,都故意打断了她,挡住了她的身影。 而桑意兀自一口又一口的喝着罐子里的冰啤酒,不知不觉便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什么也不用想了,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 她似乎天生就不是酒量好的体质,这样度数并不高的啤酒,还未喝完一罐,就已经令她上了头。 桑瑜似乎也看出了她这副模样,趁着没人注意,端着自己的啤酒走到了她面前,那双冷傲的眸子,居高临下 的看着桑意说出了几句警告她的话来: “桑意,以后你能不能离陈恣远一点?你知不知道,你家里那种情况,喜欢上他就是对他的拖累!” “你该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阶级差异是可以克服的吧?你实在太天真了,想想你妈吧,就是个笑话,过街老鼠……” 桑意的瞳孔已经有些失焦了,事实上她已经根本听不清楚桑瑜到底在说什么了,她盯着桑瑜那张不断对她说话的嘴,却觉得她似乎在晃,或者有什么分身术,长了好几张嘴巴一般,样子非常搞笑。 于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直接笑出了声来:“呵呵……” 这笑声却令桑瑜更加生气了,她认为桑意在笑话自己,脸色气得更加铁青了,冲她质问了好几句:“喂,桑意,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桑瑜也想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桑意这样的人。 她的存在,完全不符合她爸桑明远,教给她的这个世界上的规则和秩序。 她还记得桑明远是怎么叮嘱她的,他说穷人只能和穷人搭伴,富人只和富人的圈子混,门当户对最重要! 所以她必须抓住一切的机会,把握住陈恣,最好能够一举嫁进陈家,这样她们家的生意也能够受到照拂,一路亨通了。 而桑意的存在如同一个意外,她完全脱离于桑瑜从小脑海里所建立起来的这种规则和秩序。 而且她浑身上下,还充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和底气,根本不是从小循规蹈矩被培养出来的她,所能够理解的人,因此见到她第一面起,桑瑜就很明确一件事情,自己很讨厌她。 “呕……”这一次,桑意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更加令桑榆气极,她用一声干呕回答了她,整个人跑出包厢里,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蒋亮注意到了桑意的身影消失,看着门外提醒了大家一句:“哎,桑意好像跑出去了!她是不是喝醉了,去吐了?” 听到这句话,陈恣的表情立即变了,迅速冲出了包厢门去。 到了洗手间里,桑意冲着洗手池干呕了好几下,却并未吐出来什么,于是她只得作罢,摇摇晃晃的,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然而,她刚走出去一步,就迎面扑进了一个朝她而来的,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熟悉而独特的薄荷清香,从她鼻间传来。 桑意仰头,尽力睁大一双模模糊糊的眼睛,望向昏暗灯光下,抱着她的人,正是陈恣。她想,自己现在肯定是在做梦,一切都不是真实发生的。 “都说了不让你喝,你喝了多少?小瞎子。”陈恣望着半倒在自己怀里的少女,看着她那张醉醺醺的绯红小脸,小声斥了桑意一句。 这回就连她一向苍白,没什么血色的纤长脖颈,也因为酒精的作用,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青草的清香混合着啤酒的味道,正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的样子倒与平时小古板的样子不一样了,表情生动而活泼,瞪大镜框背后那双大大的鹿眼,一脸理直气壮,结结巴巴的反驳了他一句:“就许你喝吗?不许我喝!就许你跟别人说话……我就喝……” 陈恣被她这副样子逗笑,直接笑出了声来,这样的桑意,在他眼里看来,实在很可爱,和平时的她反差很大,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他明白,醉了酒的人,会和平时各不相同,但他确实没有预料到,喝醉了酒的桑意会是这副样子。 桑意却根本站不住,纤瘦的身影顺着墙壁滑下去,直接坐在地上,赖着不起来了。 陈恣被吓了一跳,高大的身影赶忙也跟着她,蹲了下去,有力的胳膊一把扶住了她:“小心点!” 桑意却兀然抬起了,一双可怜巴巴鹿眼,望着他,突然鼓着腮帮子,自顾自的说起了话来:“我太差了,数学也考不好,低了两分,谁都嫌弃我……” 数学低两分?陈恣听她碎碎念,瞬间明白了过来,原来她今天一反常态要喝啤酒,竟然是因为今天发下来的测验成绩的缘故。 这令他笑出了声来,虽然他明知道,和醉酒的人讲道理,根本不会被听到,但还是伸手扶住了桑意肩膀,对她认真说道: “桑意,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才两分而已,谁嫌弃你了?蒋老虎都恨不得把你当大宝贝供起来呢。你忘了?昨天,你是上台唯一一个,能解开那道大题的人,他夸你是天才呢!” 桑意脸色绯红,一双鹿眼回望着他,疑惑的眨巴了好几下,果然听不见陈恣说的话。 这回她眼睛里直接含着泪花,抿了抿唇,继续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谁都不要我了,我爸也是,我妈也是,所有人都是……” 这句话,却令陈恣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收住了笑脸,心内一阵抽疼的厉害,骨节修长的手指抚过桑意的眼眶,轻轻拂去她眼尾的泪花。 下一秒,一种冲动,令陈恣径直抬起了桑意小巧的下巴,他俯身,在少女绯红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羽毛般的轻吻。 感受到自己滚烫的脸上,伴随着薄荷清香传来的微凉而温润的触感,桑意瞪大了一双迷迷糊糊的鹿眼,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做的梦,竟然还能逼真到这个地步。 陈恣却靠她极近,低沉好听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接着在她红得几欲滴血的白皙耳畔停留,一字一顿的对她说道:“谁说不要你了?桑意,我才不会不要你!” 听完这句话,桑意垂下长睫,攥紧手指,几乎浑身颤抖了一下。 即使她明白这是梦,但这也瞬间令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如同海啸横扫而过。 第35章 此时,离他们不远处的包厢门口,因为担心陈恣和桑意,而走了出来的顾斐斐,却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巴,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差点将脚边的啤酒瓶直接踢倒。 陈恣他竟然亲了桑意! “斐斐,轮到你点的歌开唱了。”一道声音兀然自顾斐斐脑后响起,她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正是蒋亮。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与平时一向跟在顾逸飞身边,没个正形,只会说出许多圆滑的漂亮话,来搞笑的模样完全不同。 蒋亮的表情多了几分复杂与严肃,径直握住了她手腕,将顾斐斐拉回了包厢内。 顾斐斐犹处在那种冲击与震惊之中,因此只是呆呆的跟着他的脚步,回了房间内坐好,可这次,她耳边却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无论是喧嚣的背景乐也好,还是顾逸飞鬼哭狼嚎的歌声也好。 “走吧,我带你回家。”陈恣俯身向犹醉的厉害,瞪着一双茫然的鹿眼,望着他愣神的桑意说了一句,有力的胳膊,一把将她从地上公主抱起,径直稳步往外走去了。 回家?这两个字,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也没有人对她说过了。 桑意脑子里仍旧昏昏沉沉的,伸手搂住他修长的脖颈,仰头,望着抱着她的陈恣,那张在昏沉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模模糊糊的脸。 她觉得自己这个梦做的实在是太久了,而且还如此逼真,逼真到她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细细的绒毛,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薄荷清香环绕着她,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而她的家在哪里呢?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她就没有家了。 曾经赵梦带着她四处辗转漂泊时,她也曾经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里,问过赵梦:“妈,我们的家,到底在哪里?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定居下来?” 那时候,赵梦回望着她,声音虽然虚浮细微,眸光却带了几抹坚定,认真回答了她一句:“一一,你记住了,以后,不要问我去哪里,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听了这句话,桑意笑的很开心,她想,她的母亲虽然并不完美,可无论如何,她还拥有她,无论去到哪里,她都还有家。 而从那以后,她也一直将赵梦的这句话当成信仰,更加努力,更加用功,更加乖巧,无比顺从着她。 因为她无比坚信着,只要有赵梦在的地 方,自己就永远不是无根的浮萍,只要有她在,只要有她…… 可最终,她还是抛下了她,属于她的这个“家”亦终究荡然无存。 “呵呵……是因为,你是我梦见的陈恣吗?所以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你真会骗人,你是个大骗子,你带我回家……我已经没有……没有家了” 桑意眯起眼睛,骤然笑了一下,望着抱着她的陈恣,结结巴巴的说道,还大胆的伸出手来,摸上了这张,在她梦里依然过分好看的脸,毫不留情的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 “嘶……”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做,陈恣有些吃疼,墨眉皱了一下。 但随即,他却在踏上路边停着的,那辆司机开来的宾利车之前,一脸严肃,望着怀里桑意那张醉醺醺的小脸,一字一顿的向她强调: “傻瓜,你现在才不是在做梦。你会有家的,因为,将来,我会给你一个家。以后就由我来替你遮风挡雨!” 陈恣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为何初三那年的暑假,在家里的沙发上,他质问桑意,给她多少钱,她能够离开陈家时。 她对自己说出的那一句,她留在陈家,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的,那句话的含义所在。 尽管他的肩膀还稚嫩羸弱,尽管他自己拥有的,也只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家”。 可此刻,比起18岁,他能够获得的一切权利与自由。 作为成人的第一晚,陈恣的十八岁宣言,却只想说给桑意一个人听。 然而,对方显然什么也听不见,包括他说出的任何一句话,因为她已经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即使醉了酒,也安安静静的,像是一只没有什么重量的流浪小猫。 “哎,恣爷去哪了?还有桑意呢?他们俩去哪里了?”鬼哭狼嚎,高歌完好几首的顾逸飞,环视了一眼包厢,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陈恣和桑意竟然都不见了。 桑瑜听到这句话,也有些惊讶,刚才她以为桑意是受了她的那些话刺激,心理承受不了,已经自己知趣的离开了这里,但她却没有察觉到,陈恣竟然也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包厢,这瞬间令她有些慌了神。 此时,顾逸飞摆在桌上的手机却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正是他们这几个人的微信小群里,陈恣发来的微信消息:【谢谢大家今天过来陪我过生日,桑意喝醉了,我送她回家。单我已经买过了,大家差不多也散了吧,明天还要考试。】 其他人也看到了这条消息,桑瑜拿着手机,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她没有想到,陈恣竟然会这样直接,毫不避讳,直接在群里发出一则这样的消息。 “亲自送三一回家了?恣爷真是贴心啊,他啥时候对女生这么上心过了啊?他们俩这感情,竟然这么好了啊?”顾逸飞挠了挠头,一脸惊讶,如是说道。 蒋亮却白了他一眼:“够了,你闭嘴,少说点。” “咋了?”顾逸飞这才迟钝的立刻住了嘴,却看到包厢里另外两个人的脸色竟然都变了,尤其是今天还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张扬活泼的自己妹妹,顾斐斐,此刻竟然一脸沉默,不发一语。 “真没意思,我先走了!”桑瑜端着手站起身来,拿起沙发上的包包,就转身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顾逸飞却赶忙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桑瑜,我送你回家吧!你喝了酒,大晚上的,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的!” 刚才还热闹无比的整个包厢里,此刻瞬间冷清了下来,只剩下顾斐斐和蒋亮两个人。 等人都走了以后,顾斐斐的眼圈才红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眼眶里落了下来,她哑着声音,对身边蒋亮说了一句:“蒋图图,你再给我开罐啤酒!” 蒋亮什么也没说,沉默的打开了一罐冰啤酒,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顾斐斐立即伸手拿了起来,就仰头灌进了嘴里,可嘴里的啤酒再苦涩,也比不上她心里的苦涩,她的泪水,掉落的更多。 “再给我一罐!”于是喝完这一整罐后,她又伸手,去拿蒋亮手里的另一罐啤酒。 可这一次,蒋亮却不愿意把这罐啤酒给她了,任她抢了好几次,也不给她,只是冲她说道:“你已经喝的够多了,不能再喝了!” “连你也要欺负我吗?蒋图图!”顾斐斐却发了疯一般,去抢他手里的啤酒,却怎么也够不着以后,她徒劳的捶打了蒋亮胸膛好几下。 蒋亮并不躲闪,任由她发泄完一切的情绪,直到她彻底安静下来以后,才无比冷静的问了她一句:“发泄完了吗?闹够了吗?” 顾斐斐推了他一把,伸出手背,抹了一把眼尾,混合着苦涩啤酒味道的泪水,这才一边抽泣,一边捂着脸断断续续的向蒋亮说道: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我们一起长大,十几年的发小,如果真的有机会,根本就不可能等到今天。” “但是我心里还总是存着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总觉得,只要我再努力一下,再多靠近他一点,多争取一下,多露出一个笑容给他,多让他看到我一次……” 顾斐斐的话已经说不下去了,她哭的泣不成声。 蒋亮表情动容,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了好几张纸,递给了顾斐斐。 即使,从高一开始,甚至更早之前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了,顾斐斐心里那一份对于陈恣的暗恋与喜欢。 可今天当一切的猜想得到证实的一刻,看着她哭的如此伤心,蒋亮才明白了,顾斐斐心里藏着的这份暗恋,分量竟然如此之重。 待顾斐斐情绪稳定了一些后,蒋亮才张了张唇,缓缓对顾斐斐说道:“陈恣喜欢桑意这件事情,我也很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而已。” “你还记得,咱们高一的时候,体育课那次吗?桑意被罚跑,从医务室回来的时候,是陈恣给她单独上的药,篮球校队里的人跟我说的,陈恣专门找他们要了药。 “还有咱们高二地理课,去海岛上那次,你以为陈恣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冲进去那片红树林里面去,他们俩单独在一起,待了一整晚。这世界上,除了喜欢一个人以外,我想不通,还有什么同学情分,能够让一个人,连命都不要……” 顾斐斐愣愣的听着蒋亮说着这些事情,细数着他们两人之间感情的点点滴滴,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她不愿意相信,所以故意选择忽略罢了,就像皇帝的新装,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一切,固执的逃避,只为了保留心里那一丝幻想。 蒋亮住了嘴,转头看向顾斐斐那张兀自发着呆的侧脸,比起平常大大咧咧,明媚大方,风风火火的她,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刻,他更喜欢这样的顾斐斐。 或许是因为,在他心里,她的脆弱更为可贵。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一把她被泪水沾湿的发丝,虽然心里仍然抽疼的厉害,但还是向她建议: “既然你喜欢了陈恣那么久,为什么你不现在直接打个电话给陈恣,向他问个清楚,这样,也不枉费这么多年来,你的暗恋一场。” 顾斐斐听到这句话,瞬间回过了神来,她望向蒋亮,迎上他那双温柔的眸子:“我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嗯,真实面对一切,心里那颗火种,要么完全燃烧,要么就彻底熄灭吧。”蒋亮眸光虽然复杂,却攥紧了手指,向她点了点头,语气坚定。 听了他这句话,顾斐斐什么也不再说,拿起了桌上自己的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后,径直拨通了陈恣的电话号码。 此时,黑色宾利车上,陈恣伸手,替枕在自己膝盖上,沉沉睡去的桑意,羊毛毯仔细的盖好。 他衣兜里的苹果手机却震动了好几下,于是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顾斐斐后,接通了电话:“喂,斐斐,怎么了?” 当陈恣淡然好听的声音,在顾斐斐耳边响起时,她有一瞬间的紧张,但当她望向凝视着她,冲她点了点 头,表示支持的蒋亮时,她仿佛又多了许多勇气。 于是在几秒钟的沉默后,她直接将心里的话,向陈恣脱口而出: “陈恣,我喜欢你!从初三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暗恋了你快四年了。我想知道,你有喜欢过我吗?” 说完这番话,并不容易,顾斐斐攥紧了身下的沙发,指尖几乎将那块皮料戳穿。 “对不起,斐斐,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发小,妹妹,以及最好的朋友。”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秒,陈恣的声音已经在话筒里响起,清晰而坚定的传入她耳朵里。 顾斐斐仿佛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如同泡泡一般,彻底被戳破的声音。 又仿佛一桶冰水,浇在她心底的那一颗火种上,就如同蒋亮所说,可以彻底熄灭了。 然而在这一刻,她心底里莫名是轻松的,因为,这一次,她终于不需要再欺骗自己了。 几分钟的沉默后,顾斐斐脸上重新露出了一抹笑容来,她向那头的陈恣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陈恣,谢谢你的坦诚。” 蒋亮虽然没有听到陈恣的答案是什么,可他也已经从顾斐斐的脸上,看到了一切的答案,他悄悄呼了一口气,松开了自己刚才同样因为紧张,而懦湿的手掌。 在顾斐斐挂断了电话以后,他连忙冲她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恢复了没个正形的模样:“来,顾大小姐,本少爷再陪你唱几首歌?” 陈家别墅门口,宾利车停下后,陈恣高大的身影抱着桑意下了车,长腿一迈,向她的房间内走去。 “少爷,你回来了!今天陈董打了好几个电话回来,你都没接上,他说工作忙,没法回来陪你过生日。” “但是刘助理来了,他说你已经成年了,已经可以合法继承。有好几份瀚海集团子公司的股份合同,需要你签字呢!”王妈看到陈恣的身影一出现,立即向他滔滔不断的说道。 陈恣却没有功夫回答她的话,径直走进了桑意房间内,打算将她放到床上躺好,然而此时,桑意却被他的动作吵醒了。 她睁开了一双大大的鹿眼,摇摇晃晃的坐起了身来,动作有些不安分,鼻梁上的镜框,也直接滑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还在?我怎么还在做梦……我还要醒来看书,写作业呢……!”她在陈恣圈住她腰肢,为她固定身体平衡的胳膊下,坐起了身来,一张绯红的小脸望着他,结结巴巴的问道。 陈恣听了她没有什么逻辑的醉话,笑了一下,干脆蹲下身来,先为她解开脚上白色帆布鞋的鞋带:“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写作业呢?” “哎呀,小姐怎么喝的这么醉?眼镜都掉了!”刚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的王妈,也惊了一下,忙捡起了地上那副属于桑意的眼镜,一边擦拭着,一边感叹道。 陈恣回头看了她一眼,叮嘱了一句:“王妈,你先去拿几条热毛巾过来吧。” “好咧!”王妈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房间。 陈恣替桑意脱下鞋子,把她的腿也放到了床上坐好,正想劝她好好躺下睡觉时,对方却兀然又伸出纤细的胳膊,圈住了他修长的脖颈。 少女身上淡淡青草的香味,带着她的温度,和与高一时不同,已经有了显著变化的身体,向他贴面而来,凑的实在太近,这令他呼吸一滞,白皙的耳朵已经完全红了。 “好了,你睡觉吧,明天早上起来就好了,亏我还觉得你醉酒的时候,很乖,乖得像只小猫呢。” 他宠溺的勾了勾唇,望着对方那双盯着他看,没了眼镜的任何阻拦与遮挡,极其清澈好看,犹失着焦的鹿眼,朝固执的认为此刻她还在梦境里的少女,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下一秒,桑意做出的举动,却令陈恣浑身都僵住了,几乎完全忘记了呼吸,一颗心脏差点跳出胸腔里。 第36章 “不许说话!……”少女颤抖着长睫,纤细的胳膊圈紧他,那张被酒精染的绯红的小脸,兀然凑近他,闭上眼睛,浅粉的唇,径直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极轻的吻。 陈恣浑身僵硬,几乎无法动弹,耳朵已然完全红了,根本不敢相信,他的初吻竟然就这样被喝醉酒,变得胆大包天的桑意夺走了。 “哼,看你还敢在我梦里造次,睡觉……”浑身酒气的桑意再次逼近他,瞪大一双迷离的鹿眼,鼓起腮帮子,示威般朝他说完了这么一句话。 随即,她整个人往后倒在了身后的床上,倒头就睡,醉的不省人事。 陈恣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一下,自己仍旧发着热的唇,依然未能从这种震撼之中醒过来。 他突然之间就明白了过来,为何在海岛上的那一晚,自己问桑意为什么见到自己就像老鼠见了猫,要绕路走,她神色复杂,说靠近自己,会让她做奇怪的梦这样的话了。 原来,她在梦见自己的时候,竟然敢对梦里的他,做出这些肆无忌惮的事情来。 思及此,陈恣勾起了唇角,站起身来,为桑意将被子仔细盖好,随即他弯下腰来,俯视着她那张充满灵气,如同小猫一般,绯红精致的小脸,沉声说了一句:“等着吧,我会让你加倍奉还回来。” 对方显然什么也没听见,似乎喝醉了,反倒令她放下了一切学业上的压力,睡的更舒服了一般,兀自咕哝了一句,惬意的翻了个身,睡的极沉。 第二天早上,教室里,桑意一边站着争分夺秒的早读,一边还是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强打起精神来,心里更加后悔于,自己昨夜喝了啤酒的冲动选择。 明明根本没有喝过酒,酒量根本不行,喝醉以后,第二天醒来,她整个人浑身难受,而且即使沉睡了一晚上,也如同完全没有睡醒一般。 记忆力更是彻底断片,什么也记不起来,直到早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家里的床上,她才惊讶万分。 来学校的路上,她立即缠着陈恣去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对方轻飘飘的告诉她,昨天晚上,她喝醉酒,是他带自己回来的。 至于其他的事情,对方什么也没对她说,神色还极不自然,甚至他一向表情变化不大的脸上,耳朵还可疑的红了一下,这令桑意更加觉得奇怪,如同丈二和尚,根本摸不着头脑。 “李老师,我还是去走廊上读吧!吹吹风,精神更好点!”在差点将眼睛闭上的前一秒,桑意径直举起了手,在班里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之下,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高考只剩一个月,李文明白她的上进心和学习焦虑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淡然的点了点头:“去吧,其他同学觉得困的,也可以自觉去走廊上读书。” 得到李文的允许后,桑意立即从后门走出了教室,站在走廊上,迎着有些刺眼的晨光,背起了语文课本上的重点古诗和文言文来。 面对着,耳畔和脸侧不时吹来的风,这倒令她精神好了很多,困倦一扫而光,此时,一阵脚步声却从她身后传来,随即径直停在她身边。 桑意一边背书,一边疑惑的转头看去,栏杆上,那双搭在书本上,骨节修长匀称的手,更重要的是,那条自己亲自制作的,钛钢的手链,戴在他忻长好看的腕骨上,在阳光的折射下,发着光。 她立即移开视线,转过脸去,脸上热了一下,瞬间明白了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是谁。 这个人昨天晚上又没喝醉,难道也困吗?也要跟着自己来走廊上背书?桑意心里有些犯嘀 咕。 然而受他影响,自己又总能闻到他身上时不时传来的,那股淡淡的薄荷清香,搅得桑意有些心神不宁,突然就有点难以将那些古诗,真正背进脑子里去了。 她转头打算偷偷瞄一眼,这人到底在干什么,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却不曾预想,直接撞进了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陈恣根本就没看书,一直在盯着她看。 桑意脸上瞬间红了一片,心跳加快了好几下,忙掩饰一般朝他质问道:“你又不背书,你出来站在这干嘛?” “我在默背啊?怎么?走廊是你的吗?我还不能站在这里了?”陈恣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托着下巴,理直气壮的回答她道。 桑意脸上热的更厉害,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何必莫名其妙去招惹他,这个人在自己面前的作风,早从初二海岛上那一晚上开始,就完全变了,越来越恣意,越来越坦然。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今天开始,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越来越炙热了。 “那你看书,别……别看着我。”桑意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将手里的语文书立了起来,径直隔绝了陈恣盯着她的视线,朝对方警告了这么一句,继续背起了古诗来。 下一秒,她手里的语文书却直接被身旁高大的人,一把抽走了,对方那双在金色的太阳光底下,极亮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沉声朝她问道:“呆头鹅,你是真不记得,昨天晚上,你自己做了什么吗?” 呆头鹅?听到他对自己的这个称呼,桑意很想去把,曾经好心给陈恣递卡通画暖宝宝贴的自己,暴揍一顿。 但随即,她注意到了陈恣这句质问里的重点,仰头看向他轮廓深邃好看的脸,摇了摇头:“不记得啊,我到底做了什么?陈恣,你告诉我吧?我醉酒真的那么恐怖吗?早知道,我就听你劝了……” 桑意语气有些无奈,黑色镜框背后那双澄澈的鹿眼里,没有掺杂任何一丝杂质,很显然,她半点也没有说谎,确实是喝断片了,一点点相关的画面都记不起来了。 “说你呆,你还真是!敢做又认不了,我进教室里读了!”陈恣表情有些奇怪,张了张唇,朝她嫌弃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桑意望向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却注意到,他耳尖已经完全红了。 这人怎么还莫名其妙的生气了?桑意对此,更加觉得疑惑至极了,望着他发了好几秒钟的呆。 她挠了挠头,实在想不通,不就是过个生日嘛,自己又是亲自去给他捧场祝贺,又是送他自己亲手做的手链的,怎么倒还惹得这位酷拽痞帅的校草大少爷,开始不高兴了。 但来不及想这些了,桑意明白,高考冲刺早已经开始,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不能浪费。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她必须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来,根本不能够分心一点。 于是,她又拿起手里的书本,大声背诵朗读了起来。直到早自习下课铃声响起时,她才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拿起自己的水壶,抽空几秒钟,去打点水来喝。 顾斐斐的身影也在饮水机旁打水,看到她,桑意赶忙加快了速度,挂着笑容走到了她身旁,向她打了个招呼:“斐斐,早啊!” 对方却罕见的并未用同样的笑脸回应她,只是沉默的打着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桑意有些疑惑,一边接水,一边把目光落在了顾斐斐脸上,才发现她状态看起来似乎很不对,不仅眼泡有些肿,挂着黑眼圈,表情看起来也有些低落。 这瞬间令她担心了起来,忙出声向顾斐斐问了好几句:“斐斐,你怎么了?是没睡好吗?还是没休息好,我那里才买了几包,拿来干吃的黑咖啡,你要不要?” “不要。”对方却没有看她一眼,表情冷漠,淡淡的回答了桑意一句,转身就往教室里走去了。 桑意更加觉得疑惑了,心里的担心也更重了,望着顾斐斐的背影,很清楚的明白,对方似乎有些事或者有些话瞒着她。 自己一定要找个时间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桑意如是想着,有些出神,直到水壶里的水被装满,溢了出来,差点打湿她的校服外套,她才回过神来,赶忙拧紧了饮水机的水龙头,关上水壶的盖子,走回了教室里去。 时间又在各种测验和考试里结束了,当晚自习下课的钟声响起时,桑意才得以喘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甩了甩,自己发酸的手腕。 她站起身来,迅速装书,又抬头张望看一眼,第二排的座位,很好,顾斐斐还没走,她没有忘记,在回去之前,自己还要找顾斐斐聊聊天这件事。 于是桑意快速装好了书以后,径直走到了顾斐斐身边,对方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如往常一般,扑到她身上,热情的搭话。 “斐斐,我们一起回去吧,回去之前,在楼下操场的草地上,一起散会儿步也行。” 桑意张了张唇,虽然觉得有些难堪,但还是向顾斐斐坚定的问出了口,因为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够失去,顾斐斐这个朋友。 她是从高一开始,在无数的冷言和恶意里,在没人愿意跟自己做朋友,和她在食堂里一起吃饭时,唯一选择了接近自己,投给自己以善意,温暖自己,因为自己被污蔑的事情而真情实感的担忧关心,并且愿意带着自己去融入她的朋友圈子的人。 所以,桑意很确定这件事情,顾斐斐是她最重要的朋友。 “也好。”顾斐斐抬眸扫了她一眼,沉默的收好自己的书,背上书包,不咸不淡的回答了她一句。 桑意心内有些高兴,和对方一起走出教室,向楼下操场的草坪上走去。 直到她们到达了那片生机盎然,散发着清香的草坪上时,一向话痨,昨天在她面前,还活泼开朗得如同小太阳一般的顾斐斐,还是没有向她开口主动说出任何一句话来。 这样的顾斐斐,沉默的令桑意觉得陌生,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在草地上坐下后,她望向顾斐斐的侧脸,直接朝她问出了口: “斐斐,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话,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我喝醉了,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向你道歉!” 顾斐斐却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这句提问,而是抬头仰望了一眼天上的星辰。 见她久久不回答,桑意明白了过来,问题或许大到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于是她表情更加焦急了,望向顾斐斐,想再向她追问。 顾斐斐,却兀然转头望向桑意,说出了一句令她瞬间瞪大了眼睛,惊讶无比的话来: “桑意,你知道,昨天晚上,陈恣他亲了你吗?” 第37章 “啊?怎么会?你亲眼看到的吗?我昨天晚上喝醉以后直接断片了,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桑意红着一张脸,扶了扶鼻梁上的厚重眼镜框,语气有些颤抖,不敢置信的向顾斐斐反问。 顾斐斐点了点头,望着远处回答她:“对,我亲眼看到了,他亲了你的脸。” 陈恣他竟然亲了自己的脸?桑意红着耳朵,心跳加速了好几下,纤长的手指攥紧身下的青草,几乎将手里的草捏出汁水来。 但她很清楚的明白,顾斐斐不会对她说谎的,她更没必要编造这种谎言出来骗自己。 “真的,他亲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毕竟像我们这种脑袋不够充实,目标又很空泛,家里资产很多的二代们来说,想要什么都很简单,想要丢掉什么,换掉什么也很简单。” 顾斐斐心内虽然一阵揪疼,但还是如实的将她感受到的一切,诚实的告诉了桑意。 什么样的表情?桑意没有听明白顾斐斐说的这句话。 但她低着头兀自听着这些关于她们这些富二代的话时,她很清楚的明白,她和陈恣之间的阶级客观存在,甚至可以说无法跨越。 自出生开始,他所能拥有的东西,或许就是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获得的东西。 纵使她并不想承认这种东西存在,也并不认命,只相信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去努力,去打拼,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一定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正是这种阶级的客观存在,会令她这样的人,只是在她人面前,接近陈恣,都会被怀疑成别有用心吧。 就像桑瑜说起她母亲赵梦时,可以毫不犹豫就能说出“过街老鼠”“笑话”这样 的词语,来进行羞辱,而面对她,也可以居高临下,用讥讽的表情说出“请你远离陈恣”。 所以并不仅仅是陈恣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多时候,桑意自己也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情。 “而在我们这群人里面呢,恣哥哥其实是挥霍的最厉害的那一个,他想要什么,想买什么,他爸统统都能买给他,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他家的瀚海集团,也不是我们这些人,家里的小公司可以比的。但是,他爸爸,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顾斐斐望着远方,暗夜里的那片树林,接着往下说。 操场很安静,不时传来几声虫鸣,这个点选择来草地上散步的人,并不多。 听到顾斐斐这句话,桑意对此不能再认同了,虽然陈瀚海愿意资助她上学,和她签下偿还的合同。 但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而当她知道陈恣从小怕黑的缘由,以及他母亲去世的原因后,这更加证明了,他也并不是一个好丈夫。 有些时候,桑意甚至会怀疑,或许在海岛的那夜,她从陈恣眼里触及到的,那一片荒芜冰冷的雪地,比起她的经历,还要更加黑暗深重。 至少,她的父亲桑文笙对她爱护有加,曾经送给了她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让阳光永久的留在了她的心中。 “你应该不知道吧,恣哥哥他爸,三个月就能换一个女人。自从他母亲去世以后,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三个月换一次女人?怪不得,陈恣那时候斩钉截铁的说,她母亲赵梦,待在陈家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 桑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顾斐斐的侧脸,心中更加为陈瀚海这种荒谬无度的行为,感到气愤无比。 到底是什么样离谱又不负责任,丝毫不关注自己儿子心理健康的父亲,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陈恣和他母亲的感情很深,这种行为根本就是持续在他心上捅刀子吧。 顾斐斐的话却并未停止,转头看了桑意一眼:“可是我看到,他亲你的时候,他的表情很珍惜,很小心翼翼,捧着你的脸的时候,就好像在捧着一件,这个世界上无法用钱买到的珍宝……” 珍惜?小心翼翼?听到这样的词,桑意愣了一下,浑身都僵住了,甚至有一瞬间的颤抖,红着脸,根本不敢相信,陈恣在吻上她的脸时,会是这样的表情。 “曾经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对任何一个女生,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毕竟我们谁都看不透他是怎么想的。他看起来是最好接近的,但实际上,他那颗心是最难进入的。” 顾斐斐的目光落在桑意脸上,仿佛在审视着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语气虽然凝重,却相比之前对她的冰冷,缓和了许多。 “斐斐,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做。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如果我不喝酒的话,这种场面就不会发生了,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感受到顾斐斐的目光,桑意立即迎上她的眸子,望着她急切而坦诚的解释道。 看到她的反应,顾斐斐却兀自苦笑了一下,语气里多了些释然:“这并不是你不喝酒,就不会发生的事情。喜欢一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掩饰的事情,喜欢一个人也没有错。在那一刻,我就已经明白了,恣哥哥他很喜欢你。” 陈恣他很喜欢自己吗?桑意听到这句话,心跳骤然加速跳动了好几下,浑身也在无法控制的升温,白皙的小脸红了起来。 纵使,她很清楚的明白,海岛那一夜过后,她和陈恣之间的关系就完全变了,从曾经敌视,对立和逃避,变成了一种无法抑制,无法忽视的相互吸引。 可毕竟,自那夜以后,陈恣也没有再对她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说出任何露骨表达的话来。 所以,即使她心里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对他的那份喜欢,从未变过,但她也只是将其埋藏在心里,用繁杂的学业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而现在,顾斐斐作为一个旁观者,竟然给出了她这样一个清晰无比,且语气坚定的答案来。这令桑意根本没有想到。 “桑意,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他一直都只把我当发小,当妹妹罢了。只是我沉溺其中,总给自己留那么一丝幻想,不肯醒来。” “其实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打破了我的幻想,我现在终于可以醒来了!” 顾斐斐转过脸来,继续看着她,那双黑眸里的冰冷却已经融化消失了,有的只有坦然后的如释重负。 “斐斐,谢谢你……”桑意听到她这句话,却立即伸出胳膊,将顾斐斐抱进了怀里,眼眶里星光点点,差点将泪水掉落下来。 毕竟刚才,她实在很害怕,还以为自己要彻底失去顾斐斐这个朋友。 顾斐斐回抱住了她,伸手抚了抚她的黑发,调笑着说了她一句:“一一,你都多大的人了,头发都长长这么多了,快长发齐腰了,还这么幼稚。那么爱哭的话,可不像你了。” 随即,她又拍了拍桑意的肩膀,语气变得认真了一些:“其实,看到有人喜欢你,我真的很为你感到高兴,毕竟你和我不同,你是没有父母哥哥疼爱的人。” “而且,陈恣他人真的很好的,我以发小的身份,为他担保。” 听到顾斐斐这样说,桑意心里的感动更甚,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也应该在顾斐斐面前坦诚,因为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和自己所遇到的,这个学校里,会看人下碟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镜框背后那双澄澈的鹿眼,望着顾斐斐,缓缓向她说道: “斐斐,其实我想告诉你。自从我父亲去世以后,我妈就在带着我到处漂泊了。初三毕业的时候,她把我带进了陈家,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就认识了陈恣,但是后来她又抛下了我,独自离开,不知去向了。” 顾斐斐表情十分惊讶,向她反问:“天啊,所以是从高一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住在陈家了吗?和恣哥哥同住一个屋檐下?” “嗯,但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很讨厌我,因为我的身份,是他父亲的女人,带回来的拖油瓶。是他家庭的侵入者,直到后来,他才慢慢对我改观,我们之间的关系才逐渐改善,也没有那么对立了。” 桑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回答她。 顾斐斐点了点头,其实她也隐隐有猜到一些东西,毕竟校园网上的留言,不可能完全空穴来风。 而桑意的穿着打扮,很明显就不属于她们这些人一个圈子,但她却又来到了这样一家,在梧州价格高昂,属于第一梯队的学校。 “其实我知道,我跟你们的差距真的很大。所以,哪怕陈恣他真的喜欢我,想必他父亲,也绝对不会同意我跟他在一起的。” “可是我没有任何退路,也没有亲人作为后盾和支持,我必须全力以赴的去奔跑,去实现我自己的梦想,我输不起的,斐斐……” 桑意攥紧纤长的手指,张了张发白的唇,向顾斐斐将心里的顾虑与忧愁,和盘托出。 能够有人倾听自己诉说内心的苦闷,于她而言,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顾斐斐听了她这句话,却转过了身来。 那双在夜光下,仍旧发着亮的黑眸,牢牢盯着桑意,只朝她无比认真的,问出了一个问题来:“桑意,你喜欢陈恣吗?” 桑意根本没有预料到,顾斐斐会骤然向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来,她慌乱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白皙的耳朵已经完全红了。 但她明白,自己在顾斐斐这双锐利的眼睛面前,根本无法说谎,于是她只得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唇,回答了她两个字:“喜欢……” 听到她的答案,顾斐斐点了点头,随即望着她,一字一顿,语气坚定的向她说出了两句,令桑意震撼无比的话来: “喜欢就够了。桑意,你才17岁啊!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就要瞻前顾后?怕这怕那了?”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吧?一个人,这一生总要奋不顾身的去爱上一个人!才算不白活!” 第38章 直到和顾斐斐道了别,走到她和陈恣约定的公交站前,桑意那颗本来就容易因为心情而受到影响的心脏,仍然在怦怦跳动着,白皙的耳朵也热着。 哪怕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也未曾减退半点她心里莫名的那份悸动,欢喜和期待。 她的耳边不断响起顾斐斐那句话来:“人这一辈子,一定要奋不顾身的喜欢上一个人,才算不白活。” 而陈恣,就是桑意人生这17年来,第一个喜欢的人。 还未彻底走到那公交站前,桑意果然已经看到了身材高大挺拔,一身白色运动夹克,手里抱着篮球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等着她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经过他身边,身穿校服的少女们,都会侧目看向他,有人甚至不敢置信,一脸惊喜的和身边的人感叹:“那是高三一班的校草,陈恣学长吗?天啊!他真的好帅啊!简直360度无死角啊!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他!好激动啊!” 清晰听到这些女生们从自己耳畔传来的声音,桑意脸上热的更加厉害,想要悄无声息,安静的接近他。 陈恣的声音却已经在她头顶响起,路灯下他那双好看的黑棕色眸子,微微上扬,已经于人群里恣意锁住了她,向迎面走来的她,径直沉声问出了口:“今天怎么这么晚?差点要赶不上末班车了。” 公交站前,许多女生的目光,瞬间因为陈恣的问话,而落在了桑意脸上,这令桑意更加觉得不好意思,可现在她却不想后退,或者逃避,假装不熟了。 她想起顾斐斐对她说的话,何必瞻前顾后呢?而且反正,他们已经是即将毕业的高三学生了。 于是,桑意在陈恣炙热锁住她的目光里,在众人面前迈开了腿,走到了他面前,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回答他道:“刚才,去操场上和斐斐聊了会儿天,所以晚了点。” 陈恣敏锐的目光,却落在了桑意一向苍白的小脸上,注意到了她今天的脸色,似乎有超乎寻常的酡红,白皙的耳垂更是整个红的厉害。 “所以呢,她跟你说什么了?”于是陈恣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骨节修长的手指懒懒的转了一圈手里的篮球,向她问出了口。 听到这句话,桑意脸上却红的更厉害了,根本无法与陈恣那双眼睛对视,她纤长的手指攥紧身上的书包袋子,颤抖着长睫,咬了咬浅粉的下唇,正欲回答他。 一阵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却骤然在她们耳边响了起来,周围的学生们立刻涌入了车里,这个车站附近,并不仅仅只有梧州国际这一所学校,还有周边好几个学校,而且晚自习放学的时间点并不一样。 其他几所学校的教学模式要更加地狱化一些,所以要稍晚一些,她们晚了,反倒正好赶上了这波放□□。 “走吧,上车。”陈恣伸手,握住桑意纤细的手腕,拉着她一起上了这辆有些拥挤的公交车。 有了他高大的身影庇护,为她推开拥挤的人群,桑意上车时倒完全不如其他人费力,最终他们在靠近车门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能够站下的位置。 他们才一站稳,站在她身后的陈恣,便将他手里的球递给了桑意:“你帮我抱着球。” 桑意点了点头,虽然没明白他干嘛突然让自己帮忙拿球,但她没说什么,将那颗篮球接了过去。 陈恣这颗上面印有NBA知名球星签名,最喜欢的黑色名贵篮球,实在有些大,她双手根本握不住,于是她只能用纤细的胳膊,把这颗篮球抱在怀里。 公交车已经启动了,车身有些晃动,桑意正害怕自己会因为这种拥挤和不抓栏杆的行为,而跌个狼狈不堪。 下一秒,陈恣的行为却令她涨红了整张白皙的小脸,根本意想不到。 少年高大的身影贴近了她,有力的胳膊,握住了她身侧的栏杆,将她整个人都圈进了她怀里,彻底隔绝了周围拥挤的人群,也杜绝了她一切摔倒的可能。 桑意的心跳加速跳动了好几下,脸上热的厉害,他们这个姿势实在太过暧昧了,而且离的实在太近。 她甚至能够时不时感受到,他因为拥挤的人群,而熨帖在她后背的体温,以及清晰闻到,从陈恣身上传来的那股特别的薄荷清香,将她整个人完全围绕。 这令桑意甚至莫名有些腿软,浑身更是僵硬的根本不敢动弹,也根本无法去想象,这辆公交车上,若是有梧州实验的学生,注意到这一幕,会怎么看,她和这位大名鼎鼎的校草的关系。 “怎么?还这么害羞?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喝醉酒,对我做的事情,可比现在要过分多了。” 陈恣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低沉而好听的声音,骤然在她白皙的耳垂边响起,声音很小,却刚好够她一个人听到。 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洒落在自己皮肤上,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抱紧手里的篮球,根本不敢转头看他,有些结巴的朝身后的人问:“什……什么,我到底做什么了?” 她确实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能够令陈恣念念不忘这么久。 “做了你梦里会对我做的事,等高考完,我再告诉你。” 陈恣似乎却很享受,她呈现出来的这种反差感,以及逗弄她,让她害羞的这种感觉,在她耳畔低低笑了一声,如是回答她道。 梦里会对他做的事?天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桑意红着耳朵,根本不敢想象,自己那晚只是喝了一罐啤酒而已,到底弄出了多少事情来。 从今往后,她都再也不敢碰任何酒了,而且这人确实也很恶劣,卖关子到了这份上,就是不跟她说实话。 “要不要听会儿歌?”此时,陈恣的声音却再次在她耳畔响起,这次,他骨节修长的手指,递过来一只白色的airpods耳机。 桑意点了点头,接过了那只耳机,戴进了耳朵里,里面的歌声瞬间传了进来。 那是一首叫做白色海岸(ThewhiteCoast)的英文歌,前段时间,她做题的时候,一闪而过听到过这首歌,里面的歌词也让她印象深刻。 但当她兀自刷完题,后面再去找这首歌的时候,找了很久,却也没能再次找出来这首歌。 而现在,陈恣竟然也在听这首歌,这种未曾预料到的默契,令桑意有些惊讶。 【Aslongasyourehere 只要你在这里 Myheartbeatsfasterwhenyourewithme 当你和我在一起时,我的心跳总是加速 AndthereaintnootherplaceIratherbe 除你之外,别无去处 CauseyoumakemefeellikeImlivininadrea m 因为你让我仿佛活在一个梦里 Couldyoubethewhitecoast 你能成为白色海岸吗 thatIvebeenlongingalltheseyears 这些年来我一直渴望的东西?】 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这首如同夏日海风的歌,他们一起分享的歌声在彼此的耳边回荡。 桑意虽然抬眼,尽量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去忽略身后那个将她圈在怀里,站在她背后的少年。 可自她胸腔里,清晰传来的心跳声,却每一下,都在提醒着她,如同歌词里写到的那般,为他有多么心动。 这不过二十分钟,晃晃悠悠的车程,与陈恣在一起的时光,在桑意眼里,却长的如同一辈子。 这一刻,这首歌,仿佛足以令她铭刻一辈子。 一起回到了家里,桑意却还没忘记,今天李文在班里通知的一件大事。一周后即将临近的,令她头疼无比的一件事情——高考体测。 因为自己那颗动过手术的心脏,虽然比起先天性心脏病人,她可以说已经痊愈了,恢复的也算良好,但也终究比不上完全健全的人,更不必说那些体育健将,身体素质极好的人。 所以从小到大,她最怵的就是这些体育测试,而高考体测却是她必经的一关,虽然她从高一开始,就已经在通过自己跑步,有计划的慢慢提升自己的体能了,但她还是怀疑那根本不够。 而高考中的体测一旦不合格的话,会对大学的录取结果有影响。 “怎么了?呆头鹅,在担心体测?”一道声音却兀然自桑意耳畔传来,是站在一旁,看着她在客厅踌躇着拿书包,还没进房间的陈恣,对方有神而锐利的黑棕色眸子,落在她脸上,竟然一眼就将她看穿了。 桑意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嗯,有点怕。” “怕?桑意,看来,你也会有怕的时候啊。现在换上你的运动服,跟我来后院的操场吧!”陈恣听了她这句话,却冲她笑了一下,勾了勾唇,如是说道。 什么意思?莫非,他打算帮自己?不过也是,桑意明白,陈恣在体育这方面一直极其擅长,擅长篮球,击剑,跑步,不仅仅是全优的地步,而是全校最好。 更不必提他做了这么久的校篮球队的队长,带领的篮球队,在梧州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了,应当有他自己的一套科学的运动训练方法。 如果有他带着自己训练体测女生必考的,100米短跑、800米长跑、立定跳远和仰卧起坐,这些项目的话,自己应该能够比较顺利的度过。 “好!”桑意应下了陈恣的话,回到了房间里,把头发扎上了马尾,换上了一声运动衣套装,走到了家里后院那片宽敞的篮球场上。 陈恣果然是为了帮她训练,手里已经拿了计时器,在她走上去后,语气相比平时多了些严肃,拿出了一些校篮球队队长的架势和气场出来,是桑意未曾见到过的另一面。 望了她一眼后,他条理清晰的向桑意说道:“从今天开始,都这个时间点准时过来,我会带着你完成全套的训练,直到你练到,能够达标及格为止,现在先跟我热身,做一些伸展运动吧。” 能够有人帮到自己,这实在令桑意觉得感激不尽,她赶忙点了点头,朝陈恣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好。谢谢你!” 这句感谢却似乎说的并不是时候,莫名的令她自己和陈恣的耳尖都红了一下。 训练很快就开始了,有了陈恣的陪伴和专业的指导,桑意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的好。800米的长跑中,从来没有跑进过4分钟的她,头一次跑进了4分钟。 但在陈恣的计时器里,比起3分50秒的及格线,她还差了整整十秒,因此还需要抓紧这几天的时间,尽量全力以赴的去锻炼自己。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体测前的最后一天了,从放学的时候开始,从李文那里,收到了自己的准考证,以及得知了明天外校的考试集合点开始,桑意就紧张到浑身有些僵硬,甚至一向没问题的肚子,也隐隐有些作疼。 她很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并且劝说自己,拜陈恣的帮助所赐,她现在每一项已经能够达到及格标准了,不要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但自小开始,存在的那份心理阴影,还是会令她忍不住的去猜测,一切有可能的坏结果。 对于任何的高考科目,她都可以有信心的说一句,自己必然会没什么问题的。可唯独体测这件事情,是她唯一,从小到大,都难以克服的弱点。 而一起坐公交,回到家里时,陈恣早已经看出了,桑意自放学开始,就极其不正常的肢体僵硬,和紧张焦虑。 于是,在她回房间时,他骤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朝她说了一句:“喂,呆头鹅,你这状态,就先别急着回房间看书学习了,要不先去我房间,玩玩游戏,放松一下?” 桑意愣了一下,镜片背后那双大大的鹿眼,望着陈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竟然邀请自己去他的房间,但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或许放松紧张的心态,才是明天来临之前,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 不等她回答,陈恣高大的身影,已经拉着她径直上了电梯里,向二楼他的房间里走去了。 到了他这间自己并不陌生的,极简风,科技感十足的卧室里,桑意耳朵红了一下,不太明白,陈恣打算带着她玩什么游戏,难道是他经常打的,需要开黑的电脑游戏之类? 她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玩过电玩,网络上流行的那些游戏,也很少去接触,可以说,为了专心学习,她的娱乐方式,其实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 陈恣的声音却自她头顶响起,骨节修长的手指,将手里拿来的装备,轻轻戴到了她脸上,对她沉声说了一句:“你先把这幅VR眼镜戴上。” “VR是虚拟现实的游戏吗?什么类型的……”第一次接触到这样高级的装备,玩她陌生的游戏,这令桑意有些紧张。 而且这副眼镜已经令她置身于了一个密闭而陈旧的房间里,代入感极强,周围的一切,她都看不见了。 “一会儿你玩就知道了。”陈恣却并没有具体回答她,只是在她耳畔低低的笑了一声。 只是伸出宽大的手掌,带着他的体温,将一个极轻的游戏手柄放在了她的手里,教她握紧后,沉声告诉了她,一会儿开枪,闪避,和逃跑的操作按钮,分别是哪些。 “陈恣,这该不会是什么恐怖游戏吧?你可千万别走啊!” 桑意的预感有些不太对。她总感觉陈恣这种人,不太会是玩那种低级简单,并不刺激的VR游戏类型的人。 四周一片安静,陈恣并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难道他这真是放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玩游戏?这人也太坏了吧! 这也使得桑意更加明确,她应该是猜对了,心里也更加没底。 果然,下一秒,她耳畔传来了几声极其逼真的敲门声,随即她手里握着的手柄变成了枪,房门瞬间被一群形状可怖。张牙舞爪的丧尸破开,朝她扑了过来。 “啊!”桑意被吓得脸色苍白,无法抑制的尖叫了出来,她一边疯狂按着手里的手柄开枪,来对付这些丧尸,一边大步往后退去。 可她退的太多了,而且还很倒霉,不小心踢到了什么线,于是整个身体,也瞬间失去了平衡,径直向后跌去了,而眼前的僵尸却并未放过她,接着向她迎面扑来。 太惨了!桑意闭上眼睛,不忍直视,已经预想到了自己会与地板来个什么样狼狈的亲密接触。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竟然听了陈恣的话,跟他上来,玩什么自己并不了解的VR游戏,简直是上了贼船下不来。 然而,等了好几秒,她却还没落地,整个人落进了身后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桑意长睫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来,他不仅没有离开这个房间,而且一直就站在她身后,伸出有力的胳膊,稳稳接住了她,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有什么反应。 “呆头鹅,你胆子这么小的?”陈恣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桑意耳边响起。 下一秒,他宽大的手 掌,径直包握住了她的小手,骨节修长的手指攥紧了她纤细的手指,手把手,极其熟练的拿起枪,扫射起了,在她们面前出现的所有丧尸来。 感受到陈恣灼热的体温,桑意整张脸涨的通红,心跳不断加速,完全忘记了害怕,耳朵里几乎什么也听不见。 就连眼前出现的,那些龇牙咧嘴的丧尸,也突然间变得不那么丑陋可怕了。 第39章 “注意这边,还有那边!” 陈恣反应极其迅速敏捷,握着她的宽大手掌,如此温暖而有力,桑意苍白的指尖都泛起了红,在他的指引之下,逐渐抛却了一切,投入到了这个刺激的游戏里。 时不时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的丧尸,也令这段时间来,神经紧绷,内心压抑而焦虑的桑意,完全叫出来,肆意发泄出内心的一切情绪。 而他们一起穿过的一个又一个房间,杀死的那些丧尸,仿佛也不再是游戏里的丧尸,而是她心底存在着的害怕与焦虑。 最后终于通关这游戏,取下VR眼镜的那一刻,桑意浑身都有些脱力,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索性有一直站在她身后,陪她一起玩这个游戏的陈恣高大的身影,作为依靠。 “玩累了吧?坐着休息会儿喝口水吧?”完全没事人一般的陈恣,望着她这副模样,朝她勾唇笑了一下,盘腿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将一杯水递给了桑意,对她说道。 桑意点了点头,接过他的水杯,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在端起水杯喝水之前,她却注意到,这似乎也是陈恣专用的杯子,有些旧,但是和家里其他的餐具很不一样。 于是她端起那个精致的,鎏金古典样式的玻璃杯,好奇的问了他一句:“这个杯子,也是你从小用到大的吗?” “嗯,这是很久以前,我妈亲自给我挑的杯子。”陈恣托着腮,目光落在她脸上,表情有些意想不到,似乎没有想到,她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 这实在有些讽刺和差异巨大,陈恣拥有一个这样不懂珍惜,荒唐混乱的父亲,他可以把人当成器具来三天一换。 可陈恣却是一个如此念旧的人,母亲给他挑选的茶杯和餐具,都用了这么多年,未曾扔掉。 他似乎也是个很懂取舍的人,暴怒的时候,即使砸掉这房间里的一切,却将这个已经掉了部分颜色的杯子,爱护的很好。 一边这样想着,桑意的脸上又红了一下:“所以,你只给自己用过吧……” “对,你是第二个使用这个水杯的人。”陈恣的目光非常坦然,落在她脸上,语气自若,回答她道,似乎有些好奇,知道这一点后,她会怎么做。 听了他的回答,桑意点了点头,却没有放下手里的这个水杯,反而在他的目光里,端起来,仰头喝了一口水,白皙的耳尖已然红了。 陈恣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仍然在看着她,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直白的令桑意兀然觉得有些浑身发热,即使刚刚,她才喝下了凉爽的水。 她发现,自从明白了对方偷偷亲她这件事情,也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以后,现在待在陈恣身边,哪怕是喝水这样微不足道的平常小事,也会令她觉得暧昧无比。 “我……喝完了。”桑意红着脸移开视线,站起身来,把陈恣那个专属水杯,放回了他的桌子上。 此时,她的余光却注意到了,陈恣房间里的后阳台上,似乎有一抹金黄的色彩,正在开放。 这令桑意表情惊讶,她张了张唇,向陈恣惊喜的问出了声:“陈恣,那盆难道是我送你的向日葵花种?你竟然一直有在种吗?” 听到她突然这么问,陈恣脸上泛起一层不太自然的薄红,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嗯,你要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我最喜欢向日葵了!”桑意赶忙朝他点了点头。 陈恣领着她走到了后阳台前,推开了那扇落地窗门,眼前的景象令桑意惊喜极了,陈恣的花盆里种着的那株向日葵,开放的极好,如同一轮小小的太阳,在这个黑白颜色的阳台,显眼极了。 “我没有想到,你会把那些种子留下来,种下来,而且能让花开的这么好,我之前也试着种过几次的,但是都没有活下来过。” 桑意走到那株向日葵前,爱不释手的俯视着这盘开放的极灿烂的向日葵,脸上的笑容已经根本掩饰不住了,嘴角两边的梨涡清晰浮现,甜美的令陈恣有些移不开眼睛。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呢,想跟我一一体验吗?”陈恣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炙热的目光锁住她。 那双黑棕色的眸子,比白瓷盆里的这抹向日葵的金黄还要耀眼,潜藏着喧嚣的爱意。 桑意移开视线,脸上完全红了,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这株向日葵,现在开放的寓意也很好,你听说过一举夺魁吗?咱们俩高考肯定能考的很好的!” “对了,陈恣,你有想过,大学去哪里读?读什么专业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出国去读艺术史专业,然后做最优秀的策展人!” 向他问出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桑意的脸上写满了期待,她认为陈恣的答案非常重要,目标,梦想,这都是她为之努力奋斗的一切动力。 陈恣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来,表情却没有多么欢喜,凌厉的眸子反而锁住她:“国外?在国内,你也完全可以读你这个专业吧?” “国内是可以,但是不是最顶尖的。别光说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桑意却朝他笑了笑,如是回答,接着追问他道。 陈恣却陷入了一阵沉默里,眸子里的迷茫和空洞,是桑意未曾预料到的。 良久,他启唇回答:“不出意外的话,是京大光华管理学校吧,那里是整个亚太最好的商学院之一,也是我爷爷,和我爸的母校。很久以前,我从小到大,他们就已经规划好了,一切都是按照继承人的模式,在按部就班的培养我。” 桑意愣了一下,那个学校她有听过,是国内专门培养顶级企业继承人的学校,学费更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瞻仰的天文数字。 可她并没有从陈恣的嘴里,听出什么开心的意味,毕竟作为陈瀚海的独子,如此庞大的瀚海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这似乎并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事情。 “那陈恣,你自己呢?你自己有喜欢的事情吗?我听说,你以前篮球差点进省队,击剑也经常代表市里参赛,是能进国家队的水平……” 桑意忍不住朝他追问了一句,她想知道陈恣自己呢?他自己有什么梦想和追求?除了继承人,这个身份以外,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部分。 “那些都不重要。”陈恣的眼神却黯淡了一下,摇了摇头,回答她道。 桑意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在她眼里,那些是最重要的东西。 在她看来,每个人出生时几乎都是一样的迷茫,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因此每个人天生拥有的一项使命,就是找到自己。 “桑意,你想事情都想的好远啊。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所以,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只要开心就好了。” 陈恣点燃了一根烟,在猩红的烟点照耀下,那张越发轮廓成熟的脸,望着她,语气有些慵懒,勾了勾唇如是说道。 桑意却对他摇了摇头,眸光坚定无比:“陈恣,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目标和梦想。” 头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陈恣愣了一下,目光牢牢锁住少女望向窗外星辰,那张充满灵气的侧脸,以及盛满希翼的澄澈黑眸。 他抽了口烟,在青黑色的烟雾里,转过脸去,若有所思。 桑意的目光却又悄悄落回了陈恣那张忽明忽暗,痞帅好看的脸上。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从他眸中,那层空洞和迷茫里,意识到了生物书上,所 写的那些话或许是真的。 女孩和男孩即使看起来年龄一样,或者差不多,但实际上心理成熟的程度会差一大截,甚至完全天差地别。 因此,她很清楚的明白,陈恣虽然个子比她高了好几十厘米,整个人也人高马大的,但他现在所处的阶段,或许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 这并不是他的错。 第二天早上,高考体育会考就是今天了。 早早就起了床,穿好了运动装,绑紧了鞋带,带上了水壶和书包,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桑意才走出了门,正好碰到了同样一身运动服,下了楼,迎面而来的陈恣。 少年高大挺拔的身量上,是一身极其耐看的白色阿迪,跑鞋看起来也是全新的,当他迎着浅金色晨光,朝她走来时,桑意甚至有一瞬间的恍神。 这一身实在太过好看了,令他充满了出尘清爽的少年感,而那张轮廓明显,痞帅而深邃的脸,无论穿纯黑的邪性,还是纯白的纯净,都无比合适,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早,你和我好像不在一个学校考试吧?你的比较远,得先走了吧。”桑意朝陈恣打了个招呼。 陈恣点了点头,高大的身影,却没往外走,反而长腿迈了一步,径直站在了她面前。 嗯?桑意有些疑惑,抬眸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停下来的陈恣,白皙的耳尖已然红了一半,不知道他不急着出去,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下一秒,她的呼吸却都差点停止,一阵薄荷清香传来,高了她许多的陈恣,一把伸出胳膊,将她抱进了怀里,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 而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随之响起,带着一种充满力量的笃定:“桑意,我相信你,你今天一定可以的。” 桑意心跳加速了好几秒,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陈恣的身影已经迎着晨光,走出了门去,下了门前的阶梯,刚才的那个拥抱,轻的如同她是在做梦一般。 可无端的,她因为担心今天的体测,紧张而不断躁动的那份焦躁的心情,却奇迹般的消失里。 一直到走向考场时,她耳边也不断回荡起陈恣那句:桑意,我相信你。 一切也不负众望,当桑意完成了每一项的测试,为自己的成绩签名时,看到上面的数字,已经高兴到咧起了嘴角。 她心里那块巨石也彻底落了地,每一项虽然不高,但她都恰好精准踩到了及格线以上一点点,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而桑意当然知道,这顺利的背后,也根本离不开陈恣带她系统的训练,还带她玩游戏,放松心情,他更没有忘记,今天出门前,给了她一个充满鼓励的拥抱。 高考前夕,气氛几乎到达了那个焦灼的最顶点,每个人头顶上几乎都悬挂着一个倒数心态,桑意的心态却没有那么紧张了,毕竟她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放松的心态之下,她在最后的几次模考中,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在整个梧州市里仍然保持着总分第一名的领先地位。 将中考的优势一直保留到高考,这一点实际上是非常难以做到的,整整三年的时间,她几乎没有哪一节课是松懈过的。 即使是再困再累再无聊,班上大部分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她也会通过洗冷水脸,干吃咖啡粉,抹风油精,吃酸葡萄,这些行为来强行打起精神,扎扎实实的学完了整个高中课程。 而明天,就是上战场的时候了。 当桑意和陈恣下了公交车,有说有笑的一起走回陈家别墅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正是一脸严肃的陈瀚海。 感受到了陈瀚海凌厉的目光,正落在她们身上,桑意赶忙拉开了与陈恣的距离,低下头大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并不想惹到陈瀚海,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让她生气。毕竟自己在他面前是理亏的,自己的母亲也做出了那样过分的,背叛了他的事情来。 陈恣却神色如常,目不斜视,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忽略了陈瀚海的存在,往二楼电梯内走去。 陈瀚海的目光却落在已经比他还高出了整整一个头的陈恣背影,朝他喊了一句:“阿恣,你来一下书房。” 陈恣表情厌恶,却没有说什么,单肩背着自己的书包,长腿一迈,跟上陈瀚海的脚步,走到了他那间点着熏香,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在檀木椅上径直坐了下来。 陈瀚海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向了自己儿子,语重心长的对他开了口:“明天就要高考了,你要好好发挥,顺利去读商学院,念金融,将来瀚海集团总归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虽然并不想和自己的父亲有过多交流,甚至看到他这张脸,时常也会令陈恣恍惚中,能看到母亲那张哭泣的脸,但对方,因为他的高考好不容易才回来了一趟。 于是陈恣只得伸出手,接过了那杯茶。 “至于其他的,你什么都不要想。” “比如那个桑意,你就不要接近也不要喜欢。她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这样的人,我只不过是因为同情,而且看在她的八字,能旺瀚海集团的份上,才把她留在陈家的。”陈瀚海却接着劝诫般,对陈恣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句话成功惹恼了陈恣,他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回了桌面上:“我接近谁,我喜欢谁,你管得着吗?毕竟你是最没有资格,来教我感情这件事的人!” “我怎么管不着?我是你爸,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陈瀚海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反驳他道。 陈恣站起身来,一双眸子怒视着父亲,向陈瀚海质问道:“自从我妈去世后,你就开始迷信了!什么狗屁的八字,狗屁的命运,你为什么这么信命,还不就是因为,你心里有鬼吗?” “刘助理都已经跟我说了,你得了癌症,你连医院都不去,正规的治疗也不接受,只相信你那所谓的狗屁大师!” 陈瀚海万万没想到,陈恣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气极,扯断了手里的佛珠,玉石珠子,立即滚了一地。 他朝陈恣怒斥道:“胡说!你懂什么?我命不该绝,一定会好的!” 直视着父亲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陈恣眼尾却红了一下。 很多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曾经记忆里那个,回归过家庭几年的时光,会在周末陪他和母亲去露营,陪他们去国外旅行看风景,陪母亲去看她喜欢的艺术展,听她喜欢的音乐会的父亲早就死了。 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父亲,只是一个披着陈瀚海这张人皮的,陌生而凉薄万分的怪物罢了。 而多年来,那个一直潜藏在陈恣心里万分不解,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他俯视着陈瀚海,朝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质问: “陈瀚海,我妈她当年那么喜欢你,那么爱你。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对不起你什么了?你要这么对她,你当着她的面出轨,在她去世后,还要变本加厉!” 听到这个问题,陈瀚海愣住了,他回望着陈恣那双凌厉万分的,比起当年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有神眸子,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里。 随即,他冷笑了一声,喝了口杯里的茶,缓缓向一脸不解的陈恣开了口:“幼稚!很多事情,等你长大就知道了!陈恣,你必须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和女人根本不一样!情情爱爱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身为男人应该考虑的。” “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和该换就得换的衣服罢了。你做不到面硬心冷,你做不到断情绝爱,一旦你让任何一 个女人控制了你,你就无法计较利益得失!你就无法成就大事!你就无法驰骋商界!” 他这番长篇大论,显然丝毫没有说服陈恣。 陈恣一把摔上房门,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陈瀚海,作为父亲,你让我感到恶心!你不过是一个,从来不敢面对自己错误的懦夫罢了!” 陈瀚海望着他背影离去,却罕见的没有再驳斥他,反而只是望着满地掉落的佛珠,脸上多了一抹唏嘘。 第二天早上,桑意起了床,因为今天是高考第一天的缘故,佣人们准备的早餐,更加营养均衡了一些,非常考究的摆满了一整张桌子,陈瀚海已经离开了,门口则有两辆车在等,送她们去两个不同的考场。 来到了桌前,吃早餐的陈恣,气压却有些低,桑意能够猜到原因,昨天虽然她待在自己房间里,也隐隐听到了书房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争吵声,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她知道,陈恣肯定是和他父亲吵架了。 这样想着,桑意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校服外套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打算送给陈恣的东西,轻轻放到了陈恣面前。 “这是什么?”陈恣目光有些疑惑,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了桑意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绣着蓝色花纹,样子稍显陈旧,串了红绳的精致小布袋子上。 桑意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一双澄澈的鹿眼望着他: “这是一个祈求考试顺利的平安符。是小学的时候,我爸亲自在寺庙里给我求来的。我觉得它对我的作用好像很大,以前每次考试的时候,想到有它的存在,我好像就能更加心神安宁,发挥出最好的水平来。” 陈恣表情更加诧异,捧着那个平安符:“那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你给我干什么?” “为了报答你帮了我体测的大忙啊,而且现在,我已经不再需要这个符来帮助我考试了,因为我有很强的信心。” “但我觉得,你现在看起来需要它,所以我把它送给你,只要你不嫌弃。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但就当我对你的一种祝福吧!希望你能够静心凝气,考出自己最好的水平来!” 桑意却朝他笑了一下,嘴角两边的小小梨涡浮现,灿烂得如同春花,在陈恣心上绽放开来。 陈恣薄薄的耳根红了一下,他很清楚的明白,在桑意心里,她父亲对于她的重要性,一如他心里母亲对他的重要性。 “嗯,谢谢你。”他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收下了那个小小的平安符,宽大的掌心握紧了那个小小的布袋,心内却涌上一股暖流。 三天紧张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当桑意意气风发的走出考场时,心里基本上就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这应当会是她所有的考试里,有史以来发挥的最好的一次。 而高考完,返校的那一天,正是拍毕业照的日子,也是桑意生日的这一天,属于她的十八岁,终于也即将要到了。 第40章 桑意早早来到了学校,班级里许多同学,心情看起来都很不错,似乎是考完一身轻的轻松气氛,令所有人都觉得快乐,更不必说,今天下午,整个班的人,还要在学校里拍集体毕业照。 而当她来到班里放下手里的书包,在座位上坐下来时,才发现,今天几乎女生们看起来都很不一样,不是发型变了,戴了各种各样的发饰,要么就是化了妆。 很明显,大家都是为了在这高中三年,最后一次的集体照里,留下自己青春时光,最美好的模样。 桑意低头看了眼自己,虽然她并没有化妆,但今天她也没穿校服。 身上穿了一条版型清纯耐看的白色长裙,这是赵梦离开前,高一那一次,带她去服装店里,买下的唯二两条裙子里的另外一条。 虽说比起那时,她长高了不少,现在已经到达了163的身高,但腰身并没什么变化,只是,曾经能够垂到她脚踝位置的长裙,现在只能刚好遮到她小腿处了。 “桑意,你来的还是这么早?”一道温润好听的声音在桑意耳边响起,她转头看了一眼。 是白言川,他身穿一身白衬衫,朝她笑了一下。 桑意朝他点了点头,却注意到,他胸膛上戴了一个造型非常特别的胸针,那个胸针是蓝色形状的,是只蝴蝶。 白言川敏锐察觉到了她视线所及之处,朝她微微扬了一下唇角:“喜欢这个胸针吗?” “这个蝴蝶?……”桑意表情有些疑惑,伸手指了指他那枚胸针,望着他好奇的问道。 不知为何,这个胸针在桑意眼里,就如同白言川这个人给他的感觉。 她想起高二开的那次,全校大型家长会时,自己的父母那一栏皆无人前来,陈恣亦如此,陈瀚海虽然大手笔给梧州实验捐赠了好几栋教学楼,但忙于集团的工作,因此也未前来。 而白言川的父母来了,他们西装革履,看起来温文尔雅,他父亲脸上戴着眼镜框,待人接客礼貌周到,据说是国内某所大学的知名教授。 负责家长接待工作,并且安排班级事务的班长,她和他父母搭过几句话,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对待白言川也很好,家庭看起来亦非常幸福。 事实上,她从来不羡慕极度富有的家庭,她羡慕的正是白言川家庭,这样知足,有爱,恰到好处,且重视子女教育的存在。 因此,在她眼里,白言川正是那种童话书中,在安全,温暖,不染世俗的象牙塔里长大的小王子,与她,与陈恣,都截然不同。 白言川却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修长的手指,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夹了一株薰衣草的卡片,放在了她桌上。 他对桑意说出了一句,令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来:“希望你能来,因为,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哦,好的。”桑意朝他点了点头,看他背影离去,这才拿起了那张卡片,好奇的打开了来。 下一秒,那张卡片却被一双骨节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拿了起来。 她仰头看去,正是一身黑色t桖,破洞牛仔裤,手腕上还戴着她送的向日葵手链,痞帅好看的陈恣。 “喂,陈恣,你别抢我东西!”她脸上红了一下,伸手欲抢他手里,被夺过去的卡片。 奈何对方身高已经超过了188,完全不是她可以触及到的高度,哪怕跳起来都够不着,反倒令她们距离越近了,差点贴在一起,在班里显然不合适,看起来过于暧昧。 “拍完照,图书馆二楼走廊见。”陈恣把白言川写的那句话读了出来,这才把那张卡片还回了她手里。 他长腿一迈,高大的身影,却径直坐在了她椅子上,有神而炙热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直直落在她脸上,语气有些不悦:“桑意,你还真打算去见他?” 敏锐察觉到了,四周的目光都开始聚集在了他和自己身上,毕竟这人是个天生引人注目的万人迷,桑意赶忙红着脸,伸手推了他一把,让他起身离开自己的座位。 与此同时,被陈恣这么一逗弄,她的逆反心理起来了,把那张卡片收进了抽屉里,呛了陈恣一句:“他和我,只是同学,找我说几句话而已,有什么不能去的。” “你……”桑意这句话,显然令陈恣有些不满,墨眉一拧。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话,顾逸飞却已经在教室后门口,模仿女生娇气的声音,怪腔怪掉的大声唤起了陈恣:“陈学长,有学妹找你哦~” 陈恣心烦的瞪了顾逸飞一眼,高大的身影走了过去。 桑意望着他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作为人尽皆知,在那些迷妹们眼里,长相人间难得几回闻的梧州实验校草,马上就要毕业了,估计陈恣今天有的忙了。 毕竟从高一到高三,学校里可是实打实的,有不少学妹们,同级生们,都喜欢着他呢。 “哎,一一,你这裙子很好看啊!但今天怎么没化妆啊?今天拍毕业照啊!你还不好好打扮一下,怎么行呢?”此时,一个身影却扑了上来,搂住她脖颈说道。 桑意转头看了一眼,笑出了声来,正是顾斐斐,她朝她摇了摇头:“我没化过妆,不会,而且也从来没买过化妆品。” “害,你怕啥,我这不是带来了吗?走吧,去洗手间,我帮你化!反正今天又不用上课!”顾斐斐朝她笑了一下,扬了扬手里的化妆包,挽着她胳膊就往洗手间里走去了。 桑意知道,自己定然盛情难却了,于是不再挣扎,跟上了她的步伐,到了女洗手间,宽敞明亮的那面大镜子前。 此刻洗手间里,却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不少女生,大家都在化妆补妆,做发型之类,更有甚者 连家里的卷发棒都带了过来。 “这也太夸张了吧?总感觉班里氛围不都太一样了……”桑意望着她们,不由自主的感叹了一声,难怪刚才教室里并没几个人,原来女生们都来这里了。 顾斐斐却笑了一下,见怪不怪的拉开了她的化妆包,把里面各种琳琅满目的大牌化妆品拿了出来:“这有什么好夸张的?你以为她们化妆仅仅是为了照毕业照啊?天真!” “那不然呢?还为了做什么?”桑意仍然不太明白,在这些事情上,她素来迟钝。 顾斐斐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令她瞬间瞪大了一双鹿眼:“表白啊!为了抓紧时间,跟喜欢的男生表白!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啊?”桑意愣了一下,脸上瞬间泛起一阵绯红。 此时,一阵喧哗声却又在她们身边响起,她们循声看去,正是身边围了好几个女生的桑瑜,走了进来,在镜子面前整理自己的装扮。 她今天看起来非常漂亮,一头长发被烫成了波浪卷,还戴上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发夹,妆容精致,如同洋娃娃一般,身上浅粉色的长裙也很美,手里还拿着一只粉玫瑰,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感受到了她们的目光,桑瑜转头瞪了她们俩一眼,目光落在桑意身上,更是充满了不屑一顾:“呵,这么过时的款式你还穿啊?根本没钱买新品吧?” 她冲桑意讽刺了一句,转身便和她的小姐妹们一起离开了洗手间。 桑意对此不以为然,也并不想搭理她,更不必提,刚才其实更引起她目光注意的,是对方两只纤细的手腕上,即使用粉饼遮盖了,也根本盖不住的,比起高一时的疤痕,又增了好多条的疤痕,新伤旧伤都有。 她实在无法想象,桑瑜的那个家庭,到底是令她压抑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令她心里的病处,未曾得到任何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 “真是令人无语啊,都高三毕业了,她也从来没有过一次好脸色。”顾斐斐看着桑榆背影摇了摇头,一边调配手里的粉底液,一边对桑意说道。 桑意什么也没说,顺从的按照顾斐斐的话,在脸上拍上了一层保湿水和精华乳液后,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等待她替自己上粉底。 顾斐斐离她很近,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桑意没戴眼镜的样子,她兀然在她耳边感叹了一声:“哇,一一,想不到你不戴眼镜,眼睛竟然这么好看!皮肤也太好了吧,一点毛孔都看不到。” “你就别打趣我了。”桑意被她夸的有些不自在,耳朵红了一下。 顾斐斐却又向她神秘兮兮的追问道:“对了,桑意,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刘海掀上去啊。反正你头发也留这么长了,没必要再留刘海了吧,完全可以试试中分啊。” “是吗?我从小到大都习惯有刘海的发型了,不太适应各种变化,对打扮自己这种事情也不感兴趣。” 听到顾斐斐这句话,桑意将脸对着洗手台的大镜子,有些狐疑的回答她道,伸手把自己额前的刘海掀了上去。 她这个举动,却成功令看了一眼镜子的顾斐斐差点尖叫出声:“天啊!桑意,你是个大美女啊!刘海掀上去,完全就是韩剧女主级别的初恋脸了,我真是没想到啊!平时,我太小看你这张脸了!” “你……你别太夸张了,斐斐,你最近是不是韩剧看的太多了,走火入魔了啊?”桑意听到她这句话,脸上完全红了,朝她说道。 顾斐斐却朝她摇了摇头:“你信我,一点也不夸张!我审美一向很好的!你今天毕业照就把刘海掀上去拍,我给你把刘海编起来,挽到后面去,再给你化个妆,保准一会儿,让班上的人大跌眼镜!” “这样真的好吗?……”桑意有些怀疑,根本不敢相信顾斐斐的话,可她知道顾斐斐从来不说谎,而且对方根本容不得拒绝,行动力极强,直接上手为她化起了妆,弄起了头发来。 四十分钟后,当桑意再次转头看向镜子里的妆容清纯精致的自己,本在额前的刘海,则被心灵手巧的顾斐斐,编扎成了蝴蝶结半扎发时,只觉得陌生万分。 镜子里的人到底是谁?根本不像她自己。 可她做起什么动作来,里面的人却会跟着她做出同样的动作来,令她明确了过来,这个人是自己。 可她现在无法对自己这副样子做成任何评价来,因为她对这样的自己陌生万分,完全不习惯。 “太美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完美的额头,这么完美的脸,这么完美的头型。真的,桑意,你根本没有发现过,你自己有多美吧?我觉得你比桑瑜的浓妆艳抹还要美!” 顾斐斐替她完成这一切后,还忍不住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看着镜子里的桑意,感叹了一句。 桑意摇了摇头,耳朵又红了一下:“斐斐,你真的夸太过了。谢谢你帮我打扮,这其实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不留刘海的样子,我不太喜欢变化,所以从来没想过换发型。” “那你今天要表白吗?”此时,顾斐斐却伏在她耳边,骤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望着她,有些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朝她问出这个问题来,而实际上,即使是听到这两个字,已经令她心跳加快,飞速跳动着,眼前浮现一个身影。 顾斐斐见怪不怪的替她自己补起了妆来:“表白要趁早啊!你没看到桑瑜刚才手里拿着粉玫瑰吗?” “嗯,看到了,难道她要去表白吗?”桑意后知后觉,这才想起了桑瑜手里那支包装精美的玫瑰。 顾斐斐一边卷头发,一边朝她点了点头:“粉玫瑰代表的是初恋。她表白的对象会是谁,你应该能猜到吧?所以,喜欢就要抓紧了!” 桑意心中一沉,自然明白,桑瑜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毫无疑问,只有一个,那就是——陈恣。 “不过,斐斐,你怎么知道粉玫瑰的花语啊?你平时还会研究这些吗?”桑意止不住打了句岔,向顾斐斐追问了一句。 这次,她脸上却飞起了一阵可疑的红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桑意瞬间猜到了答案。 趁着此刻,洗手间里其他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们俩还逗留在这里。桑意缠着她问,伸手戳了戳她的腰,一脸八卦的问出了口:“斐斐,有人跟你表白了吧?送了你粉玫瑰,是谁啊!是谁啊!” “哎呀,是一个你也认识的人啦。”顾斐斐放下手里的卷发棒,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回答桑意道。 桑意倚靠在洗手台上,猜出了一个名字:“是蒋亮吧?” “可以啊,桑意,你真是料事如神,有点本领在身上啊。那天,恣哥哥生日,我不是看到他亲了你的脸,明白了他并不喜欢我,所以很伤心嘛。”顾斐斐不紧不慢的说道。 桑意认真听着,表情有些歉疚,她明白,顾斐斐心底对陈恣的喜欢,并不比桑瑜和自己对他的少,因此那晚,她应当是非常难过且伤心的。 “然后,蒋亮啊,他就陪着我唱歌,一直唱到最后,唱到快天亮,我都快唱断气了。这小子,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就捧出了一束粉玫瑰给我,说他早就喜欢上我了。” 顾斐斐脸上红云未散,显然是想到那天的场景,仍然印象深刻。 桑意笑着点了点头:“斐斐,其实我一直就觉得,你们俩性格挺合适的,很互补,而且之前,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是真心很喜欢你。” “害,你就别打趣我们了。”顾斐斐收拾好了自己的化妆包,朝她挥了挥手。 此时,洗手间外却兀然响起了一阵广播声:【通知!请高三1班学生,速至操场拍摄高中集体毕业照!】 “坏了,咱们快走!”顾斐斐和桑意皆被吓了一跳,赶忙冲出了洗手间,在教室里匆匆放完东西后,便手牵着手,直奔操场去了。 操场上,作为体育委员,正在负责安排队伍的陈恣,抬起手腕上黑色的理查德米勒手表,看了一眼时间,有些心烦气躁。 桑意是怎么回事,毕业照马 上就要开拍了,她竟然还没来。 这时,一阵脚步声却从不远处,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晚来的两个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走在顾斐斐身旁的桑意。 【天啊!那是谁啊?那是咱们班长吗?那是三一?真的假的!我还以为是班上来新同学了呢!】 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陈恣亦朝那个方向看去,落在桑意身上的这一眼,却瞬间令他瞪大了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一身白色长裙,迎着金黄色的晨光,向他们跑过来,长长的头发被半扎起,随风飘扬,优雅极了。 而更令人惊讶的,她额前那片厚厚的刘海,消失不见了,露出了光洁饱满,白皙的额头,黑边框眼镜也未戴。 整张清纯灵气的白皙小脸上,所有的五官都被完整的,一览无余露了出来,无论是她那双剪水一般,充满灵气,好看至极的大眼睛,还是挺翘的鼻子,以及化上了精致淡妆,颜色如同初春花瓣的浅粉色的唇。 迎面奔走来时,她整个人如同一朵清丽而幽香的百合花,令人根本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陈恣心跳飞快,而很显然,班上有不少男生的目光也久久落在了桑意身上,完全不敢置信。 【三一不戴眼镜,露额头,竟然这么美的吗?真的假的,我的天啊!整整三年呀,我从来没发现过她长这样啊!我要知道她长这样,我早行动了呀!这都可以成为新晋班花了吧?可惜高三了啧!要毕业了啊……】 无数议论声,再次从1班人群里鼎沸的响了起来,如同炸开锅了一般。 桑瑜目光落在桑意脸上时,同样惊讶无比,随即,她朝她不屑的翻了一记白眼后,端起手臂,转过头去不再看桑意。 “斐斐,我不戴眼镜真的行吗?现在我看人真的有点模糊啊。”桑意根本来不及听任何人说任何话,因为她取下眼镜后,周围的一切,实在有些模糊不清。 此时,她的手腕却被一个宽大有力的手掌径直握住了,正是陈恣,对方拉住她往一个方向走去:“桑意,你站这里。” 这人怎么回事?排拍照的位置,还直接带着自己过去?感受到手腕上,从他掌心传来的温暖触感。 桑意脸已经红了,但更担心的是班上其他人会放在他们俩身上的目光,索性因为看不清,倒也有好处,不必顾及这些了。 “你就站到这里,不要动了,我接着去排他们的位置。”陈恣牵着她到了人群里叽叽喳喳的一个位置,最靠边,左边没人的地方。随即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叮嘱了一句,转身离去了。 桑意看向身旁站着的,一个平时有些陌生,没多少接触的女生,又看了一眼顾斐斐的方向,她离自己还远着呢,她对此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陈恣这样安排她站位的原因是什么。 然而,几分钟后,陈恣排好了所有人以后,高大的身影径直向她走来了。 桑意脸上红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陈恣安排她到这里,不会是为了让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吧? 果然,当陈恣返回对伍,长腿迈了几步后,就早有准备般,毫不犹豫的补上了她身畔,那个被他特意空缺了下来的位置。 这人简直也太肆无忌惮,恣意张扬了吧?桑意低着头,这样想着,可心里却又有些无法抑制的开心。如果不这样做,才不是他陈恣吧。 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从陈恣身上不断传来,对方离她极近,几乎紧贴着她而站,是桑意根本无法忽略的存在。 “好,来!所有同学,看这里!茄子!”摄影师洪亮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桑意抬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在她18岁的这天,她和第一次喜欢的人站在一起,拍下了高中毕业照。 毕业照拍完后,所有人便原地解散了,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自由组队,找摄影师拍摄。顾逸飞和蒋亮早已按耐不住了,拉着陈恣,拍了哥三好,好几张照片。 陈恣虽然并没多少心情,但视线所及之处还能看到正在和顾斐斐拍照的桑意,因此也未拒绝他们。 不一会儿,当他们拍完照以后,蒋亮却兀然向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恣少,你知不知道,咱们班上,有不少人大学计划出国留学啊,包括咱们学委,跟你不对付的白言川。” “他也要出国?你是怎么知道的?”听到这句话,陈恣墨眉一拧,向蒋亮追问道。 蒋亮不置可否的摊了摊手:“我听5班,一个和他玩的好的人说的,而且听说,他和咱们班长还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绘画呢,那老师来头可是很大的。” 陈恣脸色一沉,却兀然发现刚才还在拍照的桑意已经不见了,他想起了白言川给她的那张卡片,于是他向顾逸飞和蒋亮留下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你们先拍,我有事!” 留下呆站在原地的顾逸飞,还不明白陈恣这突然变脸,是怎么了,蒋亮却笑了笑,兀自拉着他打球去了。 图书馆二楼走廊,桑意上着台阶,还没到达地方,便已经看到一个身穿白衬衫,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站在窗户边安静等待着她的白言川。 对方高一到高三,看起来也长了不少,虽然个头不及陈恣,但以她目测,似乎也到了183的样子。 “桑意,你来了。”白言川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转过头来,朝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模样温润如玉。 桑意点了点头,心内有些惶恐,走到了他面前,其实她也猜不准,白言川突然叫她来这里,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白言川的表情却坦然自若,仍然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他低下头去,修长的手指,兀然把他白衬衫那只蝴蝶形状的胸针,取了下来,递向了她。 “这是,你说过的那种蝴蝶吗?” 桑意好奇的伸过手去,接住了那胸针,低头直视着这胸针上,那只颜色极纯净绚烂的蓝色蝴蝶,她突然发现,这竟然是一只真的蝴蝶,是标本,而不是用其他材料仿制出来的蝴蝶。 白言川对她温柔笑了一下:“对,这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海伦娜闪蝶,是我家唯一拥有的一只。” “原来,它真的这么美,这一定非常昂贵珍稀吧!”听到白言川这句话,桑意表情惊讶,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只胸针,突然就觉得手里有如千斤重一般了。 白言川的目光,却落在她低垂的眼眸,轻垂的长睫上,启唇接着说出了一句令她惊讶的话来:“桑意,这只蝴蝶送给你了。它代表着我,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哐当!听到这句话,离他们不远处的书架旁,一本书从一身黑色,心烦气躁翻着书的人手里,骤然掉落,砸在了地上,却丝毫没有引起走廊上两个人的注意。 桑意亦瞪大了镜框背后的一双鹿眼,断然没想到,白言川会对她表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毕竟他这样与谁都仿佛隔着一层天然距离的人,在她面前,差异竟然如此之大。 可她未曾他的表情中,看到半分玩笑的意味,对方显然非常认真。 她一手握着那只胸针,一手攥紧了自己裙身,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 随即,桑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望向白言川,将手里的蝴蝶胸针递回给了他,诚恳开口: “白言川,对不起,我并不喜欢你,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如果我之前有什么行为,造成了你的误会,那我向你道歉。” 白言川浅灰色的眸中,闪过一抹受伤,低头看着她展开的手掌上,那只她递回给自己的蓝色蝴蝶,沉默了好几分钟,才从她手中接回:“我能问问为什 么吗?桑意。” “白言川,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羡慕你拥有着,我可望而不可即,此生却无法拥有的一切。” “你是飞在空中,珍稀而璀璨的海伦娜闪蝶,是住在象牙塔里的小王子,而我却只是为了冬食夏餐,想尽办法,填饱肚子,在地面终日奔走忙碌的蚂蚁,我和你完全不一样。” 思索了几秒钟后,桑意仰头直视着他那双浅灰色的眸子,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听完这句话,白言川握紧手里的蝴蝶,迎上她那双澄澈而明亮的眼睛。印象里,这还是桑意第一次对他说出这样,发自肺腑,出自她心间的话来。 他兀自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张了张唇,向她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秋槐影薄蝉声尽,无妨,我会如蝉直鸣,到尽夏为止。谢谢你,桑意,我先走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桑意呆在原地,望着白言川背影离去,并没有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不待她再思考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径直从一旁朝她奔来,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便上了台阶,往楼上的天台走去,桑意有些没反应过来,仰头看去,才明白了过来,正是陈恣。 桑瑜握紧粉色的玫瑰,手里还提着一个精心准备了礼物的纸袋,那里面放着她昨夜偷偷熬夜,千方百计躲过了桑明远的监视,在被子里断断续续,写出来的一封长长的表白信,心情忐忑却又充满期待。 今天对她来说,很不一样。 这次,她要彻底放下自己作为校花的高傲,打算亲自去找陈恣,把自己多年以来的暗恋,彻底放到台上,去向他表白。 然而,她在教学楼里寻了一圈,都未曾看到陈恣的声音,于是猜测到他最喜欢打球,极有可能会在操场,于是她快速下了楼。 “顾逸飞,你看到恣哥哥去哪里了吗?”她来到操场,向热火朝天,正在和一群男生们打球的顾逸飞招了招手,大声问出了口。 与此同时,图书馆天台上,在陈恣终于肯放开她以后,桑意才停下了步子,原地喘息了好几下,平复自己的心跳。 她仰头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一身黑衣,坦然若素,体力如同怪物一般,跑了这么几分钟,根本不需要喘息的陈恣,那张阳光底下,轮廓深邃,痞帅好看的脸。 “陈恣,你干嘛啊?”桑意根本不明白,陈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刚才突然就冲出来,并且一声不响的拉着她,不管不顾的,上了天台。 陈恣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向她,伸出胳膊,撑在墙壁上,将面前,长睫颤抖不安的人,兀自困在了臂弯里。 察觉到了他不太对劲,桑意红着脸,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脚后跟,完全抵在了身后白色的瓷砖上,退无可退为止。 “你……你”桑意长睫慌乱的颤动了好几下,纤长的手指,攥紧了身上的白裙子,鼻息之间都是被他环绕住的,独特薄荷清香。 她心跳越发剧烈明显,只觉得浑身,都在因为陈恣那双过分好看,恣意张扬,炙热的黑棕色眸子注视下,而不断发热,几乎能将她整个人完全燃烧一般。 下一秒,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摘下她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色眼镜框。 随即他扣住她手腕,红着眼尾,径直俯身,吻上了她那张浅粉色的唇,将她还未来得及说出的,任何一个字眼,都直接吞吃入腹。 “唔……”桑意那张苍白孱弱的小脸,瞬间泛起一片绯红,浑身都在不由自主的发软,纤长的手指,却只能攥紧他胸前衣襟,仰头被动承受着,陈恣这个侵占性极强的吻。 这是一个凭借着陈恣本能深入骨髓的吻,也是桑意人生中,第一次的吻,是她的初吻。 在一片模模糊糊的视野里,陈恣不知与她唇齿纠缠了多久,宽大有力的手掌,却一把掐住了她纤瘦的腰身,在她耳边,哑着声音,狠狠警告: “桑意,你知道我等这一天,有多久了吗?你敢去国外,老子就死给你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桑意涨红着脸,根本听不进陈恣后半句说了什么,只有一颗心疯狂跳动着,听到他说,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为什么等?他在等什么?难道说的是自己? 不知道吻了多久,陈恣才肯放开了她,桑意双眼有些失神,浑身都有些瘫软,靠在他胸膛喘息着,平复自己的心跳,全凭陈恣宽大的,一只便可轻易握住自己纤细腰身的手掌,牢牢支撑着自己。 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是她人生中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绝无仅有,而奇异的存在。 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唇上传来的一阵微微刺疼,桑意才更加明白了,刚才陈恣吻自己有多深,多热烈。 可当她涨红着脸抬头,迎着倾泻的阳光,望向他那张轮廓深邃,痞帅好看,影影绰绰的脸。 对方一双黑棕色炙热眸子,却淡然若素的看着她喘息,而吻了她那么久,他自己则一点喘息也没有,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朝她勾了勾唇。 不愧是运动天赋极强,体育极度擅长的苗子,根本就是她所根本不敢想象,与自己天差地别,体能好到变态的类型。 桑意在心里这样感叹着,平复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终于缓了过来,她向陈恣张了张唇,红着耳朵,有些结巴的反问: “你……陈恣你为什么突然亲我?还有,什么叫你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听到她这么问,陈恣似乎并不急着回答,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带着温度的指腹,意犹未尽的,碾了碾她唇瓣,才慢条斯理的说: “你不是想知道,你醉酒那天做了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我做了什么?”桑意才平息下来的心跳,又因为他这句话,而止不住的加快了起来,直觉告诉她,答案或许会出乎自己意料。 陈恣痞里痞气的扬了扬唇角,揽住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低头凑近她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白皙的耳垂上,声音低沉喑哑,给出了她四个字的答案:“你亲了我。” “我?怎么会……”听到这句话,桑意瞬间涨红了脸,瞪大了一双鹿眼。 自己竟然亲了陈恣?她根本不敢相信陈恣说出的这几个字来,也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这实在太疯狂了。 她突然回想起,那一晚醉酒的自己,睡的极其沉,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把那晚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当成了梦境。 将那些被她压抑潜藏在心底的渴望完全释放了出来,然后又将其当成一场梦,大脑忘得干干净净了。 陈恣俯下身来,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径直锁住被他困在怀里的桑意,上扬的眼尾,那颗勾人的细小黑痣越发明显: “所以,桑意,你才是夺走了我初吻的人,我现在还回来,根本不过分吧?” 震撼又一波袭来,桑意望着他,白皙的小脸,红得快渗血,几乎忘记了呼吸,那竟然还是陈恣的初吻?! 自己喝的醉醺醺,稀里糊涂的,竟然就那么夺走了他的初吻? 稍微平复了一些心跳后,桑意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组织大脑的词汇,纤长的手指却不知不觉的攥紧了陈恣衣襟,向他问: “那你亲我,只是为了报复吗?那你……为什么要说你等这一天很久了?”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期待陈恣,能够说出什么来。她只知道,内心的火焰,如同波涛一般,翻滚而沸腾。 对陈恣的喜欢与渴望,自她心脏的荒原上,从高一便开始朦朦胧胧的被点燃,从星光点点,到现在彻底燃烧。 可桑意从来不敢,不敢奢求陈恣眼底里,那片她曾经无法触及的荒芜雪地,会为了这样一个 微不足道的自己,而绽放出什么花朵来。 陈恣却望着她,语气坚定的摇了摇头,眸中没有任何闪躲:“不是,不仅仅是这样。” 不仅仅是这样?那是什么?从未预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来,与以往那种,他们相互之间,并未戳破的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完全不同。 桑意望着他那双极有神的眸子,心跳如同擂鼓,纤长的手指,几乎差点将自己身上白色裙边的布料戳穿。 她想起顾斐斐对自己说的那句话,陈恣看起来最好接近,实际上那颗心最难进入。 陈恣缓缓开口:“我承认,你妈一开始带着你来到陈家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也很看不惯你,而且我也根本没有把你当成我所谓的“妹妹”来对待。” “甚至只要看到你快乐开心的时候,我就会莫名其妙的愤怒,想要去破坏,因为我觉得,那是对我母亲的一种背叛。” 桑意红着脸低头听着,对于陈恣说的这些,她自然是明白的,那时她和陈恣的对抗极其强烈,关系也常常剑拔弩张,在他受伤时,她帮他处理伤口,而他却甚至将自己骂哭了。 但现在听到他这样说以后,她更加明白了,陈恣的心情,毕竟在他同自己说起的回忆里,他的母亲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最后却在陈瀚海的辜负之下,以自杀的方式逝去了。 他当然有理由,对赵梦以及自己,这样的侵入者,感到愤怒。 陈恣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骨节修长的手指,径直抬起了她的下巴,话锋兀然转了,说出的话令桑意感到惊讶: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根本无法抗拒,你对我的强烈吸引。也根本无法否认,无论你的坚韧,你的勇敢,还是你的聪明,你的善良,对我来说都极其特别。” 桑意心跳漏了半拍,脸上的温度跟着上升。 强烈吸引力,他承认了,自己对他有强烈吸引力。可与此同时,他必然不知道,其实在陈家,她第一次看到陈恣时,便已经被他深深吸引。 陈恣带给她的那种感觉,是独一无二的。 是一向在感情方面迟钝,发育迟缓,对班上的任何一个男生,都没什么特别感觉,终日只想在书本与题海里奋笔疾书的桑意,完全无法理解的,第一次的陌生存在。 陈恣目光径直锁住桑意,深深望着她那双,没有了任何阻挡的澄澈鹿眼,继续往下说: “高一的时候,我明明无数次说服过自己,因为你的身份,因为你的母亲,所以,我不能对你好,我也不能在意你,我更不能在乎你,可我根本办不到。” “从你母亲扔下你离开那晚,你发了烧,我把你从雪地上抱起来,亲自照顾了你一整晚开始,我真切感受到,我竟然会为了你而心疼。” “到了高二那次,在海岛上,当我知道,你一个人走进了那片荒无人烟的林子时,直接失去了理智,冲进去找你。我就知道了,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够失去你,我只要你。” 桑意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中星光点点,她何尝会忘记这一切呢? 那夜的雪是她生命里最寒冷的一场。 明明前一天晚上,还笑着给她盛汤的赵梦,第二天就把她当成了一件轻飘飘的垃圾,随意抛下她,扔下一切的烂摊子,便独自离开。 那时,是陈恣有力的胳膊,把轻如鸿毛的她,从雪地里抱了起来,悉心在床前照顾了她一整夜。 谁都无法理解,当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看到几乎一夜未睡的陈恣,竟然趴在自己床沿睡着了时的那种震撼。 而海岛那晚更不必提,当她已经相信,自己被全世界抛弃时,陈恣却只奔她一人而来,对她说出了那句,我只要你。 “再到这三年来,许许多多次,每每看到白言川接近你,或是任何其他对你有企图心的男生接近你,我都会轻易的就开始吃醋,开始发狂。” “因为,我很清楚的明白,我心里那份对于你的独占欲很强!它们在我心底里,向我一遍遍叫嚣,你是我的,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那种独占欲,其实桑意很多次,能够明显感觉到,她对陈恣也有。 事实上虽然她并不表露出来,表面总是强装淡定平静,可她很清楚的明白。 她同样会因为,桑瑜和顾斐斐,以及学校里一切喜欢陈恣的女生。对陈恣的接近,而觉得刺眼。 因为他。心情波动起伏剧烈,整颗心都被挑动,如同过山车一般,根本无法不去在乎。 陈恣低沉好听,带着笃定的声音,却仍然未停,在桑意耳边,无比清晰的响起: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在我此前十八年来的人生里,是绝无仅有,从未存在过的!” “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无法控制它为你沉沦,为你而上瘾。所以,桑意,我必须向你承认一件事情!” 沉沦,上瘾。 桑意长睫颤抖,手指攥紧,浑身都因为他的话,而颤抖了一下,根本不敢相信,这是有一天,她能从陈恣嘴里听到的,用在自己身上的词汇。 天台上温洵的热风一阵阵迎面吹来,带来远处操场上,无数即将踏进人生新阶段的,高三毕业生们的欢声笑语。 整个世界喧嚣不已,可桑意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她仰着头,深深望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挺拔的少年,心跳剧烈。 她只想知道,他想向她亲口承认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会是她心里期望的答案吗? 亦或是完全不同,截然相反,能够令她心里的一切希翼,直坠冰冷地底的答案? 陈恣深吸了一口气,俯身靠近臂弯里,一身白裙的少女,耳根已经爬上一层极为明显的绯红。 少年清冽好听的声音,伴着盛夏的蝉鸣和热风,一字一顿的在她耳边响起。每一个字眼,都清晰无比的落在了桑意的心上。 令她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几乎静止。 “桑意,我喜欢你!” 第42章 如同坠入梦境之中,永远不愿醒来。 她人生中第一个爱上的少年,她十八年的生命里唯一爱上的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语气坚定的对她说,他喜欢她。 天台围栏上,浅紫色的牵牛花不知何时已经绽放了,阵阵花香传来。 桑意脸色绯红,心跳如同擂鼓,望着陈恣那双远比他们头顶的烈阳,还要璀璨耀眼令人无法不沉醉其中的黑棕色眸子。 在这一瞬间,突然便觉得,一向敏捷的大脑短暂丧失了一切思考的能力,什么词汇也组织不起来了。 “嗯?所以,桑意,你呢?你喜不喜欢我?该死,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半死不活的白言川了吧!他跟你表白以后,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没有听到她的答案,陈恣显然慌了起来,一向冷静的那张脸上,罕见浮现出了焦急的神色,宽大的手掌将她搂的更紧,甚至不惜在她纤瘦的腰身上,轻轻掐了一下,催促她立即给出答案。 下一秒,桑意的举动,却瞬间令陈恣将一切,未来得及说出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去,什么都忘记了。 面前身穿白裙的少女,纤细的胳膊搂住他脖颈,踮起脚尖,径直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唇上生涩的落下她的吻。 青草的味道,伴随着栀子花香一同袭来,她显然紧张万分,紧贴着他的胸膛,心跳甚至明显到令陈恣都感受到了。 “唔……”他低喘了一声,脸上泛起一阵薄红,红着耳根,收紧了有力的手臂。 一只宽大的手掌揽住了桑意的腰身,替她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另一只手,则有力的扣紧了她的后脑勺,凭借着自己的本能,瞬 间夺回了主导权,加深了这个吻。 想要更多,关于桑意的一切,他都想要。 陈恣看着离他极近的,桑意那张不同于往日,出现在他面前的苍白孱弱,此刻闭着眼睛,长睫轻颤,几乎快扫到他眼睑,涨得通红的小脸,尽情的与她唇齿纠缠着,掠夺着她口腔的每一块领土。 他很清楚的明白,早已在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就如同山洪暴发,自己根本忍不住,忍不住向自己喜欢着的,这并不得要领的少女,索取更多。 桑意大脑近乎缺氧,根本没有预想到,自己这个轻飘飘的举动,会换来陈恣又一次攻城掠池的尽情反击。 她攥紧少年黑色的衣襟,承受着这个深吻,浑身都在颤抖瘫软,双腿几乎要完全站不住了。 而她身上的白裙,也不知不觉,已经压上了背后墙壁上,几朵攀向了内墙的蓝色牵牛花,花香伴随着被沁出的花汁传来。 此刻,彻底沉溺在这个吻里的两人,却除了彼此以外,什么也意识不到了。 “哐当”此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声响,似乎是有人踢碎了天台上的花盆,声音清脆而突兀。 桑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陈恣也停下了这个吻,有力的胳膊,将不住喘息,兀自平复着心跳的她,一把抱在怀中。 一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则警惕的看向了,天台不远处,发出声音的源头,一个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纤瘦身影。 “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事吗?”陈恣语气有些不悦,向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桑瑜问出了口。 听到陈恣这句话,桑意立刻抬起头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她愣了一下,竟然真的是一身粉色长裙的桑瑜,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她刚才有没有看到她们俩亲吻的画面,这瞬间令她心里多了些紧张。 桑瑜捏紧手里的纸袋,心内波涛汹涌,回想起刚才她看到的画面,几乎整个人都要疯掉了,刚才她打听了很多人,才终于听到人说,陈恣来了图书馆。 于是她迅速赶来这里,找了三层都没看到他人在,直到发现通往天台的门是开着的,她才迟疑的走上来找人,却根本没想到,刚好撞见了他们俩在天台接吻的这一幕。 “恣哥哥,我有话跟你说,请问你能先跟我过来一下吗?”桑瑜强压心里的怒火,朝陈恣挤出了一个笑容,向他放缓语气说道。 她只知道,她付出了一整个晚上,熬夜写出来的表白信不能落空,她整整暗恋了陈恣四年的这颗心,不能落空,她输不起。 无论发生了什么,她必须要在他们毕业的这一天,放手一搏。 陈恣语气冷漠,径直拒绝了她:“不,我现在没空。” 桑意仰头看了陈恣一眼,她还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这样直接了当的拒绝过桑瑜,虽然她大概也能够感觉到,自从高二海岛那一次,桑瑜故意指错方向,害她去了未开发的那片树林以后。 陈恣便彻底疏远了桑瑜,基本上很少与她说话,就连她们几个人都在的那个小群里,他也任由顾斐斐把桑瑜踢了出去。 “真的,请你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好吗?就几分钟就可以了……” 桑瑜眼眶含泪,紧咬着发白的下唇,用力拎着装了表白信以及粉玫瑰的纸袋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纤细的手腕上,那些被她亲手割出来的划痕,越发明显。 桑意其实很少见到一向高傲的桑瑜这副模样,毕竟作为校花,无论是在仰慕她的众多男生面前,还是自己面前,她永远如同天鹅一般,高高在上的姿态非常习以为常。 可她在陈恣面前,完全不一样了,垂下眼睛时,就像一只卑微的,破碎的,似乎会因为他任何一句话,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洋娃娃一般。 桑意明白她的心理问题到底有多严重,也不想陈恣对她做的太过绝情,于是推了推陈恣,向他张了张唇:“你……” 下一秒,陈恣坚定且清晰无比的声音,却在她耳边,毋庸置疑的响了起来,令她脸上瞬间又染上了一层炽热的绯红: “桑瑜,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人是桑意,不要再白费功夫了,你走吧。” 陈恣的语气非常冰冷,说出的话没有给桑瑜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念想。 “我知道了。”桑瑜神色落寞,点了点头,泪水已经决堤般,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尽管她始终不能理解,桑意这样无论是家境还是身份,都根本比不上自己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陈恣喜欢拥护至此的。 可在这一刻,她也完全清楚的明白了,纵使自己再向他低下头颅,纵使再向他说出千言万语,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了。 就如同自己压抑的世界里,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也从此消失不见了,桑明远的质问似乎已经劈头盖脸的向自己迎头袭来。 不想再呆在这里,桑瑜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深深的看了轮廓深邃的陈恣一眼,转身便快步跑离了天台。 “陈恣,桑瑜她……”看着桑瑜背影离去,桑意表情担忧,动了动唇,刚想对他说话。 她小巧的下巴,却已经被站在她对面,一身黑衣高大挺拔的人,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抬了起来。 陈恣痞帅好看的脸凑近桑意,那双炙热好看到,能令人轻易着迷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径直朝她问:“小瞎子,刚才那个吻,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根本没想到,他还没忘记她方才那个主动的吻,其他人对他来说,似乎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 桑意白皙的小脸瞬间红透了,却又只能被迫与他对视。 于是,她只得垂下眸子,红着耳朵,向他极度羞涩的点了点头。 “不行,我必须得亲口听你对我说。”虽然看到了她的点头承认,陈恣却并不满意,那双炙热的眸子,紧紧锁住桑意,望着她说道。 这人怎么如此无赖,简直是得寸进尺。 热风一阵阵吹向天台,在这块重新恢复了僻静,很少人到访的地方,被逼进了墙角的桑意,却退无可退。 她只得深呼吸了好几下,攥紧了手指,在对方毋庸置疑的目光下,鼓起全部的勇气,长睫颤抖了好几下。 这才张了张发白的唇,向陈恣亲口承认了,感情迟钝的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件事:“陈恣,我也喜欢你。” “而且其实是在很久以前,高一的时候,我就已经懵懵懂懂的感觉到了,心里那份对你的喜欢,只是……我一直……不太敢,正式自己这份心意。 “所以,我今天也要谢谢,你的勇敢。” 说完这番话,桑意垂着眸,一张白皙的小脸红的快滴血,已经根本无法直视陈恣了,可她心里却有些开心,因为终于将心里这番埋了许久的话,告诉了陈恣。 听到她的话,陈恣似乎很开心,痞里痞气的朝她勾了勾唇,一双望着她的黑棕色眸子,越发炽热了起来,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庞。 目光里的那种直白与大胆,令桑意红着脸迅速移开视线,更加不敢与他对视。 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完全变了,既不是曾经对立的敌人关系,继兄妹关系,也不是同学关系,而是两个彼此喜欢,并且互相表明了心意的人的关系。 气氛实在过于逼仄暧昧,感受着陈恣摩挲她脸庞的指腹,从脸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桑意红着耳朵,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咳,不过,我们这样,让别人看到了,是不是不太好?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她明白刚才桑瑜或许已经看到了自己和陈恣亲近的一些画面,这难免会落人口舌,虽然他们已经是高三毕业生,但造成的影响也不太好。 陈恣做出的行为,却令她瞪大了一双鹿眼根本不敢置信,他微一俯身,骨节修长的手指,将她那副黑边框眼镜带回了她鼻梁上。 随即他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便大步往楼下走去,只在她耳畔,留下一句坚决的话语来:“那就主动告诉所有人,我们的关系!” “哎,陈恣,你别冲动……”桑意脸上红的不行,但奈何自己的手指被他十指相扣着,手又太小,根本就无法与他的力量抗衡,只得跟着他的脚步,牵着手,一步步踏下了图书馆的楼梯。 【天啊?那不是高三的陈 校草吗?他好帅啊!百闻不如一见!哎,他握着的女生是谁啊?是他女朋友吗?怎么那么亲密啊?真的假的……】 他们才一下到三楼的图书馆,无数正在看书的同学们便已经注意到了校草陈恣的存在,更令他们充满好奇探究眼神的,则是他们俩人牵紧的手。 “你,你先放开一下,那里好像还有我们班上的同学啊!”桑意脸红的更加厉害了,强忍着所有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下了图书馆。 可当陈恣牵着她一起到了操场时,她心跳越发剧烈,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操场,还在自由拍着毕业照的班上的同学。 可陈恣丝毫不在意这些,昂着头,牵着她的手极紧,径直带着她,穿过了操场上的人群,就往校门前走去。 而且还神秘兮兮的,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今天我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的书包顾斐斐已经帮你拿过了,所以你不必担心。” 他竟然还要带自己去一个地方? 难道算是惊喜?到底什么意思啊?桑意红着耳朵,根本没弄明白陈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桑意却能极其明显的注意到了,他们手牵着手的动作和行为,果然已经瞬间吸引了高三(1)班,几乎所有正在拍着毕业照的同学们,以及正在打球的男生们的侧目。 【我去,真的假的啊!我就说咱们校草喜欢三一吧,你们还不信!我高二就看出来了好不好!你们还不信我!真的假的,恣少来真的啊?他女朋友真是桑意啊!他们也太能藏了吧……】 那些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甚至有人直接感叹出声,一阵阵惊呼,不时落进桑意耳朵里,她只得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低着头,垂着眸子,假装没看到,也没听到那些鼎沸的讨论声。 但拜陈恣这狐狸精,万人迷,天生的吸引力所赐,她红着耳朵,也算是彻底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人群中焦点的滋味了。 到了校门口,陈恣牵着她,长腿停了一下,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已经在路边等他们上车了。 这又是桑意未曾见过的车,但她也知道,陈恣在家里的地下车库里有许多台跑车,经常让司机换着开来接他回家。 陈恣牵着她的手上了车以后,桑意却被车里恣意而张狂的橙黄色配饰小小惊艳了一下,这果然是陈恣的风格,奢华和闪烁明亮的自由并不矛盾。 “少爷,是去预定好的位置吗?”前座的司机,语气恭敬的向陈恣问出了口。 陈恣淡淡应了他一声,目光却又落回了桑意脸上:“我过完生日那天,就去考了驾照,过几天应该就能拿到证了,到时候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车技。” “你动作那么快?”桑意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想到陈恣的学习能力和办事效率这么强,但随即她又理解了过来,他和她其实是比较相反的类型。 自己虽然动脑厉害,艺术方面也颇有天赋,但体育方面和灵巧程度,却有些比不上对方。 因此学车这种需要操作的事情,或许在敢闯敢做的陈恣眼里,非常简单,根本没有什么技术难度。 陈恣并未回答她的反问,只是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未再说什么。 可桑意心里却更慌了,对方看起来显然是早有预谋,他到底打算带自己去哪里,去做什么? 不一会儿,这台劳斯莱斯库里南在一个梧州城里,桑意从未去过的地方停了下来,车被稳稳停在了路边,她在车窗前,好奇的看了眼外面,似乎是一栋非常古朴的建筑。 “下车把。”陈恣长腿一迈,先她一步下了车,又像桑意伸出了宽大的手掌。 这辆车的底盘相对于桑意来说并不低,于是她犹豫了几秒钟后,还是伸手握住了,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却未想下来的时候,她还是因为过于紧张和羞涩,踩空了一下。 但陈恣的敏捷程度果然超乎她想象,桑意不仅未曾摔倒,纤瘦的腰身还被他有力的胳膊揽住,轻轻一抱,就把她顺利放到了地面上。 鼻息间都是他黑色t桖布料上夹杂着一丝烟味的独特薄荷清香,桑意脸上红的厉害,站稳以后,立即离他远了一些,掩饰自己的情绪。 “走吧,进去。”陈恣朝她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带着她往这栋造型古朴精致,看起来非常雅致有艺术感的古建筑里走去。 里面一名身穿着白色中式长袍的女士,立即迎了上来,缓步带着他们往前走:“陈少爷,请跟我们上楼。” 这里到底是餐厅还是展厅,桑意却放慢了步子,已然被这里面,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幅水墨山水画给吸引了目光。 这些画作都不俗,各个流派的都有,与室内的装潢相得益彰,令人如同走在画里一般。 “你给她讲解介绍一番吧。”陈恣的声音响起,他对那名看起来很有书香气质的接待员吩咐道。 对方赶忙点了点头,向桑意极其有礼的作了个揖,向她细致的讲解了起来: “桑小姐,欢迎您选择我们山海宴,我是这个餐厅的策展人,我们的餐厅是以山海为席,宴八方来客设计的,您也可以把这里当成一个艺术展厅,我们的山水画是会贯穿各个空间的,跨越各个朝代的,您看看这幅,它是由宋代的郭熙绘制的……” 这里既然真的是餐厅?而且还是艺术展餐厅,这实在是太有创意了,原来展出还可以这样被设计。 桑意有些兴奋,兴致勃勃不知疲倦的听着这名策展员讲解了一路,受到了不少启发,更不必说,她将来就是想成为一名艺术策展员,而山水画本就是她和爷爷以及父亲,都非常喜欢,且颇有研究的领域。 直到走到了尽头的楼梯旁,她才停下了脚步,回过了神来,看向陈恣那张轮廓深邃好看的脸,朝他满脸疑惑的问出了口:“陈恣,你为什么突然要来带我来这里吃饭呀?在这里吃饭,看起来很贵的样子,要花不少钱吧……” “你上去就知道了。”陈恣却只是朝她痞里痞气的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伸出宽大的手掌握紧她的手,走上楼梯。 桑意仍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在引领之下到了一扇包厢的门前,陈恣示意她推开门后,在桑意耳边骤然响起的礼炮声音,吓了她一跳。 “Surprise!一一,生日快乐!”彩带落在她身上,手里拿着礼炮的顾斐斐那张可可爱爱的脸,瞬间出现在了她面前,搂着她如是说道。 与此同时,包厢里的灯被打开了,顾逸飞和蒋亮竟然也在,而古色古香同样悬挂着山水画的包厢里,气球生日蛋糕横幅全都有,横幅上面还被特意写上了:【祝桑意十八岁生日快乐!】 原来,这就是惊喜?陈恣给她的惊喜?他们又是怎么知道,今天是她生日的呢? 桑意瞪大一双鹿眼,呆滞在原地,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从来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人,给自己准备生日惊喜,陪她过生日。 因为,自从父亲桑文笙去世以后,她就从来没有过生日这个概念了,赵梦更不会记得她生日在哪一天,或是偶尔记得了也只是随便对 付一下,多煮两个鸡蛋就当是过过了。 更不必提,赵梦消失以后,就更不会有人给她过生日了,她也不会去过,因为她既不想因自己而麻烦别人,更不想在这一天,提醒起自己,父亲去世,母亲抛弃她的这个事实。 “好了,我的小寿星,把你的帽子戴上吧。” 陈恣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骨节修长的手指,动作小心细致的把一个公主皇冠形状的生日寿星帽,戴到了她头上。 桑意眼眶红了一下,对他低声道了句:“谢谢” “我的小寿星?看来是有情况哦?”顾斐斐听到陈恣说出的这句话,却笑出了声来,她回头看了蒋亮一眼,调笑他们俩人道。 蒋亮立刻接过了话柄,语气了然于胸:“看来,某些人怕不是表白成功,双向奔赴了?” “你们能不能不瞎起哄?不瞎闹?”陈恣脸上泛起一层薄红,一边给桑意固定着戴在她头上的帽子,一边对他们说道。 桑意脸上也热的厉害,她明白,自己和陈恣互相喜欢的关系,迟早是要瞒不住的,但是在相熟的人面前,被这样戳穿,她还是会觉得羞涩极了。 “老大,你是真厉害啊!感情就瞒着我啊,下午我跟你们打球,还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蒋图图还用看大傻子的眼神一样看着我!” “三一,你可得好好珍惜啊,这都是恣少安排准备的,我们大校草他,可从来没为哪个女生这么干过啊!” 顾逸飞的声音却接着响起,他说的话不仅令桑意红了脸,也令她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今天陈恣拉她去天台表白,竟然不是他临时起意吗?莫非他也早就有这个计划了,只是被白言川抢了先,才会那么生气不爽? 而顾斐斐就更可疑了,今天不仅突然拉着她去化妆打扮,而且还暗示她抓紧时间表白,原来是因为,她也早已经知道了陈恣的表白计划和生日惊喜了? “陈恣,斐斐,你们真的太用心了,其实我已经,已经有两年都没有过过生日了……”桑意看向他们,这次眼眶再度湿润了,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因为心内的感动,而哽咽了一下。 谁都知道18岁对一个人来说非常重要,她是一个孩子的成人礼,代表她迈上人生中新的阶段。 而她原以为,她的十八岁生日,仍然会同此前一般,自动忽略不过,不会有人记得,更不会有人提起,而她人生新的阶段里,也只有自己会去面对。 可陈恣没有让这一切发生,他的心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去细腻,明明也只比她大了一个月,明明也是母亲去世父亲不管他的人,可他却精心为自己策划了这个十八岁生日,还笑着唤她小寿星。 “哎呦,我们寿星,别急着哭,不然今天本大小姐才给你化的美美的妆都花了,你还要等着收礼物呢,诺!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顾斐斐走到她面前,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把她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向了桑意,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精致的礼盒,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后,接了过来。 “这个礼物呢,是年抛的美瞳礼盒,是我按照你度数,让人专门配的,桑意,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想告诉你,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你以后都可以美美的,再也不用戴那副厚眼镜啦!” 顾斐斐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听到这番话,桑意的泪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掉落了下来,她心内感动至极,一边哭,一边忍不住伸手将顾斐斐紧紧抱在了怀里。 在来到梧州以前,在上梧州实验这所学校以前,她从来没有奢望过,她能交到一个好朋友,毕竟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的阶层与这些富二代们,完全不同。 可她根本没想到,她会遇到这样一个赤诚的,真正对她好,真正把她当成好朋友的顾斐斐,而事实证明,高一那年她在洗手间里,救出了顾斐斐,是她人生中做的最对的选择之一。 顾斐斐回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她道:“怎么又哭了?一一真想不到啊,你可是我们1班的一班之长,永远打不倒的三一,没想到是个小哭包啊!” 包厢里的人看到这一幕也都有些动容,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将好几张纸巾,递给了桑意,让她擦眼泪。 而当桑意好不容易缓下了情绪以后,蒋亮和顾逸飞都送给了她礼物,在她看来那些东西,都昂贵的已经有些超出了她想象的范围之内了。 然而,当最后一个压轴出场的陈恣,向她送出的礼物更加令她不敢相信,那是一个专门放在考究的不小的锦盒里,看起来非常贵重,很有历史感的礼物。 这个礼物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凑了过来,好奇不已。 “桑意,以前你从门缝里,专门塞了一副你画的山水画来劝慰我,那副画其实我也一直有好好放着保存。” “我知道你很喜欢画画,艺术是你生命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所以今天你生日,我也打算送你一幅画,虽然我是个圈外人,但这幅画,我觉得无论是意境还是内涵,都很适合你这个人。” 画?是什么样的画? 桑意红肿着一双眼睛只觉得,一波惊喜还未停止,另一波震撼便又到来了,她的心跳有些快,直觉告诉她,陈恣送的这份礼物,必然会极其贵重。 她伸出有些颤抖的手,缓缓打开了那个沉重的锦盒,眼前出现的东西超乎她一切的言语,那竟然真的是一副画,而且是一副前人留下来的山水画。 还无需展开卷轴,光是闻到那股味道,以及感受到纸张的质感,桑意便能明白过来,这幅必然是真迹。 而果然,当她展开后,她立即认了出来,这是八大山人的《鹫梅花图》立轴。 她欣赏着这幅笔触精妙的画,根本舍不得伸手触碰,陈恣对自己的了解,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很多。 而这幅画也是她一直以来喜欢了许久,瞻仰了许久的画。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真迹,一首她曾经看过的,形容这副画的诗,兀然出现在了桑意脑海之中。 枯干犹擎凶猛鹫,新枝怒放白玉花。傲骨生在悬崖上,疏影横斜气更佳。 陈恣并不会画画,可他通过拍卖选下的这幅画,却出乎意料选的极对,可以说送到了她的心上。 无论是鹫还是梅,这些由一身傲骨造就,坚韧不拔的事物,都是桑意自小非常向往且敬佩的对象。 蒋亮低头盯着这幅画,后知后觉的惊呼出声来:“等等,恣少,这幅不会就是你一个月以前,跟我提过一嘴的,你专门找人在拍卖行,买下来的那副一千多万的山水画真迹吧?” “嗯。”陈恣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顾逸飞瞬间赞叹了出来,竖起了大拇指:“恣少真是大手笔啊!” 一千多万?桑意彻底愣住了,这个天文数字,根本就不是她的世界,所能够想象到的。 而她也头一次,如此直观感受到了,陈恣的家境以及他们所处的阶层,到底和自己有多么巨大的差距。 可随即她反应了过来,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不能收下,于是她把那沉重的锦盒,小心翼翼的关上,递回给了陈恣:“陈恣,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哎呀,一一,你就别想着替恣哥哥省钱了,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就好了,他爸穷的只剩下钱了,能给他的,也只有钱了。” 听到她这句话,顾斐斐却走上前来,抱着她,如是劝说道。 听了顾斐斐的话,桑意再次看了一眼陈恣,对方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装着殷切的期望与祝福,于是桑意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再次感谢了陈恣一次,将这副贵的不行的画,小心翼翼的放好。 礼物送完以后,生日快乐歌,已经自发的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包厢里响了起来。 历来没有如此热闹,如此受到重视,被人围着唱生日歌,更不必提还有顾逸飞和顾斐斐这兄妹俩气氛组在,桑意心里开心极了,望着那一张张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笑脸。 当生日快乐歌停止,她吹灭了那个摆在自己面前,温馨而好看的生日蛋糕时,她突然觉得,她的十八岁真的非常美妙,有爱情,有友情,而且充满了希望。 而当桑意亲自切完蛋糕,分给大家后,没 吃几口,大家免不得又开始陷入了一阵抹奶油混战里,直到闹够了大家才一起坐下来,享用被一道道端上来,如同山水画一般,极其雅致精美的餐点。 本来早已做好了决定,因为自己酒量不好,人生再也不要再喝酒了的桑意,突然发现,无论是面对陈恣,还是面对这一群,愿意陪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一起过生日的小伙伴们,她根本无以为谢。 于是,一向低调内秀的桑意,纤瘦的身影兀然站了起来,她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里,径直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瓶冰啤酒,向所有人说道: “桑意,谢谢大家今天为我做的一切!虽然现在十八岁的我,真的很渺小。但是请大家相信,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实现自己的梦想,去拥有我想拥有的一切。而到那时,我一定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尽力去答谢大家!” 她的声音清晰而明亮,几乎使得所有人都忘了说话,这是桑意的另一面,是她们较少看到的,与她做班长处理班务时,会出现的那一面相似。 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形容,说不出的明媚与热烈,在桑意这幅看起来纤瘦孱弱的身躯里,不断迸发。 “呆头鹅,你还真喝啊?别傻了!要不我帮你喝?”知道她根本不胜酒力,陈恣有些着急,担心着桑意的身体,宽大的手掌,在桌子底下,轻轻扯了她胳膊一下。 可桑意的举动出乎预料,她捧着那瓶啤酒,忍住味蕾上传来的一切不适以及饱腹感,仰头将那一整瓶酒,都硬生生喝了下去。 “我去!三一,你这朋友我交定了!是个牛人啊!”掌声瞬间在包厢里响了起来,顾逸飞和蒋亮的感叹声不绝于耳。 早已喝的一脸绯红的顾斐斐,则扯着桑意衣摆,如同花痴迷妹一般,断断续续的夸赞着她:“一一,你帅!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 包厢里的气氛也因为这一遭已经彻底被点燃了,有人打开了你房间里,专门的卡拉ok机,尽情的唱起了歌,跳起了舞来。 虽然强撑着喝完那瓶啤酒以后,桑意已经晕乎乎的不行,甚至很多次都想立即冲去洗手间里吐,可她却也觉得快乐极了,酒精仿佛让她暂时放下了一切的矜持和羞涩,也和大家玩到一起,架着顾斐斐肩膀,跟着乱唱,乱跳了起来。 毕竟,这是她的十八岁啊!这是她人生最自由,最恣意,最热烈,最青春的十八岁! 一直到了深夜里,大家才互相道了别,断断续续的散去,楼下已经有顾家的司机来接了,喝得醉醺醺,手里还握着话筒不放的顾斐斐,被蒋亮一把打横抱起,拿下她的话筒,便和她哥顾逸飞一起离开了。 整个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陈恣和桑意两人。 陈恣走到沙发前,扶起脸色绯红,醉醺醺的桑意,朝她问了一句:“想不想吐?我带你去洗手间,你吐完就好受点。” 桑意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她胃里本来就翻腾的厉害,却不成想,她才点了头的下一秒,人就悬了空,陈恣胳膊毫不费力的将她从沙发上一把抱起,到了洗手间的马桶前。 到了那里,她早已忍耐不住了,抱着马桶,有些狼狈的吐了出来,陈恣却丝毫不嫌弃,高大的身影蹲在她面前,宽大的手掌,时不时替她拍一拍背。 直到结束以后,桑意抬起一双醉眼朦胧的鹿眼,看向自己身边,一身黑衣模模糊糊的陈恣。 桑意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完美的,她梦里才会拥有的十八岁生日,是谁给她的——是陈恣。 陈恣处理完她留下的一切狼藉后,又去要了一杯漱口水,让她漱完了口,这才蹲下身来,抱着她走出了洗手间,轻轻放到了沙发上,这才算忙完。 “你再等会儿,司机已经在路上了,还要一会儿才能接到我们。”陈恣知道,桑意仍然还醉的厉害。 于是,他高大的身影,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来,骨节修长的手指,抬起她那张小脸,朝她说了一句。 桑意似乎却有些呆愣愣的,绯红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鹿眼醉眼迷离的盯着他,目光灼灼,似乎正在观察着他一般。 “怎么,今天才说完喜欢我。现在就又不认识我了?”陈恣觉得桑意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凑近她,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调侃她道。 然而,下一秒,陈恣的心跳瞬间加速,耳根也泛起了一薄红,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身上带着啤酒与淡淡栀子花和青草香味,一身白裙的少女,微微眯着眼睛,猝不及防朝他扑来,将他整个人径直压倒在了沙发上。 第43章 天花板雅致却璀璨的吊灯在桑意眼里不停旋转着,连同被压在身下的人,那张轮廓深邃明显的脸,仿佛也在她面前不断晃动着。 她整张脸都热的厉害,包括全身都因为醉酒而升温,苍白的肤色里透出一种无法抑制的绯红来。 可贴着这个人却令她觉得很舒服,很惬意,更不必提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她很喜欢,喜欢到她抱着对方宅实地腰身,径直将自己醉醺醺的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撒娇般磨蹭了好几下。 低沉的惊呼声,已经在她耳边响起,显然是身下的人,根本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你!……”陈恣笑了一下,他有些无奈,看着抱着自己不放手,还不停磨蹭自己,如同一只粘人小猫的桑意。 如果说清醒时的她,永远是冷静克制理性的模样,那么喝醉酒的她,就完全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身上早已醉酒的少女,显然不会听到他说出的任何话来,不仅抱他抱的更紧,这次甚至更加过分了,将脸埋径直在他肩窝,而他知道自己只能顺着这醉酒的人来,于是伸出有力的胳膊,揽住她腰身,帮她维持平衡。 然而当少女温热的气息,伴随着栀子花香,喷洒在他锁骨处,这令他皮肤瞬间泛起一阵薄红,浑身都觉得有些炙热,而她浅粉的唇瓣,却又一不小心,擦过了他形状明显,极其敏感的喉结。 陈恣瞬间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薄红更深,自己身上某一处的剧烈变化,已经瞬间超出了他想象之中。 这于他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就如同,把一道美味的餐点送到了自己面前,自己却无法享用。 “好了,小瞎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很危险?”他眸中暗沉了一下,嗓音喑哑的厉害,有力的大掌立即握住了桑意纤细的手腕,将她轻轻推开了一些,保持和自己的距离。 纵使明白,在她面前,这种保持理智与清醒的忍耐,对他来说实在艰难至极,可正是因为知道,桑意现在仍然还醉着酒,醉得厉害,并不清醒。 所以陈恣,绝不可能在此时,做出任何事情来。 然而,下一秒,桑意却又压了过来,纤瘦的胳膊搂住他修长脖颈,红着整张绯红的小脸,瞪着一双迷离的鹿眼,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耳垂边,又喃喃自语的说了好几句醉话。 陈恣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腰身,却在听清她说的话以后,浑身僵了一下,她说:“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她柔顺的黑色长发,又轻轻抚了抚,这靠在他胸膛,压在他身上,已经闭着眼睛,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睡着的人,背上轻轻拍了好几下,与此同时,嘴角边却无法抑制的露出一个笑容来。 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陈恣微一俯身,有力的胳膊便将桑意打横抱了起来,在佣人们的接应下,回了陈家别墅。 第二天早上,桑意在一阵头疼中醒转了过来,她看着房间里,天花板上的吊灯愣了好几秒钟,才缓了过来,艰难的坐起身来,意识到,今天是她作为成年人的第一天了。 一旁的书桌上,昨夜小伙伴们送给她的礼物,以及陈恣送她的那副天价的画,都静静躺在那里,她明白了过来,昨夜应当是陈恣送了喝醉的自己回到家的。 可当桑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物以后,脸上却瞬间泛起了一层薄红,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显然是已经有人替她换过衣服了。 是王妈吗?还是陈恣?她有些不敢猜测。 “小姐,你醒了吗?早餐在桌子上,已经可以吃了。”此时,一道声音从外传来,正是王妈的声音。 她赶忙应了一声,站起来时,却不忘追问了王妈一句 :“昨天晚上,是您给我换的衣服吗?” “换衣服?没有啊,管家说少爷抱着你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也是把老骨头了,熬不了夜,所以不知情呢。”王妈的声音再次响起,回答了她。 随着她的脚步离去,桑意红着脸明白了过来,自己昨晚身上的裙子,确实是陈恣给她换的,想来她喝的那么醉,又吐了出来,那样的场面必然是非常难看的。 而更重要的是,他竟然给自己换了衣服的话,必然看到了那里吧?她看向面前镜子里的自己,眼神中兀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以及自卑。 当她收拾好自己,换了身普通寻常的棉麻布裙,并且洗漱完毕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看习惯了,镜子里那个不留刘海的自己。 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当把刘海掀上去,露出额头来以后,她不仅觉得自己更加精神了,也更加自信了一些。 于是她回忆着顾斐斐昨天给她做的那个蝴蝶结半扎发的步骤,动手编起了自己的头发,大差不差的把那个发型做了出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满意了不少,可当习惯性的去拿床头柜上的厚边框眼镜时,桑意脑海里兀然浮现起了,顾斐斐对她斩钉截铁说出来的那句话:“一一,你的眼睛很漂亮,不需要再被遮挡。” 于是她走到书桌旁,缓缓打开了顾斐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些美瞳的模样确实非常好看,各种风格都有,但主要是以自然为主,而且也有佩戴说明书,顾斐斐显然很了解她。 在废了一番功夫,流了不少眼泪后,桑意成功戴上了人生中第一副黑色美瞳,而且当她眨了眨眼睛,再度看向周围时,发现度数非常合适,在眼睛里非常适配。 当完成了这一切后,她没有忘记戴上陈恣送给她的那根长春花吊坠,这才走出了房门。 而毫无意外的,当她一出现时,便令陈家的佣人们,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全部都有些目瞪口呆,就连一向见多识广,淡定的王妈,也望着她被露出来的整张脸,表情惊讶。 “小姐,你这样真的太漂亮了,真是亭亭玉立的美人啊。”王妈看着她赞叹了一句,虽然桑意并不是陈家真正尊贵的人,甚至处境有些尴尬,她甚至经常帮着佣人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可这几年的相处来,王妈欣赏着她的品性,并且为了她的变化而真切的感到高兴。 “王妈,您太夸张了。”桑意有些不好意思,朝王妈回答了一句,又帮她接过了手里的碗筷,走到了桌前。 陈恣还未下楼吃饭,她想,昨夜为了给她过生日,一直熬到深夜,而且又照顾了她许久,他今早起的晚,也很正常吧。 距离高考成绩出来还有二十天,填报志愿则是在高考成绩出来三天之后,因此,这段等待的时间并不短,也莫名令桑意心里有些紧张。 其实,上次她去画室里画画时,赵德明已经给她说过了,他非常欣赏她的画技,如果她真的打算填报他的母校皇家艺术学院,他愿意为她亲自写一封介绍信。 这于桑意来说是非常好的机会,但却又代表着,她会与陈恣分别,毕竟他说过,陈家的传统并不是出国念书,而是上国内那所著名的金融学院。 “你醒了?这么早?”此时,一道声音,却从桑意耳边传来,她回头看去,有些惊艳。 来人正是陈恣高大的身影,可他今天的穿着并不太一样,下身是一条复古烟灰蓝水洗牛仔裤,上身是一件质感良好的黑色皮衣夹克,内里搭了一件简约的白色t桖,整个人看起来酷帅极了,痞气中却又不失清爽,十分潮流好看,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桑意脸上红了一下,捧着手里的碗,向他点了点头:“对,昨天晚上辛苦你了,而且很谢谢你,我过得非常开心。” 陈恣拉开椅子,径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伸出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径直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这是戴隐形眼镜了?能看清吗?” “能看清。”桑意赶忙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他一眼。 陈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更加炙热了,明明同样是昨天的发型,同样露出了额头,不同的是脸上没有了任何妆容与脂粉,可偏偏桑意这张充满灵气的小脸,却越素,越天然,越好看,皮肤更是好到,肉眼看不出任何瑕疵来。 “吃完饭,我骑机车带你去一个地方玩,怎么样?”他不急着吃饭,坐在她身边,随意吃了点东西后,兀然朝她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桑意点了点头,她甚至不想问要去哪里,因为她能够很清楚而明确的感知到,自己心里那份对于陈恣的喜欢有多重,令她不想错过任何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的机会。 “行,不过你得收拾东西,带几件衣服,那里在郊外,有点远,我怕路途远,万一玩太晚回不来,就得在那里过夜。”陈恣却又向她补充了一句。 过夜?意思是她和陈恣,单独在外面过夜吗?桑意脸上红了一下,可鬼使神差般的,她直接点了点头:“好!” “你放心,哪怕是在那里过夜,也可以开两个房间的。”陈恣却似乎怕她心里有顾虑,耳根红了一下,接着对她说道。 他明白,尽管自己真的很想拥有她,渴望拥有她的一切,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要尊重她。 桑意红着脸站起了身来:“那我先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再出来找你。” 陈恣望着她背影如同兔子一般,仓皇离去,微微勾了勾唇。 当桑意再次走出房门,来到别墅门口时,正好听到了一阵重型发动机的轰鸣声,那是她甚少听到过的陌生声音。 而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她正好看到身材高大的陈恣,戴着一顶黑色的机车头盔,正倚靠在一台造型极其炫酷的黑色重型BRABUS机车。 她记得她在闲暇时随手一翻的书上,看到过这种类型的机车,一头就价格在六七十万左右。 而一身黑色皮衣的陈恣站在机车前的画面实在有些过于好看,简直就像是画报上才会存在的那种模特或者明星,令桑意有一瞬间的愣神。 “呆头鹅,别发呆了,这顶头盔给你。”陈恣将他手里的另一顶头盔,扔给了她,对她如是说道。 桑意赶忙抬起胳膊,接了过去,那是一顶粉色的机车头盔,散发着皮革的香味,和他头上那个似乎造型一致,这不禁令她红着脸问了一句:“这顶头盔,不会是你专门定制的吧?” “对啊,这头盔上还有你名字的拼音,以后就是你专属的了。”陈恣头盔背后,只露出的那双黑棕色眸子,俯视着她,朝她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闷在头盔里的声音却更加低沉了,莫名令桑意红着耳朵,更觉得整颗心都有些痒痒的。 她低头看去,那个极其漂亮的粉色头盔角落里果然有“sanyi”这两个拼音。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辆机车订购和定制头盔应当都需要时间吧,那陈恣应该至少在几个月以前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为她做这些事情。 可偏偏他藏的那么好,自己未曾发现过一丝一毫的端倪。 见她呆站着,陈恣却伸手一把拉过她纤细的手腕,让她在自己面前站好后,俯下身来,微微抬起她的头,骨节修长的手指,极其灵巧的为她戴好了那个粉色头盔。 给她戴好后,他又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轻轻敲了敲她头盔护目镜,对上她那双大大黑色鹿眼问道:“你从来没坐过机车吧?怕不怕?” “谁会怕啊?你太小看我了。我就当高考完去好好放松一 下,刚好这段时间,我的精神也挺紧绷的。”桑意却并不示弱的回答了他一句,看起来信心满满的样子。 陈恣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又提醒了她一句:“呆头鹅,你光穿这个单薄的裙子,在我的车上可受不住哦。” 是因为自己没拿外套吗?桑意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棉麻布裙,机车开起来风应当很大吧。 陈恣却长腿一迈,在这辆机车的后箱里,拿出了一件被工整折叠的外套来,她愣了一下,看过去,那竟然是一件粉色的皮衣,和她头盔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莫非是情侣装?她红着脸忍不住这样想着,但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她和陈恣已经互相表白了,可以说,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陈恣展开那件料子很软,并不会太厚的粉色皮衣,走到了她面前,低头对她说道:“胳膊伸出来。” 桑意这才反应了过来,他是打算亲自为自己穿这件皮衣,赶忙伸出了自己两个胳膊,陈恣细心的替她将那件皮衣穿好,还不忘微微蹲了一下,替她将这件皮衣的拉链拉好。 这件皮衣穿在自己裙子上并不违和,而且颜色非常少女,酷炫而甜美,气质有些反差。 她看着陈恣为自己做这一切,看着他垂着的长睫盖住眼睑,表情十分专注,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陈恣其实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人,心思也比她想象中要细腻许多。 桑意突然理解了,陈恣提起他母亲时那种温暖而轻柔的语调,在这一瞬间,她在他身上看到了那种照顾人的能力。 就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在彻底向她打开自己以后,内里却是毛茸茸的软软肚皮,以及一颗温暖的心。 “好了,上车吧。”替她拉好了拉链后,陈恣掏出兜里的一副黑色皮手套,戴在了他骨节修长的手指上,长腿一跨便轻易上了机车。 桑意点了点头,虽然有些艰难,却还是顺利跨上了车,坐在了这辆重型机车上,他身后的位置,机车的皮椅却比她想象中还要软。 “坐稳了吗?抱住我的腰。”戴着头盔的陈恣,回头向她沉声提醒了一句。 桑意脸上瞬间红了一下,即使自己已经贴他很近了,但很显然,自己不抱紧他的腰的话,必然会十分危险,于是她红着耳朵,伸出纤细的胳膊,圈紧了陈恣窄实的腰身,将整张小脸都埋在了他宽阔的背脊上。 轰鸣声已经在她耳边响起,陈恣发动了机车,稳稳将车开了出去,无论是开两轮车还是四轮车,这样的事情显然根本难不倒他,毕竟是一个月就能拿到驾照的人。 风声在桑意耳边呼啸而过,她却觉得,有了陈恣高大的身影为她挡风,一点也不觉得冷,更不必提他的皮衣上,仍然有他身上那股,令她闻起来会觉得上瘾的独特薄荷香味,所以她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期待与欣喜。 “不害怕,你就可以抬头看看风景了。”陈恣那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通过后视镜敏锐捕捉到了,在风声里隔着头盔,含糊不清的对她说道。 桑意却把他的话听的很清楚,将紧贴着他宽阔背脊的脸,稍稍离开了一些,看着周围一切的景色,事实上,她爱上了这种坐机车的感觉。 无论是她伸出手指就能触碰到的风,还是身下略微的颠簸不平感,以及四周一闪而过的声音和风景,这种感觉如此自由,随性,洒脱,最大限度的接近了她梦里那种飞翔的感觉。 于是桑意不由一只手抱紧陈恣腰身,另一只胳膊则伸出去,在这极其宽阔的车道上,尽情挥了挥,捕捉风的痕迹,这甚至令她不由自主的隔着自己的头盔,大声迎着风喊叫了好几声。 这段时间来,为了高考能达到自己的目标,取得最好的成绩,她将自己逼得非常紧,到了夜里学习时,她甚至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房间里的任何响动声,都会令她神经质的找出来源,彻底隔绝自己有任何分心,不进入刷题和复习状态的可能。 这种苛刻与压抑之下,她甚至觉得自己都快疯了,索性上了考场以后,她就放松了下来,自信的完成了一切。因此,这场机车之旅,在桑意看来,实在安排的太对,太是时候了。 陈恣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听到她喊出来的声音,不由勾了勾唇,笑了一下。 直到发泄完,桑意才张扬而明媚的笑了出来,抱紧陈恣窄实的腰身,将脸靠在他宽阔的背脊上,红着脸低低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谢谢你,带我体验坐机车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像我小时候做的梦,是坐在云朵上,跟着云一起飘荡的那种自由……” 陈恣低沉好听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闷闷的从他胸腔里传来,进入她的耳朵里:“喜欢就好,我也是第一次载女生骑机车。” 机车开到了梧州郊外,不一会儿,陈恣便将车停在了一处山脚下,不过那里看起来非常专业,很有户外的味道,有稀稀疏疏的人正站在那里等着,排队上缆车。 “陈恣,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看到陈恣将机车熄了火,长腿一跨下了这辆重型机车,取下了他头上的黑色机车头盔,和手指上的皮手套后,桑意忍不住朝他好奇的问道。 她现在发现了,陈恣真的是与她完全不同的人,他身上的冒险精神和开创精神,就如同一本她从未打开过的故事书,每次都能带着她发现未知的事物和惊喜。 “山顶赛车基地,一会儿坐缆车上去,基地旁边是个度假村,蒋亮他们家经营的,有瀚海集团的投资。” 陈恣走到犹还坐在机车上的桑意面前,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帮她摘下了头上的机车头盔,回答她道。 桑意表情却更加惊讶,伸出纤长的手指,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一头长发,红着耳尖追问陈恣:“原来如此,你不会还会赛车吧?” “嗯,之前就经常来这里赛车,不过跟女生是第一次来。”陈恣的表情却十分淡然,仿佛会赛车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显然在她眼里,她能不能够安全从机车上下来,才是件大事情。 他朝桑意伸出了有力的胳膊,叮嘱她道:“脚踩到地面,手扶着我胳膊下来。” 桑意点了点头,伸出手掌,握在了他胳膊上,即使隔着一层皮衣布料,她还是极其明显的感受到了,陈恣手臂上的肌肉,他的身材到底好到什么程度,或许根本不是她可以想象出的。 这样想着,在地面站稳以后,她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扇了扇风,移开了落在陈恣身上的目光,这才缓下来了脸上的温度。 “走吧,我们坐这趟vip专属缆车,蒋亮已经在山顶上等我们了。”陈恣非常自然的伸出宽大的手掌,牵住她纤细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带着她往另一个不需要排队的缆车通道前走去。 桑意跟上他走路的速度,可当低着头,目光看向和他紧握在一起的手掌,并感受到他掌心与自己熨帖在一起的炙热温度时,她却又不知不觉间,红了耳朵。 他们一起上了那辆好看的红色玻璃缆车后,几秒钟后,缆车就缓缓启动了,梧州这座梧桐山是最高的山峰了,其实是很美的地方,但她从来没有来看过。 桑意不由得转头向身旁玻璃窗外,壮丽的山景看去,表情有些兴奋和期待,她伸手指了指头顶的山峰,向身后的陈恣笑着感叹:“真的好高啊,风景好漂亮,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来看的。” “嗯,是漂亮,但没你漂亮。”桑意转头时,却发现,陈恣的目光丝毫没有跟随她手指的方向看,反而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紧紧锁住她,宽大的手掌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眼尾上挑了一下。 这句过于直白的话,瞬间令她脸上飞起一片红云,掩饰性的咳嗽了几声后,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其实,我爸他很早以前,就想带我来梧州看这座山了,他跟我约定好了,我12岁生日这天,要专门带我从云澜县里来看这座山峰的。” “虽然他是个语文老师,但是他真的很喜欢看祖国大地上,四处的风景,哪怕是穷游也无所谓,他在新疆伊宁,带我看的向日葵花田,就是带着我,一路骑行加徒步去的。” 陈恣静静地听她说着这些,表情里多了些动容,玻璃窗外,金色的阳光,恰好洒在桑意的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暖色融光,使她更像是一株真正的充满力量的向日葵。 “那时候,我跟着推着自行车的他,背上背着很大的旅行包,走了很多很多路,一直走到腿快断了,脚快失去知觉,才到达了那片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的,最美的向日葵花田,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仍然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桑意说起这件事来,嗓音里犹带着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陈恣也逐渐明白了过来,原来她这种自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坚韧的品性,永不放弃的精神,是她父亲锻炼出来的。 与陈瀚海只会用钱砸他,用强权压他不同,桑意的父亲,虽然没有什么钱,可似乎教给她生命里的那些东西,却是无价的。 “只是,他承诺要带我来梧桐山的愿望,并没有来得及实现,离放暑假就那么几天了,离我的12岁生日就差那么几天的时候他……” 桑意的话里多了些哽咽,眼眶已经湿润了。 未等她的话说完,陈恣已经将她拥进了怀中,紧紧抱着她,宽大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瘦削的背,仿佛在无声的安慰着她一般。 桑意身体僵了一下,直到在这个散发着熟悉味道的怀抱里反应过来了以后,她才红着脸紧紧回抱住了陈恣。 她眼眶里的星星点点仍还未散去,但这次她却将脸埋在他宽阔胸膛,微微扬了扬唇角:“陈恣,你真的很温暖,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真的很喜欢。” 从小到大,除了从父亲陈瀚海那里没有听到过什么夸奖的话以外,陈恣其实听到过许多喜欢他的女生,说出各种各样的夸赞或者迷妹花式表白来,可是这些在他眼里,都与桑意给他的这份发自内心的肯定不同。 缆车停下时,她们才刚刚下来,便已经看到蒋亮朝他们走了过来,他笑的开心,迎过来直接攀住了陈恣肩膀:“恣少,还是老安排吗?赛车局都给你组好了,车队里那些人可是一次都没赢过你,今天都铆足劲了,要和你再战一次呢。” 他赛车竟然这么厉害?所以今天带自己来,是想让自己看他赛车吗?听到蒋亮这句话,桑意心里有些惊讶,与他们一同赛车场走去,她想陈恣穿赛车服赛车的模样,必然十分好看吧?充满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不过当蒋亮把目光移到他们两身上穿的皮衣后,打趣他们俩的话,笑着脱口而出:“哟,恣少,桑意,你们俩今天穿的,还是情侣装啊?” “咳……”听到这句话,桑意的脸瞬间红了,她不自然的咳了一下,转过脸去,白皙的耳朵已经红了。 陈恣确实简单直白,张扬至极,握紧她纤细的手指,对蒋亮大大方方的回答:“是啊,彼此喜欢的人穿情侣装不是很正常吗?你呢,斐斐今天没和一块来玩?可别惹你家大小姐生气。” “我这不今天专门空出时间,给你们俩当导游了嘛。”听到陈恣这句话,蒋亮的表情却瞬间变了,多了几分羞涩,搪塞他道。 桑意不由笑了一下,她能看出来顾斐斐和蒋亮私底下应当相处的很不错,毕竟他们也算是彼此都很了解对方的青梅竹马了。 就快走到赛车场前,陈恣却停下了脚步,看了桑意一眼,对蒋亮说道:“你还是让他们改时间吧,她又不会赛车,在俱乐部等我怪无聊的,我教她去开山地越野卡丁车吧。” “没什么的,陈恣,我可以先看完你赛车,再去玩越野卡丁车的。”桑意虽然高兴于陈恣会优先考虑他的感受,但也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他去做喜欢的事情,更不必说她也有些私心,她想亲眼看看陈恣赛车的模样。 蒋亮也接了一句:“是啊,恣哥,这次车队的人来的还挺齐的,他们都很想跟你一较高下呢,你就别扫大家兴了。” “行,那快走吧。”陈恣点了点头,长腿一迈,带着她往不远处的赛车俱乐部走去,那里果然已经有一群,同样人高马大,穿着赛车服的男生们在等他们了,竟然连看起来比他们年长很多的赛车手也有,甚至有外国人。 作为才刚满了18岁,才成年一个多月的陈恣,难道竟然连这些一看经验就很丰富的成年人也能赢过吗?桑意表情有些惊讶。 蒋亮看出了她脸上的惊讶,趁着陈恣去换赛车服的功夫,向她介绍了起来:“觉得不可思议吧?恣少14岁的时候就参加过国外的方程式赛车锦标赛,还拿到了很高的名次呢,他在这方面和击剑一样有天赋。” “哇,那他真的好厉害啊。”听到他这句介绍,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止不住感叹道,心里也更加兴奋和期待陈恣的出场了。 她突然发现,此前她对陈恣的了解,其实还是过于表面了,在他身上还有着许多,自己未曾发觉的方面。 她也明白了过来,陈恣能成为梧州实验远近闻名,人尽皆知的校草,应当绝不仅仅只是他极度优越的家境,和那张没有任何缺点的脸,还有这些他擅长的,令他的迷妹们,疯狂为之崇拜仰慕的事情。 “不过,在他爸眼里,恣哥做的这些都是不务正业的事情。在他眼里,只有继承家业,跟他卖力学习金融知识,管理知识,才是唯一正确的事情,所以他经常反对恣哥做这些事。” 蒋亮却兀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听到这番话,桑意愣了一下,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她们在他房间的天台上聊天,当自己问起陈恣他真正喜欢的事情是什么时,他会瞬间沉默下来,并且表情有些无奈。 作为陈恣的父亲,陈瀚海似乎除了用一大堆来砸他,漠视他与过世母亲的深厚感情,频繁换女伴伤害儿子,并且用强权来压迫陈恣做一切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以外,他对自己的儿子,可以说,没有任何发自内心的支持,鼓励,甚至爱护。 这令桑意心里多了些复杂与心疼。 她过世的父亲,尽管并没有多少物质能给予他,也没有多么高的社会地位,没有给她极优越的家境,可他却真真切切的,用他的爱和鼓励,为她建造了一座精神的高塔。 这一点,与陈恣的父亲——陈瀚海的所作所为,完全相反。 不一会儿,陈恣抱着手里的白色赛车头盔,换好了一身红白色赛车服走了出来,桑意目光落在他身上,又一次被他惊艳到,整张脸上莫名热的厉害。 这身简约笔挺,帅气阳光的红白色皮质赛车服,穿在188身材高大挺拔的陈恣身上,实在过分好看,恣意而张扬,酷帅至极,令桑意根本无法移开目光,脸上甚至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 “那你在这观赛,我一会儿再陪你去玩越野卡丁车。”陈恣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来,头盔背后那双极其清晰好看的眉眼,望着她说道。 桑意红着脸,赶忙点了点头:“好,你注意安全。”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习惯性的去扶鼻梁上的眼镜,却在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上隐形眼镜,不用再戴眼镜了,这令她有些窘迫,连耳尖也红了起来。 “真可爱。”陈恣戴着赛车手皮质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头顶,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说出了这样三个字来,转身走向场地边,长腿一迈,坐上了他酷炫的红色法拉利赛车。 他竟然说自己可爱?自己这是被他撩了?桑意呆站在原地,白皙的小脸红的更加厉害了,心跳也莫名加速了好几下,她攥紧纤长的手指,越来越明白了,这万人迷的厉害之处。 比赛已经开始了,引擎的轰鸣声在桑意耳边咆哮般响起,陈恣的红色赛车在赛道上呼啸而过,一马当先,发出飞驰般的嗖嗖声,将身后各色的赛车甩开了一段距离,那是桑意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 然而在他身后车手们显然也不甘示弱,尽情追赶着他的红色赛车,当赛车漂移转弯时,轮胎与地面摩擦时更是发出一阵阵尖锐声响,令屏气凝神目睹着这场比赛的桑意和蒋亮,心内更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紧张与刺激。 终于,最后一圈的角逐已经开始了,陈恣提了速,远远甩开了那靠近他,紧贴着他的一辆黑色赛车大半 圈的距离,率先到达了终点。 很显然,比赛已经结束了,陈恣是当之无愧的断层第一名。 “好棒!”亲眼目睹了这场比赛的精彩,桑意已经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来,兴奋的跳了好几下,快步到终点线旁,为陈恣而欢呼。 陈恣冲她笑了一下,取下头上的赛车头盔,即使经过刚才如此强度大,紧张而刺激的比赛,他看起来也十分淡定,体力似乎也没有任何影响,只有额前的发丝乱了几根,有一层薄薄的汗水。 身后陆陆续续也到达了终点的车手们,也纷纷取下了头盔,但他们懊悔的感叹声,已经在桑意耳边,不绝于耳的响了起来:【还是输了!他真的太快了!简直是怪物!Damn!monster!】 桑意听到这些感叹,心里却高兴极了,她实在喜欢陈恣身上这种,独属于他的,气定神闲,不费吹灰之力的气质。 “走吧,带你去玩山地越野车。”陈恣长腿一迈,下了赛车后,径直向她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站在桑意面前,朝她说道。 桑意点了点头,却又红着脸颊,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递给了他后,纤细的手指拿起洁白的纸巾,踮起脚尖,为他尽力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喂,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关心你的男朋友?”陈恣显然没有预想到她会这么做,表情有些高兴,一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眼尾上扬了一下,握住她手腕问。 桑意脸上却红的更加厉害了,垂下眸子不敢看他,缩回手后,回答了他一句:“嗯,你说是就是吧。” “刚才我听到你在边上为我加油了,很不错,所以我才有动力开那么快。”陈恣知道她害羞,握着她的手,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桑意听到这句话,不由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扬起了嘴角,露出了笑容来。 蒋亮把他们两送到山地越野车的地方就开溜了了,只说不愿意做他们俩的电灯泡,桑意在教练的引领下,也去换了一身蓝白色卡丁车赛车服,选了头盔,才走出门来。 她们显然不需要教练陪玩或者指导了,因为有陈恣在。 “你是要和我开同一辆车,坐我身后,还是你自己也开一辆,咱们来比比赛?”到了卡丁越野车旁,陈恣停下步子,却朝她很有兴致的勾了勾唇,如是说道。 桑意戴上自己的头盔,毫不犹豫的给出了他答案:“比赛!” 陈恣对此了然于心,他笑了一下,仿佛早就猜到了以她的个性会选择这样做。于是伸出有力的胳膊,轻轻扶着她的腰往上送了一下,便让她顺利坐上了那辆车轮又高又大的越野卡丁车上。 “一会儿开车是这样操作的,这个是前进,那个是转弯,刹车……”陈恣垂下眸来,细致的教她如何操作,甚至为了让她能够做对,宽大的手掌径直握住她的手,手把手,教她全部实践了一遍。 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桑意只觉得脸上热的厉害,但她尽力稳住了心神,专心听他讲,将所有的要点都记了下来,她有预感,这于她而言,会是极其有意思的体验。 “一会儿你别开太快,还要过泥潭和障碍的。”陈恣教完她一切后,不忘轻轻拍了拍她头盔,提醒她道。 桑意既紧张又期待,早已经有些按耐不住出发的心了,对他重重点了点头:“好!” 她们两人的越野卡丁车比赛很快就开始了,桑意兴奋极了,她顺利把车开了出去,虽然开的很慢,开的有些晃晃悠悠,但实在好玩极了。 而在她身后的陈恣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让着她的缘故,开的极慢,不紧不慢的跟着她,慢到她终于忍不住回头朝他喊了一声:“你别让我,我能把车开快的!” 见她如此不服输,陈恣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很快提速便超过了她好一段距离,桑意有些急了,赶忙开着自己的卡丁车追了过去。 却非常悲催的忘记了,陈恣刚刚跟她说道,要过泥潭的事,于是在对方跟没事人一样,一身轻松不沾一个泥点子的过了泥潭后,她却没那技术,过去时,将泥点子几乎甩了自己一身,头上脸上都有。 但这种感觉,却也越发令桑意觉得好玩了起来,他们你追我赶,玩了好几圈,直到天色都晚了下来,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个游戏,回到终点,下了卡丁车。 时间已经很晚了,再回去已经不现实了,换完衣服后,陈恣带着她坐了蒋亮早已给他们派来的,度假村酒店接驳车,他们今天晚上,显然必须留宿在这山顶上了。 到了灯火明亮,装修豪华而雅致的酒店大堂里,陈恣才看清桑意那张甩了不少泥点子的白皙小脸,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呆头鹅,你玩了趟卡丁车,现在是直接换了一个物种了,成花脸猫了,实在太有意思了!” “你!你还敢笑我!我那都是为了追赶你,才弄成这样的好嘛……”桑意纤长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瞬间红了一下,又恼又气,嗔斥了他一句。 陈恣笑了笑,不再逗弄她,长腿一迈,走到了前台那里,沉声说道:“麻烦给我们订两个房间。” 此时,一阵脚步声却从陈恣身后传来,桑意清冽而好听的声音,兀然在他耳边响起。 对方红着耳朵,说出来的话,令他意想不到:“那个……请给我们开一间就可以了,我们睡一间房。” 第44章 “桑意,你真的决定了?”陈恣回头看向桑意问,一向淡定,气定神闲的模样,显然也有些荡然无存了,薄薄的耳根已经彻底红了。 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桑意却红着小脸,纤长的手指攥紧裙边,点了点头:“已经决定了,我也已经是成年人,有能力为自己做出选择。” 陈恣强装镇定,在心内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再次走到前台,办理了入住,他们的房间在整个度假村的顶楼,最豪华的那间套房。 一直到与他宽大的手掌十指相扣,走进了电梯里,整张脸都热的厉害桑意,才突然有了些实感,她竟然这么大胆,在清醒而理智的情况下选择了,和陈恣晚上住一间房的决定。 可是那又如何呢?莫名其妙的,桑意的心里多了一种勇敢,那或许是顾斐斐给她的,又或许是曾经带着心脏并不好的她去远足的父亲给予的。 她不想再逃避,也不想再伪装,她只想承认自己内心对陈恣同样拥有极深的渴望与欣赏。 而她现在就是想勇敢一次,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哪怕丢掉了矜持,哪怕或许会被视作飞蛾扑火也好,哪怕也许将来会跌的深重也好。 在这一刻,已经成年了的桑意,拥有人生所有的自主权,永远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躲在赵梦身后察言观色,为了小心翼翼讨好她,讨好大人们的怯懦犹豫,优柔寡断的自己了。 “叮”电梯的声音响起,门在她们面前响起,走出电梯,对面就是他们今晚要一起过夜的房间了。 踏出电梯前,陈恣停下脚步,再次看了桑意一眼,似乎想再一次向桑意确定,她是否真的做出了决定。 桑意却不大一语,白皙的耳朵红着,径直牵着他走出了电梯,向对面的房间门前走去。 陈恣垂眸望着她比自己小了好几倍的手掌,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一下,跟上她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样的桑意才是真正的她,去掉了一切客套礼貌疏离,小大人般的社交面具。 事实上他细想并回顾, 他旁观着桑意做出的每一个人生决定,似乎根本没有哪一件事,能够遮掩住,她那一颗极其独立,自主性极强的,倔强而与众不同的璀璨灵魂。 无论是初来乍到,就上台和鼎鼎有名的校花桑瑜竞选班长,还是被她母亲抛弃后,毅然选择自救并承担一切责任与后果和他父亲签下合同,亦或是不能喝酒却可以为了答谢陪她过生日的所有人那份情意,而仰头喝下一整瓶冰啤酒…… 而这一切,恰恰是桑意身上,于他而言,最致命的吸引力。 “开门吧。”到了房间门口,桑意红着脸,仰头看向身旁的陈恣,对他说道。 陈恣点了点头,用房卡刷开了这间,只有他这样级别的银行卡用户,才能定下来的顶楼豪华套房,而里面的装潢与设计,果然都是极高水准的,符合他们一切的预期。 “我先给你擦擦脸吧。”才到了房间里,陈恣宽大的手掌已经拉着桑意来到了宽敞而明亮,巨大的浴室里。 桑意后知后觉的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白皙的小脸红的更加厉害了,她脸上被甩的泥点子,比她想象中还要多,而且还分散的很厉害,粉色的皮衣上,和白色棉麻布裙上也有不少。 显然,卡丁车过的那个泥潭实在太深了,而她就在陈恣的目光之下,以这这样的造型,和他走了一路,实在太令她觉得羞耻了。 “呵,你不会现在才明白开车技术的重要性吧?都说了不要轻易追赶你哥我,哥的技术在赛车队那些人里都是个传说,更不必说小小越野卡丁车了。” 陈恣看出了她脸上的羞恼,高大的身影,微微俯身在她面前,骨节修长的手拿着沾了温水的毛巾,一边为她轻轻擦脸,一边嘚瑟的打趣桑意道。 哥?这会子又在自己面前自称为哥了?曾经,她刚来陈家时,他在自己面前那么张狂自傲,高高在上,可从来没把她当成过妹妹。 桑意却有些不服输,偏偏瞪着一双鹿眼,离陈恣极近,回击他道:“那我最后三圈里,还不是赢了你一次,超过你了?难道你想耍赖不认?” “我认,我服输。”面前的少女,靠自己实在太近了,近到他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青草与栀子花的清香。 陈恣耳根几不可察的红了一下,一边软着声音回答她,一边径直蹲下身来,替她仔细擦拭着她皮衣上和裙子上的泥点。 竟然这么快就认输了?这人怎么这样?陈恣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桑意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光影之下,少年那张长睫轻垂,轮廓深邃,如同雕塑一般好看的脸,心内有些惊讶。 她突然发现一件事情,与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陈恣用痞帅高冷,高高在上的校草身份,武装的表象不同,他实际上在他在乎的人,或者说喜欢的人面前,是会退让的。 这些细致而温柔,与保护的一面,反差极大,或许就是他能够拥有三个从小玩到大,与他感情极深的发小,原因之所在吧。 “好了,你先洗澡吧,还可以泡泡澡,反正你带了换洗的衣服,明天换新衣服穿就好了。”陈恣站起身来,放好了手里的毛巾,对她如是说道。 桑意点了点头,她刚才注意到了,虽然进门的地方还有一间客房,那里也有一个淋浴间,但面积没有这里大,也没有浴缸,而他显然,会把最舒适的地方让给她。 不一会儿,当她洗完澡,并且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纯棉睡衣,走出浴室时,换上了酒店准备的白色浴袍的陈恣,早已经洗完澡,吹完头发了,高大的身影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似乎是有些无聊。 直到听到她的脚步声,这才转身走到了她面前,仔细看了她一眼:“你这头发就算吹干了?” “嗯,头发太长了,有点难吹,就让它自然风干吧。” 桑意脸上红了一下,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却尽量不让自己去注意,他身上那件浴袍底下,极其好看的蝶型锁骨,以及隐隐透出的,形状极其明显好看的腹肌轮廓上。 果然是擅长各类体育运动,而且久经校篮球队锻炼的人,就是不一样。 听到她这句话,陈恣表情却变了一下,不由分说的扣住她手腕,拉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插上吹风机后,坐在她身后,亲自为她吹起了头发来。 桑意有些无奈,事实上,她还是习惯于自己曾经的短发时期,她根本不需要花很多时间在打理头发上,更不必说,她的头发天生就厚,发量很多。 然而在感受到陈恣指腹在自己发缝间温柔的动作,以及热风从头发上传来的触感时,她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有些惬意的闭了闭眼睛。 如果是以前的她,必然不可能想象到,她和陈恣会有这么互相表白心意,并且对方主动为她吹头发的这一天吧,毕竟连赵梦都未曾给她吹过一次头发。 “其实,我一直想把上次,我在你耳边说的那番话告诉你,可惜你那个时候喝醉了,一个字也没听到。”伴随着手里吹风的动作,陈恣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却兀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桑意愣了一下,回头望着他,好奇的问了一句:“什么话?难道是,你生日那天,我喝醉酒的那次吗?” “对,那天你很难过,你说谁都不要你了,你爸也是,你妈也是。” 陈恣指腹轻轻碾过她如墨如漆般,质感极其好的黑发,回答她,那天她那张挂满泪珠,脆弱而令他心疼的脸,仿佛还历历在目。 桑意耳朵瞬间红了一下,攥紧睡裙,根本不敢看身后的陈恣,她醉酒那天竟然如此自暴自弃,连这样的话都向对方说出来了? 尽管,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她在每一天的生活中,不得不去面对的残酷现实。 “那……陈恣,你是怎么说的?”她咬了咬发白的下唇,背对着他问。 陈恣却关掉了手里的吹风机按钮,伸出宽大的手掌,将她纤瘦的腰身,自身后整个搂进了,散发着薄荷清香的宽阔怀抱里。 桑意有些没有预料到,身体僵了一下,小脸瞬间红了。 陈恣却将下巴抵在她肩窝,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白皙的耳垂边,声音低沉却好听,语气里带着坚定,一字一顿的缓缓回答了她: “我说,你会有家的。因为,将来我会给你一个家,就由我来为你遮风挡雨。” “陈恣……谢谢你。这还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听到,有一个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桑意的眼圈瞬间红了一下,一双黑眸里星光点点,有些湿润,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紧紧覆在了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上,与他十指紧扣,心内的温暖与感动无法言喻。 她很清楚,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无论是她,还是母亲,都是艰难度日,辗转各处,一同漂泊的无根浮萍。 可她的少年,在他成年的第一天里,对她说出的话,却是这样一个,坚定的,要给予她一个家,一个避风港的承诺。 陈恣宽大的手掌,却紧紧反握住了她的小手,将她转过身来,一双炙热的黑眸锁住她,宽大的手掌抬起她的小脸,语气里是毋庸置疑的笃定: “桑意,我想让你明白。我妈已经离开了我,除了她以外,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请你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 桑意抬起一双泪眼模糊的鹿眼看着他,她在他那双极其好看的深邃眼眸里,看到了对自己深深的依赖与喜欢,在某种程度上,她和陈恣其实是极其相似的两个人。 就像两株缠绕在一起,恣意生长的植物,又像是在漆黑的暗夜里一同行走,用各自开出的花朵与心里仅存的的光亮,耗尽全力来照亮彼此。 热泪滑落眼尾,她忍不住伸出纤长的手指,抚上陈恣的脸庞,在他怀里直起腰身,仰起头来,主动吻上了他那张极好看的薄唇。 “唔……”轻微的呜咽声似乎带着满足的喟叹一同在她耳边响起,陈恣瞬间夺回了主导权,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纤细的腰身, 吻得极深,与她唇齿紧紧纠缠在了一起,不容躲闪,也没有退路。 不知吻了她多久,陈恣才肯放开了她的唇,而桑意白皙的小脸早已完全绯红,纤细的胳膊搂住他修长的脖颈,浑身都在止不住的轻微的颤抖喘息着,身体早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极其明显的巨大变化。 这于她而言,是人生中第一次,绝无仅有的体验。 可陈恣的吻却还并未结束,他的唇顺着她白皙的脖颈一路往下,在她苍白的皮肤上,落下了数个暗红色的印记,他似乎想要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属于他一个人。 可桑意却注意到了,她洁白的睡裙底下,胸口正中间,身上那块最丑陋最明显的疤痕,已经在对方炙热的眸光里显露无余了,陈恣的目光正停留在那里。 那是她,十八年来,从来不敢穿任何长v领衣服的原因所在。三岁时,她做心脏手术时,留下的刀口。 这道丑陋的,长长的淡白色弧形疤痕,就如同一头,同时蛰伏在她身体上,与内心深处,随时会窜出来,吞噬她一切自信的凶猛怪兽。 是桑意心内最自卑,最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隐秘角落。 “等等,陈恣,你别看这里!这里是我以前手术被留下来的刀口,很丑的!” 桑意瞬间慌了一下,她伸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衣领,纤长的手指,立即去扣自己睡裙领口的扣子,语无伦次的对他说道。 可下一秒,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陈恣有力的手掌,径直握住她手腕,将她遮挡的手,从她胸口那处难看的疤痕上移了下去。 “你…你不嫌弃吗?不觉得吓人吗?”桑意有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心跳加速了好几下,一脸疑惑的看着陈恣。 他垂下长长的眼睫,轮廓深邃的脸,缓缓靠近了她,随即俯下唇,小心翼翼的,虔诚的,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动作极轻的,吻上了她胸口上的那道丑陋疤痕。 感受到他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桑意浑身颤抖了一下,瞬间红了眼眶,已经什么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这里一点也不丑,这是你与死神搏斗过的明证,是你勇气的最佳证明。桑意,你很勇敢!无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很勇敢!” 良久,陈恣吻完了她那道长长的伤疤,宽大的手掌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那双明亮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直视着她,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桑意红着眼眶望着他,紧紧咬住发抖的唇,尽力忍住自己的泪水,她根本不敢相信,一向毒舌挑剔,一向受到无数人追捧的陈恣。 面对着她身上这条丑陋的刀口,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不相信吗?很久以前,我听过一个说法,每个人的心脏都是不同的东西做的。” “桑意,我觉得,你的这颗心脏,一定是星星做的,非常独特,非常漂亮,不然,怎么会独独留下这道,属于星星的光芒呢?” 陈恣却似乎以为她还不相信他说出的话,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继续抚上了她那条疤痕,指腹带着他的温度,轻轻碾压过那里,又对她笑了一下,说出了这样两句话来。 桑意已经不想再说出任何话来,她红着脸,仰起头深深吻上了陈恣的唇,大着胆子,将他一把轻轻扑倒在了身后的床榻上。 陈恣紧紧抱住她,如同要将她整个人,她所有的骨血都揉进身体里去一般,宽大的手掌立即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对她的回应十分热烈,就如同炽热的熔岩吞噬了她。 他们曾经压抑着的,对于彼此深深的喜欢,爱与渴望,仿佛瞬间就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的暧昧空间里,被彻底点燃,绽放了。 然而,此时桑意那台,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许久都未曾响过一次的旧手机,却兀然响了起来,铃声极大,而且在未接后,却又接着一刻不停的响了起来,打破了房间里的氛围。 “对不起,我去看看,是谁打来的。” 到底是谁在找她,而且仿佛是有什么急事一般,如此执着,她有些无奈,只得暂时从环抱着她的陈恣怀里,不情不愿的坐起身来,走到柜子前,拿起了手机,接通了那个不断拨来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却极其威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在她耳边落下了一句,令桑意不敢置信,瞬间瞪大了双眼的话来: “喂,你是赵梦的女儿,桑意是吗?请你立即赶来梧州市公安局一趟!” 第45章 不等她再多问一句,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桑意握着手机,仍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桑意,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陈恣高大的身影,走到她面前,捧起她表情有些惆怅的小脸,关切的问道。 桑意张了张唇,望向他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回答道:“不知道我妈做了什么,是梧州市公安局的电话,让我现在去公安局一趟。” “这么紧急?那事情肯定不小,你要去吗?如果你去的话,我现在就陪你去。”听到她的话,陈恣表情立刻变了,语气严肃,朝她说道。 桑意攥紧手机,心内却有些刺痛,事实上,如果在公安局里,她真的见到了不声不响的消失,这将近三年的时间,将她抛在陈家,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她的赵梦。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她,或者母女两人,再次相见,要说些什么话,她也完全不知道。 知道公安局那边,以及陈恣,都在等着她的答案,现在似乎耽误不了时间了,她只得深呼吸了几口,平稳下一切被破坏的复杂心情,向陈恣点了点头:“去吧,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母亲。” “好,你收拾好自己,在楼下酒店大堂等我几分钟,我去停车场开车送你去,蒋亮的车我随时都可以开,跟他说一声就好了。” 陈恣行动力极强,知道了她的决定后,快速去浴室换了自己的衣服,将一张房卡放到了她手上,长腿一迈,就离开了房间。 桑意也拿上自己的换洗衣服,去换好衣服后,收拾了自己便下了电梯,才一到酒店大堂里,她已经看到陈恣开着一辆黑色宾利,出现在了门口。 “快上车吧。”他放下了车窗,露出了那张轮廓深邃的脸,视力极佳的黑棕色眸子,敏锐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冲她唤道。 他竟然这么快?而且遇到事情一点也不慌张,桑意再一次发现了陈恣身上的不同之处。他具有极其强大的,处理事情临危不乱的能力,事实上在那次海岛上,她就已经能够看出来了。 虎父无犬子,陈瀚海经营和管理,那样一个庞大的瀚海集团所需的能力,其实在陈恣身上,她一样能看到,甚至有时令她恍惚觉得更胜一筹。 不想再耽搁时间,她点了点头,快速走到了那辆车前,拉开车门,便坐在了副驾驶上,将安全带仔细扣好。 “坐稳了吧?”陈恣朝她问了问,在得到她肯定得答案后,踏下油门,稳步启动了车辆。 事实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坐上陈恣开的车,可她现在显然没有任何的心思去放在他身上了,因为赵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不知道。 未知只会令她越加心急如焚,就连在等待不停闪烁的红绿灯间隙,她也不知不觉得攥紧了手指,时刻都不敢将目光往前方的道路移开。 车内,昏暗灯光下陈恣,半明半暗的那张脸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已经看出了她内心深处的一切不安。 于是他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把在方向盘上,另一只宽大的手掌,则覆在了她有些泛冷的手背上,安慰般握紧了她纤细的手指,摩挲了好几下。 “陈恣……”骤然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温暖,桑意转头看了他一眼,心内有些感动,反握住了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 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在这一刻,有陈恣在身旁陪伴着她一同面对,她能够获 得一些勇气。 幸好他们从郊区出发回到市里时,时间已经算晚了,却也成功躲过了下班潮,没有碰上什么堵车,极其顺利的,成功抵达了梧州市公安局。 车停好后,陈恣牵着桑意的手,与她一同走进了公安局里,这是她一个完全感到陌生的地方,内里的气氛紧张而严肃,令她莫名觉得手臂上有些冷,冒出了一阵鸡皮疙瘩。 然而走进来以后,她却仍然没有见到赵梦的身影,只有一名民警,在看到她以后,朝她问了一句,立即引领着她们往屋里的房间里走去:“赵梦的女儿,桑意是吗?请跟我来这边!” 桑意跟上他的脚步,与陈恣一起进入了那个小房间里,身后的门在她们背后被一把关上了,桑意莫名觉得有些害怕,幸好陈恣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未曾松开过一秒。 “你们先坐吧。”民警朝他们吩咐了一句,在饮水机里,倒了两杯温水,放到了他们面前。 桑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却已经按耐不住心里的疑惑了:“警察叔叔,请问,我妈,她在哪里呢?” 听到她这么问,民警的表情却多了一抹复杂,在他们对面坐下后,将一个密封袋,放到了桑意面前,对她说道:“你确认一下,这些物品是不是你母亲的。” 赵梦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桑意有些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顺从的打开了那个密封袋,将东西纷纷掏了出来。 里面有一台手机,一个钥匙扣,一张身份证,一个户口本,以及最后,她掏出了一枝红玫瑰,只是那朵玫瑰,几乎掉光了所有花瓣,有些光秃秃的,是令她有些意外的存在。 摆好东西后,她一样样的拿起来看,户口本是母亲的,身份证上的照片显然也是她的母亲赵梦,号码完全对的上,只是她似乎去拍了全新的身份证照片,脸上挂着笑容,有些幸福洋溢的样子。 钥匙扣她也能认出来,那是在有一次,赵梦过生日时,她亲自精心挑选的送给赵梦的生日礼物,侧边的福袋里,她还放了一小粒平安扣进去。 那段时间,桑意正好处在刚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因此她对母亲的依赖就更深了,害怕她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于是准备了这个精致的钥匙扣送给她,而赵梦显然也有一直带在身边。 最后,她拿起了赵梦的手机,那个苹果手机,赵梦用了很久,粉色的手机壳子,她也认识,只是屏幕已经摔碎了,碎的有点厉害,好像电量也耗尽,开不起机了。 心情忐忑的放下这些东西后,桑意向对面的民警,点了点头:“警察叔叔,这些东西都是我妈的,但是我们已经将近三年没见面了,她从高一上学期开始,就把我……把我抛弃了。” 说到这里时,桑意的唇有些发抖,眸中已经有泪光闪烁,在民警的目光里,有些说不下去了,这就如同她必须把心里,那条血淋淋的伤疤,向其他人,再次亲手揭开一次。 陈恣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伸出宽大的手掌,在她瘦削的背上,轻轻抚了好几次,似乎在默默给予她力量一般。 听她说完这句话,民警的表情也有些动容,但还是艰难的张了张唇,对桑意说完了剩下的话:“这些东西,是你母亲的遗物。” “遗物?”就如同被一道惊雷直接劈中,桑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几乎浑身都僵住了,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对面的民警,如同自己现在还在梦里一般。 赵梦怎么可能会死呢? 一声不响便离开了她的人,在抛下她前一晚,口口声声,说要去追求她自己幸福的人,怎么就去世了呢? 陈恣也不敢相信,可他已经顾不上任何了,注意力和目光全部在桑意身上,甚至伸出有力的胳膊,拥住了她的肩膀。 民警的语气有些复杂:“你的母亲赵梦,今天下午三点,在邻市的民政局门口,过马路的时候,被突然窜出来的,一辆因为重疾发作,所以失去控制能力的轿车,意外撞上了,伤势过重,已经当场身亡了。” “民政局门口?……警察叔叔,我妈她,为什么要去民政局?”听完这番话,桑意几乎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深呼吸了一下,强行让自己镇定,向警察问道。 民警却叹了口气:“她是为了领证才去的,她谈了一个很喜欢的恋爱对象,为这个男人,几乎将银行卡上所有的钱都转给了他,今天就是他们约好的领证的日子。很显然,你的母亲一心以为对方是真爱,并且一心嫁给对方。” 原来如此,桑意立即明白了过来,怪不得,那个遗物袋里竟然还有一枝极其红艳的玫瑰,透露着一种炽热的希翼与期盼,这是几乎不怎么买花的赵梦,从未做出过的事情。 若是为了与她心目中所爱的男人去领结婚证,倒是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毕竟,桑意心里其实很了解赵梦的想法。 就如同一株无根的浮萍,急需寻找可以依赖,托身,驻扎之处。自从父亲过世以后,她带着自己,辗转漂泊多地,在许多男人们之间徘徊。 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能够有机会嫁给他们,重新拥有一段,令她梦寐以求的婚姻,从此不必再为了任何事情而操劳。 民警的话,接着在她耳边响起,说出的话令桑意完全意想不到:“但是,你母亲根本不会想到,她要去领证的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来,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民政局门口的。” “因为我们通过她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了解到了她的恋爱对象。那是个大名鼎鼎的杀猪盘,精心包装自己人设,擅长甜言蜜语的感情骗子。” “此人我们还在追缉,他骗了无数女人的钱财,让无数女人们给他转账,包括你的母亲。因此,他根本不可能给你母亲,她想要的婚姻和未来,他说的那些话,也全部都是骗你母亲的。” 这实在像个笑话,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赵梦一直自以为是个聪明人,她连陈瀚海都敢骗,但她竟然被一个杀猪盘骗子稀里糊涂的骗到了这个地步,最后,竟然连一条命都送上了。 听到民警说出的这番话,桑意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可滚烫的泪水却顺着她眼尾不断滑落。 陈恣目光落在她脸上,眸中的心疼更甚,在桌上抽了好几张纸巾,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民警站起了身来,脱下了头上的警帽,亦放缓了一些语气,安慰般向桑意说道: “小姑娘,节哀吧。你母亲的遗体,已经从邻市运回来了,现在就在梧州殡仪馆的太平间里,作为她唯一的直系家属,我现在就载你过去,你最后看一眼,确定了以后,就可以着手安排,准备后事了。” 陈恣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他在神情已经有些绝望呆滞的桑意面前蹲下了身来,伸手轻轻抬起她那张苍白的小脸,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拂去她不断掉落的泪珠。 随即,他深呼吸了一下,紧紧将她抱在了自己宽阔的怀抱里,对她语气坚定的说道: “没事的,桑意,你还有我!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第46章 坐上警车,到了殡仪馆里,在工作人员和那名民警的陪伴下走到了那个冰冷至极的房间门口时,桑意仍然觉得面前发生的一切,并不真实。 民警目光落在她脸上,表情有些担心:“孩子,你自己一个人进去,真的可以吗?你必须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看,不进去,我们会让殡仪馆这边的工作人员帮忙火化的。” 桑意却摇了摇头,拒绝了民警的提议,赵梦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曾经带着她,一路漂泊的母亲,虽然她并不称职,可这个事实不能改变。 “我陪她一起进去!”站在桑意身旁,紧紧握住她手的陈恣,却语气坚定,兀然抬头向民警说了一句。 民警看向面前人高马大的少年,却严肃的摇了摇头:“不行, 你不是死者的家属,你陪同她进去不妥,在外面等候就行了。” “我可以进去,我是她哥哥,她母亲曾经和我爸在一起过,我关心我的妹妹,天经地义。”陈恣听到这句话,却显然急了,接着向那名民警请求,甚至把他们以前的身份与关系,也说了出来。 听到陈恣说出的话,民警表情犹豫了一下,可落在桑意苦红的眼眶,以及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他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点了点头:“行,那你陪她进去,你们不要在里面待太久,有任何不适,都可以叫叔叔我,我们就在外面。” 在看到他们俩重重点头,都答应了下来以后,民警才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们,把那扇门打开了。 一步一步向那远远的,白布盖着的身影前走去,明明是六月的天气,可桑意却仿佛能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风,在钻透她的每一个毛孔。 事实上,她曾经在心里幻想过许多与赵梦重逢的场景。 她甚至想象过,赵梦见到她时,那张脸上流露的表情,会有多么心虚,她会多么浮夸的向自己抱歉,对自己声泪俱下,说她有多么不得已才会离开自己,然后用她那一以贯之的言论,来说服自己,然后用道德绑架,来迫使自己原谅她。 又或者,她真的想象过,赵梦真的找到了,她想要的婚姻,想要的幸福,嫁给了她真正欣赏并且爱慕的男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穿得洋气而奢华,趾高气扬。 她甚至在无数个泪与痛的深夜里,说服了自己,真有那么一天,她会吞下自己心里一切的愤怒与控诉,笑着祝她一句,你现在幸福就好。 可一切的一切,桑意万万没有想到。 再一次见到她,会是在这个冰冷的殡仪馆里,是她躺在冰冷的地方,如此安静,身上被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布。 是一切都成为泡沫,她在一个名为爱情与幸福的巨大骗局里沉沦,付出一切的爱与金钱,带着奔赴爱的热烈希望,死在了那个骗局被戳破前的最后一秒,如同那一枝掉光了花瓣的,光秃秃的残败玫瑰。 在桑意纤长的手指,即将触到那块白布,并揭开它的下一秒,陈恣终于还是忍不住,他高大的身影转身拦在了她面前,一把拦住了浑身冰凉的她,紧紧抱住了她纤瘦的身躯,在她耳边大声劝说:“桑意,还是别看了吧!” “陈恣,你放开我,别拦着我,我必须看看她!” 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桑意的泪水已经决堤爆发,她浑身都在颤抖,一边抽泣着驳斥他,一边伸出胳膊,想要奋力推开陈恣怀抱的桎梏。 可她的力量太小,终究无法与他抗衡,最终只能靠在他宽阔的怀抱里,缓缓跌坐在了地上,就如同宣泄出了全部的力气一般,看着自己的泪水,一滴滴沾湿他胸前的衣襟。 “真的,桑意,你相信我!这种痛苦,我不想让你体验!更不愿意,看到你,因为这一眼,一辈子活在这种阴影之中。我相信,你妈如果还在世的话,她也绝对愿意让你这样做!” “所以,你听我的,就这样,放她离开就好了,好吗?” 看着怀里的桑意,陈恣心疼到无以复加,他骨节修长的手指,抬起她那张哭到泪眼模糊,眼眶红肿的小脸,俯身,动作极致温柔的吻去她眼尾落下的泪水,认真对她说道。 桑意点了点头,不知道在他怀里哭了多久,才收拾好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心情后,她在陈恣有力的胳膊的搀扶之下,站起了身来,用手背抹了一把泪。 随即她走到那副冰冷的遗体面前,伸出纤长的手指,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抚了抚赵梦,握着她冰冷的手,对她缓缓开口说道: “妈,你知道吗?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觉得,你的名字,它很好听,真的很适合你。梦这个字,它很美,它也很轻,它好像从来不属于,这个被尘世污泥沾染的世界。” “就像你一样,你希望自己每天都能活的漂漂亮亮的,你每一次在我面前转身离开的时候,都是潇潇洒洒的。” 陈恣从来没有听过桑意,用这样的语气对她妈妈说话,她的声音那么温暖,那么柔和,那么小,那么软。 她仍残留着泪痕的脸上甚至扬起了一抹笑容,可这一幕,却令他的眼眶,红的厉害。 他很少在别人面前掉眼泪,也从来没有为了谁,如今天这般难受过。 桑意的声音还未停止,她继续对赵梦说话:“爸爸带我去新疆,看那片向日葵花田的时候,曾经亲口对我说过,他就是喜欢那样的你,像梦一样的你,天真的你,悬浮着的你。他说,虽然他没有什么本事,可他愿意付出一切,来守护你的存在。” “每次我回忆起那个时候,想起爸爸的话,又想起现在的你,我就总会懊悔,自己没有快快长大,没有保护好你。” “爸爸他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你吧?在他走了以后,你带着我东奔西走,像蚂蚁一样求生,一点点变得世故,四处寻找一个可以托身的地方。” 桑意牵紧了赵梦的手,继续往下说,可这次,她的声音里却带着哽咽:“妈,我知道,其实一直以来,你活的真的很累。现在,你终于可以不用这么累了,就当睡了一觉吧,在我怀里睡着了。” “你会去找爸爸吧?你一定要找到他哦,他会保护好你的。” “还有哦,你们两个人都不准为我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过得很好!活得很好!” 向赵梦说完这最后一句道别的话的瞬间,桑意扬起了嘴角,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唇边两个小小的梨涡清晰可见。 可她眼里的泪水,却如同断了线般,不断滑落,一滴又一滴,落在她握紧了的,赵梦那只冰冷的,毫无生气与血色的手上。 一阵脚步声响起,是陈恣走到她面前,紧紧拥住了她,让她倚靠在了他的胸膛。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额头,低沉而好听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不住的告诉她一件事情:“桑意,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当她们走出那间房,桑意在同意火化的确认书上签了名,落笔的瞬间,她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一阵中年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大哭,伴随而来的还有幼童的哭喊声。 隔壁那个房间里,似乎同样躺着一名冰冷的逝者。 民警走上前来,顺着桑意的目光看了过去,叹了口气:“旁边那间房里,放的就是撞上你母亲的司机,他是个网约车司机,身体不好,还一直强撑着开车来养家糊口,他却没想过,犯了病以后是两条命的代价。” 原来如此,桑意脚步停滞了一下,这显然也是另一个无可奈何,别无选择的家庭。 “他老婆收入也很低,还要养活两个孩子。但是桑意,你别担心,她是个利落人,赔偿款已经打到了法院账户上了。这几天你告诉我银行卡号,那边就能直接把钱赔付给你,如果你对赔偿款不认可的话,也可以向他老婆继续提起诉讼。” “对了,我这就把他老婆喊出来,让她给你道歉!” 那名民警继续条理清晰,向桑意说道,转身就要向旁边的房间里走去,桑意却伸手,拉住了他:“警察叔叔,不必了。我不会再提起诉讼了,现在也不要去打扰她与她的孩子,向她的丈夫道别,这出悲剧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听到她说出这番话,民警愣了一下,随即表情有些动容,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桑意的头,眼眶也微微红了一下,忍不住语气感慨,夸赞她道: “你真是个善良,坚强,有同情心的好孩子!你还很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叔叔相信,你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另外,要是给你母亲准备后事,遇到了任何难事,你都可以联系叔叔!这是我的名片!” 话毕,那名民警已经把自己兜里的名片递给了她,桑意向他尊敬的鞠了一躬。 但她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情:“叔叔,一旦有那名骗子被抓的任何消息,请立即告诉我!” “好,虽然那骗子非常狡猾,人目前未必在境内,被他骗到手的钱,他也会通过别的手段分散洗白出去,抓他是有难度的,但是我们是绝对不会停止追缉他的!” 民警表情严肃,义正辞严地回答了桑意这个问题,这也让她稍微放下了心来。 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虽然是6月的天,可夜里的风 ,桑意却无端觉的凉,望着前路漫漫的黑夜,她不自觉的抱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一件外套却被轻轻披在了她身上,带着熟悉的薄荷清香,以及陈恣身上的体温,在银色月光下,她抬头看了他半隐在黑暗之中,轮廓深邃的那张脸一眼。 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盛着,对于她的,无限温柔的怜惜与同情,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令桑意应接不暇,可她也在今天,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陪伴在她身边,耐心极佳,处理起一切事情来,成熟且井井有条的陈恣。 可是,她该如何告诉他呢? 如果说此前,她心里仍然留存着幻想,仍然像赵梦一样,在心里固执的去寻找一个依靠,一个温暖。 那么,当她踏进殡仪馆那个房间里的第一秒开始,她心里的决心便已经下定了——她一定要去英国留学,实现自己全部的理想。 “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等我。”陈恣高大的身影站在桑意面前,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替她将穿在她身上的属于他的宽大外套拉链拉好。 随即,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黑t桖的他,长腿一迈,迎着风,转身去开车了。 不一会儿,那辆黑色宾利已经被陈恣开了过来,桑意打开车门,上了车,坐好后,她的身上却还仍然有些轻微的颤抖,因为刚才情绪与体力的耗尽,冰凉的手甚至有些扯不开身上的安全带。 “我来帮你。”陈恣显然已经敏锐的发现了她使不上力气的情况,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胸膛贴她极近,有力的胳膊轻松替她将身上的安全带扣在她腰间。 与此同时,系完安全带后,他并没有忘记,将宽大的手掌抚了抚她的头,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带着安慰在她耳边响起:“你不用担心你妈后事,那些事情我会从陈家派人过去处理的,你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陈恣,谢谢你。”听到他这句话,桑意眼眶忍不住又湿了一下,一双大大的鹿眼里,星光点点,望着在她面前,为她忙前跑后的少年,心内的温暖与感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陈恣却朝她勾了勾唇,手指抚上她的脸庞:“没必要对我道谢,反正我是你男朋友,所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虽然大脑在告诫着自己,最好从现在开始,就克制自己,最好离他远一点。 可桑意却根本骗不了自己那颗想向他靠近,深深被他吸引,总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不住跳动的,并不受控的心脏。 于是她鬼使神差般,伸出了纤长的手指,冰冷的掌心覆盖在他温热的手背上,将自己的脸在他掌心里贴了贴,随即又忍不住执起他的手,在他掌心里落下了一吻。 “喂?呆头鹅,只是这样可不够!”注视着她的动作,陈恣的表情却兀然变得炙热了起来,眸光有些暗沉,语气里多了一丝喑哑。 桑意不想逃避,她忍住内心一切的羞涩,红着脸圈住他修长的脖颈,大着胆子,在他的脸上轻轻落下了一吻,这才放开了他。 “这还差不多。”陈恣勾了勾唇,似乎对她的“加码”行为,很是满意,骨节修长的手指把在方向盘上,启动了车辆。 夜已深的厉害,宽阔的车道上,几乎看不见几辆车,安静极了,车窗外,忽明忽亮的灯光,一下又一下的亮起,时不时照着陈恣那张利落分明的侧脸。 一如桑意不断起伏跳动的心脏,沉默了几分钟后,她攥紧了纤长的手指,缓缓开口向陈恣说:“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我妈她一生最大的悲哀,在于,她没有找到她自己。” “哦?你为什么这么说?”陈恣转头扫了她一眼,继续开着车。 桑意表情里多了些令他看不懂的复杂:“因为,她将她一生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别人身上,寄托在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不切实际,无法实现的海市蜃楼之上。” 陈恣有神的黑棕色眸子,却望着她,出声反驳她道:“这并没有错吧,每个女人都想要有一个依靠,想要一个避风港,想要一个男人给她们一个安稳的家。就如同你爸一样,他很喜欢你妈,所以他愿意付出一切,去照顾她一辈子。” “可一旦失去了那个依靠呢?我母亲也好,还是你母亲也好,她们难道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吗?”桑意却抬起头来,一双清醒而坚定的黑眸迎上他的目光,反问他道。 这句话如同一颗直中眉心的子弹,令陈恣有些刹那间沉默。 桑意这句话,某种程度上,说的其实并没错。 无论是满怀希望,却难逃被骗的命运,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仍未找到栖息之地,躺在了殡仪馆里的,桑意的母亲也好。 还是自己那,因为无法接受父亲陈瀚海的背叛,无法接受那份爱已经彻底消失,在一日又一日的精神折磨之下,一点点凋零下去,最终走上绝路的,他的母亲也罢,事实上,她们都很像。 但反应过来以后,陈恣并不愿意接受她这个说法,他隐隐察觉到了桑意这些话里背后的含义,摇了摇头,语气里多了些坚决: “但桑意,你这句话说的太过绝对了。你不需要把我,和我父亲,或者你妈遇上的那种骗子来进行比较,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我说了,我爱你,我就会对你负责到底!将来我会给你一个家,只要我们好好在一起,只要你能一直陪着我,待在我身边!” 趁着等待红绿灯的间隙,陈恣干脆停下了车,一双黑棕色眸子牢牢锁住身畔的她,那里面似乎藏着一堆,正在熊熊燃烧的炙热火焰。 桑意抬头迎上他那双好看的眸子,果然,这个人比自己想象中要固执很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看到,他的眼尾隐隐红了一下。 这莫名又令她又想起了,那天在天台上,陈恣对她恶狠狠说出的那句话来——如果你敢去国外,我就死给你看。 可桑意非常明确的知道,她不会退缩,也不会胆怯,她坚信,陈恣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于是她放缓语调,继续将心里的话,诚实的向他说了出来: “陈恣,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规定,要求一个人,必须对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每个人生来的使命就是找到自己,是实现自己的理想,是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而且,我理想中的爱情,是势均力敌,绝对不是依赖另一个人,依附于另一个人活下去。” 陈恣强行压抑住自己内心一切的急躁,惶恐与不安,他不由自主,伸出了宽大的手掌,握住桑意纤细的手腕,耐着性子,向她追问:“所以,你理想中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理想中的爱情,是一个圆遇见了另一个圆,是两个自身圆满的人走到了一起。不是一方拖着另一方走,更不是两个残缺的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桑意深吸了一口气,回答他道。 即使知道,陈恣现在心理成熟的程度,未必会与她同步,但是她仍然希望,陈恣可以尝试去理解她内心的想法。 “两个残缺的人互相取暖。所以,桑意,难道你一直以来,觉得我们两个人,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听完她这句话,陈恣那双好看的黑棕色眸子里,却闪过了一抹受伤,宽大的手掌扣紧了她纤细的手腕,向她一字一顿的反问。 因为他这句质问的话,桑意心里刺痛的厉害。 可在这个时候,她却兀然无比清楚的明白,并且知道着,这是她必须要对陈恣说,必 须要去做,必须要去经历的一切。 赵梦的死,已经令她看透了一切,就如同她用她那条命,令站在人生分岔口道路的自己,瞬间清醒了过来,看清楚了一切的选择。 于是她强忍住一切心内涌起的悲伤与难过,忍住指甲生生被掐进掌心的疼痛,回答陈恣:“陈恣,你知道吗?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跟我很像。” “我们都一样,活在那样的家庭里,我们都有不靠谱的父亲或者母亲,我们内心都严重缺乏安全感。所以我们会把彼此,当成相依为命的救命稻草,或者照亮彼此黑暗的唯一那束光。” “可是,无数次,我都想问自己,这就是爱吗?当我们都无法有能力去给予自己安全感的时候,我们爱上的,是真正的彼此吗?” 陈恣显然根本不认同桑意说出的这番话,他赤红着眼睛,几近咆哮一般靠近她,反问她:“这不是爱,是什么呢?为了你,我可以连命也不要!在这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我这种感觉!”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即将失去的感觉,又回来了,又出现在了他的心里。 就如同一只千方百计,终于追上了他的,躲在暗影里的野兽,只待着将他一口吞下,就此又将他留在那片荒芜的雪地里。 又如同一只巨大紧紧攥住他喉咙的手,令他根本喘不上气来,压抑至极。 曾经,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里,陈恣也深刻感受到了那种失去的痛觉。 他亲眼,看着她的身躯,从高高的楼上坠下,落在雪地里,成了一朵赤红的玫瑰。 从那以后,他就发誓过,再也不会让自己深爱的人,自己最重要的人,离开自己。 桑意已经明显察觉到了陈恣的不安,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紧紧握住自己手腕的宽大手掌,似乎也在轻微颤抖着,逐渐变得冰凉了起来。 于是,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手背,又捧起他那张轮廓深邃好看的脸,缓和语调尽力劝说他: “陈恣,我现在需要成长,你也是,我们需要给彼此时间去成长。” “我希望你能找到你自己,我也能找到我自己。当你成为你,我成为我的时候。我相信,到那时我们一定会成为彼此最好的依靠!” 然而,下一秒,伴随着停在他们身后,不住鸣笛催促他们的,车辆喇叭尖锐声响起。 陈恣那双微微红着的黑棕色眸子,却深深看了她一眼启动了车辆,径直朝桑意说出了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话来: “桑意,我不会放你走的!” 第47章 听到他这句话,桑意愣住了,她在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看到了深深的偏执,以及一些自己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找不到,陈恣内心如此严重缺乏安全感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她大概能猜测出来,或许是与那个从来不管他,从来不肯定他的父亲陈瀚海有关?亦或者是受他整个残缺的家庭影响? 桑意其实很想向他问一问,可是陈恣显然并不想说话,讳莫如深,闭口不提,只是兀自开着车,未曾再看她一眼。 一直到回到别墅前,车上的气氛,甚至低到令桑意觉得有些受不了。 她很久没有见到过,流露出这种表情的陈恣了。 恍惚间,这甚至令她有了一种错觉,仿佛她又回到了,初三那年,十五岁的自己,在赵梦的带领下,初次来到陈家时的场景。 她与他初见的那一眼。 那时,他趴在二楼的栏杆那里,冷冷的俯视着她,那双极其好看的黑棕色眸子里,任何感情也没有。 直到陈恣将那辆宾利车,在别墅前稳步停好,桑意低头伸出手,将安全带解开了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已经逐渐恢复了一些。 可陈恣却已经先她一步,长腿一跨,径直先下了车,关上车门的的声音,甚至有些大,令桑意被吓了一跳,不由瑟缩了一下。 而当她在浓墨般的夜色里下了车,在自己仍然差的夜视能力下,往旁边看了一眼,才发现陈恣并没有回到屋里去,高大的身影隐在一旁,台阶处的那颗大榕树下,独自抽着闷烟。 “陈恣,你还在生气?你……不要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桑意因为他而觉得心疼。 她发现很多时候,他都能轻松影响到她的心情,于是在隐隐看到了那红色的烟点,她一边劝说他,一边向他走近了几步。 陈恣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似乎是并不想和她说话,可她根本看不清的结果,却是脚下踩空了一下,才兀然意识到那里,是一级悬空的大理石台阶。 来不及惊呼出声,桑意胸腔里的心脏差点跳出来,几乎已经可以预判自己的“死刑”,那就是直接与坚固的地面,来个大力接触。 然而,下一秒,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她被径直拥进了一个宽阔而温暖,散发着独特薄荷香味的熟悉怀抱里,对方将她抱的很紧很紧,紧到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一般。 桑意惊魂未定,将脸埋在陈恣胸膛,平息着自己的心跳,又不由自主的,在心里赞叹。 果然,这个人的视力之好,以及反应能力之迅速,都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存在,仿佛与她不是一个次元。 可随即,在这个烟味与薄荷清香交织的怀抱里,她却兀然感受到了轻微的颤抖,这令她心里一紧,赶忙回抱住了陈恣,甚至踮起脚尖来,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桑意,你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吗?”陈恣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桑意眼眶微微红了一下,她当然知道陈恣在问什么,他在问她,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她深呼吸了一下,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回答他:“陈恣,哪怕我去了国外,你在国内,这也不代表着我们必须分手,我反而坚信,因为心里这份对你的爱,会支撑着我,哪怕咬紧牙关也要把自己的理想实现。” “你知道的,我和你的差距有多大,我们本来就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将来,我不想让你拖着我走,我想努力变得强大,因为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 陈恣却又将她搂紧了几分,闷闷的声音,在她头顶接着响起:“那你知道白言川也要去国外吗?他喜欢你很久了,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出了任何事情,我都无法帮助你。” “更不必说,人生有太多事情,根本无法预料,根本来不及准备,根本……” 他的话没有再往下说,但是桑意却能听到他的语气变化很大,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悲伤,最后几乎带着一种她根本无法理解的笃定与深深的偏执。 桑意从来不在乎任何人,除了陈恣以外。 她忍不住在夜色里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向他那张轮廓深邃的脸:“陈恣,为什么你会这么害怕?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陈恣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在沉默。 那种沉默,让桑意感觉到,即使现在他正与自己紧紧拥抱在一起,可他的心似乎却还离她很远,他害怕的东西,自己仍然根本无法触碰。 这让她心里有些疼的厉害。 于是,她不禁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陈恣那张温度极低,有些冰冷,却好看至极的脸,可陈恣却瞬间伸出了宽大的手掌,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那双在黑暗里仍然有神,炙热而偏执的眸子,紧紧锁住她,接着向她一字一顿的,强调了一件事情:“桑意,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陈恣果然如他此前承诺那般,陪着她,忙前跑后的一起处理了赵梦的后事,从殡仪馆到陵园,有好几个晚上的时间,他甚至没有合眼,比撑不住便去休息了的自己,还要累上许多倍。 而因为知道陈瀚海对于赵梦的态度,桑意自然也不敢让他知道这些事情 ,更不必提,陈瀚海本来就很少回到陈家别墅里。 安排并处理至亲的葬礼,这样的事情,或许在刚刚成年的同龄人里看来,完全超乎想象,甚至已经超出了两个才刚刚成年不久的人,心理承受能力的范畴。 可是桑意从小到大,唯一没有学会过的一件事情,便是向困难低头,更不必提她有行动力极强的陈恣鼎力相助。 赵梦的后事办完以后,高考成绩也到了公布的时间,当桑意颤抖着手,点开了查询的网页,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后,出来的画面却令她惊讶。 自己各个科目的分数都被屏蔽了,但是排名处却显示了一行字,你的位次已经进入了全市前十位。 正当桑意有些疑惑,班主任李文的电话却接踵而至,对方兴高采烈,激动不已的告诉了她,她的排名是梧州市的第一名,考了695分,是梧州市的高考状元。 这个分数令桑意惊喜,她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这是高考前三次模拟考试,分数都徘徊在680左右的她,未曾达到过的高度,高考与她的感觉完全同步,她在这场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里,考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 陈恣的分数亦不差,635分,这个分数,使得他去上那所陈瀚海要求的金融学院,绰绰有余。 可随着分数公布出来,桑意却渐渐发现了一件事情。 陈恣盯她越来越紧了,他的控制欲其实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的多。快到了临近志愿申请填报的日子,他甚至变本加厉。几乎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 很明显,在知道她已经利用了高二高三的课余时间,成功高分考过了雅思以后,他便开始亲自守着她,不希望她趁这段时间,申请国外的大学,不允许她离开国内。 赵德明已经给她发了短信,告诉了她,这几天就是申请皇家艺术学院的日子。 可今天一早上刚起来,桑意便发现,陈恣已经将她房间里的电脑拿走了,对方甚至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根本不准她离开房间。 “陈恣,你这样是没有用的,你不要这么幼稚好吗?我要的是自由和尊重,我更不是你的附属物!” 望着很早就出现在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纹丝不动。径直挡在她房门前的陈恣,桑意推了他一把,深呼吸了一下,抬起头仰视着他,尽力压抑自己心里的不满与怒火,大声朝他说道。 从小到大,桑意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这也是父亲桑文笙最常夸奖她身上的地方。 桑文笙作为云澜县重点中学的老师,他教过许多聪慧的学生,可面对身为女儿的自己。 他却常常赞叹,自己天生拥有的毅力,已经超过了他所见过的绝大多数人,这一点让他感到无比骄傲。 陈恣冷着脸,并未回答她的质问,只是用行动告诉她,她今天不可能越过他出门,更不可能成功找到一台电脑,去申请国外的大学。 连日来,自己尝试和他进行各种沟通都没有任何用,更不必说,赵梦去世以来,一连串的事情,已经让桑意措手不及,心力交瘁,这已经让她的情绪到达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既然如此,桑意也不打算再费劲出门了,她兀然坐在了床沿,抬起一双黑眸望着陈恣,对他语气坚决的说:“既然你不愿意放我出门的话,那你可以亲眼看着我绝食,看着我不吃不喝!” 这句话,果然令陈恣的表情瞬间变了,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没有想到,她打算做到这个程度,可他也不打算让步:“好,你打算这样做的话,我陪你!” 时间转眼到了中午,桑意果真如自己所说,不仅一粒米也没吃,甚至连一滴水也没有喝,而当陈恣让王妈把饭菜和水,专门端进了房间里来,摆满了一桌子,她也未曾看过一眼。 桑意的身体如何,陈恣是非常了解明白的,她的身体不比自己,显然根本经受不起,不吃不喝这样的折腾。 到了晚上,她仍是如此,看着对方发白的唇,他开始发现自己低估了她,这并不是她的气话,而是她言出必行的决定。 “桑意,你喝点水,吃点饭吧。”陈恣终于忍不住,高大的身影坐在她床沿,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亲自将饭菜端了过来,又拿起水杯,递到了桑意唇边。 他软下声来,语气里多了些央求,这是桑意从未听到过的,一向心高气傲,在学校里被称呼为恣爷,迷妹们疯狂追捧为校草的陈恣,会流露出来的语气。 可她表情坚决的转过头去,并未看他一眼,也不曾张一下唇。 陈恣拿着水杯的手有些颤抖,眼尾逐渐发起了红。 桑意离开自己的决心和毅力,超乎了他的想象,而每当加深一次这种认识,就如同在他心里狠狠的割上了一刀,令他觉得痛苦加倍,疼痛至极。 当耳边终于不再传来陈恣的劝说与声音,身体已经越发虚弱的桑意,却在心里兀自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终于选择了起身,放弃了亲自喂她这个选项。 咣当!然而,下一秒,一声巨响却从桑意耳边传来,令她始料未及,桑意转头看去,却瞬间瞪大了一双鹿眼,立即站起了身来。 只见,陈恣高大的身影径直晕倒在了地板上! 第48章 直到桑意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去扶陈恣,才发现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却泛着极其病态的红,身上皮肤滚烫得厉害。 桑意这才瞬间明白了过来,他这是身体撑不住,早就发烧了,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也瞬间想起了,前几天的夜里,陈恣陪着她处理繁多事情,还把他的外套给自己穿,身上衣服穿的本来就少,甚至断断续续的好几天,在灵堂里,连深夜里都没有合过眼。 这令桑意懊悔不已,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高大的身影,从地上架了起来,艰难的扶到了自己床上躺好,又拿来被子仔仔细细的为他盖好,掖好了被角。 这才强撑着有些孱弱的身体,准备起身去喊来王妈,拿来医药箱和温度计,立即为他测量体温。 可她才从床沿站起身来,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陈恣滚烫的手掌握住了,已经病到了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强撑着,用赤红的眸子看着她,皱着眉头,艰难的小声唤了她一句:“桑意……你别走……” 他低沉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央求,修长的手指将她纤细的手腕,握的极紧,紧到那滚烫体温,仿佛可以直接灼烧到她的心脏。 “我不走,不走。”桑意迅速坐回了床沿,红着眼眶,俯视着他的脸,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有了她在身旁,陈恣似乎才安心了一些,闭上了眼睛,拧紧的眉心稍微舒展了一点,可很显然,他的身体已经因为这场高烧,而难受至极。 桑意心疼的厉害,直到现在这样,清晰而安静的看着他,她才兀然发现,陈恣那双历来好看而有神的眸子底下,眼眶其实已经乌紫了一大片,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而这些,她此前竟然一直未曾察觉过,只是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一切的付出和陪伴而已,其实到达了情绪崩溃边缘的人,又岂止她一个人呢? 高强度的这些天来,陈恣显然未曾睡过一个好觉,更不必提接踵而来的,是与她进行抗争,陪着她不吃不喝。 桑意不禁伸出指腹,轻轻抚过陈恣长睫阴影投下的那片乌紫的眼眶,心内的疼 惜到达了顶点,灼热的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滑落,一滴滴掉落。 幸好,陈恣似乎睡着了,所以不会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她迅速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直到感受到他逐渐进入了一场睡眠里,这才松开他紧握住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快速去了门外,找了王妈要来了医药箱。 与此同时,一辆驶向陈家别墅的黑色加长版林肯车上,陈瀚海低头看着,坐在对面,一身西装的刘助理递给他的,装在牛皮袋里的一系列文件,以及一张机票。 他锐利的目光,大致扫了一眼手里,那些东西后,向刘纪确认般问道:“你确定这些手续都办好了?她出国的时候不会被卡在什么关卡上吧?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陈董,请您放心,一切都已经办妥了。况且,赵德明那边也打听清楚了,他很明确,桑意一定会去的,他的推荐信也已经准备好了。”刘纪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语气坚定的回答陈瀚海。 听到他的话,陈瀚海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早就看出来了,她是个有野心的人,这并不是一件坏事,现在就只差,给她一个离开的契机了。” 他翘起二郎腿,微微眯了眯眼睛,极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这些天来,陈家别墅里的刘管家,基本把一切有关于她们两人的动向,都汇报给了他。 无论是陈恣生日那天发生的一切,还是桑意生日发生的一切,两人的形影不离,以及前些天里发生的,那件大事。 那件事倒是瞬间启发了陈瀚海,他再次望向对面的刘纪问:“你亲自去了一趟梧州公安局,已经明确了,骗了赵梦的人,不是我派去的Eric对吗?” “对,不是他。Eric在她眼里段位太低,并且美籍华人的身份,离她生活实在太远,太假,所以她很快就识破,并且删除了他。” “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应该直到死都不会想到,降低标准,引来的却是最顶级的骗子。那个周凯泽,最擅长的就是平易近人,温柔体贴却解语花的人设了,让她甘之如饴的付出一切。”刘纪回答他道。 陈瀚海听了这话,却笑了几声,拿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饶有兴致的说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看起来最唾手可得的东西,有时恰恰是最危险,最不容易得到的。” “真是一出好戏,狗咬狗一嘴毛,只是这个死法实在干脆,有些便宜了这个贪婪的女人。” 陈瀚海点评了一番,却在放下手里的高脚杯时,已然计上心来,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陈家别墅内,在替陈恣量完了体温,知道他烧的有多严重后,桑意心里的担忧更甚,一刻不停的拿来了退烧药,喂他喝完以后,又用王妈准备的冰袋,亲自为他熨帖着滚烫的额头,以让他能够舒服一些。 陈恣的眉头拧得极紧,紧闭着双眼却仍然睡的极不安稳,他似乎在陷入某种可怕的梦魇里,额上不断渗出一层又一层的薄汗,嘴里偶尔喊出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桑意红着眼眶,紧紧握住他发着烫的宽大手掌,俯身想凑近听一听,他到底喊的是什么,好说些话来劝慰他一番,却只能徒劳听清几个没有逻辑的字眼,好像是跳,以及不,别之类的。 一旁陪着她一起照顾的王妈,却看着深陷梦魇之中陈恣,表情有些复杂,轻轻叹了一口气。 桑意敏锐捕捉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迅速转头看向她,朝她问出了口:“王妈,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陈恣现在做的噩梦,是不是跟什么事情有关,您能告诉我吗?” “咳,小姐,陈家的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听到她问出的这句话,王妈的脸色却瞬间煞白了几分,赶忙朝她摆了摆手,一边矢口否认,一边收拾着床头柜上,被用过的冰袋。 桑意却站起了身来,因为长久未进食的缘故,她身体虚弱,甚至头有些晕,晃了一下,才勉强站住,但她伸手握住了王妈的胳膊,语气里多了些央求: “王妈,求求您告诉我好吗?陈恣他告诉过我,他母亲是自杀的,是不是与这件事情有关?” 王妈目光落在她那张有些苍白的小脸上,终究是有些不忍心,回答了她一句,便匆匆转身离开:“夫人是在一个下雪天跳楼去世的,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跳楼?桑意瞬间愣住了,僵在原地,根本不敢相信,陈恣的母亲,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人家的,这显然是极其惨烈的一种方式。 她攥紧了手指,突然有些明白了过来,为何陈恣心里会如此严重的缺乏安全感,很显然,至亲以这种方式离世,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极其巨大。 更不必提,那是他亲口对她提起过的,在他心里分量极重,对他极好,在这个家里,唯一宠爱着,关心着他的母亲。 此时,一阵敲门声却从桑意耳畔传来,是才离开了没多久,又走了回来的王妈,她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慌张,朝她喊道:“小姐,陈董刚才回来了,他要您去他书房一趟。” 陈瀚海竟然回来了?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时间点?桑意心中莫名多了忐忑,却还是点了点头,硬着头皮,在王妈的指引下,来到了书房前。 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她平稳住自己的心跳,以及一切情绪以及身体上的孱弱不适,一把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陈瀚海坐在书桌前,正在慢条斯理的煮着一壶茶,不慌不忙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忘将一个茶盏推到了她面前:“来了,你先喝杯茶吧。” 虽然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桑意还是挺直着自己的腰背,礼貌的端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口:“谢谢陈叔叔。” “桑意,听说你高考分数很不错,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应该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陈瀚海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轻蔑。 观察力极其敏锐的桑意,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也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放下手里的茶杯后,不卑不亢的看向陈瀚海:“陈叔叔,请问您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您可以直接明说。” “桑意,你虽然很聪明,但应该心里也很清楚,你跟阿恣的差别到底有多大吧?这种差别是你这样的人,哪怕埋头奋力追赶数百辈子,也无法追上并且填补的。你并不够格去喜欢他,哪怕你处心积虑的去接近他,你们两个人也永远不可能有未来,请你离开他!” “所以,你看看这些东西,没问题的话,今晚我就可以派人送你去机场了。” 陈瀚海不再掩饰什么,锐利的目光锁住她,言辞傲慢而犀利,拍了拍手,让助理刘纪走进了门来,将一个牛皮纸袋,亲自放到了她手里。 桑意强忍住心里一切,对于陈瀚海贬低自己的愤懑,低头看向那袋子里所装的东西,却瞬间瞪大了眼睛,里面竟然有一张飞往英国的机票,以及一切她出国所需要的东西。 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想去英国留学这件事情的?而且竟然提早便替她准备好了,这些她所需的一切文件与资料。 而意图显然很简单了,那就是要求她尽快出国,越快越好,离他的儿子陈恣越远越好。 可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些东西以后,她心里的叛逆却瞬间燃了起来,她是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没错,可她不喜欢被压迫,被安排,更何况,她不要选择在这种时候,离开陈恣。 因为她很明确的知道,她心里深深爱着陈恣,一点也不比陈恣对她的爱要少。 陈瀚海目光落在桑意脸上,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再添上一把火,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后,又悠悠朝她开了口: “桑意,听说你妈,前些天已经去世了,她被一个叫周凯泽的骗子,骗光了所有钱,还在去民政局,等他领证的路上,出了车祸,意外死亡了。” 听到这句话,桑意瞬间愣住了,抬头看向陈瀚海,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几分讥讽,以及幸灾乐祸,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知的这件事情?而且竟然了解的这么清楚。 陈瀚海似乎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不解,慢条斯理的回答她:“那个周凯泽,其实与我有些私交,而你母亲的信息,也是我亲自发给他的。” 安静站在一旁,听着这一切的刘纪,目光落在陈瀚海身上,眼神里闪过了一抹细微的的惊讶。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他是你专门派去报复我妈的吗?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你 知道我可以立即把这些事情,告诉警察吗!” 桑意瞬间站起了身来,怒视着他吼道,心底升腾起来的剧烈愤怒,甚至令她觉得大脑有些眩晕。 她从未想到过,这件事情竟然还与陈瀚海有关,有他作为幕后推手的存在,怪不得他了解的如此清楚。 可与此同时,她又很清楚的明白,以陈瀚海睚眦必报的性格来看,他做出这种报复的事情来,并不奇怪。 “我只是将你母亲有关的信息与资料发给了他,要不要钻进这个圈套里去,一切都是你母亲自己的选择而已,更不必提,她骗走了我几百万,我可还没有向她追责呢。” 陈瀚海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气定神闲的回答桑意道。 桑意攥紧了手指,强打起精神来,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一双黑眸对上他,毫无惧色:“我说过,我会负责到底!那些钱,我会一分不差的还给你!而且我们已经签订了合同,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间接害死了一个人,你知道吗?” “而且,我是真心喜欢陈恣的,他也是真心喜欢我,我们之间的爱,是根本无法用钱买到的!这是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懂的情感!” 泪水终究还是顺着,桑意红了的眼眶,不断滑落,她发白的唇不住颤抖着,反驳陈瀚海刚才所说的一切。 她根本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陈瀚海这样冷血,冷酷至极的人存在。 只是为了报复,他可以间接夺走一条命。 而尽管他早就已经清楚的明白了,他自己儿子喜欢的人是她,却还是不惜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斩断她们之间那份爱那份,或许被他自己的儿子视为唯一慰藉的爱,让他儿子永远远离,心内最重要的人。 陈瀚海听了她的话,却笑了一声,继续盘了盘手里的佛珠,浑浊而锐利的眸子,直视着她说道: “赵梦那条命到底值多少钱,我并不知道。桑意,你当然可以选择愤怒,选择骨气,选择不接受我看在这件事情上,资助你出国留学四年的学费。但选择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对你实现自己的理想,有没有用处,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另外,我已经身患癌症,时日应当不多了,但是你明白的,我的瀚海集团将来必定会交到阿恣手里!他会成为我最合格最优秀的继承人。因此,我不希望任何一个女人,影响到他!” 桑意锋利的指甲,几乎将掌心深深掐出了几条血痕来,可她又不得不承认,陈瀚海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她现在并没有资本,去与任何人抗衡,这无疑是她实现自己理想的唯一机会。 良久的沉默以后,她伸出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张了张几乎被她紧紧咬住,毫无血色的唇,说出了一句令陈瀚海有些惊讶的话来: “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请你不要把,是你间接害死了我母亲这件事情告诉陈恣!” “哦?为何?”骤然听到这样的话,让陈瀚海有些意外,语气里多了些兴致,向桑意追问道。 桑意想起,刚才躺在床上,因为高烧,而陷入痛苦梦魇里的陈恣,一双仿佛能够直达人心的清澈鹿眼,看着陈瀚海,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的告诉他: “因为我想让他心里,对他的亲生父亲你,保留几分最后的美好幻想。让他在他最爱的母亲去世后,在你亲自带给他痛苦的,这个冰冷残缺的家庭里,保留最后一丝温暖,让他的精神世界,永远不再陷入一片荒芜的雪地里去。” 陈瀚海的内心是震撼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直视着自己,毫无惧色的少女,她仿佛已经化身为了一个公正无比的判官,将一把尖锐的刀,深深刺进他心里,无情的审判着,他这名极其不称职,长久忽视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并且亲自带给了陈恣无限痛苦的父亲。 这令一向气定神闲的他,甚至有了一瞬间的恍神,握紧手里的茶杯,低着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里。 一旁的助理刘纪,也忍不住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那张一向冷峻的,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亦多了些细微的变化。 “另外,我想明天早上再去机场,而不是现在。”桑意却接着朝他说出了一句话来。 陈瀚海抬头看向她,表情有些疑惑。 桑意眼眶再度红了一下,语气坚定的告诉了他答案: “因为陈恣他现在还病着,正在发高烧,我一定要陪他熬过这一晚,等他退完了烧,再离开!” 第49章 回到房间里,桑意坐在床畔,一刻不停的照顾犹陷在高烧梦魇里,好看的墨眉,紧紧拧着的陈恣。 即使他正陷进了混沌的意识里,对外界一切感知力都已丧失,似乎也仍然不可避免的感知到了,她与他的离别,终究到来了一般。 不久前她才喂他喝下了退烧药,退下去了几度的温度,似乎又有上涨的趋势了。 不愿相信这种情况在出现,桑意眼眶红了一下,有些心疼,俯下身去,用自己温度正常的额头,轻轻抵在陈恣温度滚烫灼热的额头上。 就这样静静拥着他,感受了几分钟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的体温又上来了。 于是,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体温计,为他再度测量起了体温。 随即,桑意又向王妈要了好几个用于降温的冰袋,还多要了一杯糖水,她明白,陈恣陪着她不吃不喝,一整天的时间,哪怕是铁打的身体,也有垮下去的可能,更不必提还是一副病体。 再次回到房间后,她端着那杯化开的糖水,用勺子舀起后,小心翼翼的递到了陈恣有些苍白的唇边,寄希望于,他肯张嘴,将糖水喝进去,获得与这场高热博弈的能力。 可那勺糖水,却只是微微沾湿了他已经有些发干的唇瓣,陈恣仍旧紧闭着双眼,正陷入了混沌梦魇之中的他,显然并不能意识到,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无法给出什么反应来。 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必须得想办法,喂他喝下这杯糖水,今夜他才会有退烧的可能。 于是桑意红着眼眶,深呼吸了一下,稳定好了一切的心绪以后,做出了一个不管不顾的决定来。 她径直端起杯子,含了一大口,杯子里的糖水后,俯身凑到陈恣唇边,轻轻捧起他的脸来,将嘴里温热的糖水,用自己的舌头,尽数温柔渡到了陈恣嘴里。 这个方法显然是非常有效的,随着糖水的甜味,在他们口腔里弥漫开来,唇齿的接触之下,那杯糖水很快被他喂到了陈恣的嘴里,而他虽然仍在梦里,却似乎察觉到了,是她在吻他一般。 在她喂完了最后一口糖水以后,他却骤然伸出了宽大的手掌,搂紧了她的腰,不愿放开她,更不愿她离开,伴随着他灼热体温的吻,不断回应着她。 桑意并没有推开陈恣,极力配合着他这个温柔缠绵的吻,眼尾却有滚烫的泪滴滑落,掉落在陈恣的唇上和脸上,她只想任性一回。 因为她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吻,这次去了国外,便不知要何时,她才能再与陈恣有重逢的机会。 这个即将分离,明明代表着告别,却弥漫着甜味的吻里,瞬间多了桑意泪水咸涩的滋味。 一直吻了许久,陈恣才放开了她来,桑意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闻着他身上令自己上瘾的独特薄荷香味,眷念的拥了他许久,才移开了他的胳膊,站起了身来,用冰袋持续敷在他额头,为他降温。 不同 于此前的苍白,在喝下那杯糖水后,他的唇色已经恢复了一些正常的血色,而一整晚的时间,桑意一直守在他身畔,隔段时间,便为他测量温度和物理降温。 一直到天微微亮了起来,几乎一整夜都没合眼的桑意,才在最后一次,为陈恣测量体温时,放下了心来,他的烧已经退下来了,接近了正常温度水平。 不知不觉间,他拧紧的眉头也松开了来,虽然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但他显然,已经成功从那种可怕的梦魇中逃脱了开来,安心而恬静的进入了真正的睡眠之中。 而此刻,却也已经到了桑意离开的时候。 房门被敲响了,是陈瀚海派来的,送她去机场的司机在呼唤她的名字,桑意站起身来,一双鹿眼里泪光点点,落在陈恣将她纤细的手指,牢牢握住的,宽大且温暖的手掌上。 终究,她还是忍住了内心一切的不舍与疼痛,收起眼泪,将他的手掌移开,转身迅速收拾好了,自己本就不多的东西,打开了房门,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与那司机一同,离开了陈家。 午后灿烂的阳光,带着金黄色的暖意,透过玻璃窗洒进房间里,隐隐地还能听到窗外那棵榕树上,有麻雀飞来飞去,生意盎然鸣叫的声音。 陈恣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如同一个世纪一般那么久,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也根本分不清时间。 直到他睁开了眼睛,在床上躺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缓缓记了起来,昨天晚上,他似乎是晕过去了,而且身上热的厉害。 他高大的身影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没有力气,而且头依然有些晕的厉害。 “少爷,您终于醒了!快吃点东西吧!”王妈兀然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摆满了饭菜的餐盘,她显然是已经等候了多时,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陈恣却没有应下她这句话,有些艰难的站起了身来,向她问到:“王妈,桑意呢?她去哪儿了?” “小姐她啊……”王妈听到他的问题,脸色瞬间变了,一边摆着手里精致的碗碟,一边却不敢看他一眼,支支吾吾的,一副讳莫如深,什么也不敢说的样子。 陈恣的心里沉了一下,依稀预料到了一些极其不好的结果来,而当他环视着桑意这房间里的一切时,心里的猜测则更加明晰了。 属于她的东西都消失了,无论是书桌上的书,还是她的书包,甚至他伸手一把拉开她衣柜时,那里面也是空的,连她的任何一件衣服都不存在。 整个房间里,几乎都找不到她的存在了,仿佛她这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开到过陈家一般。 陈恣太阳穴抽的生疼,整颗心刺痛的厉害,几乎无法呼吸。莫非桑意趁着昨夜他高烧晕倒,没有醒来时,离开了陈家?离开了他? 此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却伴随着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阿恣,你不必再找了,桑意她已经走了,正在去往英国的航班上。”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陈恣转头看去,直视着这个不请自来,突然出现的陈瀚海,向他不敢置信的反问。 陈瀚海却气定神闲的看着他,笑了一下:“当然是因为,她愿意以离开你作为条件,来接受我资助她去国外留学的学费。” “阿恣,你应该明白,你们之间所谓的爱情,在她眼里根本一文不值吧?” 听到这些话,陈恣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袭来,令他立即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墙壁,才稳住了整个身体,他很想立即反驳陈瀚海的话,让他住口,斥责他说出这样自以为是的,可笑至极的话语来。 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桑意确实离开了他,这个事实。她做出了选择,而很显然,他是她选择之外的存在。 陈瀚海显然注意到了陈恣脸上的变化,他接着开口,朝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没关系,阿恣,这只是你在女人身上所学到的第一课,跌的第一跤而已!毕竟,将来等你接手了瀚海集团以后,会有无数个趋之若鹜的女人,跪在地上,向你爬过来。” “到那时候,你就会明白,在我们男人的世界里,区区一个女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陈恣却赤红着一双眼睛,捂着头,朝陈瀚海大声吼了一句:“你给我滚出去!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陈瀚海不再多说什么,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这番话,已经在陈恣心里开始起了作用,他勾了勾唇角,利落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离去,陈恣高大的身影,才一步步缓缓走回了床边,一把坐了下来。 窗外,仍然有生机盎然的鸟儿在鸣叫,这是一个处处撒满阳光的六月,却是个令他心如死灰,永远寒冷的冬日。 他低下头去,目光触及自己忻长腕骨上,仍然戴着的,桑意送他的那副向日葵手链。 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来时如同山倒,去时如同抽丝,一如桑意的到来,与离开。 三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她来到陈家,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们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度过。 而三年后,他第一次喜欢并爱上的女孩,亲手将他们之间这份爱,抽离并斩断。 铛铛铛,此时他的房门却再次被敲响了,一个身穿西装的身影走了进来,又蹑手蹑脚的关上了门,来人令陈恣意想不到,是神情有些复杂的刘助理。 “少爷,要不要现在派司机送您去机场,其实按照机票时间推算,桑意她现在应该还没上飞机。”刘纪看了一眼,坐在窗边,兀自望着窗外的陈恣,对他说了一句。 其实虽然平时,他都是公事公办,所有事情都分的很清楚。 可昨天,他在一旁,听了陈瀚海和桑意的对话,并且看到桑意不眠不休,照顾了陈恣一整个夜晚,以及听到刚才陈恣对陈瀚海吼出的话后,他能够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其实爱的很深。 所以,刘纪其实并不想看到,陈瀚海这样两头骗,硬生生将两人拆开的做法,如果他们见面将事情说清楚了,也许误会便不会产生,所以他才向陈恣这样提议。 可出乎他意料的,陈恣却摇了摇头,并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他将目光放回了窗外那棵榕树,一只自由自在飞来飞去的麻雀身上,淡淡回了刘纪一句:“不必了。” 三天后,白家装潢的极其优雅而复古,富有学术氛围的别墅内。 白盛广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梁秋洁则吩咐着佣人们,按照她的要求,细致的准备一切行李物品,并且按照她手里列出的清单,将所有东西严格检查一遍。 “这些,还有这些,都不能有任何出入,不然后果很严重。”她一边指挥着佣人,一边却又忍不住握着手里的单子,转身看向了白盛广。 她眼眶红了一下,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向他问:“老白,你真的决定了吗?就这么答应了你儿子小白,放心他一个人去国外读书?” “你可是个当爹的,你不能铁石心肠!你也知道的,英国那里的天气那么阴湿寒冷,根本就一点也不适合小白的身体!” 白盛广听到她的话,放下手里的报纸,拿起了一旁的眼镜戴上,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正欲开口。 一道脚步声此时,却兀然自他们身后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温润如玉的一把声音:“妈,您不必怪我爸,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决定。” “言川,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国内到处都有艺术学院,你犯不着一定要去伦敦的皇家艺术学院阿,你去西欧,南欧都可以,比如爱尔兰,葡萄牙,西班牙?这些地方,妈妈都支持你的呀!” 梁秋洁看着白言川,却瞬间走到了他面前,握着他的手,一边落泪,一边朝他说道,声音里几乎带了几分央求。 白言川却伸手为她拂去了眼尾的泪珠,朝她温柔的笑了一下:“妈,不要哭,你们不是跟我说过吗?这一生,你们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我能活得快乐。” 听到这句话,梁秋洁的眼泪却掉的更凶了,她转身往一旁的书房里走去了,似乎是因为不忍别离,而去收拾自己的情绪了。 白盛广看着这一幕,显然也是动容的,他强行压抑住内心一切的情绪,抬起一双浑浊而犀利的眸子,看向白言川:“言川,你是真的已经做好了决定,并且不会后悔?是吗?” 白言川看向他,朝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了一抹细微的笑 容: “爸,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曾经和我说过,我是一只珍稀而璀璨的海伦娜闪蝶,而她只是地面上,一只终日辛苦奔劳的蚂蚁。” “现在,那只蝴蝶,也想去看看蚂蚁的世界。” 第50章 七月的伦敦街头,阳光以一种温柔而不失热烈的姿态洒落,在这座古老与现代交织的城市画卷上轻轻勾勒。 街道两旁,梧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斑驳的光影在地面上跳跃,如同时间的碎片,既怀旧又充满生机。 桑意却根本没有时间欣赏这样美丽的风景,她匆匆走出自己在UpperEdmonton,租金低廉的狭小公寓后,便踏上了红色的双层巴士,去市中心的咖啡厅里兼职。 从她独自来到了英国以后,凭借自己在国内极高的高考成绩,赵德明的推荐信以及自己出色的面试表现后,便成功被皇家艺术学院,艺术史专业录取为了新生。 可桑意也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陈瀚海只按照他承诺的,给她一次性结清了学费,却不包括生活费以及任何其他钱,更不必说这些钱连同高中的花费,都在这份补充的合同上写的很清楚,毕业后她需要回国,为瀚海集团工作,创造相应的价值,除非她有提前还清一切的能力。 因此,来到伦敦后,她身上所有的钱只够她付四个月的房租,所以在开学以前,甚至开学以后,她都必须争分夺秒的去做兼职打工,来赚够自己的生活费和房租。 幸好,她所选择的那家咖啡厅,不仅小费收入还可以,而且中午和晚上也会给员工提供免费的员工餐。 坐在双层巴士上,到达目的地还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桑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那是一个崭新的苹果手机,还是她生日时,蒋亮送她的生日礼物,到了英国后,她那台旧手机完全报废了,她才拿出了这台手机使用。 而她也很清楚,蒋亮为何会在生日时,送自己这样一个及时而且实用的礼物,很明显是顾斐斐告诉他的,毕竟,她嫌弃过很多次,自己那台旧手机是她奶奶都不会用的款式了。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桑意正想着她,顾斐斐的电话就已经接踵而至了,即使来了英国,她也没有和顾斐斐断掉联系,毕竟,对方不仅全力支持她去伦敦学习开阔见识,而她自己也需要这样一个朋友以及了解信息的渠道。 “喂,斐斐。”她接通了电话,小声向电话那头打招呼。 顾斐斐的语气却与往常并不一样:“一一,你知道吗,今天发生了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和陈恣有关吗?”听到她这句话,桑意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向电话那头的她,一脸紧张的追问道。 顾斐斐语气里多了些复杂,回答她道:“也能算是和恣哥哥有关吧,桑瑜她想不开,今天早上割腕了,我哥已经赶去医院了,跟我说是幸好桑瑜她爸发现的早,所以抢救回来了……” 割腕?想不开?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有些不敢置信。她大概能猜出来,桑瑜会这样,是因为此前,陈恣直接拒绝了她的告白,而选择和自己在了一起的事情吧,这件事情,对她的刺激显然太大。 虽然很早之前,她就发现了桑瑜有自残的倾向,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也没有想到,陈恣在桑瑜心里的分量既然如此之重,重到被拒绝以后,会令她选择这样做,放弃整个世界。 “那陈恣呢?他怎么样了……”嗫嚅了一下后,桑意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向顾斐斐追问出了口。 顾斐斐叹了口气:“他没去医院看阿,我哥倒是一直在陪着她。桑意,你这次,好像真的伤到他了呢,他很多天没有出门了,也没有和我们这群朋友一块出来玩。” “一一,你真的要做到这个份上吗?你明明那么喜欢他,他也那么喜欢你,你真就那么狠心?你们何必要闹得这么僵呢?” 听了顾斐斐的话,桑意心里亦刺疼了一下,此前无论陈恣多么难受,就算是在初三毕业那年的暑假,她和赵梦这两个入侵了他家庭的人,来到陈家之时,他也没有和这几个发小断过联系,做出这样隔绝他自己的行为来。 很显然,她的离开,对他的打击确实极大。 桑意苦笑了一下,接着向电话那头的顾斐斐说:“斐斐,你知道的,我有苦衷,陈瀚海和我妈的事,已经成为了我心里的刺。这根刺,吞不下,咽不去,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去消化,所以更加无法面对他。” “唉,我感觉你们两人啊,这辈子的关系,估计都是剪不断理还乱了。早知道这样,那天我就不助攻你们俩互相表白了。” 顾斐斐当然知道,桑意说的是哪一件事,只得再次叹了口气,望着自己房间窗外,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说道。 桑意的声音却紧接着传来,带着急切关心与担忧:“不过,斐斐,你能不能让蒋亮和你哥,多去找他玩一玩啊?就在他身边当个开心果也行,至少能让他暂时走出阴霾。” “呵,我就说嘛,一一,你怎么可能真那么狠心?怎么可能真放心得下恣哥哥?不过啊,你求人不如求己,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一直看到恣哥哥的动向呢。” 顾斐斐翻了个身,听到桑意的请求后,瞬间笑出了声来,一边绕着自己头发丝,一边神秘兮兮的向桑意说道。 “什么办法?”桑意听到她这句话,根本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音量提高了几分,向顾斐斐反问道。 直到脱口而出,她才红着脸发现,自己的语气实在太过明显,而且似乎引起了巴士上,许多金发碧眼的英国人注目,她赶忙向他们做出了道歉的手势。 起身后,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靠近窗边的无人的位置,将声音压到了最低。 顾斐斐笑了一下:“你不是说你的微信已经被恣哥哥删除拉黑了嘛,但你不还有我呢嘛。 “我这正好有个小号,是从来没用过的,好多年前加了恣哥哥的微信。我现在把那个小号给你用,你不就随时可以看到他朋友圈了,只要你不暴露自己身份就行了。” “太好了,谢谢斐斐。”听到顾斐斐的提议,桑意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极小声的向她道了好几句谢,又闲聊了好几句,这才挂断了电话。 而顾斐斐的效率也非常快,挂断电话没几分钟,就已经把她小号的账号密码以及验证方式都发了过来。 桑意红着脸,顺利登陆了那个小号,心里莫名有些难以抑制的高兴与激动,即使只是与陈恣断联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其实已经令她心里对他的想念极其重。 而在登上后,顾斐斐的这个小号确实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联系人里那一栏极其干净简单,只有两个,一个就是顾斐斐的大号。 而另一个,桑意将屏幕往下滑了一下,果然露出了陈恣的微信。 只是陈恣的微信头像却换了,那张她熟悉至极的,陈恣在校篮球队时,拍下来的一张,身着白色球服,高大而挺拔的背影头像已经被换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纯黑的头像,甚至当她点进他朋友圈里时,看到他的朋友圈背景也换成了一张路灯下飘着雪花,看起来极其寒冷而萧条的照片。 怪不得,顾斐斐说他状态不好,桑意手指轻轻抚了一下那张背景图,只觉得自己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内的空洞与悲伤一般。 时间却并不允许她感伤,随着到站的英文播报声响起,她收起手机,踏下了公交车,步行到了自己打工的咖啡厅里。 这里的白人店长女士,对她非常好,照顾有加,知道了她是来自于皇家艺术学院的清贫女留学生后,在营业结束后,甚至还会亲自打包好,店里临期只剩一两天,却还未售卖出去的各类面包,专门让她带回去吃。 可也并不到处都是好人,桑意刚在员工室里,换上店 里的格子衬衫制服,戴上围裙,扎起马尾,走出门后,一位金发卷曲的,身材高大的白人男店员Steve就向她走了过来。 “hey,Ann,有人说过,你长得就像一只小鹿吗?”对方带着讨好的笑容,迎面向她走来,目光炙热的落在她那张小脸上,用英文向她打了个热情的招呼。 Ann是桑意的英文名,她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人的不怀好意,自她来这里打工以来,这人就明里暗里各种与她搭讪。而且她了解过,在国外,有些男人有所谓的yellowfewer,他们最偏爱的,就是亚洲女性。 她深吸一口气,尽力忽略内心所有的不适,随即毫无惧色地直视着对方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一字一顿的用英文警告他:“或许那是你的错觉,我并不是小鹿,而是一只凶猛的猎豹呢?” 对他说完这句话,桑意利落的转身,快速回到了工作台,熟练的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学习能力很强,因此上手的速度也比一般人要快得多,无论是使用咖啡机,熟练的制作一些基础款的咖啡,还是完成顾客的点单,或者收拾餐桌。 更不必提,她并不怕吃苦,只想尽可能多服务几名顾客,多赚一些小费来积攒自己的生活费,因此,她的服务在整个咖啡厅的熟客们看来,都是非常不错的。 只是这样收入虽丰厚,却拼的结果,对桑意来说,自然就是经常性的累到胳膊和腿都僵疼的不行,并且一整天下来口干舌燥,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一直到忙到下午六点,轮值的同事过来接替了她的工作,桑意才暂时可以松一口气。 等休息片刻,吃完晚饭后,她就必须在晚上八点之前,到达这附近的另一家大型超市里,负责收银工作,直到十点半才能下班,除了周末以外,几乎每天都是如此。 桑意站在洗手池边,俯身下去,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脸,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仿佛也缓解了一些疲惫,从刚才完全的,如同陀螺一般的工作状态里,解放了出来。 可愣了几秒钟后,当她看向洗手池的水面里的一道银光,是漂浮着的,陈恣送她的那根银质长春花项链。 她立即慌了神,赶忙抬起头来,站直了身体,将那根项链从自己脖颈上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又掏出了白色的纸巾,仔细的擦拭着那根,被水完全打湿的项链。 以前每一次,桑意在这里洗脸或者回家洗澡时,都会记得,把这根珍贵的项链取下来,可惜今天她忙的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不在状态,幸好,发现的还算早。 直到擦拭完后,她看着那根光洁如初的长春花项链,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它,兀自发着呆。 每次当她累到不行,几乎要丧失一切力量的时候,她就会用指腹,抚上这根陈恣亲自送给她的,这根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他却送给了她的项链。 这仿佛会令桑意获得持续不断的力量,和源源不断去实现理想的勇气。 她耳边会响起,那晚荒无人烟的海岛上,陈恣用低沉好听,却笃定的语气,告诉她,她就是长春花,珍贵,坚强,无法替代。 而她愿意将自己变成最强大完整的圆,那个圆是足以与陈恣比肩,并且互相照拂的存在。 “小鹿斑比小姐,你似乎很喜欢这根项链,是谁送你的吗?”此时,一道声音却兀然从她耳边响起,随之而来伸过来的一只大手,径直夺走了她手里的项链。 桑意立即转过身去,果然是自早上,她上班开始,就迫不及待搭讪她的Steve。 她根本没有预料到,他会突如其来做出这样的事来,于是一边跳起来,伸手去抢被他牢牢握在手里的项链,一边朝他愤怒至极的大声警告道:“还给我!你没有权利拿别人的东西!” “不如你现在陪我去酒吧喝一杯,或者吻我一下,我就把你的项链还给你如何?” Steve朝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却令桑意只想作呕,可奈何,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力,她都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她知道,她或许应该直接报警,或者直接找其他人来帮自己,可这根项链对她来说意义非凡,这令她一时心急如焚,失了分寸,甚至想直接与这个卑鄙的男人扭打到一起。 下一秒,Steve却吃痛的闷哼了一声,紧握着项链的手掌也松开了来,桑意赶忙伸出双手,在半空中及时接住了那根掉落的项链。 待她站起身来,才发现了,原来是有人,从身后大力捏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做。 “侵吞任何人的私人财产,都是违法行为。另外,她是我的同学,你记住了,以后都不准欺负她,否则我现在就拨打警署的电话。”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桑意耳边响起,令她看清楚来人以后,瞬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是——白言川。 桑意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距离开学时间还这么久的情况下,已经提前来到了英国,并且成功找到了自己只是在对方问起她时,随口提到了一嘴的,自己兼职的这家咖啡厅。 虽然她也听班上的同学们提起过,白言川很早就有留学的计划,而且也来了英国。 但是她并没有预料到,对方竟然跟她上的是同一个学校,皇家艺术学院。因为刚才,他说起了,他是自己的同学。 “对不起,我只是逗一逗她,开个玩笑而已。”在力量比自己强的男人面前,Steve立即转换了一副神色,转头带着虚伪的笑容,向白言川说道。 白言川松开他,正欲继续警告他一句,一道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却兀然从他耳边响了起来,正是桑意。 她仰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毫无惧色的直视着这名,比她高出了许多的白人男子,并且伸出纤瘦的胳膊,径直拽住了他的衣服,一字一顿的大声告诉他: “Steve,你刚才的行为并不是在对我开玩笑!在店里你就三番五次的,试图搭讪我,骚扰我。现在你必须跟我去找店长说清楚!你别试图狡辩,我们头上,正好有个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的摄像头,拍下来的一切,都会成为证据!” Steve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有想到,面前这样一个身材纤瘦单薄的桑意,竟然与他此前遇到的,每一个来这家咖啡厅里兼职的亚洲女孩,都要不一样。 更与他眼里,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不惹事生非,一切都想善了,刻板印象里的亚洲女孩形象天差地别。 这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白言川望向桑意那张坚毅的小脸,也不由勾了勾唇,他拍了拍Steve的肩膀,朝他做了个手势:“请吧!” 于是告到店长那里以后,最终的处理结果令桑意非常满意。 其实咖啡厅女店长,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Steve似乎有行为不端的地方,但此前,从来没有任何人告发过他,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而这次,有了桑意的主动检举,女店长顺理成章的炒了Steve鱿鱼,并且以监控视频为证据,报了警,令桑意觉得大快人心。 虽说在这之后,有些麻烦,而且她几乎牺牲了自己晚饭的时间,在白言川陪同之下,去临近的警察局里做了笔录,直到七点半才走出来,但桑意丝毫不觉得后悔。 她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她不能让任何针对女性的骚扰,被轻易的一笔带过,如果能从她这里结束,那样后面来的每一个女孩,都能够在更好的兼职环境里生存。 从警察局里走出来后,白言川目光已经落在了桑意身上,朝她发自内心的夸了一句:“桑意,你真的很棒。” “这也没什么。”被人如此直白的夸奖,桑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白言川却停下步子,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看着她,认真朝她说道:“其实刚才,我也以为,你会就此息事宁人,根本就没有想到,你会选择勇敢的站出来,去指控他,去为自己发声。” 他发现,越接近桑意的时候,就越能意识到,她就如同一本精彩绝伦的,内里镶嵌了宝石的故事书,每多翻开一页,他就会多看到她闪闪发光的另一面。 “别人能够帮助自己,也只是帮的了一 时而已,帮不了自己一世。再说,一切的逃避都无法解决问题,唯有自己去勇敢面对,我的人生字典里,也没有退缩这两个字。” 桑意朝他笑了一下,如是回答他道,嘴角旁的两个小小梨涡,随着她笑容一同绽放。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异国独立生活,似乎不仅没有令她怯懦害怕,反而令她变得越发耀眼了起来。 白言川心跳加速,有些不敢直视她,垂下眸去,白皙的耳尖和脸上一阵发热,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还要去超市里打工吗?现在我送你去吧,我开车来的。” “开车来的?你这来了伦敦以后,装备也太齐全了吧。”桑意听到他的话,有些惊讶,感叹了一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辆,停放在路边的崭新黑色保时捷718跑车。 果然,他和自己也不是一个圈层的人,她越发明白了一个事实,在梧州实验,与她一同上了三年高中的同学,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全是货真价实的少爷和公主们,与她真的完全不同。 桑意朝白言川摇了摇头,礼貌拒绝:“不必了,那家超市离这条街也就五分钟的路程,我现在自己走过去,刚好就可以赶得到,谢谢你今天对我的帮助。” 白言川点了点头,尊重她做出的一切选择。 桑意转身离去,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了超市里,完成了自己今天全部的收银工作,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才下班? 因为没吃晚饭,又站了许久的缘故,这令她走出超市时,脸色都有些苍白了,双腿也有些疼,走起路来,重得不行,但她必须得赶上回自己公寓的最后一班巴士。 然而当她正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又叫住了她:“桑意,我送你回去吧!” 她转头看去,正是白言川,此刻他高大的身影,正倚在他路边的车前看着她。 桑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走近了他,向他疑惑的问出了口:“白言川,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想到你没吃晚饭,又连着上班,应该很辛苦,所以就一直在等你下班。”白言川朝她温柔的笑了一下,眉眼弯弯,伸出修长的手指,亲自为她拉开了车门。 他竟然就这样,一直在超市门口等着自己下班?这实在令桑意有些意想不到。 不忍心再次拒绝他,况且自己今天一直没有得到什么休息时间,双腿确实有些酸痛难忍了,桑意点了点头,坐到了他的车上。 白言川一路把车开的很稳,桑意却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的手表,似乎和一般的手表不太一样,屏幕上非常详细的显示了此时的温度,湿度,甚至他的体温,以及详尽的穿衣建议等等。 “这个手表,是我来英国之前,我母亲亲自送给我的。”似乎是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所停留之处,白言川朝她笑了一下,如是解释道。 桑意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她给你这么专业的手表,应该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吧。白言川,你跟你父母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嗯,很好。从我出生那一天起,他们就明确告诉了我,他们这一生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我过得开心就可以了。”白言川一边开着车,一边回答她道。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真的很好。”听到他的话,桑意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向往。 果然跟她此前想象中一样,他的家庭很温暖,很健全,与她和陈恣所处的家庭,完全不同。 白言川的目光,却不动声色的落在她脸上:“桑意,你呢?以前班里开家长会的时候,你父母,好像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我爸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前段时间也已经去世了。”桑意表情淡然,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或许在以前,她还会因为自己这样的家庭情况而感到自卑,自怨自艾,或者难以启齿。 但现在,桑意已经完全想通了,拥有什么样的家庭,以及什么样的家人,是天生注定的。 这从来不是她能够自己决定的事,而她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有能力自己养育自己,有能力为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及自己做出的一切选择来负责。 白言川听了她的话,心里却多了几丝心疼,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继续开着车,一直将她送到了公寓楼下。 “桑意,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你不是还没吃晚饭吗?”在她推开车门,准备下车之前,白言川却叫住了桑意,向她语气关切的说道。 桑意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回家里吃就行了,你也快点回去吧,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那我送你上楼好吗?”白言川跟着她一同下了车,表情看起来,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她。 桑意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他的热情,又想到对方今天在咖啡厅里及时出现帮助了她,而且等了她这么久,没准也没吃晚饭,于是抬头看向他说道: “算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也上楼和我一起吃点东西再回家吧,就当垫垫肚子吧。” 白言川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踏进了这间看起来陈旧而窄小的公寓楼里。 桑意租的房间在三楼,这意味着,她每天必须爬三层楼的旧木楼梯,才能回到家里,条件艰苦的程度,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 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桑意掏出钥匙,熟练的打开了门,屋里的景象却令白言川有些惊讶,这里面积不过四十平的样子,却隔出了非常小的厨房和卫生间。 而且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几乎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张床,一个电冰箱,一个书桌。 “我帮你拿吃的。”进了房间里以后,桑意转身拉开了自己家里那台冰箱,白岩川注意到了,那冰箱里面似乎装了许多各种各样的面包。 挑选了一会儿,她笑着递给了他一个巧克力甜甜圈:“喏,你吃这个吧,这个是今天店长给我打包的,味道很不错的,我吃昨天带回来的就好了。” “这就是你的晚饭吗?桑意,你不会每天就只吃这些东西吧?”白言川不敢置信的接过那个甜甜圈,向桑意问道。 桑意满不在乎的朝他点了点头:“对啊,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又能省钱,而且营养也充足,味道也很好啊。” “你等我一会儿!”白言川却兀然转身,高大的身影径直走出了她房门。 什么意思啊?桑意没弄明白,他这突然离开是什么意思,但十分钟以后,她便明白了过来,再次敲开她房门的时候,白言川拎着两大袋子的食物,出现在了她面前。 显然,这都是他刚才去附近的超市里买回来的。 “哎,你没必要给我买这么多东西的!我并不缺什么!”桑意赶忙迎上前去,朝他说道。 白言川却走到她冰箱前,将所有买来的东西,一样样,井井有条的摆了进去,无论是各类牛排,意面,还是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直到将她空余位置,本就不多的小小冰箱,完全塞满了为止。 他很清楚的明白,如果他直接给桑意钱来帮助她改善生活,她绝对会一口回绝他,根本不会接受自己,所以他宁愿选择这样做,亲自给她买来一堆食物必需品。 “对了,你厨房好像有煎锅,我给你做份晚餐吧。”白言川站起身来,接着朝桑意说了一句,拿起牛排,番茄 和意面,便走进了她的厨房里。 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做饭。 桑意张了张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只得接受了他这份好意,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忙碌起来,心里多了些温暖。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的明白。 这种温暖的感动与爱情无关,和陈恣带给她的那种无法抑制的,整颗心都被侵蚀,会被他一举一动而强烈影响的心动完全不同。 白言川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彼此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如他身上,那股平易近人,如同春风般和煦,永远带着暖意的气质。 他很轻松熟练的煎起了牛排,站在一旁的桑意也不好意思坐下来休息,陪着他做事。 此时,她却敏锐的注意到了,当白言川拿起发热的平底锅,将牛排放到做好的番茄意面时,手腕明显被锅底的高温烫了一下。 可白言川竟然连眉毛都未曾皱一下。 “你手被烫到了!你先别急!我给你拿创口贴!”桑意赶忙走到了自己床边,拉开了抽屉里,自己备着的创口贴,走向了他身边。 白言川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也没有注意到,他自己被烫伤的事一般,只是将为她做的,盘子里的番茄牛排意面,端了出来,摆在了她那张面积不大的书桌上,朝她淡然说道:“我没事的,你快先吃晚饭吧。” “怎么可能没事?你烫的应该很严重吧?给我看看你手腕!”桑意却认真的拉住他,抬起头来望着他说道。 白言川无奈的笑了一下,垂下长睫,朝她伸出了右手的手腕,那里果然如桑意看到的一般,已经被烫红了一片,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你这应该很疼吧?是烫伤,我这里也没有烫伤药膏,直接用创口贴,只能隔绝外界接触的感染。”桑意为他仔细贴上了创口贴,叹了口气,对他担忧的说道。 白言川却满不在乎的轻声劝慰她:“没事的,不疼。是我自己没注意,你也不必自责,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自己去药房买个药膏就行了,倒是你,快点吃饭吧,不然该冷了。” “好吧……”桑意只得作罢,在书桌前坐下了下来,在他的注视下,尝了尝他做的番茄牛排意面,味道倒还不差。 事实上,这也是她来到英国以后,除了面包和咖啡厅的员工餐以外,吃到的第一顿热饭。 白言川明白,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再留在这里并不方便,会让桑意不自在,于是朝她叮嘱了一句,便往门外走去: “桑意,即使你现在很忙,但也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呀。你要是遇到任何事情,任何麻烦,都可以找我,我就住在离你这两个街区的独栋房里,门牌号我已经发给你了。” 桑意站起身来,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好,谢谢你,白言川。”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离开,她兀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在充满温暖与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对别人好,如何去爱,如何善待他人。 而这在他们的世界里,无比轻松的一点。却是无论是她,还是陈恣,这样残缺家庭里生长起来的孩子,或许要用尽一生的努力,都极难够习得的人生课题。 时间匆匆,转眼就到了九月份开学的日子,桑意开启了在伦敦皇家艺术学院,肯辛顿校区的学习。 当她踏进皇艺时,校园里处处散发着浓厚的艺术气息的古典欧式建筑,独特而优雅,令她心内觉得震撼而陶醉,而且校区之间有免费的shuttlebus,交通亦十分便捷。 桑意在这所顶级艺术殿堂里,开始了她最感兴趣的艺术史专业学习,不仅学习到了中西方艺术通史,以及丰富的艺术理论,还遇到了一个非常欣赏她中国水墨画作品,欣赏她才华,德高望重的导师,欧文教授。 这一切的顺利,出乎她的想象,也令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追逐梦想的决心。 与此同时,京州。 京大光华管理学校后巷,一家颇受大学生们喜欢,氛围极佳的清吧内,陈恣以及搂着顾斐斐的蒋亮,一同走了进来。 除了毅然将志愿填成了和桑瑜一个学校的顾逸飞以外。他们三个人都上了同一所大学——京大光华管理学校,顺利从高中同学,变成了大学同学。 而几乎是在他们出现的第一秒,一身简约黑色卫衣打扮,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却极其痞帅出挑,根本无法掩盖光芒的陈恣,便立即吸引了酒吧里,全场女生们的注意。 无数带着探究与兴趣的辣妹们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一直到他在卡座上坐了下来,都仍然落在他那张轮廓深邃,没有任何缺点的脸上,根本舍不得移开。 蒋亮自然察觉到了这些灼灼的目光,看了一眼对面神色淡然的陈恣,朝怀里的顾斐斐,笑着感叹了一句: “看来啊,咱们恣少这张万人迷脸,真是到哪里都受欢迎!高中是校草就算了,现在才开学一星期,他就已经成了光华的名人了,连隔壁学校的妹子都被吸引到咱们学校来看他了。” “斐斐,我看光华校草这个头衔,又是恣少没跑了!” 顾斐斐却用手肘推了蒋亮一下,瞪了他一眼,低声朝警告他:“就你能说!你不会看脸色?” 蒋亮讪讪的住了口,这才发现陈恣的兴致,看起来一点也不高,气压很低,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兀自喝着闷酒,昏暗灯光下的那张脸,冷的厉害。 “那个……帅哥你好,请问能加你个微信吗?”此时,一道脚步声,却兀然从他们耳边传来,是一名身穿白裙的女生,突然走近了一身黑衣的陈恣,红着脸,向他鼓起勇气问道。 被这声响吸引,陈恣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却落在女生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裙上。 这样款式的裙子,他记得,桑意也有一条。 恍惚间,他眼前瞬间浮现了那张苍白而倔强的小脸,就如同心脏兀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紧紧握住,酸涩的厉害,令他喘不过气来。 陈恣仰起修长的脖颈,一口喝掉了玻璃杯里澄黄的威士忌,冷冷拒绝了她:“不能。” “好吧……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女生表情有些失落,惋惜不已,转身离开了。 顾斐斐却不动声色的将陈恣一切的细微表情变化,都捕捉到了眼睛里。 她张了张唇,在蒋亮有些讶异的目光里,径直抢走了陈恣手里的玻璃杯,朝他问出了口:“恣哥哥,你表面说不在乎了,也不喜欢了,可是,你心里却根本放不下桑意吧?” 兀然听到顾斐斐提起这个名字,就如同隔世,陈恣甚至有些怀疑,此刻他是不是还在梦里。 毕竟,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这几个月来,都绝对不敢在他面前,贸然提起这两个字来,因为谁都不想,因此而惹来他的暴怒。 “顾斐斐,你到底在说什么笑话啊?”陈恣勾起唇角,嗤笑了一下,冷冷反驳她道,那双深邃的黑棕色眸子里,却根本看不到半点笑意。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悦,蒋亮赶忙在桌子底下悄悄拽了一下顾斐斐衣袖:“你快别说了,等下他又该生气了!” 顾斐斐却丝毫不怕惹怒陈恣,她一双眸子直视着陈恣,径直朝他说出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来: “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每天戴着她送你的那根手链呢?” 第52章 陈恣顺着顾斐斐视线看去,停留在自己露出的左手手腕,那根向日葵手链上。 他赶忙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扯了一把自己黑色的衣袖,牢牢遮盖住了它的存在。 “我只是还没来得及丢而已。”陈恣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继续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酒。 顾斐斐却朝他笑了一下:“恣哥哥,我们可是发小阿,一起 长大的朋友,你觉得我还猜不到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吗?从小到大,你就习惯了拿钱挥霍,跑车也好,球鞋也好,名表也好,什么东西,你都要最新款,最好的,说买就买,说换就换。” “你有戴什么东西,这么久过吗?更不必说,它只是这么一根,不值钱的钛钢手链罢了,你舍不得丢,无非就是因为,它是桑意亲自送给你的罢了。” 陈恣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收紧了一下,他侧过头去,没有看顾斐斐。 他以为,在众人面前,已经将他自己与桑意的切割做的非常明显了,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顾斐斐的观察力竟然如此敏锐,连这种小细节都能注意到。 更不必说,她和桑意玩的本就好,说话又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根本就不加掩饰。 蒋亮看出了气氛明显不对,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尴尬极了,他赶忙伸手,轻轻捏了捏顾斐斐的手指,笑着打了句圆场:“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就非得戳穿恣爷嘛!” “不舍得扔,那又怎样呢?当初她来陈家,是她亲自教会了我,金钱买不来一切,包括感情。” “可又是她,亲自教会了我,她可以为了钱,为了她的未来,为了她的野心,而毫不犹豫的抛弃我,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这是我爸亲口告诉我的!”此时,陈恣眼尾却兀然红了一下,直视着顾斐斐,说出了这么两句话来。 一旁的蒋亮愣住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见过陈恣用这种语气说话,更没有见过,除了在他母亲祭日之时,他为了任何一个人,而红过眼圈。 毕竟陈恣一直是他们这群人里面最说一不二的老大,更是自小学开始,便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风云人物,在无数人的簇拥之下,以及校草光环之中长大。 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生,更是胜不胜数,为了获得他任何一点的关注,而使出浑身解数的人更是不少,而他看起来也永远是气定神闲,从未在乎过任何人一般。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竟然会在说起桑意时,流露出这样受伤的表情,以及这样的语气来。 这令蒋亮心内有些震撼,也为了自己的好兄弟而有些心疼,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瓶,亲自为陈恣倒了酒,又看了顾斐斐一眼,拍了拍她手背: “好啦,大小姐,你就别再继续追问下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恣爷他爸是个什么样的烂人,他能够对桑意那么好,为桑意做到那个地步,甚至还主动向她表白,已经很不错了……” 他这句话,却似乎瞬间启发了,方才陷入了沉默里的顾斐斐,她端起手臂,再次看向对面的陈恣,不慌不忙的开了口: “恣哥哥,桑意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真的不了解吗?她如果真的爱钱,首先要做的不应该是抱紧你的大腿,抓紧你这颗摇钱树吗?她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跑去异国他乡吃苦呢?” “你爸三个月就能换一个女人,他把你那些后妈们,统统当成工具,不当人看。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你就那么相信吗?” 对于形容桑意“吃苦”的这两个字,顾斐斐其实是有深刻体会的,毕竟,她瞒着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男朋友蒋亮,仍然在和桑意保持着联系。 即使要倒时差,她也时常和下了班的桑意打电话。 因此,桑意在伦敦的咖啡厅里做兼职,超市里做收银,一天三顿以面包为食,极其辛苦的挣取她的生活费,这些事情,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被陈瀚海,扣上了这样一个爱钱,贪慕虚荣的帽子,并且利用她母亲的形象,来向他的儿子施压,来洗脑说服他。 而在听到顾斐斐的话后,陈恣僵住了,他垂下眸子,黑睫颤抖了几下,握住酒杯的修长手指,几乎忘记了动弹。 自从那次,他发了高烧醒来以后,没有找到桑意的身影,并且得知她如此狠心,趁自己生病期间,离开了自己以后。 出离的愤怒与不甘心,以及随之而来的失望,痛苦,悲伤,怨恨,就充斥在了他的心房。 所以,陈恣其实从来没有去认真思考过,陈瀚海对他说出的那些话语里,真实性到底有多少。 “无论如何,她签了合同,接受了我爸对她,出国留学的赞助,这点是真实发生的。”沉默了许久以后,陈恣接着看向顾斐斐,缓缓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顾斐斐却摇了摇头,表情里似乎多了一抹失望,一双清亮的黑眸直视着他说道: “恣哥哥,我还以为,你们高中三年的时间,都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所以比起我对桑意的了解,你比我对她要了解得多呢。原来,那只是我的错觉。” 听到她骤然这样说,语气里还带着笃定,陈恣表情瞬间变了,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迫切的疑惑和好奇。 顾斐斐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那双黑棕色眸子,一字一顿的说:“你应该要明白一件事情,桑意和她的母亲,是完全不同的人。” “在我这个朋友眼里。她从来就不是可以任由你,或者任何其他人,牵在手里的风筝。她是一只,属于天际,自由翱翔的鸟,是个坚强不屈,永远不会放弃自己梦想的斗士。” 陈恣愣了一下,顾斐斐这番话,仿佛直直戳中了他的心脏,令他整个人,都为之一震,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是啊,即使他不愿承认陈瀚海对自己的影响,可他也必须承认,无形中,他竟然也从父亲那里,学会了控制别人的方式。 因为不想面对自己内心的安全感,严重匮乏这个事实,因为害怕失去桑意,所以他才想要用尽方法,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不准她出国留学。 可桑意,从来就不是会被任何人控制的人啊。 陈恣兀然想起,高一那年,他们在操场上看星星那次一次,那时她就已经明确的告诉过自己,她的梦想是什么,以及她会用毕生的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而高中三年,她是如此上进,如此努力,永远都是班上最拼,最刻苦的那一个,永远第一个进教室,最后一个离开。 尽管她身躯孱弱,甚至三岁时,属于她的那颗心脏,遭受了极其严峻的考验,动了那么大的手术,可她的内心却如此坚韧,充满了向上的力量。 或许,她想要的从来都是平等,尊重,理解的爱?而并非以爱为名的控制? 看到了陈恣脸上的变化,顾斐斐明白,自己说的话,应当已经起到了些作用,她牵着蒋亮站了起来,朝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所以,恣哥哥,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好好想一想。真正留在原地,拒绝去成长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听完这些话,蒋亮一脸折服的看向自己女友,伸手捏了捏她脸颊,毫不吝惜的对顾斐斐大夸特夸:“哎呦,我的斐斐,真是不错啊!最近你说起话来,简直是出口成章,文学修养大幅提升啊!” “就你嘴甜。我们走吧,让恣哥哥安静一下。”顾斐斐被他夸的脸上红了一下,捶了他一把,和他一起离开了酒吧。 陈恣久久坐在原地,他垂下眸子,温热的指腹,轻轻碾过手腕项链上,那株代表着桑意的向日葵,表情若有所思。 恍惚间,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桑意轻灵的声音,听到了她对自己说出的那句:“我理想中的爱情,是一个圆遇上另一个圆。” 十一月的伦敦,天气已经渐渐冷了下来,上完了今日的艺术史课程,桑意仔细戴上自己的红格纹围巾,准备走出教室,赶巴士去自己兼职的咖啡厅。 虽然因为学业,她没有了之前那么多时间,来进行兼职,但是她不能停止工作,因为虽然她已经成功攒到了这个学期的房租和生活费,可下一年的,还没有着落。 “Ann,你留一下。”此时,一道和蔼慈祥的声音却忽然从她脑后传来,桑意转头看去,是一脸和善,鼻梁上还架着厚重眼镜框的欧文教授。 她赶忙走到对方面前,朝她打了个招呼:“欧文教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欧文却朝她摇了摇头,目光温和而坚定,落在她身上,似乎带着无声的力量:“我听说,课余时间,你还在做着好几份兼职,对吗?” 听到她这么问自己,桑意心里有些慌了神,忙向她摆了摆手:“是的,但您放心,这绝对不会影响我的学业的,前段时间,我提交给您的艺术史 小论文,还得到了您的最高评价呢。” 她很清楚的明白,在皇艺,除了自己以外,所有同学的家庭背景,都比自己的家境要好上许多,无论是亚洲背景的,或是欧洲背景的学生。 非富即贵的占了绝大多数,甚至还有许多知名艺术家们的子女后代。 “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个很有艺术感悟力的孩子,而且也很有韧性。所以,我想交给你一个任务。”欧文却朝她笑了一下,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这句解释。 任务?桑意有些受宠若惊,随即一个猜测,蹿进了她脑海里,令她心跳都兴奋的加速跳动了好几下。 她记得,前几天时,她听白言川说起过,欧文教授手里,有一个千载难逢的策展机会。 欧文看向她,兀然向她问出了一个名字:“Ann,你知道艾莉森温特斯沃斯吗?” 桑意赶忙点了点头,认真回答她道:“知道,她是一位新锐天才画家,非常有名。据说,她将她的画,画满了她的整个屋子。” 做为艺术史专业的学生,对她们来说,最基本的一项,就是艺术嗅觉要灵敏,对时下流行的一切艺术,以及艺术家都要有所了解。 “嗯,她是个天才,但同时也是一名自闭症患者。这是她的所有资料,我希望你能够想办法,把她请出家门,并且为她策划一场精彩绝伦的艺术展。” “如果你取得成功的话,这将是她的首展。”欧文将手里的一本册子,递给了她,如是说道。 桑意喜出望外,赶忙接下了那本资料,有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接下了这么大的策展任务。 毕竟艾莉森温特斯沃斯,作为小众艺术流派的杰出者,在英国的名气并不小,而欧文却在她一众不缺背景,不缺资源的学生里,选择了自己,来完成这件重要的事情。 “欧文教授,感谢您给我这个珍贵的机会,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完成这个任务!”桑意眼眶红了,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欧文却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慈爱的笑了一下:“Ann,你应该感谢你自己,因为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从超市里完成自己的收银兼职,上了红色的双层巴士,桑意心里仍然高兴至极。 虽然她身体上很累,很疲倦,可在这一刻,她体会到的,却是无与伦比的自由。 她闭上眼睛,吹着车窗外吹来的冷风,却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了。 她的梦想正带着她,一路无所畏惧的往前奔跑,使她永永远远的,逃离了赵梦曾经带给她过的,那种无根浮萍般,无处可依的漂泊感与虚无感。 回到公寓里,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明天仍然是早课,留给桑意的时间并不多了。 她一边将自己的浴巾和睡衣,取下来放进浴室里去,抓紧时间,准备洗澡,一边则点开了自己的微信,向往常一样,完成自己的每日例行记录。 来到英国以后,桑意就逐步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无论时间多晚,她一定会记录下,自己每天发生的事情,并且肯定自己取得的任何小小的成功与进步。 有空的时候,她就亲笔写下来,采用日记的形式,需要兼职到晚上,没空写的时候,就用微信语音的形式,发给自己。 于是,她一边忙着脱下身上的风衣,一边伸出了纤长的手指,熟练的按下了微信语音框的位置:“今天的兼职也一如既往的累,尤其是超市收银的时候,我还碰上了一位难缠的大妈……” 提起这些琐事,桑意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丧,但想起今天的收获,随即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但是还好,今天发生了一件,超级大的好事情!欧文教授她,竟然把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策展机会给了我,我一定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完成了录音以后,桑意看也不看,无比熟练的将自己记录的语音发送了出去,然后蹲下身去,将电量接近0的手机,插好充电线,就准备走进浴室,争分夺秒的去洗澡了。 然而捧着手机,低头的瞬间,桑意随意看了一眼,刚才她并未怎么注意的微信界面时,却瞬间被吓了一跳,差点在原地跳了起来。 她骤然发现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因为昨天晚上,睡前,她也想看看陈恣朋友圈的缘故。 所以她顺理成章的登了顾斐斐给她的那个小号,而她刚才打算发给自己的语音,竟然稀里糊涂的,就发送给了这个小号里唯二的那个联系人——陈恣! 天啊,难道她这么快就露馅了?不可能吧?现在是伦敦时间,晚上的十一点,也就是京州时间的早上七点,陈恣应该不会起这么早的! 桑意涨红着小脸,强行安慰着自己,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即颤抖着手指,迅速撤回了自己发出的,那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消息。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机却震动了一下,令桑意根本不敢置信,瞬间瞪大了一双鹿眼。 陈恣竟然很快回复了一条微信消息过来! 第53章 桑意低头看去,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陈恣竟然直接给她转了一大笔钱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这是顾斐斐的小号吗?还是刚才自己误发过去的语音,已经被他听到了? 桑意涨红着脸,心跳剧烈,颤抖着手,正欲回复他,这是什么意思,陈恣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你是我那个在国外留学的远房表妹,林婉吧?这是前段时间,你帮我在巴黎买,今年发布最新款手表的钱,你收下吧。】 桑意愣住了。 陈恣竟然把这个微信号当成了他的远房表妹?难道是他记错了?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也不记得这是顾斐斐的小号了? 所以才会产生这样乌龙的误会。 自己应该怎么办呢?难道把钱退回去,直接告诉他,自己是顾斐斐? 这样显然并不好。更不必说,顾斐斐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和蒋亮的关系很好,怎么会突然来加陈恣微信呢? 而她向顾斐斐要了这个小号,目的也只是为了,自己思念着陈恣的时候,有个途径,能够偷偷看他朋友圈动态,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桑意红着脸,心里纠结至极,很想打自己一下,怪自己,刚才为什么如此冒失,不看清楚是登了哪个微信号,就直接发语音过去了。 【?】 似乎是因为,没有看到她回应的缘故,陈恣再次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来。 桑意知道,自己不能再纠结了,已经没有时间了,不然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于是她干脆硬着头皮,一不做二不休,回复了他一句:【好的,表哥。】 看着手机屏幕,她捂着涨红发热的脸,只觉得尴尬至极,这代表着,她以后必须在陈恣面前,扮演他这个远房表妹了。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件好事,因为陈恣看起来,显然与这个人并不熟,比起让她在他面前扮演顾斐斐,难度似乎要小的多。 陈恣的消息却又接踵而至了:【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文静了?小时候看到你的时候,总是活蹦乱跳的,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开朗极了。】 【别熬夜,早点休息吧。对了,上次碰到你妈,她说她为你感到骄傲,希望你在异国他乡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 你自己。】 【她还让你多给我分享,你的留学生活,再让我拿给她看,她一个老年人了,不会用这些东西。】 桑意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耳尖泛红的厉害,在这一瞬间,看到陈恣向她说出的,这些关心的话语,她甚至有些希望,自己真的就是他那个远房表妹。 但随即,她又提取到了陈恣刚才话语里的关键词。 活泼开朗,活蹦乱跳。陈恣这个表妹,竟然是这种性格类型的女生,那她演戏岂不是要演全套,在他面前,才有可信度? 而且,她母亲竟然还要看她留学时候的生活。这岂不是意味着,她必须经常性的跟陈恣分享自己的生活,甚至拍照过去,才不会有露馅的可能。 在紧张的思考了几秒钟后,桑意决定继续扮演陈恣这个表妹,于是她快速挑选了一个极其可爱的,猫猫笑脸表情包给陈恣,然后回复了他:【好咧,谢谢表哥关心!】 与此同时,京州光华学校,复古而优雅的咖啡厅内,一身黑色皮夹克的陈恣,坐在晨光里,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看着手机屏幕里,那条回复的消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不少女生的目光,都落在了他那张痞帅好看,又不失少年气的脸上。 甚至有好几个女生,在他身后驻足,红着脸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那就是陈恣吗?咱们光华的校草?听说是商学院的,家里巨巨有钱!他好帅啊,真想搭讪一下……” 伦敦,公寓内。 终于蒙混过关,而且没有引起陈恣的怀疑,桑意松了一大口气,她红着脸,向后仰躺在了地板上。 谁能想到呢,和陈恣彻底弄僵决裂以后,她现在竟然要开始扮演他的表妹了,这仿佛令她又回到了,她刚到陈家时,叫陈恣哥时,那一幕来。 这简直就像,兜兜转转的,他们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一种奇怪的兄妹关系。 对了,自己不是还可以向顾斐斐求证,并且寻找解决方法吗?桑意知道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身来,迅速拨通了顾斐斐的电话,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她现在已经醒来了。 电话响了好几秒钟后,终于被接通了,顾斐斐有些慵懒的,带着几丝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喂,一一,你怎么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啊?” 桑意隐隐约约听到,她那边的背景音里,传来了一些人群说话的声音,以及玻璃杯搅动的声音,判断了出来,顾斐斐应当是正在吃早餐,自己并不算扰了她好梦。 “斐斐,大事不妙!我登你小号的时候,手误,发了一条语音消息给陈恣,但是他没把你小号认出来,以为我是他远房表妹,叫什么林婉的。” “斐斐,你知道这号人吗?真是他表妹吗?”桑意立即向顾斐斐火急火燎的问出了口。 顾斐斐慢条斯理的,搅动了一会儿手里的咖啡杯,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正目光灼灼,盯着她一举一动,认真听她说出每一个字眼的陈恣。 她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下,随即大言不惭的告诉了她:“我知道啊,林婉嘛。他那个在英国留学的表妹,小时候见过,我们长大以后就好久没见过了。” 坐在陈恣身边的蒋亮,听到顾斐斐这说谎不打草稿的能力,竟然能将陈恣随意编出来的人物,如此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向桑意说出来。 他忍不住表情夸张的,伸出手掌鼓了鼓空气,又用唇语,向自己女朋友,佩服的说出了两个字来:“牛逼!” 直到陈恣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他这才作罢,继续当个无声无息的背景音,听着顾斐斐外放她的话筒,和桑意继续打电话。 “啊?他还真有这么个表妹啊?那怎么办啊,斐斐!他还给我转了一大笔钱,说是我给他买最新款手表的钱。这钱我不能收啊,又不是我的。但是不收,又会在他面前露馅吧?” 桑意清晰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那头传来,显然她是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陈恣朝顾斐斐做了个手势,显然是要她劝桑意,必须把钱收下。 于是顾斐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劝说起了桑意来:“哎呀,一一,他给你钱,你就当是天上掉馅饼,或者中彩票了呗。他那表妹,家里可不缺钱,哪里还记得一块手表的事啊!” “好了,你赶紧收下吧,就当给他做点好事了,一会儿不收,露馅了,引起他怀疑才麻烦呢。我和你说,我家蒋图图,可是个醋坛子哦!” 听到顾斐斐这么说,蒋亮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万万没想到,他自己会莫名其奇妙躺枪,被顾斐斐拉下水。 毕竟他平日里,把顾大小姐宠的无法无天,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哪里还敢乱吃醋。 看着蒋亮滑稽的表情,陈恣忍不住笑了一下,可他又不能够发出任何声音来,以免被发现,只能低着头,憋笑憋的很辛苦。 桑意瞬间明白了顾斐斐话里的意思,蒋亮爱吃醋,顾斐斐以前又喜欢过陈恣,要是再把她扯到这件事里,确实就是自己这做闺蜜的,害了顾斐斐。 于是她立刻点了点头,朝电话那头说道:“那好,我马上就收钱。” 桑意赶忙登上小号的微信,将陈恣给她的那笔钱,收了下来,这简直就像是个意外之喜,这笔钱,甚至可以解决她未来两年的房租和生活费花销了。 可以令她将做兼职的时间空下来许多,无所顾虑的去完成自己手头那个极其重要的策展任务。 “哦,对了,斐斐,陈恣还跟我说,他表妹的母亲,要求她多向他分享英国留学的生活,那我是不是得经常发消息给他,才不会露馅啊?” 桑意眉头拧紧了一下,接着又向那头的顾斐斐问了一句。 顾斐斐给了对面紧紧盯着她,竖起耳朵听她说话的陈恣,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郑重的朝电话那头桑意说道:“当然了!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去做嘛,反正能不被发现,就别被发现!” “好,我知道了。”桑意点了点头,接受了顾斐斐的提议,这才挂断了电话。 掌声已经立即在咖啡厅里响了起来,正是蒋亮,他把目光落在陈恣身上,忍不住的夸赞:“不愧是恣爷!您这一招啊,真是高!” 陈恣满不在乎的看了他一眼,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显然对于刚才顺理成章发生的一切,都非常满意。 顾斐斐放下手机,嘟起嘴巴,朝蒋亮说了一句:“喂,蒋亮!明明是我厉害好吧!谁有我这演技啊?我都能拿奥斯卡小金人了好吧?为了能成为他们俩顺利play的一环,我可真是含辛茹苦啊! “是是是,谁能有我家顾大小姐厉害啊?”蒋亮笑了一下,赶忙握着她的手,大声夸赞她道。 陈恣却拿起一旁,自己的苹果电脑,骨节修长的手指,将桑意刚才语音里,提到的艺术家的名字——艾莉森温特斯沃斯,输了进去。 出来的结果页,令他表情有些惊讶。 那是个在英国极其有名的新锐天才画家,任意卖出去的一幅画都极其昂贵,怪不得刚才桑意的话语里,透着如此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艾莉森温特斯沃斯,恣少,这画家真的很有名哎。桑意真的好厉害啊,她才去那里没多久,就能够接到这样的机会!” 蒋亮凑到他电脑屏幕前看了一眼,忍不住惊呼出声。 顾斐斐却对此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用手里的叉子,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盘子里的提拉米苏: “我早就对你们说过,以桑意的才华,她早晚有一天,会大放光彩,尽情闪耀!” 第54章 十二月的伦敦,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如同一个惊喜 ,桑意刚在公寓里起床,拉开窗帘,就看到了一片洁白的世界。 而低头看去,圣诞节的氛围已经极其浓重了,楼下大门台阶前的圣诞树上甚至开始挂上了彩带,绑上了圣诞老人的红帽子和收礼物的长袜。 房主夫妇正将麋鹿彩灯摆在那颗巨大的,枝叶繁茂碧绿的圣诞树旁,他们带着绒毛帽和小手套,金发碧眼的孩子,踩过雪地时,则发出了松软好听的声音,留下了一串串银铃般兴奋的笑声。 桑意忍不住一把打开了窗户,趴在窗前,一边伸出手掌去接了几片,飘落在掌心里的轻盈雪花。一边则举起自己手机,将看到的这美不胜收的一幕,拍成了小视频, 这是今年的初雪,而她心底,其实早就住下了一个,想要一起看初雪,从未改变过的名字。 她红着脸,心跳加速了几下,点开了陈恣的微信框,反正他已经,把自己认成了他的远房表妹,而且要求自己分享生活,那现在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于是,桑意伸出有些颤抖的纤长手指,将那段窗外初雪的小视频,发给了陈恣。 怕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意思,或者产生误会,在视频发送后,她又多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去: 【表哥,你看,这是今年伦敦的第一场雪!是初雪哦!猫猫微笑表情包。】 发完以后,她心情紧张,几乎不敢再直视自己的手机。 陈恣会怎么回复她呢?按理来说,伦敦时间的早上七点,正是京州时间的下午三点,他或许还在大学课堂里上课吧?自己这样贸然发消息,会不会有些冒昧呢? 然而不过几分钟后,她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桑意红着脸,立即低头看向自己的微信消息框,陈恣的头像那里多了个小红点,点进去以后,她竟然同样也收到了一段小视频。 京州,竟然也在下雪。 这显然是陈恣在上课时拍给她看的,因为他拍的也是窗外,高高的树下,零星走过几个撑着伞,踏着雪走过的大学生,五颜六色的伞上落下了一层雪,雪显然还在下。 可桑意更加注意到的,却是那扇反光的玻璃上,倒映出了陈恣痞帅的脸,半年未见,他那张深邃而立体的脸,轮廓似乎又成熟一些了,却仍旧好看的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很有冬日的氛围,长睫轻垂着,黑棕色的瞳孔引人入胜,右边眼尾那颗细小的痣,还是那么勾人。 更重要的是,桑意涨红着脸,突然发现,窗户上倒映出来的,不仅仅有,他拿着手机,骨节修长的手指。 视线下移,她还能清晰看到,他左手忻长的腕骨上,竟然仍然戴着,她送给他的,那根生日礼物,向日葵手链。 她心跳瞬间,加速跳动了好几下,几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陈恣不是很恨自己吗?在知道自己离开他,去了英国以后,他第一时间就拉黑,删除了她的一切联系方式,等她飞机落地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任何辩解的可能与机会。 也因此,这导致她来了英国以后,即使白天假装的再完美,到了夜里,却仍然会因为想到他,而情绪低落至极,甚至掉眼泪,直到整整调节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缓了过来。 可为什么,他却还没扔掉自己送他的手链,并且一直戴在手上呢? 容不得她思考,陈恣的消息,却又接踵而至了:【这也是京州的第一场雪。】 看到这条消息,桑意脸上红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唇角,心里涌入一股暖流。 这也能算得上是,她与陈恣一同看了初雪吧,虽然她们并不在同一块土地,可谁又能说,落在她们身边的雪花,不是同一片呢? “哎,斐斐,你看恣少在那干嘛呢?自己趴在桌子上,边看手机,边傻笑的。” 坐在陈恣前方的蒋亮,推了推身旁偷偷用耳机听歌,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的顾斐斐一把,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看身后,拒绝了无数女生,热情要求同坐的要求,独自坐在窗边的陈恣。 顾斐斐瞬间来了精神,回头看了几眼后,八卦的表情,令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斩钉截铁的回答蒋亮道:“还能是啥?跟她“表妹”在聊天吧?” 听到顾斐斐说起表妹这个词,蒋亮差点笑出声来,又怕台上的教授发现,捂住了嘴巴。 直到抑制了笑声,他才又饶有兴致的撑着下巴,继续和顾斐斐八卦:“斐斐,你说恣少,他这到底是什么心理啊?明明心里放不下,又不去直说,非要跟桑意玩这种游戏。” “蒋图图,你啊,还是太天真了!让他接受一切,总需要花点时间啊。再说这种又爱又恨,却又完全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才说明他对桑意,根本就是爱的深沉,爱的要命啊。” 顾斐斐毫不客气的在他头上敲了一把,继续戴上自己耳机,听起了歌来。 与此同时,伦敦公寓内。 桑意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门,今天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趁着今天没课,去拜访自己负责策展的天才画家——艾莉森温特斯沃斯。 欧文教授给她的资料小册子里,介绍的非常详细,包括这位深居简出,四十五年来未婚未育,几乎没有出过门的天才画家,在伦敦郊区的详细地址。 下了公寓,她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正是白言川。 他一身白色的毛衣,围着红色围巾,手里拿着咖啡,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高大的身影,正倚靠在他那辆白色保时捷跑车前。 “白言川,你怎么在这里,不会是在等我吧?”桑意踩着松软的雪地,走向他,朝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 白言川点了点头,一双浅灰色的眸子锁住她:“是啊,桑意,昨天你不是跟我说,你打算去拜访艾莉森温特斯沃斯吗?我知道,她住的地方很远,你过去应该很不方便,所以专门过来找你,开车送你过去。” “这也太费事了吧,很麻烦你,我自己去就好了。”桑意有些受宠若惊,忙朝他说道。 白言川却对她笑了一下,径直替她拉开了车门:“桑意,我人都已经来了,而且去那里的路,我比较熟,你可不能拒绝我哦。” 桑意很清楚的明白,他是为了自己好,为了自己着想,于是也不忍心再继续拒绝,坐上了他的车。 白言川修长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平稳的开起了车,桑意却注意到了他的手背已经冻得有些红了,身上那件白色针织毛衣,看起来也并不厚的样子。 而抬头看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注意到他的侧脸,似乎又变得苍白了一些,这令她心里有些担忧,径直向他问出了口:“白言川,你不冷吗?今天可下雪了,你的毛衣看起来不厚,并不保暖的样子。” “没事,所有天气,对我来说都没太大区别,心情好就可以了。”白言川却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尾弯弯,朝她笑了一下,如是说道。 桑意有些半信半疑,这样冷的天气,也只靠心情好就可以抵御寒冷了吗?总之,对她这种差点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凡夫俗子来说,是不可能的。 “你很冷吧?我帮你再把车里的空调开高点。”白言川却注意到了,桑意毛绒帽子下,隐藏在白色羊毛围巾里的那张小脸有些红,于是将车内暖气调大了两度。 “到了。”不知道车开了多久,直到白言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知不觉在车上睡着的桑意,这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了眼睛,向车窗外看去。 这里就是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房子吗?准确来说,这里是在郊区的农场,她的房子也很有特色,都是木头材质的,极其复古,有些像上世纪的风格。 桑意转头看了白言川一眼,向他道了句谢:“谢谢你,白言川,开车过来这么久,真的很麻烦。” “没 事,以后你来找她的时候,你也尽可以告诉我,我都愿意送你过来。过几天学校就要放寒假了,而且圣诞节,桑意,你有什么安排吗?” 白言川却朝她笑了一下,目光如水,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负担,反而向她问道。 “没什么安排。”桑意漠然的摇了摇头。 圣诞节或许于别人来说,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但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而且没有家人,也就没有过的必要了。 下了车以后,桑意环顾着四周,却更加被眼前这栋三层小屋的美而惊艳,虽然朴素复古,甚至还有烟囱,周围却种了许多植物,在雪地里矗立着,看起来静而美。 在白言川的陪伴下,站到门前台阶上,她深呼吸,缓解了紧张的心跳,调整好了心态,这才按响了这栋小木屋的门铃。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门前的匾额上,用英文写着的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名字,可笔触却非常童真,五颜六色。 令桑意瞬间想起了,自己专门研究,并且亲眼看到过的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绘画作品。 作为新锐天才画家,稚拙派的代表人,她四十岁才开始自己作画,并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美术训练,也因此,她的笔触纯真质朴,却又充满幻想,色彩搭配大胆混乱,构图有悖常理,充满了奇幻色彩和童趣,艺术性极强。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来开门的却并不是艾莉森温特斯沃斯,而是一名挽着发髻,冷着脸,表情严肃的女佣人。 桑意赶忙冲她笑了一下,用流利的英文,向她说明了来意,包括自己是皇艺的学生,想要为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策划一场艺术展的事情。 女佣虽然表情疑惑,但很显然她大概也知道这件事情,毕竟以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现在的名气,桑意猜测,大概每个月都会有许多人,来找她出门,办艺术展吧。 桑意赶忙又低下头,从自己单肩背包里,拿出了那张盖有皇艺官方印章的邀请函,递到了女佣的手里。 女佣接过去后,看了几秒钟,显然皇艺的名气打动了她,这才同意了桑意进门去,但也只准她一人进去。 白言川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也只得在屋外等候。 进了屋子里以后,桑意差点惊呼出声,这装修的极其简约别致的房子里,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画作,几乎布满了房子里的所有角落,包括地板,墙壁,天花板,甚至每一件家具上。 可与此同时,这些描绘了各类植物,人类,以及动物的画作,却奇妙的与整个房间里的复古装潢,极其适配,相得益彰,仿佛使人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乐园里,令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 “小姐,请跟我来。”女佣朝她说道,带着她走上了木楼梯,来到了二楼。 身穿彩色毛衣,一头棕色短卷发,鼻梁上还戴着眼镜的艾莉森温特斯沃斯,就坐在她的书桌前画画,画纸上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桑意抑制住,自己见到名人的兴奋感,礼貌的缓步走上前去,向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并且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艾莉森女士,您好,我是来自皇艺的学生Ann,我想帮助您完成您的艺术首展,请您相信我的审美与能力。作为策展人,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让您的作品,在艺术界大放光彩,一鸣惊人!” 艾莉森抬头看向她,那双碧蓝色的瞳孔非常清澈,仿佛可以完整倒映出她整个人来。这样能够看穿一个人灵魂的眼睛,桑意从来没有见过。 这莫名就令她紧张了起来,她突然想起,艾莉森是自闭症患者,那她能够听出来,自己说出的,那些带有浓重社会化色彩,话语里的意思吗? 果然,下一秒,艾莉森已经冲她摇了摇头,摆了摆手,显然是下了逐客令,而她尽职的女佣,立即将她请出了房间里:“请出去吧,Ann小姐,她很明显不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请让我再和她说一说好吗?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打动她的!” 桑意有些慌了神,向那名表情严肃的女佣,再次央求了一遍,可对方还是毅然决然的领着她下了楼,把她推出了门外。 难道自己第一次获得的,如此宝贵,千载难逢的策展机会,就这么失去了吗? 桑意久久的看着这栋紧闭着房门的木屋,心情难以平静下来。 可破天荒的,父亲桑文笙,曾经常在她耳边说起过的话语,又在她耳畔响了起来:“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既然成为优秀的策展人,是她终生的梦想与追求。 既然,她立志于让自己爷爷这样,明明满腹才华,却郁郁终生不得志,如同宝珠蒙尘的艺术家们,得以大放异彩。 那她就绝不能选择放弃!艾莉森不愿意见她,那她就每天来,守在她房门前,一次不开就两次,两次不开就三次,她不相信,自己的毅力无法打动她! “桑意,怎么了,失败了吗?”等候在车边的白言川,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出来,走上前来,朝她关切的问了一句。 可当桑意抬起头时,他却未从她脸上看到任何失落与失意,只有带着勇往直前勇气的笑容。 “我还没输!“桑意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几步下了台阶以后,捡来了地上的一根树枝,在艾莉森小屋前的雪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并写上了一个fighting。 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东西,她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又拿出手机来,拍摄下了艾莉森的小木屋,也拍下了自己在雪地里留下的痕迹,她准备发送给一个人。 白言川的脚步声却在她耳边响起,也看到了她画出的很有童真的笑脸与写下的字。 他的目光落在桑意那张小脸上,忍不住对她说:“桑意,你真的很乐观,和我所见到过的,每一个女孩,都不一样。” 桑意无暇顾及他的话语,将自己拍下的小视频,发送给了陈恣,这才念念不舍的离开了艾莉森的这栋木屋。 与此同时,京州一栋豪华别墅内,近段时间有些浅眠的陈恣,几乎是在手机震动了一下,几秒钟后,便睁开了那双在黑夜中,仍然有神而锐利的眼睛。 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京州时间的凌晨一点了。 而早已被他备注为桑意的微信号,有了一条新的消息提示,点开以后,陈恣不由的勾了勾唇角,那是一条新的小视频。 视频里是桑意拍摄的一栋木屋,陈恣大概能猜测出来,这里或许就是她所说的那位天才画家的住处吧,而她的镜头往下移动,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他看到了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握着木枝,画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写下了一个fighting。 她一定是进展不顺利吧?陈恣如是猜测,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床上半坐了起来。 这种自我鼓励的方式,实在很有意思,也符合桑意的一向作风。 陈恣正欲给桑意也回一条消息过去时,这视频尾声的最后几秒,他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令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了起来。 那是白言川的声音,而且他正在夸赞桑意。 看来他还真的去了英国,还真的是跟桑意上了同一所学校?真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这令陈恣心里,瞬间多了一股难以形容的烦躁与焦灼。 算了,不管了!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 手指,径直点开了购买飞机票的界面,他打算立刻订最早一班,飞往英国伦敦的头等舱航班。 然而,还未等下单完成,他的手机却再一次震动了起来,这次,一个有些令他意想不到的号码拨了进来,是刘助理。 这么晚了,他会有什么事找自己? 这令陈恣拧紧了眉头,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祥的预感,他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骨节修长的手指,立即按下了接听键:“喂,刘助理,有什么事?” 下一秒,刘纪焦急的声音,却瞬间从话筒里传了出来,令陈恣惊讶不已: “少爷!您必须马上回梧州一趟,陈董他不好了!” 第55章 不好?是何种不好?陈恣心内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 来不及再多问一句,直到他连夜赶往机场,于第二天清晨,到达了梧州,早已经有司机在机场等候,将一言不发的他,径直送到了刘纪所说的地址。 那是一所隶属于瀚海集团,隐私性和封闭性,都极其好的高端私立医院。 刘纪正愁眉苦脸站在门口,时不时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方巾,擦一擦眼角,直到看到陈恣迈着有力的步伐前来,才立即挤出了一丝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少爷,您总算来了!” “什么情况?”陈恣墨眉拧了一下,向他问道。 刘纪表情无奈,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陈董他,本来上个星期找玄德大师算过了,说是病情好转了不少,肯定能过这一关,所以心情很好。” “呵,我是从来不知道,所谓狗屁的算命大师,还会治病,真是可笑至极。” 听到刘纪这句话,陈恣冷哼了一声,他想起自己劝陈恣去医院,他却非但固执的不听,反倒还将自己,义正言辞的批评教育了一番。 刘纪自然明白,他们这对父子的关系之差,他尴尬的咳了一下,继续忧心忡忡的往下说: “但没想到,昨天晚上,陈董再去找大师算的时候,大师人不在,陈董反倒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尊金佛,狠狠摔了一跤,头部受伤严重,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就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 “而且经过检查以后,医生说,陈董的癌症已经是晚期,癌细胞都已经扩散全身了。因此,医院也已经……无回天之术了,所以,这或许是您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陈恣的内心是震撼的,在回到梧州之前,他大概已经猜到了,是陈瀚海病重的问题,但他未曾想到,他的病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到了生离死别的地步。 而更令他觉得讽刺的是,陈瀚海自从在他母亲过世以后,就开始求神拜佛,手上永远不离他的那串佛珠,和他那些命理玄学古书。 可最终,他却因为踩中一尊金佛,而直接滑倒,导致病情加重,连医治的机会都已经丧失殆尽,这怎么不能说是一种命运呢?一种阴差阳错,讽刺至极,却无法逃脱的报应。 “少爷,我知道虽然您和陈董的关系一直不好,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是您的父亲,您进去和他道个别也好啊……” 刘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有些怯怯的看了陈恣那张看不出任何表情,轮廓深邃的侧脸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陈恣身上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越发令人无法忽视。 “尽快报警,把那个坑蒙拐骗的大师抓进去!”陈恣朝他冷冷叮嘱了一句,径直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刘纪点了点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其实他刚才那句劝解的话,似乎是多余的。 如果陈恣真如他表面那般不在乎,也根本不关心陈瀚海的死活,他根本不会连夜从京州飞回来。 一片寂静纯白的病房里,只有头上缠着厚厚纱布的陈瀚海静静躺在那里,旁边监听心跳的仪器,则发出一下又一下,在陈恣耳里听来,尤其巨大的跳动声。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陈瀚海缓缓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睛,望向陈恣。 陈恣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过半年不见,他竟已经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到了这样的地步。 哪怕拥有再高的地位,拥有再多的财富,也不影响他在生命的尽头,看起来与任何一位病重,平凡的中年人,都没有区别。 陈瀚海朝他伸出了枯瘦的手,艰难的张了张唇,显然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与此同时,旁边的仪器上,声音也更加激烈了起来,显然情绪很激动。 陈恣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手上,曾几何时,幼时的他,很渴望父亲的那双宽大的手掌,因为那双手,在曾经稚嫩的他眼里,代表着无所不能的,是会牵着他的小手,和母亲的手,一同度过许多温暖时光的大手。 可现在,在他眼里,这只手,连带着这个人,都是如此的令他觉得厌恶,不想碰触。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作为父亲,陈瀚海多年来的风流成性,淡漠忽视,带给他的伤害如此之多。 哪怕他内心的伤口,结了痂,也仍然留下了无数条,这一生都无法痊愈,也无法淡忘的伤疤。 似乎是看出了他眼里的不情愿,陈瀚海再次朝他挥了挥手,这次甚至差点要从床上挣扎起身。 陈恣长腿迈了几步,终究还是走到了陈瀚海面前来,伸出自己的手掌来,握住了陈瀚海那只枯瘦而冰冷的手。 陈瀚海看着他,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精神看起来兀然好了很多,陈恣却很清楚的明白,这只是回光返照得错觉罢了。 因为他能看到旁边的心跳检测仪上,数值跳动的越来越低,越来越缓慢。 “刘纪,你去叫医生过来!”陈恣转头,向病房门外大声喊了一句,脚步声瞬间响了起来,显然是刘纪立即跑去去通知医生了。 可陈瀚海却骤然将陈恣的手握紧了一下,艰难的张了张唇,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陈恣俯身将耳朵凑了过去,仔细听他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阿恣,我已经立好了遗嘱,瀚海集团名下的股份已经全部给了你,你一定要……竭尽全力,把瀚海集团发扬……” 一句话还未说完,陈瀚海的生命,便已经走到了尽头,这句话显然是他吊着一口气等在这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说出来的。 随着病房门被迅速推开,心跳检测仪也成了一条直线,刺耳的提醒声响起,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们迅速使用除颤仪,对陈瀚海进行抢救。 可呆呆站在一旁的陈恣,却能感觉到刚才他握在手里的父亲的手,如此冰冷,如同冰块一般,亦如同他那颗铁一般的心,一样冰冷。 刚才听陈瀚海,朝自己说最后一句话时,陈恣的心里其实是有所期待与希翼的。 或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里,陈瀚海会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能够回到曾经,在陈恣记忆里出现过的,那个慈父的模样呢? 或许,他会提起他曾经的妻子,他的母亲,或许他能良心发现,无论是对逝去的母亲,还是对被他忽视多年的儿子,说一句对不起。 可陈恣发现,自己还是错了,错的离谱。 在陈瀚海的眼里,他逝去的妻子并不重要,他作为儿子的身份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瀚海集团的继承人,是这台庞大的机器,得以延续下去的工具。 “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家属可以准备后事了!”十分钟后,医生照了照陈瀚海散开的瞳孔,向病房里,所有人,语气庄严的宣布道。 一片死寂般的氛围里,无人说话,陈恣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梧州竟然也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落下。 令他不自觉的想起,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同样是这样一个雪花飘舞的寒冬。 而他仍然记得,母亲在幼时的他耳畔说起,少女时代的她,和陈瀚海,亦是在这样一个,浪漫的,飘着雪花的日子里,初遇并相爱的。 那时,她的眼神里盛着快满溢出来的爱意,语气如此向往,充满着希翼。 陈恣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融化。 他想,那时候年轻的母亲,永远也不会想到,后来的她,会在一个雪天里,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人世吧。 而她所深爱的,却负了她一辈子的人,亦同样,会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以如此猝不及防,且狼狈万分的方式离开。 陈 恣的眼眶红了一下,在这一刻,突然只觉得无比孤寂,他终于也同桑意一样了,失去了父母,是在这个世间孓然而立的存在了。 时间并不容得他感伤,他的成长已经到来。 一身西装,神色有些焦急的刘纪,已经快步走到了陈恣面前,现在他很清楚的明白,谁会是整个瀚海集团,说一不二的掌舵者: “少爷,现在瀚海集团群龙无首,危机四伏,很容易出问题!现在我们对外向股东们散布的风声,也只是陈董身体出了点小毛病,其他的消息,一律不允许扩散出去!” “但是一直瞒下去,也始终不是个办法,董事会迟早会知道的,所以给陈董办完后事之后,我们就必须想出应对的策略来了!” 陈恣将视线从窗外转回屋内,他点了点头,周身散发着的,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气场,令刘纪亦为之一震。 “瞒不下去,便不必再瞒。”几秒钟后,他语气坚定,说出来的话语,令刘纪仰头望向他,出乎意料。 与此同时,伦敦的夜幕已然降临,已经晚上十一点,仍然睡不着的桑意,躺在公寓的床上,辗转反侧,在脑海里思考着,到底如何,才能够让艾莉森完全接纳自己呢? 或许,自己该以孩子的视角出发? 思索了片刻后,桑意忍不住从被窝里,伸出了纤长的手指,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睡不着的时候,她总习惯做一件事,就是看一看陈恣的朋友圈,知道他有没有发什么动态,毕竟关于陈恣的一切,她都想了解,包括他的大学生活。 拿着手机,躲进被窝里以后,桑意红着脸,心跳兀然又加快了几下,其实自从她来到英国以后,与陈恣不在一个地方以后。 反而令她心里,越发明确了,自己对于陈恣那份深深的思念,牵挂,与喜欢,是真实存在且无法忽视的。 就如同一块历久弥新的镜子,时间和空间的存在,反而使得,退后了一步的她,更加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然而,当桑意伸出纤长的手指,点开了陈恣的朋友圈后,却依然没有看到任何内容。 他似乎在任何一个不了解他的人面前,都是高冷且难以接近的,就如同,她在陈家见到他第一面时一般。 桑意明白,自己还有其他方式来询问他的近况,那就是借用他远房表妹的身份,于是在深呼吸了一下后,她点开了与陈恣的对话框,主动发了一条问候的消息过去: 【表哥,你最近在国内,过得还好吗?】 想着陈恣回消息的速度并不慢,发完这条消息后,桑意红着脸,抱着手机,望着天花板,笑了一下,等待起了他的回复。 可这一次,情况似乎却并不一样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一直到了凌晨一点,桑意仍然没有等到他的回复,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太对劲。 终于,辗转反侧,却仍旧无法入眠的桑意,从床上半坐起身来,给顾斐斐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去:【斐斐,陈恣他怎么了?一直没有回我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呢,他也没跟我们说,只知道他匆忙请假回梧州了,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不一会儿,顾斐斐的消息回了过来,却令桑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家里出事,会是什么事情?会不会是与陈瀚海相关的事情?桑意甚至有种冲动,想直接用这个小号,拨打语音过去给陈恣,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可是,她又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一旦她这么做,自己的身份,就完全露馅了,甚至还有可能连累,一直在帮助着她的顾斐斐。 所以,或许她眼下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等,等陈恣什么时候,看到了她关心的消息,并且回复她。 而现在,桑意也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必须全力以赴,拼尽一切的努力,去成长,去争取,去获得艾莉森的认可,并拿下为她策展的这个宝贵机会。 一段时间后,梧州最繁华的中央CBD内,瀚海集团总部,气势宏伟壮观,高达88层的瀚海集团大楼,顶层会议室里。 身穿西装的股东们,已经坐在会议桌前,对于这位新上任,今天即将露面的新董事长,议论纷纷: 【听说新任董事长,是陈瀚海的儿子,陈恣,还很年轻啊,在上大学呢!是啊,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陈瀚海这老顽固也真是的,公司里元老那么多,非得立他这么小的儿子来继任!我看瀚海集团以后风风光光的好日子,可不多咯……】 此时,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却自门外清晰传来,会议室的门,被来人一把推开了。 会议室内,所有的人,都被这声响吸引,仰头看了过去,刚才还议论纷纷的股东们,却瞬间放低了声音,甚至鸦雀无声。 陈恣与他们想象中,毛头小子的模样完全不同,他个子极高大挺拔,身穿高级定制的黑色风衣,以及西装三件套。 他轮廓深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气场自带的压迫性却极强,有一种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 而他那双令人琢磨不透的黑棕色眸子,凌厉的程度,竟然比起陈瀚海,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恣高大的身影,在正中央的主位,一把坐了下来,秘书已经迅速上前为他斟上了茶。 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落在他脸上,似乎都在等待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向后做了一个手势,刘纪立即走上了前来,弯下腰去,将几份精心整理好的文档,放在了他面前。 一位资历较老的股东,看不得这样一群在商界驰骋多年,身经百战的中年人们,气势被这样一个故作深沉的年轻人压住,于是他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正欲开口发言。 陈恣清晰的声音,却已经自他耳畔响了起来,径直打断了他:“各位股东,初次见面,我是新上任的董事长,陈恣。” “你们各自负责的瀚海集团,分公司的情况,我已经了解的非常清楚了,这是近几年来的成果判定与问题总结,大家可以仔细看一看。” 他伸出手臂,将面前的那几份文档,往前推了一把,于是股东们立即找到了,自己的分公司文档,翻阅查看了起来。 报告出乎他们预料的详细,里面的数据极其清晰准确,无论是对于成果,还是问题的总结都不流于表面,而是带有极强的专业度与深刻性。 “哎,老李,咱们新董事长,这才新上任了几天啊,他这是花了多少功夫,弄出来的总结啊,连我们新能源公司,那笔前年的烂账,都给我调查出来了……” 一名股东摘下自己鼻梁上的老花镜,向身边的另一名股东,惊讶的小声感叹道,他很清楚的明白,现在应当不会有多少人,再质疑陈恣的能力了。 看着他们的表情与反应,一直悬着一颗心的刘纪,亦同样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这不枉,这段时间,陈恣处理完了陈瀚海的后事后,又与他召集了核心人员,在全面了解完集团的情况后,又几乎彻夜不眠了好几个夜晚,才辛辛苦苦整理出来了,这些,一目了然的数据总结文档。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实木桌面上,语气淡然,继续说出了一句话来:“我想各位,应当对自己所负责管理的一切,都有了极其深刻的了解,而对于我的年龄与资历,亦颇有些微辞。” 几乎是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了陈恣,显然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把这些话,直接说出口来,这倒令他们有些尴尬,正襟危坐,不知如何是好了。 陈恣眸光一沉,却接着将话往下说: “因此,为了加强我们彼此之间的信任,让瀚海集团的前途更加光明,我会立即推行业绩对赌条约。” “三年内,如果诸位的分公司业绩未达到预定标准,处在末 尾五名以内,那么我所在的瀚海集团总部,会回购你们分公司的股份,并且撤下负责人,由我直接派人过去,接替管理。” 什么?对赌?回收股份,派人管理?会议室里瞬间再次沸腾了起来,所有的股东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新上任的董事长,年纪如此轻,一上来就敢玩这么大? 刘纪亦没有想到,陈恣会这样提议。 毕竟,陈瀚海虽一手创办了瀚海集团,但他也曾为了股权的事,绞尽脑汁,努力了多年,最终却还是逃不过,权利被逐渐架空,股权逐步降低的情况发生。 一名股东忍不住愤然开口:“小陈董,这怎么可以!这种事情,就连陈董在世时,都是没有做过的!再说,您这样做,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陈恣却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勾起唇角,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接着说出来的话语,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 “对赌自然是要allin才有意思。” “我所负责的瀚海集团总部,也会加入这场对赌。如果三年内,我没有拿到业绩总和的第一名。那么,我名下60%的股份,会全部平分到你们股东名下!” 第56章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除了陈恣以外,几乎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睁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刘纪亦不敢相信,陈恣刚刚说出来的话语,三年的时间,未做到第一,就将他名下瀚海集团60%的股份全部分出去? 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于冒险了吧!更是在管理公司方面,与生活方面不同,极其保守,从不求变的陈瀚海根本不敢做出来的决定。 可不知为什么,他看向陈恣那张坚毅的脸,心里兀然有一种,没有来由的底气,或许陈恣与他的父亲完全不同,他可以做到。 “怕什么?签就签!一个小屁孩而已,我杨某身经百战的,还怕你不成?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我现在就签!” 此时,一道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却在人群中响起,是一名座位靠前,最年长的股东,兀然说出了这样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来。 随即,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他一把拿起,秘书分发在自己面前的合同,大手一挥,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潇洒至极。 看到他这样做了,其他股东们,亦放开了束缚来,纷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陈恣修长的手指撑住下巴,一双晦暗不明,令人捉摸不透的黑棕色眸子,望着他们的动作,勾了勾唇,他自然明白,是人都会有野心,更不必提,这次他的赌注,是手里全部的筹码。 散会以后,独立豪华,极其宽敞,堪比总统套房,设施一应俱全的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内。 刘纪站在一旁,兢兢业业的把带有股东们亲笔签名的合同,整理好,放在了陈恣的桌上,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脸上表情不多的陈恣:“少爷,不对,陈董,您选择这样做的话,这三年的时间,恐怕会压力极大,必须全力以赴,操劳不停了。” “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走这条孤注一掷的路,我就一定会走下去,而且一定会走成功。” 陈恣垂眸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坚定与自信,令刘纪为之一震,那是他在近些年来,逐渐走向风流无度的陈瀚海,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极少看到的东西。 刘纪赶忙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是,我相信您有这个能力!” “对了,陈董,因为老陈董已经过世了,那之前,他和桑意签下的合同,现在还要继续生效吗?” 刘纪兀然想起了这件事来,那就是陈瀚海,曾经与桑意签订过的留学资助合同,他将那份合同放在了陈恣面前。 陈恣接过去,扫了一遍,却说出了一句,令刘纪表情惊讶的话来:“依然有效,资助金额这一栏里,再加上生活费这一项。” 伦敦郊区,桑意一边站在艾莉森的木屋门口,一边被冰雪消融的天气,冻得耳朵发红,跺着脚在掌心里,呵了一些热气,自那次被拒绝以后,她已经连续来了第五天了,每一次的结果,自然都是被闭门不见。 这令她有些心急如焚,毕竟欧文教授是有给她限定时间期限的,那就是艾莉森的展出,必须从明年开学,便进行筹建,争取在暑假时,在大英博物馆完成首展。 因此,她绝对不能被卡在这一步。 今天,她是独自前来的,因为她好不容易,劝阻了白言川,不必每次都送自己来。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她总感觉白言川似乎很抗冻,每次都穿得很少。 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白言川整个人,看起来越来越苍白虚弱了一些,显然他也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Ann小姐,您快点离开,回家去吧!艾莉森说了不见您就不会见了,您不必如此固执,我听说晚上,这边有暴风雪要来。” 此时,一道声音却兀然自桑意耳边响起,木门被推开了,桑意能听到里面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她满脸期待的看去,笑容却又凝固住了,并不是艾莉森,而是那名表情严肃的女佣。 可她并没有放弃,反而走上前去,语气里带着央求,向那名女佣说道:“请您和艾莉森好好说一下行吗,我真的有信心,能为她策划展出!” 女佣却爱莫能助的朝她摇了摇头,将小木屋的门,一把关上了。 桑意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有些心灰意冷,难道,属于自己的机会,就这么没有半分把握住的可能了吗? 她已经站在门口三个小时了,几乎将双腿都冻僵了,心脏也闷闷的,有些难受了起来。 处在这种绝境之中,桑意余光一瞥,却兀然发现了一个身穿红色毛衣的身影,就坐在一楼的书桌前,离她所在的位置并不远,那显然是艾莉森,她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有着不符合她实际年龄,一尘不染的稚气。 头顶,一轮金色的阳光时不时探出厚厚的云层,照射在那道玻璃窗前,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自己那天的思路或许是对的,自己不能一成不变,亦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对待这样一位,自闭症,天才画家。 桑意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在一旁的雪地里,丝毫不顾双手,接触冰雪的寒冷,快速堆砌出了一个小小的雪人,随即她又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了一些平时上课时,会用到的一些美术道具。 给这个小雪人,用卡纸和布料,做了一身红色的中国风衣服,完成这一切后,看着这个,在无趣的雪白里,足够引人注目的小雪人,她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一下。 但她的目的不在这里,桑意小心翼翼的伸手,捧起了这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走到了一楼,属于艾莉森的那扇玻璃窗前,随即轻轻敲了敲那扇窗户。 艾莉森似乎听到了窗边传来的响动,好奇的看了过来,桑意抓住了这个时间,伸出双手,捧起自己堆的小雪人,举过头顶,展现在了她面前。 她的表情果然变了, 一双碧蓝色的清澈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孩童般的期待与欢乐,她甚至伸手,主动打开了窗户,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有趣的,令她爱不释手的小雪人。 桑意笑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高兴的轻呼了一声,自己的方法果然奏效了。 艾莉森从来不喜欢被以成年人的虚伪方式对待,她喜欢的是这样孩童间,平等交流的方式,小心的去传递自己的爱与温暖。 于是,凭借这样的方式,桑意一点点打动了艾莉森,也撬开了她的心门,女佣自然也看出了艾莉森的变化,因为她甚至会趴在窗前,期待桑意的到来,因此,她不再阻止两个人见面,反而会时常因为她们两人的温馨独处,而笑出声来。 桑意每次来这里,都会给艾莉森带各种各样,自己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小东西,甚至于她亲手画出来的画,而艾莉森,显然很喜欢她带来的这些礼物。 作为回报,艾莉森甚至开始带着她一起,在冰雪消融后的农场里,一起去做她想做的东西,比如带她一起去湖边钓鱼,去田野里摘花,去给她最喜欢的那只羊,喂新鲜的牧草。 这段时间里。桑意完全将自己的目的忘记,把自己当成了艾莉森真正的朋友,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进了,这些在外人看来,或许无聊,没有任何用处的小事。 回归原始,回归最初,陪艾莉森做这一切的过程里,桑意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治愈的力量,她仿佛真的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父亲还未去世之前,无忧无虑的自己。 那时候,她的快乐如此简单。 而桑意也越发理解了,为何艾莉森的画,会如此吸引人,她没有什么技巧,笔法如此稚拙,可她笔下,那些最简单的,色彩艳丽的动物,植物,却偏偏能够直击人心。 在这样作为朋友的相处时光里,艾莉森完全接纳了她的存在,并且在那张邀请函上,很痛快的签上了她的大名。 桑意亦成功的找寻到了,自己为艾莉森策展的灵感,策展的主题名字,就叫【艾莉森的小屋。】 她彻底转换了思路,她不应该像寻常人一般,所想到的都是尽量将社恐,怕人的艾莉森,带出门去,她应该让艾莉森,就坐在她自己的小木屋里,轻松简单的完成她的美术展。 而她想到的方法,就是在大英博物馆里,1:1完全复刻艾莉森的小木屋,再将她在小屋里,画的画,同步出现在这所小木屋里,让参展的人,可以第一时间直观看到。 桑意很快将自己的策展灵感分享给了欧文教授,与她预料中的,欧文教授或许会拒绝自己这样,天马行空的想法不同。 在听到她的想法以后,对方当即毫不吝啬的夸出了声来,而且说会派最好的技术人员和建筑人员,给予她技术支持。 于是,桑意很快忙碌了起来,作为策展人,她不仅要经常去博物馆里,监工小木屋的完成情况,还要打磨自己的讲解词,力求届时,为每一位参展的观众,带来最好的解说。 而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她往往回到公寓里,便倒头就睡,与陈恣在微信上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了起来,对方似乎也在忙于某些事情。 有的时候,桑意知道,她是尽量让自己每一天都最大限度的忙碌起来的,因为一旦,她有空闲的时候,一旦她目光落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项链上。 她就会止不住的猜测,陈恣在忙些什么呢?会不会,是在大学里接触到新的女生,谈上了恋爱呢?毕竟他的家境如此优越,他的外形又如此突出,只会引来越来越多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吧。 桑意和顾斐斐联系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对方忙着和蒋亮谈恋爱,亦忙于课业,她也不愿意,因为自己心里还放不下陈恣的私心,就经常去打搅她。 梧州,瀚海集团,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外,顾斐斐和蒋亮手牵着手,终于在等了,几乎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才得以在秘书的引领下,见到了,开完了一整天会议后,神情有些疲惫的陈恣一面。 “你们随意坐就行了。”对方身穿黑色长风衣的高大身影,在吧台前,倒了一杯威士忌,骨节修长的手指,松了松领带,对他们如是说道。 蒋亮的目光落在陈恣脸上,他越发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越发成熟了,周身的气场也非常强大,与他们这些,还按部就班,在商学院里读书,还未完全接手家里生意的人,身上的学生气质,完全不同了。 “恣爷啊,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你现在真的能被称之为爷了!我在京州,可都看到财经商报上,可是专门用了一整面的篇幅,来报道你,接手了瀚海集团,这半年来,各种所向披靡的商业战绩了啊!” 蒋亮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恭维起了陈恣道。他自然知道,陈瀚海半年前去世以后,瀚海集团迎来巨变,并且签下了整个商界,为之震惊,价值千亿的对赌协议这件事来。 陈恣却坐下身来后,将手里的抱枕扔到了他身上:“少给我来这一套!好好说话,我抽空见你们,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再给我打些官腔,来应酬聊生意的!” “咳,那我就不得不说了,你知不知道,桑意她很想你啊?最近她还问了我好几次,你怎么样了呢,你真忍心,让我什么都不告诉她?” 顾斐斐听到陈恣这句话,却立即坐直了身来,目光落在他那张轮廓深邃的脸上,向他开口反问道。 听了她这句话,陈恣却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深沉:“嗯,无论是我爸去世的事,还是集团对赌协议的事,你都不要说,这几年,我希望她能够心无旁骛的,去完成她的梦想,不必为我担心。” “哟,恣爷,这可不像你啊,要是以前的你,早就飞英国去了吧,更不必说,桑意现在身边还有个白言川吧,人家可是你竞争对手哦。” 蒋亮率先提出了疑问,他甚至有点怀疑,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陈恣,经过半年,独当一面的历练,他怎么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顾斐斐的目光亦落在了陈恣脸上,表情有些不解,桑意作为自己的小姐妹,她自然非常关心,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状况。 陈恣却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威士忌,将目光落在了窗外,那轮在城市天际线上方,缓缓升起的圆月,说出了令她们两人都意想不到的话来: “最近,我总会想起,她离开梧州的前几天,在车上对我说的那句话,她希望我能找到我的自我,她也能找到她的自我。” “她说爱情,应该是一个圆遇见了另一个圆,希望我能成为,我想成为的圆。她也能成为,她想成为的那个圆,所以,我现在,正在全力以赴,成为我的圆的路上。”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只有努力去堆砌,心里那份对于彼此的信任,以及那份放在心底的爱,才能够支撑着我们,一路走下去吧。” 顾斐斐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够听到,陈恣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头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了,陈恣的变化与成长。 这种成长,莫非是由陈瀚海的去世,以及接任瀚海集团掌权人后,带给他的?而她完全能够理解,陈恣的这番话。 七月的英国伦敦,天气难得明媚了一整天,阳光自博物馆顶层透明玻璃上,缓缓洒下,落在桑意身上,暖融融的,可她现在根本顾不得这一切了。 因为今天就是她的所策划的,天才画家,艾莉森的首场展出,为了这隆重的一天,桑意做了完全的准备,她用自己兼职赚下的所有 积蓄做了近视手术,终于远离了一切眼镜的桎梏,视力清晰程度前所未有。 而她又买了一条复古的,比较贵的红色长裙,这条裙子垂坠的丝绸感很强,有高级感,出门前,她又将自己黑色的长发,细心的轻轻挽起,做了一个优雅的发髻,插了个玉簪,还化了一个素雅的妆容。 这条裙子她能够负担得起,也是因为阴差阳错,她不知道是不是陈瀚海记错了,或者是他那边误操作了,她的银行卡里,突然每个月都多了一笔,极其优渥的名为生活费的赞助,而反正将来都要还的,所以这倒成了她的经费,而且彻底解放了她的时间。 随着早上九点的到来,上午为期三个小时的展出,大英博物馆,独立的分管里,桑意策划的,这场名为【艾莉森的小屋】,美术展出已经开始。 随着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络绎不绝,排着队的观众们,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惊呆了桑意的眼睛,她还以为,自己这场展出会是整个博物馆里,最冷门的展出,但她还是低估了艾莉森在英国的名气。 而在人群里,她甚至还看到了皇艺的许多老师,以及艺术界的许多社会名流,甚至是艺术家,以及身着华贵礼裙的明星艺人。 老师队伍里,首当其冲的欧文教授,朝她眨了眨眼睛,桑意瞬间明白了过来,显然这些名流以及艺术家的到来,都是有欧文替自己,这场首展的卖力宣传。 这令她心内有些感动,赶忙迎了上去,亲自把每一个观众,迎进了自己布置的极富有自然特色,墙面上还攀着自己辛苦折下各色淡粉与浅白的玫瑰,以及各种植物的树叶,打造成的美轮美奂的展馆里走去。 显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展馆的装饰上时,表情都流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而当她们向前走了几步以后,看到属于艾莉森的那栋,小木屋就摆在中间时,很多人更是忍不住,一边惊叹,一边拿出手机来,进行各种拍照打卡。 桑意强忍住自己心内的紧张,平息了心跳和呼吸后,向所有人露出一个笑容,以尽量清晰洪亮而不刺耳,富有温度的声音,向所有的观众,用流利的英文,细心介绍起了这座小木屋: “欢迎大家来到,艾莉森温特斯沃斯的首展,下面请大家跟随我的脚步,一起进入艾莉森的世界,进入这栋。完全复刻并还原她住宅的小屋内……” 桑意能明显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多了探究与惊艳的意味,这令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平稳了心绪,转过身去,一把打开了小木屋的房门。 内里极度复古的装饰,以及墙上和许多地方,甚至家具上都存在着的,艾莉森的所有代表画作,瞬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惊艳了所有人,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美轮美奂,艺术感极强的一幕,说不出话来。 “大家可以尽情期待,并寻找一下艾莉森的踪迹,因为此刻,她就待在她自己真正的房子里,正在继续作画。” “但是她画出的东西,会实时显示在小木屋的每个角落,各位侦探们,请快速来寻找,并且拍摄记录下,那些属于艾莉森的画作吧。” 知道这栋小木屋的存在,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桑意笑了一下,继续朝他们介绍道,事实上每一块会有画出现的地方,都是被她伪装成真实存在着的家具,或是地板的小小直播屏幕。 光是这项技术的打磨,就花费了桑意许多时间,而听到她的话以后,众人果然立即兴奋了起来,兴致勃勃的找起了艾莉森的实时画作。 有的在长出青苔的地板上,有的在桌上,盛满了花的花篮里,有的甚至在卫生间,古董一般的铜镜上。 这仿佛成了一场童趣的冒险,成年人们成为了孩童寻宝人,彻底抚慰了他们在,多数时候都显得残酷而冰冷的成人世界的疲惫内心。 桑意为他们解释着,每一个角落里,代表了艾莉森什么样的记忆,童年时的何段经历,许多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都听得极其认真。 “我们每个人都有过受伤的时刻,想要蜷缩进一个安全而童真的地方,治愈自己,而艾莉森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不活在社会的一切规则训诫之下。” “所以她一直是个孩子,她的画里,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任何杂质与影响,因此,这是一种最简单,便能获得的快乐。” 借助这样的机会,桑意继续为他们讲解着,在自己话音落下时,甚至还收获了一片掌声,她很清楚的明白,或许这是因为,自己作为策展人,措辞的深度,很受欢迎的缘故。 来参展的人,几乎都对这场展出,印象极其深刻,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内心的一个角落,有被艾莉森的画所治愈,被这份不掺杂质,不被污染的童真所填满。 而桑意还精心设计了,最后一个环节,那就是,每个人都可以领到一所,属于自己的艾莉森的小木屋,象征着保留未被夺走的童真部分。 这场展出的成功,远远超乎桑意的想象,一跃成为了大英博物馆里最爆火的展馆,甚至这所小木屋,成为了流量密码和热门标签,就连看了这场展的名流和明星们,也把这所小木屋放上了自己的社交媒体。 于是,短短一个星期的展出时间,这座展馆里,关于【艾莉森的小屋】的这场展出,几乎每天都是爆满,甚至变成了一票难求。 甚至连带着作为策展人,皇艺艺术史专业学生的桑意,也因为网上,被观众们偷拍下来的,众多视角下,颜值依然不崩,一身惊艳红裙的照片,而一炮而红,彻底凭借这场,形式独特,惊世骇俗的展出,而打响了自己,这名来自亚洲,新锐美女策展人的名气。 甚至请她来策展的艺术家,数不胜数,别国的美术馆,也发了许多邀请函给她,邀请桑意和艾莉森,进行小木屋的巡回展演。 一时间,她和艾莉森互相成就,艾莉森成为了整个西方都为之瞩目的稚拙派著名画家,而她亦成了整个伦敦最炙手可热的策展人。 而这场展出结束后,桑意收到博物馆的分红,令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挣到了,自己根本不敢想象的,高达百万的策展报酬。 桑意变得越发自信了起来,她用自己的报酬一部分,换了公寓,换到了市中心的,更靠近皇艺与博物馆,拥有一整面落地窗的,宽敞而高级的独栋公寓内。 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在策划欧洲巡回展出的同时,还有电视台的记者,专门来采访了她这位,艺术领域的佼佼者,热度极强的超级策展新人。 她甚至拥有了自己的经纪人,司机等,聘请了一系列专业的工作人员,来协助自己在学业之余,开展工作。 虽然,这令桑意过得非常忙碌,但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要更加充实,因为她就坚定的走在,实现着自己梦想,不断拼搏的路上。 到了大四那年,桑意的名气已经非常大了,她的名字Ann,甚至成为了一张名片,任何的一次展出,都能够轻松赚到不少钱。 而她亦始终以最认真的态度去对待每一位艺术家,合作时,力求以最新颖的形式,展示最深的艺术内核。 而到了毕业前的一个月,桑意便已经决定好了,她会在毕业那天,为一个特别的人,策划一个展出,那就是她自己。 她计划租一栋庄园别墅,以假面慈善晚会的形式,拍卖自己的画,并将筹得的钱,全部捐给世界自闭症儿童资助中心。 毕竟,是艾莉森的存在,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改变了她的命运,这是她力所能及能做的一件事。 为了自己毕业那天的这场盛大展出,她投入了一片忙碌,几乎每天都在往返于那栋别墅庄园,监工自己展出的设计,以及画作摆放和装饰等。 离展出只剩两天的时间,这天晚上,桑意有些疲惫,在司机稳步行驶的车上,睡了一会儿,到了自己的独栋公寓门口,下了车时,她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正站在自己房门前。 是白言川,他手里还提了个木匣子,那似乎是装红酒的。 “小白,你怎么来了?”桑意走近他,朝他惊讶的问了一声,这三年来,因为她比较忙碌,与白言川的联系并不算多,但也不算太少,圣诞节时,对方会特意来看她,或者为她做一顿饭。 而在桑意心里,他就如同自己亲切而熟悉的一个朋友。 白言川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木匣子:“知道你两天后,要开个人展,所以特地带酒过来,祝贺你一下。” “你也知道的太多了吧。”桑意一边开门,一边朝他笑了一下,嘴角边的两个梨涡清晰可见,令白言川有些移不开眼 睛。 进到房间里,白言川把红酒摆在了吧台上,他环视了一眼,这栋他来的比较少的,属于桑意的地方,几乎每个角落都有被她精心布置,墙壁上还挂了好几幅,有艺术家亲笔签名的画作。 他知道,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极其巨大的变化,而每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桑意,也越来越自信,性格外放,有趣了许多,脸上也越来越多的时候绽放了笑容的光彩。 但有些时候,白言川还是看不懂,她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盛着的,偶尔失落的情绪。 比如现在,她明明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水,可她目光却落在她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表情变化了一下,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令她惊讶的事情一般。 “桑意,是有什么事情吗?”白言川好奇的朝她问了一句。 桑意这才回过神来,却朝他摇了摇头,强颜欢笑的放下了手机:“没事,你要吃点什么吗?我这里看看有什么食材吧。” 她蹲下身去,径直拉开了她双开门冰箱的大门,白言川却已经看出了她的情绪反常,因为桑意很少做饭,现在这样做,应当只是在自己面前,掩藏她的情绪而已。 白言川远远扫了一眼,她放在橱柜上的手机屏幕,那里似乎还停留在朋友圈的界面,一个猜测在他脑海中闪过,或许她是因为,某条朋友圈? “好了,你去沙发上坐着吧,我来做饭就好。”白言川走过去,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朝她温柔笑了一下,如是说道。 桑意一双澄澈的鹿眼看向他,点了点头,这才起身离开了冰箱,可背影仍然看起来有些失神落魄。 白言川并不想去追问她,良好的家教自小教会了他,要做到尊重每一个人的隐私权。 不一会儿,当夜幕降临,星星闪烁的时候,白言川已经把煎好的两份牛排意面,以及奶油浓汤和蔬菜杂烩,都端上了沙发前的那张桌子上。 桑意兀自坐在雪白的羊绒地毯上望着窗外发呆,似乎连他的到来,也未曾注意到,直到他拿来了高酒杯,为他们倒好了酒,在她耳边说了一声:“开饭了。” “谢谢你,小白,这些看起来都很丰盛。”她这才回过了神来,目光扫过那些美味佳肴,却落在了高脚杯上,拿起了酒杯,兀自喝了一口红酒。 白言川显然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到现在都还有些不对劲,干脆也拿起红酒杯,与她碰杯,陪她喝起了酒来。 直到他看到,桑意喝到有些微醺了,微微倚靠在沙发上,眼神里多了些迷离,白皙的小脸上,渗着浅浅的一层红晕,令一向克制到了极点,自制力极强的白言川,兀然想不顾一切,任性一回。 “桑意,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在想谁吗?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看着别人的时候,有一个人也在看着你呢?” “那个人,从来没有改变过分毫,只愿你能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哪怕只是多一秒钟的时间……” 白言川张了张唇,向桑意说道,这或许是他最勇敢的一次表达了,毕竟在英国,这四年来,他从来只敢以朋友的身份自居,不想后退,亦不敢靠近。 因为醉酒,桑意的思维有些混沌,整张脸红的厉害,艰难的看着白言川朝她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能看到,对方一贯冷静理智,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一片生机的绯色。 这是一个令她陌生的,有些不一样的白言川。 “小白,你在说什么啊?继续喝!”但现在,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因为巨大的悲伤与难过,萦绕在她的新房,在她刚才看到的那条高中同学,偶尔发出来的朋友圈以后。 白言川轻轻叹息了一下,明白了,她或许根本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因此只得继续陪着她喝下去。 直到桑意完全喝醉,纤瘦的身体蜷缩在白色的羊绒地毯上完全睡着了,只有嘴里还嘟哝着几句,他听不清楚的醉话。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垂落在脸颊的发丝,又觉得她喝醉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手机,想要拍下了她这副模样。 可靠近她时,白言川却清晰听到了她在这样的无意识里,喊出的那两个字:“陈……恣” 他瞬间僵住了,停下了一切的动作,尽管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可他并不愿,也不想承认,这样一个,与她分开了整整四年,一面都未曾再见过的人,在她心里仍然占比最重。 白言川苦涩的笑了一下,那必然是因为高中同学里,谁发了一条有关陈恣的,令桑意伤心难过的朋友圈吧? 他点开了微信朋友圈,快速翻阅朋友圈,几分钟后,果然找到了,一切令今天的桑意失意的朋友圈。 那是他们共同的高中同学王珊珊发的,参加某个商业酒会时的照片,照片里拍到了一个他们都熟悉的人,陈恣的侧脸,重点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礼服,身材高挑,气质优越的女孩。 白言川瞬间明白了过来,桑意就是因为,看到了王珊珊发的这条朋友圈,今夜才喝了个烂醉吧,这样的意识,令他心脏涌上了一阵酸涩与刺痛。 果然,这就是桑意吧。 那个初次,在阶梯与他碰到时,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就写满了倔强与坚持的桑意。 她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一个人,又仿佛藏了一扇门,一扇他永远无法打开,可他却甘愿为此,燃烧殆尽的门。 白言川站起身来,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回了她的房间里,并仔细为她身上盖好了被子以后,这才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梧州,瀚海集团总部大楼,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内。 满面春风,手里拿着股权认购协议的刘纪,走进了门来,一脸恭敬的向站在落地窗前,陈恣高大挺拔的身影报喜: “陈董,协议已经拿回来了,包括瀚海能源,瀚海珠宝,瀚海影视等,那些分公司在内的负责人,已经认赌服输,签了股权转让协议,您安排过去的人选,也即刻上任,生效了。” “嗯,放桌上就行。”陈恣听到他的话,反应似乎并不大,情绪也没有表露出来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手里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白兰地。 刘纪看向他背影,心里对于陈恣的佩服越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三年前,几乎所有人,都在看陈瀚海这还在读者商学院儿子,乳臭未干的大学生的笑话。 可三年后,谁能够想到,他竟然真的完成了这场对赌协议,而且成为了当之无愧,碾压级别的真正赢家。 虽说,作为他的首席助理,没有人比刘纪更加明白,陈恣将自己当成一架不停运转的机器,为了瀚海集团,到底付出了多少,可他亦不得不承认,他拥有的商业天赋,是最顶级的存在。 此时,一阵鼓掌的声音,却自空旷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响了起来,正是当年在会议室里,带头签字的那位老股东杨德毅。 陈恣回头看了他一眼,朝刘纪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去了。 “恭喜啊!阿恣,你啊,当真是比你父亲,要出色不少!”杨德毅在真皮沙发椅上,坐了下来,朝陈恣笑了一下。 陈恣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微微勾了勾唇角,给他倒了杯酒:“三叔说笑了,当初,也是因为,您敢第一个在对赌协议上签字,他们才敢有样学样。” “他们能学我签字,但燕雀又安能比得上鸿鹄呢?人都是有贪欲的,阿恣啊,你这反败为胜的第一课,给他们上得很不错,甚至于说你这一课,是你爸,这一辈子都没能做到的。” 杨德毅接着往下说,却又叹了口气。 听到他兀然说 到陈瀚海,陈恣倒酒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阻止对方,继续往下说。 “当年,你爸和我,还有你那过世的两个叔,一起成为结拜兄弟,他是我们几个人里最讲义气的一个,我眼睁睁看着他把瀚海集团,风风光光的创办起来,又眼睁睁看着他,被股东们逐渐架空权利。到了你手里也不过60%的股份了吧?这些年来。” “所以,阿恣呀,你这次干的真是不错,收回了30%的股份,这下90%的股权,都握在你手里了,你要知道在你爸手里,哪怕最巅峰的时期,股权也不过才75%” 杨德毅敲了敲椅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对于过去的回忆,望向玻璃窗外,繁华的楼宇说道。 陈恣却喝了口酒,语气里多了些起伏:“三叔谬赞了,我爸他虽然讲义气,把兄弟都当成家人来看。可真正的家人,他却从未放在心上过,妻子也好,儿子也好……” 杨德毅自然明白,陈恣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对于陈瀚海私生活的作风,他们也最了解不过。 他目光落在陈恣那张晦暗不明的脸上,兀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阿恣,你知道,你父亲当年,为何那么爱求神拜佛,信奉玄学吗?” “为何?三叔能告诉我吗?”陈恣摇了摇头,这句话似乎令他非常好奇,转头看向杨德毅。 杨德毅叹了口气:“你爸那么求神拜佛,无非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根本做不到,从这些顽固至极,冥顽不灵的股东们手里,收回股份!只能看着手里的权利逐步降低,所以越失望,越想尽力找到一个精神寄托罢了。” 陈恣愣了一下,骨节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手里的酒杯,果然,也是因为瀚海集团的事。 陈瀚海的生命里,似乎只有这样东西的存在,其他的一切,都无关重要,这就如同一个诅咒。 而在这一刻,他在心里发誓,自己永远也不要像他一样。 杨德毅却再次转头看向陈恣,赞许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根本掩饰不住对于他的欣赏与敬佩: “所以,阿恣,你只是找我了解了集团的情况,竟然就敢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进行对赌,你的这份胆量和气魄,已经远远超过了你父亲!” 陈恣听了他的话,修长的手指,却轻轻抚过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链,垂在他脉搏处的,那一小片桑叶,他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令杨德毅不懂的话来: “或许,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与决断力,我都是在某一个人身上,学到的吧。” 他很清楚的明白,他的勇气与胆量, 一天后,距离英国伦敦183公里的德比郡,占地广阔,花园、湖泊、喷泉与雕塑,相映成趣,处处透露着复古与优雅的查茨沃斯庄园内。 桑意的首场,慈善假面募捐个人画展,如约在晚上举行。 在这座被誉为“英格兰最美庄园”的地方,前来参展的伦敦艺术各界名流数不胜数,门前占地面积极大的草坪上,停下了一辆又一辆豪车。 身穿华服的男男女女们,戴着面具,走进了这栋美轮美奂的庄园里,内里的布置,却另有乾坤,令人惊艳。 不再是原本的巴洛克式装潢,而换成了以配合,中国水墨画作主题的装潢,以水墨画的黑、白、灰为主色调,辅以淡雅的青、绿、蓝等色彩,营造出了水墨山水的意境。 两侧的墙壁上,都已经悬挂好了,此次募捐要拍卖的,桑意这些年来,亲笔完成的中国山水画卷轴,中国瓷器和微型瀑布,中式假山盆栽,到处可见,古色古香。 在正门进入的地方,甚至还摆放一些中国山水画相关的艺术品和收藏品,以及讲解的书籍,山水画册、笔墨纸砚等,供来宾们进行欣赏和现场学习。 随着来宾们纷纷落座,戴着蝴蝶羽毛面具的,这场募捐晚会的主人,在伦敦收获了极大名气,一袭绿宝石般,丝绸鱼尾礼服的桑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缓缓走下了庄园的阶梯。 楼下的所有人,几乎都被这抹虽然看不见整张脸,却气质出挑,身材纤瘦,黑发如墨,散发着中国古典韵味美的身影,所吸引。 她身上的长裙,随着她高跟鞋踩下的每一步,而熠熠生辉,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惊艳至极。 桑意垂了垂长睫,目光落在楼下前来参加,身穿着各类西装与晚礼服,戴着面具的客人们,他们当中有亚洲人,欧洲人,各类肤色的人种都有。 唯一相同的点是,今晚,他们都看不到各自的长相,目的很纯粹,只有一个,那就是拍卖与募捐。 若说此刻,她心里半点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此前她介绍的都是其他艺术家的作品,为他人策划展出,而现在,她头一次,为自己策划展出。 直到,她提着裙边,一步步往下走,穿过人群到达了主讲台前,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压下内心的紧张,向众人笑了一下,开始了自己的发言: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首场个人画展,今天我画作一切的拍卖所得,都会全数捐给世界自闭症儿童慈善中心,谢谢大家为自闭症儿童,做出的贡献……” 随着她的介绍完毕,满场的掌声响了起来,桑意逐渐放松了心情,露出了一个笑容。 初三毕业那年,如此狼狈的自己,必然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这样,万众瞩目的璀璨灯光下,凭借自己的能力,举办自己的个人画展吧。 桑意转头,从一旁的礼仪小姐手里,接过了自己第一幅打算拍卖的画,缓缓在众人面前,展开了卷轴,这副画她安排在第一个,是有私心的。 众人抬头看向这幅水墨画,有些惊艳,不同于传统的山水画笔触,这是一副水墨人物画。 画上是一个身穿白裙少女,站在光明里的少女,她伸手,牵住一个站在阴影之下,雪地里的,少年的手,往前踏进了一片,开的极其灿烂的,一片澄黄,生机勃勃的向日葵花田里。 台下同样戴着面具的白言川,目光落在那副画上,他止不住在心里推测,桑意笔下的少女,与高中时,初次来到学校,一头短发的她,完全一样。 可少年是谁呢?他一身黑衣,看起来有些偏执,有些阴霾,仿佛是阳光,也照不到的地方。 “我想,大概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过,一段最困顿,最窘迫的时光吧?在那些时候,你孤立无援,你没有亲人,一切只能靠自己,你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催眠自己,前方一定会有光亮,在等待着你。” “而我很庆幸,在那个时候,我碰见了一个人,他就像一株,与我相似,一同生长,互相缠绕,用他仅剩的一点光,温暖了我,保护了我的植物……” 桑意眼圈红了一下,继续往下讲解:“所以,这幅画对我来说,意义深重。虽然,这个人,他今天不在这里,又或许,他早已经忘记了我,大步往前走了,我们也很难有,重逢的机会了。” “但我仍然想骄傲的告诉他,今天,我终于也成为了,可以站在你面前,带你走出黑暗,走进光明的,充满力量的存在了……” 桑意的话音刚落,台下的掌声已经如同潮水般响起,显然,许多人都被她这一通,情真意切的解说而打动了。 竞拍环节,也正式开始了,来宾们,开始陆陆续续,举起了手里的竞价拍。 起拍价从500英镑起拍,一路涨到了5万英镑,这样的竞价,已经远超了桑意的想象,毕竟,虽然她现在是伦敦最炙手可热的策展人,但她的水墨画作,却还是第一次面世。 很显然,他们对于来自东方的艺术 ,很难拒绝,非常欣赏。 “50万英镑一次,50万英镑第二次,请问还有要参与竞价的来宾吗?”身后的拍卖师,洪亮的声音响起。 桑意心情亦有些紧张,应当不会有比这再高的价格了吧?50万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心内预期的拍卖价格了。 此时,人群最后一排座位,正中央位置,一个牌子却兀然举了起来,竞价牌上的价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令在场的人,议论纷纷,不敢相信【200万】 桑意同样瞪大了一双鹿眼,不敢相信这个出价,整整多了四倍的出价,折合人民币,将会是1800多万的高价,她根本不敢想象,竟然会有人出这样高的价格,仅仅只为了拍下她的画作。 她尽力将视线,向那后排看去,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隐隐能看清,那里坐着的,是一个进入这场展出比较晚,身穿一袭黑色定制,三件套西装,脸上戴着白色的威尼斯面具,身材极其高大挺拔,气质出群,不怒自威的男人。 到底是何方神圣?会出到这样离谱地价格?桑意仍然不太明白,可看着这个,有些模糊的高大身形,心里莫名又多了些,她形容不出来的异样感受。 “200万第一次!请问,还有人比Alexander先生出价高吗?成交!” 拍卖师一锤定音,她的这副画作,就这样,以桑意万万没有预想到的价格,被快速包装以后,送到了那位Alexander身边,他似乎还带了两个助理,来头看起来并不小。 紧接着桑意下一幅的画作,拍卖又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竞价后,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次同样以高价,被最后排那位Alexander先生拍下了。 连续好几幅拍卖,都落入了他手里,直到结尾以后,才偶尔有几幅画作,被他人拍下。 到这场慈善拍卖画展结束时,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眼神里带着探究。 这位Alexander,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雄厚有实力,在伦敦的名流圈子里,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甚至于有一些身穿晚礼服的女子,已经端着鸡尾酒杯,迈着窈窕的步子,走到了他身边去,想要主动与他搭讪。 桑意当然顾不得这些,拍卖会已经结束了,她已经成功为自闭症慈善机构,筹得了远超自己预期的金额。 大多数来宾们,也都在享用完,自助吧台为他们准备的小点心以后,便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这栋庄园。 桑意已经收到了白言川的短信,他说他是开车来的,在庄园后门那里等她,可以顺便载她回伦敦的独栋公寓内。 她同意了对方的提议,因为她也并不想勉强,自己聘请的司机,在这样的深夜时分里,仍然为自己工作,更何况,明天下午是皇艺的毕业典礼,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她必须准时出席,并且上台讲话。 “今天的展出很成功,辛苦大家了,大家完成清场以后,在群里发照片,给我汇报一下情况就可以了。” 走出门前,桑意向仍然在忙着清场的,自己团队的人员挥了挥手,如是说道,在得到他们肯定的答案后,她走出了门去。 然而,才刚走出门,她就发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高大身影,正站在台阶前抽烟。 正是脸上戴着白色威尼斯面具,一身黑色西装,刚才用令她瞠目结舌的高价,拍下了她好多幅,画作的Alexander先生。 桑意有些疑惑,对方的助理,看起来也已经离开了的样子,那他为什么还要独自留在这里? 而不知为何,对方抽的烟,弥漫着隐隐的薄荷香味,令她觉得,有一种,似曾相熟的错觉。 于是,她取下脸上的蝴蝶羽毛面具,缓缓走近他,仰起一双清澈的鹿眼,看向阴影下,他那张被面具遮盖,晦暗不明,完全看不清模样的脸,向他语气友善的问出了口: “Alexander先生,您怎么还不走?您是找不到,出庄园的路吗?我可以帮您指路……” 桑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阵独特而熟悉的薄荷香味,却向她袭来,令她整个人,几乎忘记了呼吸,心脏瞬间加速跳动了好几下。 对方骤然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带上了,路边,一辆银紫色双拼,劳斯莱斯幻影加长版跑车里。 他到底是谁?拉自己上车又是什么目的? “你要干嘛?”望着车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桑意红着脸,望着坐在她对面,昏暗的车内星空顶灯光下,戴着面具,一声不吭,紧紧盯着的男人,质问出身。 她根本不明白,对方突然拉她进他的车里来,是什么意图。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她在他身上,闻到了独属于陈恣身上的那个味道? 桑意在心里摇了摇头,心想,这必然是自己的幻觉,太过荒谬了,陈恣怎么可能来这里,来她的慈善画展上? 明明,他看起来有女朋友,或者根本不缺人喜欢的样子。 下一秒,桑意却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坐在她对面,脸上仍戴着面具的男人,伸出了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径直吻上了她的唇。 她浑身颤抖,心跳剧烈,完全忘记了呼吸,只有唇上传来的,温润而柔软的触感,在提醒着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这种侵占欲极强,极其霸道,几乎要将她完全吞噬燃烧,深深刻入了她骨髓里,从记忆深处蔓延而来的热烈。 这辈子,她只在一个人身上体会到过! 第57章 就是——陈恣! 与他唇瓣碰触到的那一秒,桑意便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 尽管在微暗的车顶灯光下,他脸上还戴着面具,令桑意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闭着眼睛,近在咫尺,垂在自己面前的黑色长睫,和感受到,他握住自己腰身的宽大掌心所传来的温度,以及他身上夹杂着烟味的薄荷清香,将自己完全包围。 桑意停止了一切的抗拒与挣扎,伸手回抱住他,闭上眼睛回应着他的吻,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尾不断滑落。 泪水的温度和面前人的温度,以及灼热的气息,都在提醒着她,现在她不是在做梦,而是在分别了整整四年以后,她真的再次与陈恣重逢了。 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日思夜想的身影,在无数个令她觉得疲惫,心无可依的夜晚。 那个一闭上眼睛,就令她仿佛回到了那年高中的公交车上, 身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在自己身后,用他的身体为自己挡住宽大的人群里,耳机里与她同听一首白色海岸线。 那个明明怕黑,却一意孤行,穿过海岛大片无人的树林,找到她,抱她在怀中,度过令她此生难忘的一夜的少年。 那个在她喝醉酒时,从地上抱起她,吻干她泪水,告诉她,我会给你一个家的少年。 那个明明看到她心脏上手术疤痕狰狞丑陋,却吻过那里,亲口告诉她,你的心脏一定是星星做的少年…… 无数个无法磨灭的点点滴滴,无数个片段,无数个回忆,这四年间无数次在桑意的脑海里闪回。 她逐渐发现,在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后,她心底缺失的,属于陈恣的这一块,却是她用多少忙碌,都无法去填补的。 而现在,他竟然真的就这样出现了,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径直霸道的吻上了她的唇。 这仿佛是从地狱直接到达天堂,如同过山车一般,令桑意甚至不自觉的抱紧了陈恣,她甚至想,就这样一直吻下去好了,吻到窒息,吻到她溺亡为止。 不知过了多久,陈恣才终于肯放开了她,桑意眼神迷离,浑身都有些瘫软,只能靠在他胸膛,借助他胳膊的力量,才能勉强回过神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身西装,188的身形,比起记忆里的他,要更加成熟健硕的陈恣。 “小瞎子,你果然还是那个你,即使不戴眼镜了,竟然还认不出我来?”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摘下了他脸上的白色威尼斯面具,抬起桑意小巧的下巴,一双锐气逼人的黑棕色眸子,炙热如火,锁住她,理直气壮的反问她道。 “我……”桑意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目光落在陈恣那张轮廓深邃,痞帅好看的脸上。 四年的时间未见,经过岁月的打磨,他整张脸上,褪去了曾经吊儿郎当的青涩与稚气,多了一份沉稳,一份坚定,以及更令人移不开眼睛的成熟气魄,可唯一不变的,仍是那份发自他骨子里,骄傲而恣意的张扬。 可她似乎隐隐听出了,他语气里压抑着的怒气,他似乎在怪她,刚才在众人里,看到他出现,而且对她的作品一掷千金,而她却,即使站在了他面前,也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她努力抑止住,跳个不停地心脏,忍不住垂下了颤抖的长睫,不知为何,她涨红着脸,总觉得现在的陈恣,比起以前还要更加夺目了许多,也疯狂了许多。 唇瓣上后知后觉传来的点点刺疼,在提醒着她,刚才陈恣吻她,吻的到底有多么深,多么用劲,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一般。 而且他的气场之强大,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令每一个与他那双,微微上扬,却极其勾人,明亮有神的黑棕色眸子对视,都需要拥有足够的勇气。 陈恣却误以为她要逃避,骨节修长的手指,再次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不容她低头,迫使她,只能与自己对视。 随即,他张了张好看的薄唇,在这场重逢之下,率先数落起了她的罪行来: “怎么?桑意,你又打算做个鸵鸟?四年前,可是你一言不发,就离开了陈家,抛下了我,放弃了我们的爱情,独自一人,来到了英国。” 听到陈恣带着些讥讽与不满的话语,桑意澄澈的鹿眼里,再次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果然,他还是在乎的,并且对于她曾经,亲自带给他的,那份痛苦万分的别离,以及那份彻骨的抛弃与伤害,仍然耿耿于怀。 或许会因此而恨她,也未可知。 即使,这四年来,她并非真的放下了他,并非真的四年来从未联系过他一次,而是假借了顾斐斐的小号,以被他误会的远方表妹的名义,来关心他,与他时不时的聊天。 可显然,陈恣并不会发现,那是她,那是自己登陆的微信号,并且是自己做的事情。 “陈恣,当年,我离开,是有苦衷的……”在他那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直视之下,桑意咬了咬有些发白的下唇,望着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陈恣目光锁住她,继续向她追问:“什么苦衷?” 桑意很清楚的明白,陈恣必然会被陈瀚海蒙在鼓里,根本不会知道,是他父亲找来的骗子,间接导致她母亲赵梦去世的事。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不敢再次走近陈恣,最主要的原因,这就像一根横在她喉咙里的刺,吞不下也咽不进,始终难以消化。 可她并不想告诉陈恣,陈瀚海所做的这一切,她不想让他感到绝望,对他亲生父亲不再有,任何一丝的幻想。 “说呀,告诉我,桑意!若说当年,是为了梦想,或是为了金钱,那你现在也已经实现了你的梦想,听说你已经是整个伦敦,最炙手可热的策展人了,随便一场策展都能日进斗金。” “那你告诉我,当年,你到底还有什么苦衷?可以抛下那种高烧的情况下,求你别离开,最后任何意识也没有,无法阻止你离开的我?” “告诉我,你为什么能如此狠心?” 陈恣略带粗糙的指腹,精准的碾过她眼尾未干的泪痕,眼尾有些赤红,语气里多了些疯狂,继续向桑意反问。 桑意鹿眼再次泛起了泪光,嗫嚅了一下,被自己咬的发白的唇瓣,却终究无法,将那最残忍的真相告诉他。 与此同时,她耳边却传来一阵略显焦急的呼唤声,是有人正在找她,叫她的名字,桑意转头看去,那是身着一身优雅的,白色西装的白言川。 显然,他是在庄园出口,许久未曾等到她,所以这才直接过来,寻找她的踪影了。 此时,陈恣低沉磁性,夹杂着怒火的声音,却再次在桑意耳边响起,令她颤抖了一下,兀然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的行为,似乎会很容易让陈恣误会,她与白言川的关系。 果然,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强制将她望向窗外的小脸转回,高大的身影,反而再次逼近了她,向她有些疯狂的下了结论: “你的苦衷是他,对吗?桑意,你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和他一同留学,读一个学校,所以才抛下我,来到英国。” 桑意赶忙向他摇了摇头:“不是的,陈恣,你不要误会!” 趁着陈恣的理智逐渐走向失控之前,她赶忙向对方否认,可紧接着,她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一遍又一遍,铃声焦急,上面的来电显示人,陈恣看得十分清楚,正是白言川。 桑意慌乱极了,赶忙挂断了电话,可白言川显然极其担心她,电话又一次被打了进来。 这一次,陈恣却伸手,径直夺过她的手机,骨节修长的手指,直接按下了关机键,将她手机关了机。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陈恣。”桑意有些慌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脸上再次红了一下,抬头在晦暗的车灯底下,看向陈恣那张深邃而痞帅的脸。 后知后觉的,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危险的情况,现在这辆密闭而宽敞的车里,没有司机,只有她和陈恣两个人在。 而将她手机扔到一旁后,陈恣果然再次逼近了她,炙热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一句,令桑意完全意想不到的话来: “桑意,既然你们如此在乎担心彼此,不如我给你们一个考验如何。我们来猜一猜,白言川他到底能不能够找到,他交往了四年的女朋友,现在就在我的车上呢?” 女朋友?听到陈恣说出的这个词,桑意惊讶至极,瞪大了一双鹿眼。 他果然还是在误会中的,并且这种误会还越来越大了,竟然直接误会她,在英国和白言川交往了四年,语气里满是妒火。 桑意赶忙摇了摇头,向他张口解释,可无论现在的她是如何,唯独在陈恣面前,她永远克服不了自己的结巴,于是她提高音量,磕磕绊绊的,向对方解释道:“不,不是,陈恣……我不是他……” 可下一秒,她的话根本无法讲完,因为所有的字眼与辩解,都被陈恣吞到了肚子里去。 他高大的身影,跪在她身后,宽大的手掌,牢牢扣住她纤细的手指,将她整个人压在车窗玻璃上,随即他俯身,径直深深吻上了她的唇。 桑意双脸涨的通红,几乎忘记了呼吸,整颗心差点跳出了喉咙里,因为她余光,还能清晰看到车窗外的景象。 白言川和她团队里的人,正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商量,找到她的事情。 而她现在,却正在不远处,被陈恣停在庄园路边,偏僻角落的加长劳斯莱斯幻影豪车里,面朝窗外,尽情强吻攫夺,这实在是过于羞耻了。 “怎么?害怕被白言川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与分神,在深吻了良久后,陈恣暂时放开了她,在她耳后问道,可宽大的手掌,却将她纤细的腰肢,握的极紧。 桑意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兀自喘息着,浑身有些瘫软,背靠着他宽阔胸膛,才能勉强跪在车内皮座椅上,寻回失焦的眼神。 果然,无论何时,她都永远无法比得上,陈恣这样的体能怪物。 而直到恢复了一些清明后,她才挣扎了几下,自己被他 牢牢扣住的手掌,转头看向陈恣,红着脸,斥了他一句:“你放开我!我不在乎他,我也没跟他在一起!” “哦?你真的不在乎?”陈恣却根本听不进,也根本不相信她的任何辩解,反而气定神闲的,让她看向窗外。 桑意转过脸去,瞬间被吓了一跳,白言川似乎是听到了一些动静,正向她们所在的这辆劳斯莱斯幻影走来。 若是被他看到这一幕,那这实在是太过于尴尬,而且太过于羞耻了,她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被陈恣扣住的手心里,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可随即,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白言川虽然靠近他们这辆车,甚至仔细看了看,可几秒钟后,却似乎什么也没发现一般,神色如常,转身离开,向其他地方找寻去了。 待他离开后,桑意几乎浑身瘫软,她兀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陈恣这个骨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痞子,根本就是在骗她。 这辆劳斯莱斯幻影的车窗玻璃,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单向镜,隐私性极强。而外面的人,根本就无法看到,车里面有什么,或者车里发生了什么。 “你!”这令桑意更加觉得愤怒,她红着脸,再次挣扎了一番,向后艰难的推了陈恣,坚若磐石的高大的身影一番。可她根本就不是陈恣的对手,甚至只能徒劳感受到他黑色西装外套底下,坚实的八块腹肌。 而在对方饶有兴趣的注视下,她不仅根本没能反抗成功,而且似乎还误触到了,这辆车里后车座的某些自动开关。 随着一道声音兀然响起,桑意红着耳朵,尴尬至极,眼睁睁看着,车上宽敞的后椅,因为她误触的那道开关,在她和陈恣面前延展了开来。 于这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幻影车厢里,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个极宽大的空间。 气氛瞬间凝固了,空气也变得暧昧而逼仄,桑意只恨自己为何如此轻举妄动,手也不听使唤。 “我……我不是故意的!”桑意红着脸,替自己向陈恣,徒劳的辩解了一句。 陈恣眸光却沉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越发炙热了起来。 桑意身上那件墨绿色的晚礼服长裙,衬托得她本就雪白的肤色,越发肤若凝脂,如同温润的珍珠一般,而鱼尾裙的收束设计,更勾勒出了,她不同于曾经少女模样,增添了成熟的身体曲线。 更不必提,她不再需要戴眼镜,整张五官精致而白皙的小脸,完全露了出来,如同海藻一般浓密的黑色长卷发,垂在脑后,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陈恣在心内再次明晰,她必须属于自己!无论这分开的四年来,她与谁在了一起,或者又与谁做了什么!与谁多么亲密! 从他们重逢,他再次见到她的第一秒开始,桑意就必须属于自己! 他的理智一点点,被燃烧的妒火,占有欲而吞噬,心内苦涩的恨意,交织着曾被抛下的疼痛,一同向他席卷而来。 陈恣的耐心,终于在此刻到达了顶点,他俯身,再次深深吻住了桑意,宽大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径直压倒在了,他们身后,完全足够容纳他们二人的软垫上。 再次被陈恣俯身吻上来的时刻,桑意浑身都有些颤抖,几乎整个人都在升温,可鬼使神差的,她就是不想放开他,甚至根本不想伪装,只想紧紧抱住他。 既然他觉得自己愧对于他,是自己欠他的,那她愿意还,哪怕把自己燃烧殆尽,哪怕让自己粉身碎骨,她都愿意还。 她明白,她和陈恣逃不开的命运,早从初三那一年,在陈家的第一次初见,便就已经注定了。 从年少时期开始,他们就如同两株缠绕的植物,汲取着脚下的沼泽与烂泥里,那一点点的光和养分,彼此倚靠着,恣意生长,肆意沉沦。 而陈恣,就像她这一生里,也根本逃不开的瘾,深深刻在她骨头里,无论她找了多少借口和理由,去躲藏,去逃避,甚至去遗忘,这份瘾,还是会在深夜里,从她骨血里疯长出来,繁茂至极,根本无法受控。 唇上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是脖颈,锁骨……一个又一个滚烫的烙印一般的吻,被陈恣接二连三的,落在她身上…… 不同于四年前,高三那年,她和陈恣,因为那根本逃不过,也躲不过的天灾人祸,而无疾而终的那个夜晚。 现在,不会有任何人再来打扰她们。 迷蒙的水雾和升腾暧昧的逼仄空气里,温度在不断上升,陈恣身上的薄荷清香,将她整个人席卷,与她身上的青草气息不断融合侵蚀。 紧密相连的瞬间,陈恣细密的吻,落在桑意的眼睫上,而她眼尾,却骤然滑落了一滴滚烫的泪珠。 她纤瘦的胳膊抱紧了陈恣,兀然颤抖了一下,在陈恣耳边,落下了一个字来。 这个字,却令理智丧失的陈恣,立即停下了动作,一切的怀疑与妒火,在这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心内,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狂热欣喜。 她说:“疼……” 第58章 这是在陈恣印象里,那个一向坚强,永远不会低头,昂起头颅,挺直腰背的少女,头一次,对他说出,她疼,这样的字眼来。 陈恣停下一切的动作,低头看去,点滴殷红,落在黑色的皮质坐椅上,如同盛开的红莲,提醒了他,刚才他对桑意的猜忌与怀疑有多么无理。 她是完整的,而且自始至终只属于他一人。 桑意的眼泪还未停止,陈恣亦瞬间慌了神,头一次,在她面前,明白了什么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滋味。 他一把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西装外套,将她轻轻裹住,随即又抱起了纤瘦的她,将她紧紧搂在了自己宽阔的怀抱里,如同拥着一件失而复得,此生不换的珍宝。 “对不起,桑意,是我不好!是我失控了!你骂我,打我吧!” 陈恣哑着声音,愧疚的低下头去,将带着温度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她眼尾,小心翼翼吻干她的泪水,笨拙的软下声音,不住在她耳边道歉。 桑意艰难的睁开一双犹红肿着的鹿眼,在朦胧的视线里,看向搂紧她腰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进骨血里一般,陈恣那张写满愧疚与懊悔的脸。 她忍不住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向他脸庞,却能感觉到,几乎是在触碰到他脸的下一秒,他宽大的手掌便覆住了她的手背,将一个又一个绵密而滚烫的吻,落在了她掌心里。 即使,自高三那年,选择离开陈恣那一次,桑意便已经从那场困住陈恣的梦魇里,以及王妈不肯多说,讳莫如深的表情里,大致猜测到了,陈恣母亲去世的事情,必然在他心里留下了此生难以痊愈的伤疤。 自那时起,她就清楚的明白了,他内心是一个多么缺乏安全感的人。 她亦有在脑海里试演过,若是与陈恣重逢,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场面,但这一次,突如其来的重逢,仍然超出了她一切的想象和预料。 陈恣果然如同一团火,在见到她的那一秒开始,便肆无忌惮的燃烧了起来,根本没有给她后退的机会。 身体内的疼痛,以及皮肤上传来的刺痛,犹在提醒着桑意,刚才陈恣是抱着多么必然的决心,来占有她的一切。 可 这不就是陈恣吗? 在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面前,是那个痞帅,张扬,完美,引来无数女生仰慕,暗恋,喜欢的校草陈恣。 可只有她知道,实际上,他从不完美,内心敏感,极其严重的缺乏着安全感,习惯用控制一切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的脆弱与不安。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活在疼爱他的母亲去世的阴影里,活在漠视他一切感受的,父亲的忽视里。 事实上,初次在陈家见到他那一眼时,桑意便能看到。 这个冷冷直视着她,神情和表情,皆冷漠无比,如同一块寒冰的少年,那双眸子里,一片令人触不可及,琢磨不透的漆黑底下,其实藏着一团,随时会燃烧的耀金色火焰。 也因此,这团火纵使烧到了桑意身上,可她却觉得,这些痛楚,都远远比不上,她心脏上,因为牵扯着陈恣,为了他而疼的那份疼痛。 “桑意,这四年来,明明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已经变了,我变了那么多,变得那么强大,变得那么成熟,变得从来不惧怕任何挑战,也从来不惧怕任何人。” “可是,唯有你!只有在你面前不一样,只要见到你,我就会失控,就跟着了魔一样,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也根本无法接受,除了我以外,你和任何一个人在一起……” 陈恣眼尾却红了一下,轻垂的浓密黑睫颤抖着,仿佛笼上了一片黑影,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明明,这几年来,在接手瀚海集团后,他成为了最年轻的董事长,他几乎把一切的精力,时间和心思,都花在了完成那份夸张的对赌协议,成功收回股份上。 明明他把自己忙成了一台机器,尽量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空闲时间,以防心里那处属于桑意的角落,有任何可乘之机时,便见缝插针的发作,隐隐作疼。 明明对着顾斐斐和蒋亮,他可以掩饰的如此好,假装不在意,把成为彼此更好的圆,这样的话,如此轻松的说出来。 可陈恣精心构建的,所有一切的伪装,却还是会在真正见到桑意的那一秒开始,便立即溃不成军,彻底崩塌。 “陈恣,是我要说对不起,我欠当年的你,一个道别。”桑意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说出的话令陈恣有些意外,低头看向怀里的她。 桑意那双有些红肿,却清澈的如同被水洗过一遍的眼睛,看着他,如是接着说道,语气里带着自责: “我明明知道,那时是你最脆弱的时候,我不能选择在那个时候离开你,可是……我还是选择了离你而去,连一句再见,也没有对你说。因为,我始终过不了心里那关。” 陈恣心里沉了一下,他突然就理解了,或许桑意的苦衷,确实是超出他想象的,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实现梦想这一件事情。 所以才会令她如此难以启齿。 “没关系,如果你现在不想说的话,我会等。”他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她乌黑的发丝,再次紧紧抱住了她,语气坚定的安抚她道。 桑意仰头,看着陈恣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突然就意识到了,比起他的缺乏安全感,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缺乏信任感的人呢。 事实上,因为漂泊多年,她很难真的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她毕生所爱之人。 正是这份不信任,使得她总习惯逃避,选择独自去面对一切,而不是开诚布公,将一切的苦衷与烦忧,向陈恣说出来。 这对陈恣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她甚至没有给予他知情的权利。 陈恣坚定的声音却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但是,桑意,请你相信我,无论是什么,我有和你一起面对的能力!从我爸去世以后开始,我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陈恣了。” 听到他这句话,桑意却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陈叔叔他去世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无论是蒋亮还是顾斐斐,都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情。 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陈恣在国内过的很好,还在学校里读大学,过着挥霍悠哉的富二代生活。甚至在看到高中同学发出的那条朋友圈里,有陈恣的照片时,以为他已经有了女朋友,轻松谈起了恋爱。 显然,所有人都在瞒着她,陈瀚海去世,陈家早已变了天这件事情。 陈恣眸光却沉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复杂:“这些事情,等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让司机过来,送我们回去。” 他的表情,令桑意心里更加抽疼了一下。 当年赵梦去世的时候,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因为她身边还站着陈恣那副,刚刚成年没多久,虽然肩膀尚还孱弱,却一直陪伴在她左右,为她擦拭眼泪,给予她支撑的身躯。 可陈瀚海去世的时候呢?她在哪里?她远在异国他乡,莫说陪伴陈恣,她甚至对此毫不知情,一无所知。 陈恣,到底背着她,独自一人经历了多少事情呢? 身穿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很快就赶了过来,恭敬的向陈恣点头示意后,便稳步启动了车辆,向前驶去。 桑意涨红着脸,她整个人都被陈恣那件宽大的,散发着他身上独特薄荷香味的,黑色长西装外套牢牢裹住,被紧紧抱在他宽阔的怀抱里,几乎只露出一张小脸在外面。 陈恣显然不会想让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她。 更令桑意疑惑的是,他会送自己回家吗?还是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事实上,她对现在的陈恣,处于何种情况之下,一无所知。 “桑意,你先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再叫你。”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异动,陈恣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如是朝她说道。 桑意有些犯了困,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她就忙碌了起来,筹划自己的这场慈善拍卖会,其实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好好合眼休息过。 她点了点头,竟然不知不觉,就在这辆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里,在陈恣这个她怀念已久,熟悉而温暖,令她感到莫名安心的宽阔怀抱里,沉沉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陈恣抱着她下了车,长腿一迈,往一栋,比起她画展举办时的那栋庄园,还要更加华丽数十倍的,占地极其广阔的独栋庄园里稳步走去。 桑意有些惊讶,这很显然,是属于陈恣在英国的资产。 庄园内,已经有佣人们迎了上来帮忙,陈恣却一一拒绝了她们,抱着她,一路上了二楼的阶梯,到达了面积宽阔,装潢古典而优雅,拥有壁炉的卧室里,将她轻轻放在,铺了白色羊毛毯的雕花实木床上。 随即陈恣高大的身影又站了起来,走到浴室前,打开了门后,亲自为她调试起了浴缸里热水的温度,朝她轻声说了一句:“你先洗个澡吧。” “陈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英国的?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有慈善拍卖展?” 桑意将滑下肩头的,自己身上那条墨绿色晚礼服的吊带穿好,赤着脚,走到了他面前,忍不住朝他问出了口。 陈恣目光却落在她,直接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皮肤雪白的裸足上,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单手抱起 了她来,将她放回了床上。 随即拿来了一双,他自己的拖鞋,亲自为她穿上。 桑意脸上已然红了一片,感受到陈恣掌心的温度,看着他为自己做这些事情。 为她穿好了拖鞋以后,陈恣才抬头,炙热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回答她道: “我也是今天才到的,这栋庄园是我爸很多年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少来这里。至于你办慈善晚会的事,在伦敦名流圈里,早就是公开的消息了。” 桑意红着耳朵,点了点头,陈恣今天才到了英国,就去参加了她的慈善画展,用一般人无法想象的高价,拍得了她的作品。 那他来英国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了,就是为她而来的。 当桑意洗完了澡,穿上了陈恣为他准备好的黑色丝绸睡衣时,走到镜子前,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 她和陈恣竟然在时隔四年以后,真的重逢了,而且是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而她甚至,因为这场重逢,令自己完全属于了他。 桑意伸出纤长的手指,抚向面对这一整面镜子时,才发现的,令她惊讶的,从雪白的脖颈开始,便陆陆续续,几乎布满了她全身的,被陈恣一自留下的,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吻痕。 她涨红着脸,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些都无一例外的告诉了她,陈恣对她的独占欲,到底有多么强烈。 无论分别了多久,时隔了多久,她们之间的这份自高一开始萌芽的感情,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未曾消失过,甚至因为这场分离,而愈演愈烈。 桑意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也疯了,否则为何她将整个自己都献祭给了陈恣这团,尽情燃烧,吞噬她的烈火以后。 她不仅一点也不觉得后悔,甚至觉得这还不够呢? 桑意穿着这件明显不符合她尺寸,完全能够垂到她脚踝处,属于陈恣的黑色丝绸睡衣,走出浴室门时,看到陈恣,也早已经洗完了澡。 他高大的身量,同样也穿着这款黑色的丝绸睡衣,正安静的坐在床上,拧紧墨眉,盯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骨节修长的手指敲打着键盘,似乎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听到她的脚步声靠近时,陈恣才一把关上了手里的电脑,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显然也因为她苍白的皮肤上,随处可见的深红吻痕,而有些不自然。 他薄薄的耳根红了一下,向她柔声问了一句:“还疼吗?” “你还没告诉我,你爸去世的事情呢。”桑意自然明白,他问的到底是什么问题,坐到了床沿,红着脸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陈恣眸光沉了一下,缓缓回答她:“在我大一的时候,就去世了,本来就是癌症晚期,又去了所谓,狗屁的大师那里,踩中了一尊金佛摔倒,头部受伤严重,根本就没有回天之力了。” 踩中一尊金佛摔倒?桑意心内惊讶至极,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陈瀚海那张伪善至极,手里终日揣着佛珠的脸。 这样一个信命,信佛,最酷爱玄学之道的人,最后竟然因为大师,而延续了宝贵的治疗期,又以这样讽刺的方式,结束了这一生。 这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却又不得不让她想起,这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话来。 毕竟,陈瀚海风流成性,背叛了自己的发妻,令她自杀,又丝毫不管不顾,他自己唯一的儿子,从不考虑他的感受。 桑意抬头看向陈恣侧脸,继续向他轻声追问了一句:“那你爸他,有对你留下什么话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最好奇的,其实是陈瀚海对在这样生命的最后关头里,会对他唯一的儿子,留下什么话。 毕竟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总会有裂开缝隙的那一刻吧? 可陈恣的回答,完全出乎桑意意料,他摇了摇头,陷入了一片沉默里:“什么也没说,只让我即刻接手他的瀚海集团。” 桑意心里抽疼了一下,眼圈逐渐红了起来,她的世界里,尽管短暂,但她不能否认,她曾经拥有一个,对她最好,最耐心,教导了她,教育了她,送给了她一整片向日葵花田的父亲。 可陈恣的世界呢? 他拥有的温暖更加短暂,获得的阴影,却几乎要让他用尽一生,也无法治愈。 她忍不住,将整个人,靠近了陈恣高大的身影,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覆在他有些冰冷的,宽大手背上,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来熨帖温暖着她。 随即,桑意缓下内心汹涌的情绪,朝陈恣缓缓问出了一个,在四年前,她就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来: “陈恣,你母亲跳楼自杀的那个雪天,你是不是就在现场?” 第59章 陈恣黑棕色的眸子看向她,这次没有任何隐瞒与闪躲,声音低沉复杂,只用简单的一个字,告诉了她答案:“嗯” 这个答案,却令桑意几乎一瞬间,心便颤了一下,收紧了握住他手背的纤长手指,竭尽所能的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他温暖。 陈恣目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宽大的手掌却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一开始,我妈还过得很好,很幸福,为了尽心尽力的照顾我,照顾我爸,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把生活的重心,彻底放在了我们父子俩身上。” “直到后来,她逐渐发现了我爸出轨的一些蛛丝马迹,那时候她拼命说服自己,那些都不是真的,她并不相信,我爸会变,直到有一次,她亲眼撞见了,我爸和别的女人亲密,苟且……” 桑意一言不发,认真听陈恣,诉说着这一切,存在于他心里良久的,或许从未向他人诉说过的记忆。 她在陈恣那双,极其好看的眸子里,看到那片亮金色的耀眼的棕,逐渐变得黑暗,变得沉重,变得痛苦。 这仿佛能使桑意完全感受到他的心情,一颗心也隐隐作疼了起来。 “那时候,我真的很蠢,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妈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笑容早就从她脸上消失了,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更加憔悴,也从来没有发现过,她其实早就抑郁了。” “而我却还是仗着她对我的宠溺,对她不耐烦,颐指气使,甚至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她花了很多功夫,为因为感冒,有点咳嗽的我,熬了一碗冰糖雪梨银耳汤,我也不喝,就当没看见。” “然后……那天晚上,她就……”陈恣的眼尾红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桑意眼圈亦红了起来,她忍不住抱住了陈恣,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如同在无声安慰着他一般。 “时至今日,我总在想,如果那一天,我不和她作对,乖乖把她替我熬的那碗汤喝下去,她会不会,就不会在一念之间,做出那个选择了” “毕竟,她一心疼爱的儿子和她的丈夫没多大的差别,那时如此任性,也并不能够理解她,体贴她,关心她。” 陈恣的声音里,多了自责,这件事情,哪怕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仍然是他心中难以跨越的沟壑。 哪怕他的大脑,因为创伤保护机制的自动开启,已经令他根本记不清,那一天从早到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楼顶开着的窗户,以及冰冷的雪地上到底有什么,他也完全没有印象了,甚至一旦他试图去回想那个画面,头疼和眩晕就会找上他。 可是他还是能够记起,那一晚上和着刺鼻的铁锈味道,迎面而来的,冰冷刺骨的风,停留在他脸上的感觉。 以及在那一瞬间,他明显的察觉到,心脏有一块,彻底残缺,消逝,离他而去的震撼。 而自那天以后,这种感觉仿佛就彻底刻进了他的骨血里,尤其在母亲的祭日,那一天中最寒冷,下雪的几个日子里,不断发作。 纵使外人眼里的校草陈恣,有多么耀眼,多 么受欢迎,多么有人气,多么被人喜欢,被人暗恋,被人追捧。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上,有一个永远也无法复原,无法治愈的,透着风的窟窿。 “不是的,陈恣,你不能这么想?你知道吗,当你母亲,把这根项链送给你的时候,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她到底有多爱你!” “她绝对不会怪你的,你是她的骄傲,她的爱是不需要代价的,是无私的,是流通的,她一定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能心无负担,快乐,坚强,生机勃勃的活着,就像这些生命力旺盛,开满每个角落的长春花!” 桑意早已听出了陈恣的内疚与悔恨,很显然,他在责怪他自己,哪怕已经这么多年了,仍然耿耿于怀,无法过去。 于是她取下了她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根陈恣曾经送给她的,属于他母亲遗物的长春花项链,伸出纤长的手指,握住他宽大的手掌,把那根项链放到了他掌心里。 陈恣听着耳畔传来的,属于桑意的坚定而有力的话语,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掌心,表情多了一丝惊讶,刚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竟然还一直有戴着这根,他送给她的项链。 他抬头,炙热的眸光落在桑意脸上,她所说出的话,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如同一缕光,又犹如一抹亮色,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生命里,从此再也,无人可以替代。 桑意感受到了,陈恣落在自己脸上的炙热目光,白皙的小脸,兀然又无法抑制的热了一下。 其实,刚才与陈恣双手交握的瞬间,她也注意到了一件事情,他左手忻长的腕骨上,依然正戴着那根,她送给他的成年礼物,自己亲手制作的向日葵手链。 “桑意,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陈恣修长的手指,兀然抚上她的脸庞,指腹抚过她今天被他狠狠碾压过,犹有些红的柔软唇瓣,沉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桑意愣了一下,没明白陈恣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睁大了一双澄澈的鹿眼,向他反问:“什么?” “在你来到陈家之前,其实我从来就不相信爱情,也根本不觉得这种脆弱又善变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值得去体验,或者值得去珍惜的。” “因为我母亲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她毫无保留,深爱上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背叛,导致她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陈恣黑棕色的眸子,紧紧锁住她,朝她张了张唇,如是说道。 桑意听了他的答案,心内的疑惑与惊讶却少了一大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陈恣,不会相信爱情,内心严重缺乏安全感,喜欢用控制的方式,来减少身边的变数。 可她想知道,为什么陈恣觉得她很奇怪呢?是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事实上,她印象里,无论是将母亲去世的真相向自己和盘托出,还是主动,对她说起这些,曾经放在他心底的真实想法。 这都是曾经的桑意,不敢想象,陈恣会做出来的事情。 陈恣低沉的声音,继续在桑意耳畔响着,指腹抚过她白皙的小脸,仿佛那里的温度令他有些上瘾:“所以,我一直觉得,爱情是脆弱而且不可靠的,它可以随时被背叛和欺骗所摧毁。” “因此,无论我心知肚明,有多少人喜欢我,但只要她们向我亮出底牌,甚至想要更进一步,我就会瞬间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甚至开始厌恶和抗拒。” 桑意心内被触动了一下,那些曾经,关于陈恣态度的不解与疑惑,也在这一瞬间,便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他选择用冷漠和玩世不恭的态度,来伪装他自己,在暗恋着他,喜欢着他的女生们面前,永远是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这全都是他避免,因为相信爱情,而受到伤害的手段和方式吧。毕竟在他面前,就有着他母亲,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而难怪高一时,桑意就能够明显看出来了。桑瑜和顾斐斐,一下课就喜欢围着陈恣转,向他示好,她们的喜欢实在过分明显,明显到她这种感情方面,比较迟钝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来的程度。 陈恣自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他很清楚,他内心并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也绝不可能允许他自己轻易爱上一个人。 因为爱上一个人,或许在这样的他眼里,如同将软肋,以及一把足以伤害自己,甚至夺走生命的,锋利而尖锐的刀,递向别人,面向自己。 这令桑意心内的愧疚更深了一些,而她也确实,不负陈恣的猜测,在成为他主动表白的唯一例外后,真的将那把刀对准了他,在他心上狠狠刺上了一刀后,便头也不回的抛下他,离开了他。 “可是,桑意,你不一样,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根本无法抗拒,你对我的吸引力!” “你让我根本无法,在你面前,伪装我自己。你总是能够轻易,就读懂我,看透我。你给我的一切,都让我甘之如饴!快乐也好,甚至痛苦也好!” “桑意,你让我上瘾,根本戒不掉!”陈恣炙热的黑棕色眸子牢牢锁住她,兀然带了些病态的偏执,声音低沉而喑哑,一字一顿,在她耳畔说道。 宽大而有力的手掌,却并未忘记,将她圈进宽阔的胸膛里,并将一连串,带着滚烫温度的吻,印在她雪白而敏感的耳垂上。 桑意白皙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却又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有些沉沦于陈恣的亲昵,以及他身上散发着的,那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混合了烟味的薄荷清香。 她双手扶在他肩头,自然能够明白,陈恣的这种反应,是什么样的。 毕竟,戒不掉彼此的,又怎会仅仅是他一人呢? 事实上,纵使分开了整整四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桑意心里亦很清楚的明白,她也根本未曾有过一秒钟的时间,曾经忘记过陈恣。 陈恣却兀然放开了对她的禁锢,他表情有些懊悔,向她道起了歉来:“对不起,桑意。我明明已经说过了,不会再对你这样!等下我就把手机还给你,送你回去,让你去联系你的人!”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尽力克制心内涌起的澎湃情愫,转过了脸去,骨节修长的手指,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金属古董打火机,打算抽根烟冷静一下。 下一秒,桑意的反应,以及说出的话,却令陈恣彻底停下了一切的动作,转头看向她,根本不敢相信。 桑意兀然红着一张小脸,伸出了纤细的胳膊,大着胆子,圈住了他修长的脖颈,坐在了他身上,主动捧起了他那张痞帅而好看的脸,将一个稚嫩而笨拙的吻,印在了陈恣的唇上。 随即朝他有些结结巴巴,紧张万分,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这样几个字来:“这一次……轮到,我来……主动了。” 陈恣怀疑他听到的话不是真的,或者他是在做梦,桑意竟然会对他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下一秒,带着青草香味,夹杂着雨后栀子花微甜的气息,就向他袭了过来,贴的极近,这令本就未曾餍足,觉得根本不够的他,欣喜若狂。 桑意自然是不敢再与他对视任何,红着脸,垂下长睫,只是在遵循着自己想要无限接近对方,靠近对方,与对方交织,融合的本能,而行动着。 明明今晚,她未曾喝过一滴酒,头脑里也清醒的很,可她就是不想顾及任何一切的理智,因为令她沉沦,与迷醉的,从来不是酒精本身,而是在她身边,体会着彼此一切温度的那个人,那一切的源头——陈恣。 然而,逞强的结果自然是半途而废,桑意的心脏本就比不上一般人,更不必提,她面对的,是这样一个,无论是体型还是身体素质,都与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差异巨大的人。 而当她几乎耗尽了一切的力气,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整颗心脏也不 受控制,差点跳出了胸腔里,喘息着,一刻也不敢再造次之时。 陈恣那双有神而锐利的黑棕色的眸子,却如同狩猎一般,饶有兴趣的落在她身上,不放过一分一毫,欣赏着她一切的狼狈模样,似乎这令他更加觉得有趣万分。 这于他而言,根本就只是个开胃菜的水平罢了,他还根本未曾开始。 于是,桑意不得不涨红着脸,看着陈恣毫不犹豫的,将一切的主导权收回,不容她有半点的避让与退缩,在她根本无法抗拒的浪潮里,同他一起奔涌至,一切高峰的尽头,看尽所有最绮丽的风景。 而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秒里,她唯一记得的是,陈恣紧紧拥住她,骨节修长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毫不留情的将一个又一个炙热而滚烫,带着刺痛的吻,落在她白皙的肩头。 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的质问:“桑意,告诉我,你属于谁?” 而在这一切猛烈的攻势之下,她就如同暴风雨中,一片勉力挣扎的树叶,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下,不得不随着高峰的到来,一次又一次的,颤抖着唇,告诉他答案:“你……” 夜,似乎根本没有了尽头…… 理智丧失的后果,就是当第二天,桑意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她必须立即赶回学校,参加下午的毕业典礼,幸好,陈恣不仅提前命人给她准备好了合适的服装,还亲自开车送她回皇艺。 陈恣的庄园,离皇艺并不算太远,车程两个小时左右,只是坐在他那辆,限定版的劳斯莱斯幻影上时。 桑意低头看向自己身穿的珍珠白丝绸长裙,以及脖子上系着的法式印花丝巾,脸上仍然有些红的厉害。 这身穿搭虽然非常美,很有艺术气息,但她也很清楚的明白,这条丝巾,最大的用处是为了遮盖她脖颈上,被某人留下的,极其明显的深红色吻痕。 但幸好,今天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时,她会穿足以裹住自己全身,透不出任何缝隙,不会令所有人发现端倪的学士服。 而当桑意,终于坐在副驾上,将自己关机了一整晚的手机开启时,满屏的未接来电,令她惊讶万分,赶忙一一回起了电话来。 当她回了自己团队里所有人的电话,用流利的英文,报了平安,告诉了她们自己一切良好,平安无事时,最后她要回的,就是十几通,属于白言川的未接来电了。 这令桑意纤长的手指,握住手机,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转过脸去,扫了陈恣干净利落的侧脸一眼。 毕竟她如此深刻的明白了,这人根本就是个占有欲极其之强,极其恶劣的醋王,醋精一个。 “没事,你回电话吧。”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把在方向盘上,认真开着车,朝她说道。 显然,视力良好,观察力又敏锐的她,早就知道了,她下一个,要回电话的人是谁。 于是,桑意放下了心来,点了点头,拨回了电话那头,白言川的号码。 随着嘟声响起,不过几秒钟的声音,就已经被接了起来,白言川咳了好几下,焦灼的声音,瞬间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喂,桑意,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现在你人还好吗?还安全吗?” 不知为何,桑意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弱虚弱,而且背景里,似乎传来了某些医疗仪器的声音。 于是,她赶忙回答他道:“我没事,白言川,昨天是有人来找我了,所以我跟他走了,我现在很安全,你不必担心。” “反倒是你,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好,你是感冒了吗?” 桑意忍不住向白言川反问了一句,而相应的,她立即接收到了,来自身旁人的炙热眼神,对方显然对她的用词,仅仅只是“有人”而觉得不满。 “有人来找你?谁啊?桑意,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跟他走?那个人,该不会是陈恣吧?” 白言川并没有回答她关于他自己的部分,只是继续向桑意追问,而他的推理能力,以及聪明程度,令桑意都有些惊讶,不太明白,他是如何能这么快,便猜到来人是谁了。 桑意也并不想隐瞒,毕竟,于她而言,白言川是她的朋友,她并没有什么需要骗他的事情,于是她点了点头,回答了白言川的追问:“嗯,是的,他来英国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显然,是白言川沉默了好几秒钟。 桑意知道,自己昨晚做的确实不对,害身边的人,为了自己而提心吊胆,一整夜睡不好觉。 更不必提,在英国这几年来,白言川其实帮过她不少忙,于是她整理了一下语言,张了张唇,打算向他诚恳的道一句歉。 白言川的声音,却再度在她耳畔响了起来,他的语气,仍然是平静无波,温润如玉的,似乎很快便释然了过来:“嗯,我知道了,下午你别忘了毕业典礼的事。” “好,我正在往学校里赶呢,谢谢你的提醒!”和他寒暄了几句以后,桑意这才挂断了电话。 陈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兀然向她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来:“你在国外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吧?” “你怎么知道?”听到陈恣骤然这么问,桑意愣了一下,瞪大一双鹿眼,仰头看向他。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自从高三那年,陈恣与她决裂后,就没有加回她的微信与电话,她们两人几乎处于断联的情况。 除了她单方面借了顾斐斐的小号,假借了陈恣表妹的名义,与他偶尔聊天,并且看他朋友圈近况以外,便再无联系。 所以,陈恣应当是没有理由,知道她在国外,过得如何才对,怎么会突然问出,她在国外过得很辛苦这样的话来。 陈恣的表情却变得有些不自在了,薄薄的耳根红了一下,回答她道:“当然是猜出来的,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来了异国他乡,肯定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那倒也是,不过对我来说,这并不算辛苦。这只是为了实现我的梦想,所要必须付出的努力与汗水罢了,能够换来今天,我觉得一点都不苦!” 桑意语气坚定回答他道,不服输的整张小脸上,写满了对于梦想的执着,与勇敢坚韧。 无论时间如何变换,她仍然是陈恣记忆里那个,挺直腰背,从不曾放弃过她的梦想与追求的少女,未曾改变过分毫。 “嗯,桑意,你真的很棒,几年的时间,就可以成长为,伦敦极富名气的策展人。今天你还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表讲话吧?” 陈恣毫不吝啬于,对她的夸奖,有神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朝她继续追问道。 “对,你怎么知道的?”因为他的肯定和夸奖,桑意心里有些暖融融,仰头看向他,笑了一下,嘴角边的小小梨涡,绽放了开来,回答他道。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陈恣的消息来源似乎很广。 而她必须更新对于陈恣的一切认知了,他的身份不再是曾经与他势不两立的,所谓的“哥哥”,也不再是大学生,而是一家庞大企业集团的掌舵者,驰骋商界的强大存在。 陈恣语气淡定,表情自若的回答她道:“你们学校有邀请我去颁奖,因为瀚海集团,在皇艺有跨国艺廊的合作项目要启动,但我拒绝了,只要了观礼名额。” “原来如此。”桑意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看来瀚海集团的资本庞大,涵盖的产业与项目,远比她想象中,都要多的多。 于是,她也忍不住,向陈恣问了一句:“那陈恣,你大一的时候,还只是金融学院的新生,就把瀚海集团接了过来,挑战性那么大,这几年你应该过得也很累吧?” “差不多,这四年的时间,我几乎全部放在工作上了,单单只是收回股份这一项,就已经殚精竭虑,无暇顾及其他。” 陈恣表情多了些复杂,回答她道,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桑意却能够听出,他这句话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毕竟,从重 逢的第一面开始,她就看出了陈恣,无论是脸上,还是气质上,都能够明显看出来的,不再轻易喜形于色的成熟与稳重。 以及骨子里所真正散发出来的,那份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自信从容,这些必然都是这四年来,他在商界的经历以及所取得的成功,带给他的。 与此同时,另一个令桑意想要迫切知道答案的问题,令她长睫颤抖了一下,忍不住低下头去,绞了绞纤长的手指,问出了口:“那你,有没有谈恋……” “没有,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还未等她将最后一个字说完,陈恣的答案已经告诉了她,他炙热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令桑意脸上瞬间红的厉害。 果然,她看到的照片,只是她自以为是的一个误会罢了,陈恣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谈恋爱,也从来没有将她忘记过,否则,他不可能将那根手链,一直戴到了现在。 “桑意,你这么在意,我有没有谈过恋爱这个问题。这说明,你很在乎我吧?” 正到了等待红灯的间隙,陈恣黑棕色的眸子直视着她,顺着这个问题,骨节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白皙小巧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沉声向她问道。 桑意红着脸,长睫颤抖了几下,却有些不敢与他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对视,陈恣的问题很明显,不仅仅是在问她,在不在乎这个问题。 下面藏着的,是关于,喜不喜欢,爱不爱,更深层次含义的问题,几乎在他嘴里呼之欲出。 她心情有些复杂,纵使答案是如此简单,如此明晰,在一瞬间,便可以在她心内浮现出来。 可她并未忘记,陈瀚海与她说的那件事情。无论如何,陈恣是陈瀚海的儿子,而他父亲,是间接导致她母亲身亡的罪魁祸首。 这一条鸿沟,她真的能够跨越?并且心无旁骛的和陈恣在一起吗? 陈恣似乎看出了她的沉默,兀然又问出了一句,令桑意意想不到的话来: “桑意,难道拍卖展,你那副画上,画的人是白言川?” 第60章 陈恣怎么会认为,她那副画上,画的人是白言川呢? 桑意愣了一下,果然,自己表达的方式,以及说出来的话,在这个人眼里,还是太隐晦了吧,所以才会觉得,她画上的人,不是他,而是白言川。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忍不住看向干净利落的侧脸,向他追问了一句。 对方却抿了抿形状好看的唇,一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表情里多了一丝困扰与疑惑: “毕竟,那天我来的比较晚,直到你第一幅画,展出完,开始竞拍的时候才到场。”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说明,当时自己解说那副画时,陈恣根本没有听到,怪不得,他会这样猜测。 桑意脸上红了一下,要她将那些话再原封不动的,当着陈恣的面说一遍,这于她而言,实在是有些过于直白了。 陈恣的目光却未从她身上移开,借着等待红绿灯的间隙,骨节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好整以暇的扫了她一眼,似乎在等待她的解释:“嗯?” “咳,你是误会了……我画上画的人,不是我和白言川。”桑意垂下眼眸,长睫颤抖了几下,有些不敢看他。 陈恣沉声追问的声音,在她耳边紧接着响起:“那你画的人,到底是谁?” 桑意能够看出来,他似乎很在意这个答案。毕竟这幅画是她在英国时完成的,而且是在她临近毕业的画展上,很大程度上,能够反应出来她的心境。 但其实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即使这幅画陈恣并不清楚,她画的是谁,但还是以如此高昂的价格拍了下来,以支持她对自闭症儿童的慈善捐献。 “那幅画上,画的少女确实是我,至于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少年……是你,陈恣。”桑意语气坚定,告诉了他答案。 陈恣显然没有预料到,会从她嘴里,听到她亲口说出了这样的答案,他抑制不住的扬了扬唇角,这件事情非常重要,证明了即使分别了四年,桑意并没有忘记他。 他在她心里的重量,依然十分重要。 “那你为什么要画我?你那副画,想表达的含义是什么?”不想将心内的窃喜与高兴,在桑意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陈恣正了正脸色,继续开着车,向她追问道。 桑意脸上再度红了一下,攥紧了纤长的手指,这人怎么那么喜欢对自己刨根问底? 她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答案,已经足够了。 但她却忘了,陈恣向来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啊,恣意洒脱,无所拘束,自由不羁。 于是她不得不挠了挠头,看向车窗外,一边吹着钻进缝隙外的几缕凉爽的风,为自己红了的脸降温,一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回答他: “也许,是我一直有想要治愈某个人,并且让某个人,永远站在光里的执念存在吧。” 治愈?站在光里?陈恣听着她这句话,细细思索着她话里的含义,如此,她画的画里,站在雪地里的自己,在她的牵引之下,走进她脚下的一片向日葵花田里,就是这个意思吧。 很多时候,陈恣都能在桑意身上,看到一种名为英雄主义的存在,这种耀眼的存在,于他而言,正是她身上最独特的吸引力。 他时常不能理解,为何一个人的身躯里,会迸发出如此强烈的生命力。 明明,一路以来,她成长之路上,遭受的坎坷并不比自己要少,甚至她拥有一颗,从出生开始,就并不完美的,在别人眼里看来,残缺的心脏。 可她偏偏充满了勇气与能量,不仅在异国度过了艰难的四年求学岁月,却也凭借她的毅力和艺术上的才华,真的完成了她成为知名策展人的梦想。 更重要的是,她始终没有忘记过他,甚至她还想用她所拥有的光明与温暖,带他彻底走出心里的阴霾,走出那片冰冷的雪地。 陈恣不由勾了勾唇,逗了桑意一句:“哦,某个人听了,觉得这幅画很有意思,也很感动。但比起这幅画,更有意思的,是昨天晚上,有个人对我的主动与热情。” “你!”桑意转过头来,白皙的小脸早已涨得通红,睁大了一双鹿眼,不敢置信的瞪了他一眼。 果然,她就知道,这个人无论在别人面前如何,在自己面前从来就没变过。现在更是话里的直白与炙热,根本不加掩饰了,真正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而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的话逗弄以后,她脑海里却无法抑制的浮现出了,昨夜在庄园里,在那张天鹅绒大床上,她和他,堪称疯狂的这一晚。 她根本无法忘记,自己主动以后,对方贪婪而炙热的目光,永不知足一般,落在她身上,骨节宽大的手掌,牢牢握住她纤瘦的腰身。 甚至脸上的表情痞坏至极,唇角上扬,故意看她因为身体较弱,根本不能承担那样大的消耗,在他身上喘息不止,最后彻底乏力,沉沉睡去,被他抱起去浴缸清洗。 真是疯了,自己脑子里现在为什么要回想这些? 桑意红着脸拼命压制,那些四处乱窜的,记忆片段。 陈恣那张好看的脸,却兀然凑在了她面前,炙热的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眼尾微微上扬,声音低沉而蛊惑,朝她无比笃定的说道: “桑意,你承认吧,分开了那么久,你还是无法忘记我,难道整整四年的时间,还不能够证明,你当初的话是错的。” “我们之间的相爱,从来就不是曾经处在困境之下,相互依靠产生的错觉。” 桑意低着头,长睫颤抖着,这一次连白皙的耳朵也开始红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陈恣说的话是对的。 因为这四年来,无论她有多少次来说服自己,仍然无法否认,她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好了,学校已经到了,我先下车了!”幸好,前方就是皇艺了,许多换上了毕业学士服的学生们,正在三五成群的往校园内走。 可以逃离这样太过暧昧的独处环境,桑意不管不顾的伸手去开车门,却又无奈的发现了一个现实,她不知道如何打开这辆劳斯莱斯幻影的车门,而相应的,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了校门口,这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上。 陈恣显然知道她的企图,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高大的身影凑近她,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她耳边沉声说了一句:“我来帮你开。” 他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桑意能清楚闻到他身上,那股在她记忆中从未消散过的独特的,夹杂着烟味的薄荷清香,他伸出有力的胳膊,骨节修长的手指,按向她右上方的一个按钮。 桑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极其合身,带了几分艺术气息的米白色定制西装身上,脑海里却又莫名其妙的浮现出,对方昨夜展露在自己面前,那副堪称顶级的黄金身材,宽肩窄腰长腿,八块腹肌,鲨鱼线,人鱼线俱全。 随着他摁下按钮,一道声响在她耳边响起,右侧的门果然开了,桑意忙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就要下车。 下一秒,她纤细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扣住了,正是陈恣,她有些惊慌,转头看向他,睁大了一双鹿眼:“你……你还要干嘛?”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陈恣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修长的手指,却径直抚上了她的脸,温热的指腹,带着他身上的温度,碾过她的脸颊和淡色的唇瓣。 桑意赶忙矢口否认,解释了起来:“怎么可能?我的脸不红啊,应该是车里的温度太高了吧,现在又是夏天,太闷了……” 为了能让自己表现的更加自然一点,她甚至笑了一下。伸出手掌扇了扇风,尴尬的向陈恣解释着,可她很清楚的明白,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在陈恣面前,出现一些莫名奇妙的生理反应。 从初三毕业那年开始,一直到她如今的大四毕业,她生命里经过的所有人里,她唯独会因为陈恣,而变得不同,难以受控。 “小结巴。”对方却凑近她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蜗里,猝不及防的说出了三个字来,令桑意惊讶至极,瞪大了一双鹿眼。 什么小结巴呀?曾经叫她小瞎子,现在他是又发明了什么对她莫名其妙的称呼吗?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百思不得其解。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却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好看的唇径直在她嘴角边,吻了一下。 这个吻很浅很浅,却又带着不由分说,不容抗拒的分量,令她整颗心又有如触电一般,酥酥麻麻的。 陈恣的唇擦过她白皙耳垂,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向她解释了这个外号的来源,却令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身上也止不住的升温:“桑意,你还是这样。不擅长说谎,一说谎就变成小结巴。” “我,我必须得马上去学校了!”幸好,对方已经放开了对于她手腕的束缚,桑意快速下了车,头也不回的,便往学校门口走去了。 到了皇艺,桑意那一整颗加速跳动的心,才算逐渐稳定了下来,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陈恣这样一个存在,即使分开了那么多年,昨天才算再一次重逢,可她们之间产生的化学反应,却从未曾听过。 甚至这种化学反应,比起高三那年,她离开陈家时,对陈恣的感觉,还要更加浓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hi,Ann……”路过的同学们,看到她出现,无不向她挥手打招呼,毕竟她自从有了名气以后,也成了学校里的一个传说。 大多数时候,她都在策划各路艺术家的展出,而令她一炮成名的,这个名为艾莉森的房子的欧洲巡展,她也完成的非常成功。 桑意向她们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忘记,红着脸将自己脖颈上那条丝巾系得更加全一些。 毕竟她可不想,自己那满脖子的,被陈恣留下来的深红吻痕,在众人面前袒露出来,毁掉她一直以来,在学校里所留下的高冷形象。 直到换好了自己的学士服装扮,戴好了帽子,又用自己随身带着的化妆品,快速给自己画上了一个,显得气色有精神的淡妆以后,桑意才向礼堂里走去了。 现在距离下午的毕业典礼,时间已经非常临近了,她心内亦多了一些紧张,一会儿她就会在自己的导师,欧文教授的安排下,走上讲台,用全英文面向所有皇艺的毕业生们,发表自己,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讲话。 当桑意走到了偌大的,几乎已经坐满了毕业生们,气氛隆重而热烈的礼堂里,一道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有名女生叫了她的名字,走到了她面前来。 她向对方打了个招呼,虽然她和对方并不算太熟,但因为都是中国人,一起完成过小组作业,所以她对对方还是有些印象的。 而且,她隐隐记得,对方看向白言川的眼神,似乎是带着仰慕与喜欢的,甚至她为了成功和白言川分到一组,还曾经找她换过好几次搭档。 “桑意,你知道白言川昨天晚上去医院了的事吗?”然而那女生却向她问出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问题来,表情里带着担忧。 白言川去医院了?因为什么事情?难道是因为自己昨天没有接他的电话?没有和他说明自己的去向?桑意听了她的话,有些不敢置信。 那女生看出了她脸上的惊讶,明白了过来,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向她道了句歉:“对不起,我也是担心他,又想到他一直和你是最好的朋友……” “我没事,也没去医院,不必担心。”此时,一道声音却从他们耳边传来,正是白言川。 他同样身穿着皇艺的学士服,气质看起来更加温润如玉了,只是桑意不明白,这是不是她的错觉,白言川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又苍白了一些。 “没事就好,我去朋友那边了……”那女生目光落在白言川身上,脸上红了一下,匆匆说了一句话,便羞涩而局促的离开了。 桑意抬起头来,望向白言川那双浅灰色的眸子,试图从他那双看起来总是平静无波,淡定无比的眼睛里,找出些端倪来,可她根本找不到什么。 就像高中时,他画里那一整片寂静而沉默的花海上,飞着的海伦娜闪蝶,明明看起来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她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 “你真的没事吗?如果有什么问题,千万不要瞒着我。”桑意不由张了张唇,向白言川说道。 白言川却摇了摇头,朝她笑了一下,似乎什么都不重要,能让他觉得开心的,是她的这一句问候:“我真的没事,桑意,你是在关心我吗?” 猝不及防,听到他向自己追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桑意点了点头,认真回答他:“对,我在关心你,毕竟,你是我来到英国以后,最好的朋友。” 在听到她说出的最后几个字时,白言川脸上的笑容,不可或闻的凝固了一下,但随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朝她道了句谢:“谢谢你的关心。” 毕业典礼马上开始了,欧文教授的声音在偌大的会场里响了起来,校长和领导们也已经入了座,桑意心内亦有些紧张,一步步从会场后排,向台侧走去,等待领导们发言完后,自己上台发言。 才站住了脚步,她已经感受到无数目光汇聚到了自己身上,毕竟,皇艺从来不缺,自带资源与背景入校的贵族子弟,而谁都无法想象到,最终她这样一个,家境不好,全靠自己努力的亚洲人,会成为优秀毕业生的代表,踏上讲台,发表讲话。 “下面有请皇家艺术学院,优秀毕业生代表,桑意上台发表讲话!”欧文教授洪亮的声音响起,桑意稳住了心神,面带微笑,以自信从容的姿态,走上了讲台。 几乎才走上讲台,在话筒前站稳的第一秒,她就注意到了,坐在正前方的嘉宾席位上,一身米白色西装的陈恣,他目光炙热,极其坦然的落在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欣赏。 这令她耳根又微微红了一下,果然,这人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呢?他必然要来看自己发表讲话的,只是这种情形,令桑意觉得有些恍惚。 即使是四年前的她,也绝不会想到,她会如此快的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伦敦最炙手可热的策展人。而这一刻,竟然还有陈恣在台下见证。 台下已经安静了 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身上,她现在在皇艺其实已经算是个名人了。 “各位皇艺的同学们,我很高兴,能站在这里,作为皇艺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表我的讲话,在这里,在所有老师们的教导下,尤其是欧文教授的悉心栽培,我度过了我极其充实的四年大学生活。作为策展人Ann,我在皇艺的展馆,成功完成了,改变我命运的,关于稚拙派天才画家艾莉森的一场展出……” 桑意语气诚恳,包含着对于追求梦想的热烈与真切,用极其流利的英语,将自己四年来的心路历程,以及所取得的机会与成就,娓娓道来。 她看到许多毕业生都听的十分认真,包括坐在正中间位置上的白言川,他脸上带着微笑,有认真听她说出每一句,无比真挚的感言。 桑意莫名有些感动,她并未忘记,成长路上,这一路以来,所受的挫折与苦难。 她没有忘记,自己初来英国时,从早到晚奔忙在兼职的咖啡厅,以及超市,在夜晚的冷风中,带着一身疲惫,等待公交车到来的那些焦虑不安的时刻。 她亦没有忘记,自己曾经为了省钱,一日三餐只吃冰冷的面包,哪怕在冰箱里,隔了夜的面包,第二天会变得坚硬如铁,她仍然会和着凉水,边走边吃,在每一个去兼职的清晨和下班的夜晚,用这样的食物来果腹。 她同样没有忘记,在天寒地冻的大雪天里,她一连去了艾莉森的小屋门口,蹲守了至少一个星期,吃了无数次闭门羹,遭到无数次言辞拒绝,在寒风中哆嗦颤抖,最终用自己的方法,换来艾莉森一次宝贵的青睐。 …… 无数的记忆涌入在桑意的脑海里,过往的种种回忆令她眼眶微微红了一下,用一段,自己事先未曾准备过的结语,结束了这场讲话: “曾经,我是一个渺小的人,如同一株四处漂泊,却无处可去,无处可依的浮萍。” “曾经,我是一个困顿的人,自出生起,就不得不拘泥于,这副不同于他人躯体的限制。” “曾经,我是一个历经千辛万苦,仍然寻不到一丝光亮的人,自认为在黑暗中蛰伏,并且忍受,命运给予我的一切苦难,就是一切存在的目的……” 陈恣目光落在桑意表情坚毅的那张小脸上,认真听着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深刻的明白,她说出来的话,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因为每一句都是她的经历。 桑意语气动容,她的目光坚韧而有力,仿佛可以穿透这一所世界排名顶尖的学校里,台下的每一颗心灵: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拥有一切。我的梦想就是我的盔甲,它引领着我,穿过一切漂浮的不确定感,它使我在这所至高无上的艺术殿堂里,从此落了地,告诉我,即使再渺小的人,也能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奇迹。” “就像是一棵大树,生根发芽,脚底开放出,无数生机盎然,美丽的繁花。我祝福,你们每个人,都能在毕业以后,在有限而宝贵的生命里,找到那个最好的自己!” 发言完毕,桑意面向台下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如雷般的掌声,瞬间在她耳畔响了起来,很久很久都未停止,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这场,包含真情的讲话而打动。 直到第一个从校长那里,领到了自己的毕业证书,并且接受了自己导师,欧文教授的拔穗,与他们一起合影留念,桑意的心情仍然是激动无比的。 因为她已经毕业了,她很快就会拥有完全崭新而不同的人生,而当她看向台下的人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到坐在前排,为了她而鼓掌高兴,甚至也拿出了手机,来拍她,记录这一刻的陈恣,眼尾也隐隐红了一下。 与他那双黑棕色眸子,对视的瞬间,桑意兀然无比庆幸于,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她的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并见证。 毕竟,无论是待她极好,却早已意外去世的父亲桑文笙,还是活在梦幻泡影里,从未找到过人生支点的母亲赵梦,作为她唯一的亲人,都无法见证她毕业的这一天,今天属于她的这一刻。 而作为与她平行线一般存在,在如今终于得以相交汇聚的陈恣,并没有错过她人生里,这最重要的一幕。 当轰轰烈烈的毕业典礼结束,桑意已经接到了伦敦好几家艺术馆的offer,她们开出了极其优渥的待遇和条件,只要她成为那里的策展人。 她也能够预感到,此刻她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未来的方向,如何选择,需要她自己来做出决定。 陈恣很识相,没有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打扰她,安静参加完这场典礼后,高大的身影便向礼堂外走去了,只向她发了条信息:【我在校门口的车上等你。】 桑意握着手机,看着这条信息,心情却有些沉重,她很清楚的明白,陈恣作为一个庞大集团的总裁,日理万机,事情必然多到无法想象,而他愿意花费这样宝贵的时间,留在英国,目的显然也很简单,为了带她回去。 可是,她真的能选择这样做吗?她能够如此明显的感觉到,那根刺,依然卡在她喉咙里,并没有消失。 当她换好衣服,再次来到校门口时,夕阳余晖已经照亮了周围古朴的建筑,陈恣那辆拉风的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跑车仍然停在那里。 只是透过车窗,她能远远看到,司机已经过来了,正坐在驾驶位。 陈恣高大的身影,则坐在后排,表情严肃,正在打着电话,很显然是在远程处理公司的事情。 桑意没有打扰他打电话,直到看到他放下手机,才走到车前,手指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 陈恣看向她,脸上多了一丝疑惑,放下了玻璃,朝她说了一句:“上车吧。” “还是你下来吧,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桑意神情有些复杂,对他如是说道。 陈恣点了点头,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站到了她面前。而当他下了这辆豪车以后,无数路过的,肤色各异的女学生们的目光,几乎瞬间都被他所吸引了过去。 毕竟他气场强大,无论是鹤立鸡群的气质,以及还是高大挺拔188的个子,以及黄金身形,都令人难以移开眼睛,更不必提,他那张完美的,极其符合审美,痞帅好看,没有什么缺点的脸,存在感如此强烈。 “你想对我说什么?别忘了,你和我爸签下的合同,还需要你来履约。”似乎隐隐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陈恣先发制人,那双黑棕色的,极其有神的眸子锁住她,先朝她问出了口。 桑意仰头看向他,对此了然于心:“恩,我知道,欠你们陈家的资助,我现在,已经完全有能力去偿还了……” 这几年来,她因为策展上的成功,事实上已经有了一次优渥的积蓄,这笔积蓄,已经完全足够她来偿还给陈家了。 “不对,你现在用钱是还不清的。我爸和你签的那份合同里,明确提到的是,你毕业以后,必须要来瀚海集团上班,用你为瀚海创造的收益,来偿还当年资助你的债务。” 陈恣却径直摇了摇头,紧接着提醒桑意道,说出的话,令她有些惊讶。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专门把那份合同,细细看了很多遍啊?怎么会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啊,但她不得不承认,陈恣的话,某种程度上是对的。 上面的合同上,并没有写她可以直接用钱,来偿还,陈家对她所有的资助,以及赵梦欠下的债务。 但相应的,从另一个方面上来理解,那份合同上也并没有写,她不可以,直接用还钱的方式来偿还。 “可是……”桑意张了张唇,想为了那份合同,辩解几句。 陈恣却出声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桑意,你放心,你回国以后,到了瀚海集团,我给你的职务也并不会低,你可以从艺术总监,开始做起,负责瀚海集团,艺术馆 的板块。” “毕竟,我打算在国内建一系列的艺术馆,最好是能与国外的艺术院校和艺术机构定期合作,完成各种高价值的艺术展,所以你的梦想依然可以继续。” “我……”桑意有些语塞,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提前为自己规划好了一切,这实在令她有些出乎意料,与此同时,曾经见识过他控制欲的记忆,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难道,在此时此刻,陈恣还想要控制她的未来吗? 陈恣观察力本就敏锐无比,似乎已经看出了她脸上的犹疑不定,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指腹轻轻碾过她脸颊,似乎在抑制着,他内心一切的情绪: “桑意,你还记得我十八岁生日,你喝醉酒的那天,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桑意白皙的小脸上,再度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她如何说服自己不记得呢? 她当然记得,记得陈恣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时,一身黑衣的少年,从地上将她抱起,对她语气坚定,说出来的那句话是,我会给你一个家。 陈恣兀然凑近她,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白皙耳垂上,沉声说道:“现在,我想告诉你,那句话仍然有效。” 桑意的脸,已然无法抑制的,红的厉害,低着头,再也无法与他对视,心跳再度加速了起来。 她不能够明白,为什么?十七岁那天,她因为醉酒,没有听到十八岁的他,亲口说出来的话。 二十二岁,在她大学毕业这天,再次听他亲口说起,她仍然会为此,而心动不已。 “桑意,我在英国还会待三天的时间,你好好考虑吧,考虑完了以后,再告诉我,你的答案。”陈恣向她留下这句话,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去了。 桑意久久停留在原地,心内的复杂情绪,却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现在她必须做出选择了,选择权陈恣并没有夺走,而是给了她时间去考虑。 第二天下午,伦敦圣詹姆斯公园内,这里是伦敦最古老的皇家公园,毗邻皇家骑兵队阅兵场和林荫大道,与白金汉宫相邻。 公园内,清澈的湖泊里有鹈鹕、天鹅,气氛宁静而优雅,是桑意最常来散步的地方,但今天她来到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白言川。 在昨夜几乎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以后,桑意突然想到了,她还可以去找别人聊天,寻求别人的意见,而白言川恰巧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比较在英国的这几年来,他是最了解她一切经历,与心路历程的人。 “桑意,你来的真的很早。”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兀然从她耳畔响起,她赶忙从湖边的木椅上,站起了身来,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白言川,他一身简单的棕色格子穿搭,看起来却温柔而干净,很有英伦风的感觉。 给他让出了身边的位置以后,桑意赶忙招呼他坐下来:“不算早啦,毕竟我想没有人会约人,在下午见面吧,而且是一个小时之前,突然跟你说的。” 她挠了挠发丝,表情有些尴尬,毕竟麻烦白言川,找他出来聊天这件事,也是她犹豫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 “恩,没关系,只要是你,我就不会觉得突然。”白言川浅灰色的眸子望向她,语气淡然,回答她道。 桑意却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先岔开了话题:“白言川,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和规划吗?你肯定会留在英国吧?” 骤然听到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白言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霾,随即又平静的看向了她:“恩,或许吧,其实在哪里都无所谓。” “无所谓?白言川,你真的很淡定,很超然物外哎,怪不得高中的时候,班上的女生,她们在背后给你取外号,叫你白猫猫,也真的太像了吧!”听到他这样说,桑意立即感叹了出声来。 听了她的话,白言川勾了勾唇角:“那我还真不知道,她们这么叫我,不过挺有意思的。” “猫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它们有预知死亡的能力。桑意,你知道猫的告别方式是什么吗?” 桑意一双鹿眼望向他,茫然的摇了摇头,有些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跟白言川瞎聊什么,毕竟已经跑题了,简直离题十万八千里,但是作为铺垫,或许这样会显得更加自然吧。 白言川的表情却有些令她看不透,沉声回答她道:“它们会为所爱之人,尽量留下自己的气味,然后离家出走,寻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原来如此,那猫果然是一种通情达理的动物呢,即使表面看起来疏离冷漠,却如此深沉的爱着它的主人。”桑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向他感叹道。 可是她的心思,基本也不放在现在的这场对话上,她更想知道,动物界的动物们,会拥有人这样复杂的情感吗?它们能够理解,这种明明相爱,却难以在一起的纠结与无奈吗? “桑意,说吧,你找我出来,是想说什么,聊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好好的听的。”白言川深邃的目光,却已经悄然转移到了桑意的脸上,他似乎已经看出了,那张小脸上,写满的一切复杂情绪。 桑意知道,现在是她把心里的顾虑说出来的机会了,毕竟她家的事,陈家的事,白言川作为一个外人,哪怕知道了,也是无所谓的。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他说出了口:“小白,假如你深深的喜欢着一个人。但是这个人,他的父亲,间接导致了你母亲的去世,你还会选择和这个人在一起吗?” “你会不会将这种爱,视为对于自己母亲,对于自己亲人的背叛,然后活在愧疚与悔恨里,选择在这一生,永远远离这个人?哪怕你很清楚的明白,你的世界里,一旦离开了这个人,也就相当于永远远离了幸福。” 桑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看向平静的湖面上,不远处漂浮着的两只依偎在一起的白天鹅,攥紧了纤长的手指,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一下。 她想,如果没有陈瀚海告诉她的那件事,该有多好,在此刻,她将不会有任何一秒的犹豫与迟疑。 白言川似乎仍在消化着,她话里的信息,陷入了一片沉默里,这种沉默令桑意心内,更觉得不安,或许,她这种问题,在对方看来,是极其难以回答的,棘手的事情呢? 她转头,看向了白言川干净的侧脸,有些尴尬的想要收回,自己的这番提问。 白言川浅灰色的眸子,却看向她,认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说出来的答案,令桑意意想不到: “我会选择,和这个人在一起。因为我的心是无法说谎的,内心的答案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去掩盖和否认。”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完全没有想到,一向在她眼里循规蹈矩,纪律性和家教都如此良好,一副好学生做派的白言川,会说出这样的答案来。 白言川却目光坚定,再次看向她,一字一顿的朝她说道: “在我看来,追寻内心,全力以赴,才能算不枉此生。没有什么,比守护此生所爱之人,看着她过得快乐,过得幸福,要更加幸运的事情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的选择仍然是你。 “你跟我想象中很不一样,白言川,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出于绝对的道德或者伦理高地,来告诉我,我选择和这个人在一起,是自私的。” 桑意转过脸来,看向白言川,迎上他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她审视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的却只有坦诚,没有丝毫的闪躲。 显然,这些话,是发自于他肺腑之间,或许他这个人,其实远比自己想象中,要疯狂得多?她止不住这样去想。 白言川却朝她笑了一下,唇角微扬:“桑意,难道你没有想过吗?如果我是那样的人,那么今天,或许就不是我在这里与你对话了,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吧。” 桑意思索着他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啊,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自己不是也挺疯狂的吗? 无论是选择去一个与自己阶层完全不同的学校读书,竞选班长,还是自己选择出国留学,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为了梦想而奋斗。 她亦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那又何必为了心里所谓的纪律来束缚自己呢?她要坦诚的去爱,去经历,哪怕这份爱,从不完美。哪怕或许某一天,这份爱会让她跌的粉身碎骨。 白言看向她,再次朝她说出了一句话来:“桑意,我记忆里那个你,可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哦。” 这句话同样深深的启发了桑意,是啊,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怕过,她又何必为了爱上了一个人,而感到害怕呢? “谢谢你,小白,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桑意转头看向白言川,眉宇间的复杂与阴霾一扫而空,朝他笑了一下,嘴角边的两个小小梨涡,清晰可见。 白言川向她点了点头,眉眼弯弯,如同一轮温暖的月亮,那双浅灰色的眼底,却隐隐闪过了几分,更深层次的,不易察觉的情绪。 陈恣坐在偌大的庄园里,那张豪华优雅的皮革沙发上,一边听刘纪有条不紊的汇报着瀚海集团在国内的情况,骨节修长的手指则一边滑动着膝盖上的电脑,看着上面的数据分析。 但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的知道,他的心思此刻根本不在这两件事情上,只想着一个人,一个自那次见面以后,整整两天,他都未曾见过的人。 “今天就先到这吧。”陈恣一把挂断了电话,又将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 事实上,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判断出来,桑意是否会跟他回国,选择加入瀚海集团。而如果,她选择另外的路,那么他将要面临的,或许就是这一辈子,再度失去与她交集的机会。 陈恣站起身来,焦灼不安的心情,令他心里的控制欲,再一次作祟起来,他甚至想直接去桑意的住址找她, 毕竟在来英国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住处在哪里。 可他又明白,如果自己这样做,不仅会吓到桑意,而且或许会加重她心内对于自己的怀疑,和不信任也不一定。 此时,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却兀然响了一下,陈恣期盼的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那条短信,表情却多了意想不到的惊讶。 一个小时后,陈恣到达了短信地址上,位于伦敦中心区域的这家小酒馆里,等待着对方的到来,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是什么,但他从来不认为,那样的人,可以成为自己的对手。 “Onemoreplease!”在喝完了一整杯,加足了冰块的威士忌后,陈恣再次向酒保要了一杯。 这样的情况下,借酒消愁,本就沉闷的心情,但使得他又多了一个喝酒的理由。 不少进入酒吧里的女孩们,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甚至有好几个金发碧眼,深眼窝,高鼻梁的白人女孩,主动走上前来向他搭讪,都被他眼皮不抬一下,直接拒绝了。 “久等了,陈恣。”不一会儿,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他脑后传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是白言川,向他走来。 对方不知从哪个高中同学那里,要来了他的号码,并且约了他在这家酒馆里见面。 陈恣抬了抬眼皮,平静无波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回应了他一句:“白言川,这么久不见,你还是以前那副模样,没什么区别啊。” 面对自己从初中时期开始,就不喜欢,也看不惯,而且跟在桑意身旁,同样来了英国四年的人,他已经尽力在控制自己的脾气和语气了。 而如果,对方今天的目的,是前来挑衅或刺激他,那么他发誓,一定要给对方一些颜色瞧瞧。 白言川微微扬起了唇角,朝他笑了一下,在他身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只是要了一杯气泡苏打水:“我们确实有四年没有再见过面了吧,作为高中同学,这样坐下来说话,还是第一次。” “是啊,毕竟高中我们就是死对头嘛,你看不惯我这个体育委员,我也看不惯你这个学习委员。”陈恣并不掩饰自己的感情,骨节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直来直去的回答他道。 很早以前,从初中开始,知道自己与白言川分到了一个班以后,陈恣就很清楚,他和白言川这样的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或者说是两个极端。 与他的行事张扬恣意不同,白言川有洁癖,而且高冷,在班上总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做事还总是一副半死不活,温温吞吞,不紧不慢的样子。 在那时的他看来,白言川的这些作风,有些时候,甚至都不像是个真正的男人。 白言川没有因为他这句直接了当的话而挂脸,不再迂回,径直将他叫陈恣来这里聊天的目的,和盘托出:“其实,今天我叫你来,是想聊一聊桑意的事。” 听到这个名字,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骤然收紧,握紧了手里的玻璃杯,一双锐利的黑棕色眸子,径直看向白言川: “关于桑意?你想说什么?还是你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告诉我,你们这四年,在英国发展出什么感情,经历了什么事情吗?” 看到他这副紧张的模样,白言川明白,他大概率是误会了,叹息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 事实上,很多时候,他都觉得陈恣就像一只刺猬,攻击性和防御性,都非常强,更不必提领地意识和竞争意识了。 这样的人,无疑会成为生活中绝对的强者,极少人能够望其项背,也因此,他能够在商界取得如此大的成功。 可与此同时,他又能够轻易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他性格中并不稳定的,复杂而犹疑,缺乏安全感的那一面,这一点,他和桑意其实很像。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一直以来,她都只是把我当成朋友,不过,她今天和我聊天,倒是提到了,你让她纠结万分,难以抉择。”白言川语气坦然,回答陈恣道。 听到他这句话,陈恣的脸色却骤然变了,他目光紧紧锁住白言川,向他追问:“桑意她跟你说了什么?” “对不起,刚才我对你说话的态度并不好,但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真的很在乎她,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让她犹豫和纠结的那个理由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想强迫她说。” 在察觉到白言川眼神里的一丝讶异后,陈恣赶忙向他道了句歉,放下一切的架子,向他诚恳解释了一句。 白言川目光落在他脸上,因为他的这一句解释,心里却更加惊讶了。 陈恣这样的人,自高中开始就是学校里的焦点人物,无数女生追捧,最受欢迎的校草存在,竟然会为了桑意,主动向他这个死对头,低下高傲的头颅来道歉。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看出来了,她应该不会主动对你说这件事,所以我才来告诉你。”白言川端起了桌面上的气泡水,喝了一口,向陈恣说道。 陈恣点了点头,神情变得更加紧张了,目光甚至分毫未曾他身上移开,很显然,他非常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白言川缓缓开口:“她和我说,你父亲和她母亲去世的事情有关,是他间接导致了,她母亲的去世。” 陈恣心里一沉,愣住了,完全没有预想到,会从白言川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他握住玻璃杯的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甚至有些轻微颤抖。 知道这件事情的震撼,对于父亲的怨恨,以及对于桑意的愧疚同时在他心内涌现,他也瞬间明白了过来,为何这件事情,令桑意在他面前如此犹豫不绝,难以启齿,甚至抗拒或者躲闪,他向她表达爱意的行 为。 而他竟然如此愚蠢,兀自认为,桑意当年的单方面离开,抛下她去了英国,全部是因为她对不起自己,不仅幼稚的恨过她,甚至在与她重逢之时,便做出了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去深究细想过,陈瀚海是个怎样可怕的存在。 当年,怎会仅仅只是通过赞助了桑意这样的行为,就让她彻底离开了自己,整整四年的时间呢? “不过,即使她心里明明知道这件事情,但陈恣,她和我说,她根本无法抗拒于爱上你这件事情,离开你,她就离开了她此生的幸福。” “所以,她的选择仍然是你,你应该好好珍惜她,用你的余生,去竭尽所能的对她好。” 白言川看出了他脸上的复杂表情,明白他此刻必然陷入了阴霾之中,于是再次补充了一句,以让他能够振奋心情来。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火光再次亮了一下,但与此同时,落在他身上,多了许多的疑惑和不解: “白言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明明,你从高中开始,就已经在暗恋桑意了吧,听说你来英国,也是专门为了她才来的。” “我是你的竞争对手,你把这些告诉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白言川表情却有些苦涩,他喝了一口气泡水,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陈恣,桑意的幸福,只有你能够给予她,这也是今天,我来找你的目的。” 陈恣虽然没有听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以及他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次对话,却足以令他对白言川改观,做了这么多年的同学,今天可以说,才是他们真正第一次的认识了彼此。 “谢谢你,白言川。”在起身离开这家小酒馆时,陈恣的语气里再没有了任何奚落,他诚恳的向白言川,道了句谢。 酒馆门口,司机已经按时来接他了,这次开的是他在国外车库里收藏的,全球仅此一辆的黑色迈巴赫Exelero。 “陈董,回庄园是吗?对了,您要求预定的头等舱机票,您的和桑小姐的已经订好了。”坐在前排的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后排的陈恣,向他语气恭敬的问道。 陈恣却摇了摇头,他揉了揉因为刚才喝下好几杯酒,已经有了醉意,变得已经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向司机说道:“去桑意的住处吧。” 独立的豪华公寓内,桑意正坐在阳台上,专心的画画,一盏昏黄色的,带有氛围的灯,陪伴着她,每当她心神不宁,或者感到焦虑不安时,夜里她就习惯画点什么,让自己沉浸在那个绘画的世界里,忘记一切。 而今夜,这个方法,似乎依然无法奏效,纵使她戴着隔绝声响的耳机,播放着自己最喜欢的古典乐,用画笔在白纸上画着画,可她心情却并不在这件事情上,最后导致她画出来的,只是一堆繁杂的,达不到自己要求的俗气线条。 取下头上的耳机时,她却听到自己门口,似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敲门的人,似乎是犹豫不绝的,并不想让她听到,却又不肯放弃一般。 是什么人呢?这么晚还会来她的公寓找她?莫非,又是那只,在这附近,她投喂过一段时间,却又离开了这里,没有收养成功的那只流浪小橘猫? 那只猫来时,最喜欢用它的爪子,发出这样细微的声响了。 桑意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警惕地看了一眼猫眼,没有看到什么存在以后,更加确定了是那只小橘猫回来了,于是她推开了房门,却瞪大了眼睛。 门口昏黄路灯的台阶上,哪有什么流浪小橘猫,有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身影,这个背影,她自然认识,正是陈恣。远远望去,倒也有些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一般。 “你……”桑意走近他,有些不明白,陈恣这么晚找来自己这里,是为了干什么,身上的白色睡裙,还在晚风中飘扬着,她甚至都还未来得及换上一身合适的衣服。 下一秒,威士忌酒的气味,夹杂着薄荷清香传来,她被骤然站起身,转头看向她的人,一把拥进了宽阔的胸膛里。 桑意有些后知后觉,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他这是喝醉了吧?所以才来到她家门口找她。 “对不起,桑意,对不起……”陈恣低沉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隐隐的哭腔,令桑意惊讶至极,他这是醉酒以后,在她面前哭了吗? 这简直过于罕见了,他为什么要突然向自己道歉,而且连声说出这么多句对不起,甚至在自己面前哭了,这令她没来由地,心里揪疼的厉害了起来。 她想抬起头来,看看陈恣这到底是怎么了,可对方显然不想让她看到他这副模样,不准她抬头,只是将她抱得很紧很紧,紧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融入骨血之中一般,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身体都在轻微颤抖着。 桑意只能笨拙的伸出胳膊,尽力踮起脚尖,安慰般,轻抚他宽阔的背脊,希望这样能够让他好一些。 不知抱了多久,陈恣的情绪似乎才变得好了一些,可他紧接着,却又捧起了她的脸,将一个灼热的吻,落在了她微冷的唇瓣上: “我知道,我这样出现,你会讨厌我。今天,我不该来的。可是我只想让你知道,桑意,我不能失去你,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 桑意这才有机会,看到他整张脸上的表情,醉酒以后,早已失去了在自己面前,那副足够成熟的,气定神闲,不那么轻易表露情绪的模样,眼尾赤红着,点点的泪光,在那里聚集着。 “陈恣,你……”她心内有些不忍,伸手抚上他的脸庞。 可陈恣却似乎瞬间清醒了过来一般,迅速松开了她,向她再次道了句歉以后,高大的身形,有些不稳,向不远处的迈巴赫前走去了。 司机赶忙迎了上来,搀扶着他上了车,几分钟后,启动了车辆,离开了她的公寓。 桑意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明白,陈恣为何会艰难控制着他的行为,如此仓惶的离开呢。 他必然不想让自己觉得,他在控制自己,强迫自己做出选择,毕竟,他已经亲手将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尽管,醉酒以后地本能,仍旧将他带到了她门前,告诉了她,他根本离不开她这件事情。 第三天早晨,桑意看向自己昨天便已经收到的短信,那里的航班信息非常清晰,陈恣已经给他预定了回国的头等舱机票,而如何去做,已经到了她必须决定的时刻了。 两个小时后,伦敦希斯罗国际机场,她拉着手里的行李箱,下了的士,一步步向前走去,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桑意!”在踏入航站楼里前,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兀然自她身后响了起来,她转过头去,看到了一身白衬衫的白言川。 自己已经告诉过他,自己的选择和答案,所以,桑意明白,白言川知道,自己今天就要离开英国,回到中国,是来送别她的。 今天,他的穿戴甚至有些正式,那件白衬衫上衣,又别上了那只,她高中时,还给他的,那只蓝色海伦娜闪蝶的胸针。 “你怎么来了?是来送我的吧?”桑意停住脚步,向白言川笑了一下,如是朝他问道,嘴角边的两个梨涡,清晰可见。 白言川点了点头,在她面前站定后,将他准备好的,一个蓝色的盒子递给了她:“对,桑意,这是我送你的道别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道别礼物?桑意的目光落在这个精致的,看起来就很用心的蓝色盒子上,那上面有一副静谧的花海,海伦娜闪蝶的油画。 她记得这幅画,是白言川在高中时,那个画室里,她见到的,他所画的第一幅油画。 这个盒子里装着什么呢?桑意止不住的猜测,但她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打开这个盒子,她打算在回国以后再打 开。 她再次向白言川笑了笑:“谢谢你的礼物,小白,我很喜欢,希望你的未来也一片光明,在英国,能拥有你最好的艺术人生。” “嗯,桑意,我能用英国的告别方式,和你告别吗?”白言川点了点头,却头一次,向她提出了一个,令她有些猝不及防的要求。 英国的告别方式?什么样的呢?桑意虽然有些疑惑,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这个要求。 于是,她被白言川拥进了怀里,属于他身上的,淡淡的冷松木的味道袭来,桑意整个人都僵住了,印象里,这是她和白言川的第一次拥抱。 “再见,桑意。”但随之而来的一切,令桑意更觉惊讶,白言川将他温度有些冰冷的脸,轻轻贴了贴她左右两边脸颊,在她耳边说出了这样几个字来。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完成了这一切后,他松开了她,朝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如同新月一般,挥了挥手。 桑意明白,这是他的告别仪式结束了,于是同样回以他一个笑容,握着手里那个蓝色盒子,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向机场内走去。 候机室内,陈恣高大的身影,有些焦灼不安,在原地,一次又一次,看向手腕上的手表,距离起飞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在他听来,冰冷而机械,催促的播报声音,也响了起来。 可他等待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难道说,桑意的决定已经做出了,她不会出现在机场里,也不会选择,有他在的将来? “陈董,您看,登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您还要继续等下去吗?”站在他身旁,一身西装的助理,表情亦有些凝重,半弯下腰来,恭敬地向他说道。 陈恣心内泛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疼痛与酸涩,可他无法说服自己,在没有桑意的未来航班里,独自启程。 下一秒,他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无比熟悉的脚步声,那个声音,脚步轻盈,拉着行李箱,似乎是直奔他而来的。 陈恣转过身去,看清了来人以后,心间涌上的欣喜,已经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第62章 机场内航班播报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可影影绰绰的落地窗内,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却令周围不少经过的人,纷纷侧目。 瀚海集团总部大厦内,身穿OL制服的白领们,得了休息的时间,已经在休息室里趁空热聊了起来。 一名女生端着咖啡,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向周边的几名女生八卦道:“哎,你们知道咱们集团空降的艺术总监吗,听说她是咱们陈董专程去英国一趟,挖过来的呢!为了挖她回来,陈董可是连续缺席了董事会,一个星期的重要的会议呢!” “当然知道啦,叫Ann吧,中文名好像叫桑……意来着。她在艺术领域,特别有名气呢,是皇家艺术学院,艺术史专业毕业的!” “而且她因为在伦敦,为英国一位最有名的天才画家,策划了展出一炮而红!听说只要她在那边策划的展出,都是一票难求呢!据说人也长得特别漂亮!是个大美女!” 立即有人附和起了她的话来,滔滔不绝的向周围人介绍起了这位空降来的艺术总监的辉煌履历。 人群中马上响起了阵阵惊叹声,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正是刚才最先提到她的那位女生:“哎呀,你们这些消息啊!都不算什么最新消息!我听说啊……她和咱们陈董的关系不一般。” “啊?真的假的?什么关系啊……”一听到是有关于陈恣,休息室里所有女生的表情都变了,不自觉的凑近她,压低声音继续向她追问。 那女生有些沾沾自喜,喝了口咖啡,这才慢条斯理的告诉她们:“我听说啊,她是咱们陈董的妹妹,而且以前啊,她两还是上同一所高中的同学。” “切!兄妹啊!这有什么稀奇的,家族企业里各种裙带关系不是多的很嘛!”一阵嘘声立即响了起来。 “等等,白溪,我知道你是首席秘书,上面的八卦消息知道不少,但有没有可能是你听错了啊?” “我上次见到总监了,她和咱们董事长,长相也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啊!我倒觉得他们俩不像是兄妹,没准是一对情侣才正确吧!” 一名女生质疑她道,说出的话却几乎令所有人都瞬间哀嚎一片。 【不会吧!陈董那么高冷,怎么会有女朋友啊?他可是我来瀚海的初心啊!想当初,要不是我在一个财经杂志上,惊鸿一瞥。看到了咱们陈董那张秒杀所有男明星的脸,我才选择直接放弃国外大厂的offer,来这儿的啊!】 【谁不是呢!188的个子,黄金比例身材,完美的脸,超绝的经商头脑!我当初也是在学校里,学到了陈董,年轻有为,教科书式,完美回购瀚海股份的案例,才选择来了咱们集团!】 【我还在想着,这种男人最后能便宜谁呢!看来我们都没机会了!……】 热火朝天,惋惜至极的感叹,一声又一声在这空间里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此时,安静的隔间盥洗室里,却兀然响起了一阵水声。 一个纤细的身影推开门,走了出来,令在场所有的女生,瞬间呆若木鸡,不敢置信。 正是刚才她们话题的中心人物——桑意。 一件气质干练的白色通勤蕾丝长袖,搭配粉色高腰半裙,穿在她身上却气质极佳,非常突出,更不必提那一头海藻般浓密而顺滑的黑色长发。 她走到洗手池边,淡定的洗完了手,这才回头,看向她们,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总监好!”所有人已经反应了过来,瞬间换了一副表情,挺直腰身,极其礼貌,齐刷刷的向她问了声好。 桑意朝她们微微点了点头,留下一句淡然的话,便转身向外走去:“不必紧张,现在还是休息时间,你们好好放松一下吧。” “好的,谢谢总监关心!”谁都大气不敢出一声,礼貌道谢以后,几乎是屏住呼吸,目送着桑意离开。 直到确定她完全离开了休息室以后,所有人才再次惊讶至极的聊起了天来,感叹声比刚才更甚: 【天啊!你们看到没有,我就说是纯天然大美女吧!是啊,真的太美了!好清纯的感觉啊!脸好小啊,眼睛也太大了吧,好灵动,皮肤也那么白!】 【如果她真是陈董的女朋友,那我放弃竞争!长得美也就算了,还那么有才华!年纪轻轻就是这么有名气的策展人,当上了艺术总监!……】 休息室里,话题再一次围绕桑意,气氛变得热火朝天了起来,只是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美貌而惊艳。 桑意才走出休息室,耳根已经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其实她根本没有想到,公司里的人竟然在这样猜测,她和陈恣的关系,而她虽然假装淡定,但却掩饰不住加快的心跳。 但事实确实是,自己回国以后,这个月开始便已经入职了瀚海集团工作,而她也住在属于陈恣的,那套市中心现代风的别墅里,虽然她一直没有放弃,自己寻租合适房源。 然而此时,一道声音却兀然在她耳畔响起,正是手里拿着文件夹,在四处寻找她的刘纪:“桑总监,董事长让您去一趟顶楼,向他汇报工作。” 桑意愣了一下,耳朵红的更加厉害。 这人怎么如此明目张胆?根本没有身为董事长的自觉呢?总是毫不避讳的打发刘纪下来找她,导致她待在专属于她的,总监办公室里的时间,并不算多。 “哦,好!”担心自己的反应,被周围同事们探寻的目光看出任何端倪,桑意表情冷静,向刘纪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了直通顶层,董事长办公室的专属电梯内。 而不一会儿,随着电梯门开启的声音响起,刘纪已经飞也似的离开了,桑意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待在陈恣身边许久的老狐狸,这人的自觉性未免也太强了。 她走到总裁 办公室门前,正欲抬手敲门,门便已经自行开了,里面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便将她径直带进了门。 陈恣一双好看的黑棕色眸子,已经牢牢锁住了她,宽大的手掌,则握住了她纤瘦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抵在门上,毫不掩饰,对于她的一切炙热感情。 “等下……陈恣,这门还没关好吧!”害怕被他人发现,或是被人风言风语,桑意红着脸抬头看向陈恣,斥责了他一句。 可奈何力量太小,手掌抵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根本无力撼动,反而只能徒劳感受到,他黑色西装底下,坚实的胸肌轮廓。 陈恣有力的胳膊,撑在她身后的门上,朝被困在他怀里的她勾了勾唇,眸中的痞气未曾变过分毫:“怕什么?这门的隔音可是很强的。” “那……那你也不能乱来啊,这里是在公司!而且你该有点董事长的样子吧!”桑意觉得,她跟这个人,简直是越来越没办法好好讲道理,只得涨红着一张脸,再次警告他道。 陈恣点了点头,似乎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样子根本不像董事长,在认真思索她话里的意思了,而眸光却落在她白皙小脸上,骨节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唇,粗糙的指腹碾过她淡色的唇瓣。 见对方终于消停了下来,桑意这才放下了心来,平稳下心跳,张了张唇,耐住性子,仰头看向他,继续跟他讲道理: “陈恣,你让我来瀚海集团,也是为了让我创造价值,发光发热吧!你不能把我骗回了国内,就把所有事情都本末倒置吧!” 可下一秒,桑意所有的话,却都只能吞回肚子里去了,陈恣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宽大的手掌,扣住她后脑勺,好看的唇,俯身压下,径直吻住了她。 “唔……”陡然被这样霸道的吻上,被动接受着他的深度索取,浑身都被他身上的薄荷清香围绕,唇上则传来奇异而温暖的触感, 桑意感觉到,如同触电一般,身体完全无法抵抗,已经自行发了软,纤长的手指只得攥紧他胳膊上的衣服布料,才能勉强依托他而站稳双腿。 她止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果然,自己又被暗算了,这人才没有在好好思考她说的话呢,反而根本是在打她的主意,仿佛永远无法餍足一般。 直到吻到她眼神有些迷离,大脑如同缺氧一般,浑身都已经脱力。 陈恣才终于良心发现,停下了这个吻,伸出胳膊,一把将桑意从地上,毫不费力的抱起,走到了这间豪华而宽敞,一应俱全的董事长办公室内,将她放到了柔软的沙发上,为她倒了杯水。 才平息下心跳和喘息,桑意便看向坐在她身旁,好整以暇,看着她的陈恣,红着脸控诉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们公司,现在有很多人,都在传我和你的流言蜚语!” 陈恣似乎对她说的话很感兴趣,一张痞帅而好看的脸迎上她,勾了勾唇追问:“哦?怎么说的?” “她们说,我和你是兄妹关系,我是借着这层关系,才空降进了公司,当上艺术总监的。”桑意抚了抚头发,语气有些苦恼,回答他道。 陈恣却笑了出来,眼尾上扬:“某种程度上,她们说的也没错吧,以前,我们确实算是兄妹吧?更何况,我也不介意你走后门。” “什么走后门啊!谁走后门?我在英国的时候,那些艺术馆,都争先恐后的给我发offer好吗?”听到他这样说,桑意有些气急,恼羞成怒,干脆伸出胳膊,捶了他胸膛一记。 陈恣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幽深了,嗓音里多了一丝喑哑,顺手握住她手腕:“哎,小瞎子,你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叫我哥哥了吧。” “以前你妈在的时候,你叫我哥哥,叫得那么顺口,要不,你现在再叫一声,让我听听?” 桑意整张脸彻底红了,她站起身来,朝面前根本没个正形的人,嗔斥出声:“陈恣,你疯了吧!你再这样,我就马上把合同上的钱还给你!立刻离开这里!” 竟然还敢叫她小瞎子,要知道她的眼睛在做了近视手术以后,视力早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更过分的是,这人现在,变本加厉,竟然真的想听她叫哥哥。 陈恣笑了笑,赶忙出声安抚,伸手搂住她腰身,让她继续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好好好,我知道你有钱,我不说了。” “桑总监,你可是我高薪聘请回来的艺术骨干人才,瀚海集团可不能失去你。现在我要交代你一个大的任务。” “什么任务?”听到他这么说,桑意换了副表情,坐直了身体,向陈恣问道,神情里多了些紧张与期待。 桑意此时才将目光,完全的落在了陈恣身上。 他身穿一件高级定制的,创驳领黑色意式单排西装,丝绸面料的深棕色领带,和胸前复古的怀表链,质感极佳,隐隐反着光,却更给他强大的气场里,增添了几分矜贵,令人根本无法移开眼睛。 她不得不承认,当陈恣不在她面前,恣意妄为,做那些痞里痞气的事情时,虽然年轻,可作为董事长,他整个人身上,还是完全拥有着,突出至极,说一不二,压倒性的强大气魄。 陈恣喝了一口,面前玻璃杯里的威士忌,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沓文件递给了她:“筹备艺术馆的事情。” 桑意快速的翻阅着那些纸张,是艺术馆选址,以及筹备情况,商业分析,盈利模式等,相关极其详尽的数据资料。 而初步看完以后,她忍不住向陈恣问出了声:“艺术馆的地点不是在梧州?而是在京州的核心区域。这该不会是集团的第一家艺术馆吧?” 陈恣一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点了点头:“对,是集团的第一座艺术馆,面积在5000平米以上。” “名字和设计,装修的风格,都还没定下来,这些我都打算交由你来决定。至于艺术馆里的第一场展览,我也打算交给你来办。” 兀然接到了这么重大,这么重要的任务,桑意心里的紧张更甚,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与兴奋。 如同儿时的梦想成了真,她不仅成为了策展人,而且拥有了设计,命名,一个庞大集团,所打造的第一家艺术馆,并策划首场展出的机会。 她向陈恣郑重的点了点头,接下了这项任务:“好,我会尽我的全力,来完成这件事情。” “嗯,如果这座艺术馆,能够在你的工作下,成功运行起来,并且和国内外的艺术家开展合作,定期举办各种常规展览和特展,建立艺术衍生品的销售途径,和会员制度。” “成功达到集团设定的预期目标的话,分馆会在梧州也建造出来,未来在国内许多城市也会建造一系列分馆。”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玻璃杯,目光如炬,一双有神而锐利的眸子锁住她,继续将后续一系列的计划都告诉了她。 桑意不得不承认,她此前确实有些小看陈恣的能力了。 他在商场上的能力,比起他的父亲陈瀚海,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大投资体量的艺术馆项目,显然是他早已,经过了与董事会的讨论,决定下来的事情。 他显然早有规划,将这个项目交给她来负责,根本不是她想象中,对方一时兴起,只是为了让她离开英国,和他一同回到国内,临时想出来的托辞。 而完成这一切的转变,陈恣只用了四年的时间,从他大一时,陈瀚海猝然逝去的那个寒夜里开始。 在这一刻,桑意心内有些动容,真切的为陈恣快速构建的学习与成长,以及他所拥有的强大能力而深深折服。 “嗯?怎么这么看着我?发什么呆?”见她久久不言语,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炙热的眸光落在她脸上,朝她问道。 桑意回过了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陈恣看。发了好几分钟的呆,她整张白皙的小脸,红的更加厉害,赶忙朝陈恣说了一声:“那我现在下去了,出差京州的时间,你让刘纪来通知我就行了。” “这么快就急着走?”对方却 不依不饶,宽大的手掌,一把揽住她纤瘦的腰身,未曾放松过一毫,显然是不想让她走。 桑意有些哭笑不得,望向陈恣那张无赖的脸:“那不然呢?你知不知道,公司里还有流言,在传我们俩是情侣呢,我要是久待在你这董事长办公室里,会引起别人怀疑!” “哦。”听了她的话,陈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随即,他说出来的话,令桑意差点吐血:“她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我不介意,立刻在公司里,公开这个秘密。” “可是我介意啊!你一天天的,晚上霸占我在你家客房里的床,而且千方百计的,妨碍我出去租房也就算了。现在,在公司里上班,你也丝毫不注意,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我一切都是靠你。” 桑意涨红着脸,再次嗔斥了他一句。 陈恣听她这么说,眸光却沉了一下,他自然明白,桑意现在无法全部接受他,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心里,仍然在顾忌着,那件难以过去的事。 他伸手抚上她的发丝,正欲开口再说点什么,几声响亮的犬吠却兀然从门外传来,打破了两人独处的氛围。 “这叫声好熟悉啊!”桑意的眼睛却瞬间亮了一下。 陈恣朝她笑了一下,长腿一迈,将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门外站着的身影,却令桑意完全意想不到,是顾斐斐和蒋亮,蒋亮手里正牵着雷诺。 她立即走上前去,握住顾斐斐的手,惊呼出声:“斐斐,你怎么来了!好惊喜啊!我回国以后约你出来,你总有事!现在可算见到你了!” “这不是跟着蒋亮,来给你家陈恣,送雷诺嘛。桑意,前段时间,真不是我不愿意出来见你,是现在肚子里多了个人,检查太多,真没空。” 桑意听到这句话,更加惊喜了,瞪大了一双鹿眼,看向她有些隆起的小腹:“天啊,斐斐,你这是已经怀孕了?恭喜啊!” “嗯,三个月了。还不是得怪蒋亮这人!我这刚毕业没多久,才到我爸公司上班呢!他就给我搞出这种事情来了!” “桑意,你可得给我准备个大红包了,以后这孩子出来,还得认你做干妈呢!”顾斐斐朝她笑了笑,摸了摸肚子说道,话语上虽是埋怨,但她能明显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持续存在的粉红泡泡。 桑意欣喜至极,也伸手感受了一把她的肚子,点了点头,兴奋之情完全无法掩饰:“那当然了!不止是红包呢,我从国外带回来的画,还准备送给你们呢,过几天我亲自给你们送过去。” “哎,顾斐斐,你俩一毕业都结婚了,你怎么还总对着你老公,直呼其名呢?”一旁蹲下来摸狗的陈恣,却朝顾斐斐说了一声。 蒋亮笑出了声来,向陈恣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我恣爷义气,能帮我主持公道!不过,你当初单枪匹马就去英国,找你家桑意了,一声不吭就把狗丢给我们养。” “我们一养就是三个月,现在斐斐这情况,可再也养不下去了,工作再忙,你们可也得自己负责了。” “好呀!我们养……不对,我来养都行。”桑意听到这话,在陈恣身旁蹲下去,摸了摸早已认出了她来,在地上打滚撒娇的雷诺,柔软的毛发,回答蒋亮道。 与此同时,她耳朵上却红的厉害,自己一时嘴快,顺了蒋亮的话说了我们,显得实在也太过亲昵了。 她向身旁瞄了一眼,果然陈恣早已无心摸狗,炙热的眸子已经锁住了她。 “喂,你们俩,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我红包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喝你们俩喜酒了,结婚的事,什么时候提上日程啊?”顾斐斐显然看出了端倪,望向他们俩,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 桑意差点被顾斐斐,这过于直接的话给呛到,涨红着一张脸看向她:“咳,这……这还太早了。” “你们以为,谁都是你们俩啊,这么随便。”一旁的陈恣显然也看出了她的尴尬,站起身来,替她圆了句话。 顾斐斐听了这话,却不服极了,一边和陈恣辩解,一边和大家一起,往客厅里走去:“哎,恣哥哥,你说谁呢?我和蒋图图,我们俩大学期间,可是正正经经,谈了整整四年恋爱好不好!” 整个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有了顾斐斐和蒋亮这两个活宝在,瞬间变得热闹非凡了起来,桑意抱着雷诺,坐在沙发上。 看着这同样活力四射,与以前并没有太大变化的两个人,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恍惚间,如同回到了高中时期,中间那几年的分离,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 “对了,斐斐,你哥呢?他应该也毕业了,开始上班了吧?”直到说了许多家常,桑意才想起来,问顾逸飞的事情。 顾斐斐的表情却变了一下,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了:“他呀,没上班,每天往医院里跑呢。” “啊?为什么,他生病了吗?”桑意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赶忙向她追问了一句。 顾斐斐却摇了摇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桑意,你知道吗?桑瑜她从大学开始,就已经休学了。” “休学了?为什么?她在哪里?你哥是在陪她吗?”桑意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向顾斐斐反问道。 她能猜测出来,既然自己问起顾逸飞时,顾斐斐说到了桑瑜,那他们俩必然是有所关联了,而且她依稀记得,当年顾逸飞的志愿,填了桑瑜所在的同一所大学。 而紧接着,顾斐斐表情复杂,说出来的答案,令桑意更加不敢置信,根本无法想象: “桑瑜她,现在住在精神病院。” 第63章 精神病院?桑意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词语。 桑瑜怎么可能住进了精神病院呢?她可是曾经在学校时。高高在上,从未低下过自己骄傲头颅的校花阿,当时在高中无数男生的心里,她都是如同白天鹅一般的存在。 而现在顾斐斐却告诉她,这样一个骄傲,美丽,自尊心极强的人,不仅没能完成大学的学业,而且还住进了精神病院里。 “怎么会?她为什么会在精神病院?”桑意张了张唇,一双眼睛不解的看向顾斐斐,想从她那里知道更多具体的信息。 顾斐斐摸了摸自己肚子,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主要还是受她爸妈影响吧,当年她高考不算考的好,远远没有达到桑明远的标准,你也知道,她爸妈对她要求有多么变态严苛了。” “所以,老婆,以后咱孩子生下来,就让她开心快乐的过就好了!你可千万不能鸡娃!”一旁的蒋亮听到她们的对话,蹲下身来,摸了摸顾斐斐的肚子,在一旁陪着笑脸说道。 顾斐斐又和他拌了几句嘴,两个人气氛热闹极了。 陈恣显然察觉到了桑意的表情不对,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你在国外那么多年,不知道国内发生的事情也很正常,再说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命运,你不必为了知道这件事情,而觉得有负担。” 桑意心中仍然无法相信这件事情,桑瑜的命运竟然就是住进精神病院里吗? 在沉默了几秒钟后,她兀然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了他,说出了一句令陈恣有些惊讶的话来:“陈恣,我想向你请个假,明天我想去医院里看看桑瑜。” 纵使心里觉得讶异,陈恣也明白,桑意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于是他点了点头:“嗯,明天我亲自送你过去。”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桑意都在自己的总监办公室里忙碌着,因为很想将陈恣交给她的艺术馆任务办好,所以她很快就进入了工作模式。 虽然现在对于艺术馆的名字,以及艺术馆的第一场展出的内容,她都暂时没有头绪,或许只有在亲自出差,去探访了艺术馆实地,她才会获得确切的灵感。 桑意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继续查看由艺术部的下属们发给她的,一 个个风格各异的装修设计方案。 叮铃,此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开始震动了起来,是有人打电话给她,无暇看来电显示的名称,桑意伸出纤长的手指,拿起手机随意按下了接听键。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快来地下停车场,一起回家。”陈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猝不及防的响起,进入了她的耳朵里,令桑意脸上泛起了一阵热意。 她立即站起身来,表情警惕的关闭了办公室的房门,这才好整以暇的回答对方:“你不是董事长吗?怎么你下班比你的员工还积极?而且现在才刚到下班时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忙完,再说人多口杂的,在公司里,我们必须避嫌,你先回去吧。” “还想不想明天我给你批假了?还有,雷诺今天见到你太兴奋,我快牵不住了。赶紧给我下来!”一阵犬吠声从电话里传来,那头的人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桑意语塞,低头看着手机,耳朵上热的更加厉害,她终究还是小看了陈恣,这人根本就没变过,从来都有无数种手段来对付她,现在更是无耻至极,软硬兼施,根本不加掩饰。 她背上自己的包,又从抽屉里捞出了一副足以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墨镜戴上,确保自己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后,这才快步走出了门,用了陈恣给她的卡,上了董事长专用电梯,下到了,停了无数辆豪车的,陈恣专用的停车区内。 才刚出了电梯,桑意已经在一辆黑色宾利前,听到了犬吠的声音,她快步走过去,果然看到了咧着嘴巴,朝她热情挥着尾巴的雷诺,朝她敞开腿跑了过来,本就是力气极大的大型犬,站在它身后牵着狗绳的陈恣,也只得顺着它跑了过来,皱了皱眉头。 “哎呀,雷诺,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蹲下了身去,摸起了雷诺在她面前打滚露出来的,毛茸茸松松软软的肚皮。 陈恣看着这一幕,亦无奈笑了一下,感叹道:“还真是稀奇,你去了国外整整四年,雷诺它还能这么记得你,第一时间就听出了你的脚步声。” “那当然,狗狗可是很有灵性,很记情分的动物呀。”桑意摸了摸雷诺毛茸茸的狗头,抬头朝陈恣笑了一下,唇角旁的两个梨涡绽放开来,灿烂至极。 陈恣高大的身影,却走近了她身旁,也蹲了下来,骨节宽大的手掌,兀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也如同在摸什么小动物一般,低沉的声音,伴随着灼热的呼吸,在她耳旁响起:“那你呢?桑意,你忘记过我吗?” 桑意整张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起来,她瞪大了一双鹿眼,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属于他掌心的温度,闻到独属于他身上的薄荷清香,根本不敢与陈恣那双炙热的眸子对峙。 她该如何去告诉陈恣呢?事实上,孤身在英国的这四年里,她从未曾有过一分一秒忘记过他。 无数次午夜梦回里,桑意仍然记得,当她独自站在太平间里,握着母亲冰冷的那只手,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与自己断联时,陈恣自身后拥住她,在她耳边说“你还有我”时,那个怀抱的温度。 也记得高三毕业那天,他在天台的牵牛花架下,将她困在臂弯里,将那个恣意而霸道的深吻,印入她骨髓里。 更记得分别那天,他烧得迷迷糊糊,浑身滚烫,宽大的手掌,却仍然固执的握住她手腕,不愿意放开,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很多时候,即使白天再表现得多么积极乐观,不断用笑脸来装饰自己的桑意,也仍然逃避不了,在深夜里,不断确认自己不断失去的人生。 无论是最疼爱她的父亲,英年意外去世,还是一声不响在高中时,便抛下她离开的母亲。 可只有一个人,在她的生命里,一直在拼命的靠近她,给予她。 他的到来根本不需要打招呼,他的闯入不断告诉她,她是如此被人需要着,而至少在这个人的世界里,永远也不能缺乏,她这抹独特的色彩。 她不再被人抛下,而是被人需要。 可即便如此,尽管每一次,她在内心确认自己对陈恣的感情时,都会告诉自己。 他是他,陈瀚海是陈瀚海。他是陈恣,不是陈瀚海,她不能将陈瀚海造的孽,全部算到他的儿子头上,这对陈恣一点也不公平。 可她越这样想着,却也越提醒了自己,心里那道,复杂的,难以逾越的鸿沟是真实存在的,不知何时才能褪色,彻底淡忘。 “嗯?桑意,怎么还那么喜欢发呆?想什么呢?”陈恣显然不满她的沉默,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径直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对上她那双澄澈的大眼问。 桑意却立即站起了身来,向车前走去,只给他留下了一句:“我又不是狗。” 陈恣留在原地,落在桑意的背影上,一双黑眸有些晦暗不明,刚才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桑意那双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烁。 两人坐回车里,刘纪已经轻车熟路的,将车向陈恣市中心内的那栋别墅里开去。 桑意低着头,纤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衣袖,转头偷偷看了一眼,一贯在她耳边话多,今天却变得有些沉默的陈恣一眼。 车窗外的灯光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好看侧脸,忽明忽暗,比起高中时期,那个痞帅张扬,总有些漂浮不稳的陈恣,多了些成熟深沉的气质。 他是生气了吗?因为自己刚刚不回应他,不好好回答他的话? 一路沉默里,桑意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伸手摸了摸正乖乖咧着舌头,坐在他们中间,毛茸茸的雷诺一把,随即张了张唇,向他问道:“陈恣,以前陈家,半山上那栋别墅,你还有回去过吗?” “没有,自从我爸去世,我妈的遗物,我也让人清点带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地方了。”听到她的话,陈恣转过脸来,摇了摇头,语气淡漠。 桑意表情有些惊讶,那里毕竟是陈恣,从小到大,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他竟然就再没有回去过了。 那栋别墅于她而言,其实也有不一样的意义,她既在那里认识了陈恣,认识了这个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整整三年的时间,从一开始的互相抵触对抗,相互吸引,到最后的一次离别。 而她亦在那里,被自己的母亲抛下,深夜里落下过无数泪水。 因此,这栋别墅承载的感情,对她来说,也是复杂的,因为那里,见证了太多事情的发生。 “是因为……那里已经没有值得你留念的地方了吗?”她再次看了一眼陈恣,迎上他那双黑棕色的眸子,追问道。 陈恣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点了点头。 桑意当然明白,陈恣的意思是什么,他带走了他心里最深处,那块关于他母亲的拼图,而剩下的,那一切关于父亲陈瀚海的气息与回忆,于他而言,或许只有厌恶和伤害。 陈恣却兀然伸出了骨节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一双炙热而有神的黑眸,直视着她: “我不该,也不能一辈子活在我爸的阴影里,桑意,你明白吗?如果你明白?为何你不能抛下过去的一切,选择拥有,我们俩截然不同的未来?” 桑意手指颤抖了一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一双澄澈的眼睛迎上了陈恣的目光,她心情复杂,张了张唇,却始终无法将那个“好”字,从喉咙里憋出来。 可她同样无法控制,自己止不住在,陈恣眸光中,那一片温暖的金黄色里沉溺,亦根本无法欺骗自己,那颗不住跳动的心脏,对于陈恣的爱与渴望。 最终,她只能红着眼眶,嗫嚅着 说出几个字来:“我……我妈她,你爸……” 前方平稳开着车的刘纪,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后座发生的一切,作为唯一知道,当年陈瀚海一手制造了出了这个谎言的人,他自然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阻隔在陈恣和桑意之间,令他们无法在一起。 他记得陈瀚海在病入膏肓,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里,特地把他叫到了书房里,冷着一张脸,郑重的再次提醒他:“刘纪,将来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能把赵梦死亡,那件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儿子!否则你必须立即辞职,再也别想待在瀚海集团!” 陈瀚海很明白,拿捏他的软肋是什么,那就是瀚海集团。毕竟,从创立之初开始,作为陈瀚海的特级助理,他便已经在这个岗位上,陪着他兢兢业业度过了这么多年,瀚海集团既是陈瀚海的心血,也是他心中守护的圣地。 “陈董,或许少爷和桑小姐是真心相爱呢,难道您的儿子,获得毕生的幸福并不重要吗?” 那时也不知怎的,或许是桑意和陈恣,被迫分离那天的场景,仍然印在刘纪脑海里,于是他大着胆子,忍不住向陈瀚海追问了一句。 陈瀚海却对此嗤之以鼻,斥责了他一句:“刘纪,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幸福,比起让我儿子担起瀚海集团的大梁这件事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自古以来,儿女情长唯一的作用,只是拖累英雄建功立业的速度罢了!……” 嘀嘀,前方兀然响起的一阵鸣笛声,将刘纪从曾经的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望着后座的陈恣和桑意,他突然明白了,而今陈瀚海早已逝去,现在,是轮到他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市中心的别墅已经到达,随着刘纪将宾利,稳稳停到了极其宽敞的地下车库里,桑意低头看向,仍旧死死握住她的手,不愿意放开的陈恣,提醒了他一句:“已经到了,你快放开我吧。” 对方骨节修长的手指却没有松开她,一双黑眸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兀然告诉了她,这样一件,令她惊讶的事情来: “管家刚才短信告诉我,因为昨晚暴雨,别墅几间主卧的天花板都漏水了,所以今天,我也只能和你挤在客房里睡了。” “什么?你…你这么大的高价豪华别墅,难道都是豆腐渣工程吗?三天两头的出事,我明天就去找房,搬出去住!”桑意不敢置信,瞪圆了眼睛,涨红着脸,径直打开车门,快步下了车。 陈恣高大的身影,却靠在车座椅上,看着她仓惶离开的背影,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 此时,一道声音,却从前方传来,唤了他一声: “少爷,我有些话,想对您说。” 第64章 桑意牵着雷诺进了电梯,到达这座装修的极其现代化,黑白极简,很富有陈恣风格的别墅时,王妈,已经自电梯口,便迎了上来牵雷诺。 “二小姐,我来牵雷诺去它的房间就好。”慈祥的王妈,挂着笑对她说。 桑意目光落在王妈脸上,比起高三那年她离开陈家那天,四年的时间过去,王妈头上的白发已经多了不少,脸上也刻下了不少皱纹。 她还是习惯叫她二小姐,还是那副礼貌周到的模样,只是比起以前,在陈瀚海面前,总是时不时流露出来的胆怯害怕,以及严谨的模样。 很显然,在陈恣作为主人的这栋别墅里,她过的舒心了不少。 在将手里的狗绳递给王妈时,桑意忍不住向她追问了一句:“王妈,雷诺还有专门的房间吗?” 虽然回国以后,这段时间,她都住在陈恣的别墅里,但本着自己只是来客,还要积极去外寻找租房的心态,所以她并没有将这栋占地面积极大的房子,参观个遍。 “对呀,就在顶楼呢,是少爷亲自给它设计的小房子,就在顶楼的玻璃屋旁边,二小姐,我带你过去看看吧。”王妈忙点头,笑着回答她道。 陈恣的心思竟然如此细腻,还给雷诺专门设计了它的房间?桑意心内有些好奇。 望着并不听王妈使唤,反而停在她脚边,一个劲磨蹭她裤腿的雷诺。她点了点头,亲自牵着雷诺,跟上王妈的脚步,上了电梯,去往了这栋别墅里,她从未曾到过的顶楼天台。 到了极其宽阔的顶楼,景象已经有些出乎了桑意的预料,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个木质的小屋,有一扇木门,木门开着,里面摆着温馨而且设施齐全的宠物用品。 然而一阵夜风吹来,桑意却嗅到了一缕熟悉的花香,这个花的味道,她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淡淡的,青涩的,带着一丝甜意,仿佛给人编织了一个,不愿醒来的浅紫色梦境。 这是独属于夏天的味道,回忆被唤醒,桑意白皙的小脸兀然染上了一层红晕,她记起来了,这是牵牛花的味道。 转头寻找花香的来源,她瞬间被一个大大的玻璃房吸引,缓缓向玻璃房走去,她的心跳有些加速,这个玻璃房,在夜色下,如同一个巨大的玻璃水晶球。 而踏入其中,桑意瞬间被一大片大片梦幻的紫,和明媚的金黄,吸引了全部视线。 这里怎么会有花呢? 在这繁花都市,顶楼的玻璃房里,竟然种满了牵牛花和向日葵,它们在夜风的吹拂下,缓缓晃动着,使得她被花香包围,内心充满了震撼。 桑意缓缓走近那些浅紫色的牵牛花,一些白色的蝴蝶,飞舞过她指尖,它们显然,很喜欢繁华都市里,玻璃房里的这片花田。 而她,当然亦记得,这些镌刻在她记忆里的牵牛花。这是那个夏天的天台上,陈恣第一次吻她时的场景,那时她紧张到差点将掌心掐破,身后的牵牛花沁出了紫色的花液,沾湿在她的白裙上。 而她闭着眼睛,心跳如擂鼓,连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爱着的男孩,竟然就这样亲吻了她,脑海里只有他身上的薄荷香味,和那个侵占性极强的吻。 那金灿灿的向日葵,如同望着她笑的一片暖阳,她第一次送给陈恣的礼物就是向日葵种子,而他十八岁那天,她送给他的向日葵手链,直至今日,他还戴在手上。 “二小姐,你也看到啦。这是三年前,少爷特意请了最专业的园丁,在顶楼里专门种下的牵牛花和向日葵,还用上了国外购买的最昂贵的种植器具和材料呢。” “少爷工作忙,没时间照料,就让我们这些佣人,每天都要好好看着这些花,悉心浇水,施肥,才让这些花,开得这么好,开得这么茂盛。” 王妈显然也看到了,停留在花房里的桑意的身影,走近了她,朝她解释道。 见她表情有些动容,王妈接着小声说道:“少爷接手集团以后,工作就很忙,很多天见不到人影,但是每次去了长途出差回家以后,他都会独自在这顶楼的花房里,站上很久。” 桑意的心里有些温暖,原来,分别的这些年里,他真的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至少从三年前,他就命人种下的这片茂盛花田,就可以看出来。 无论是否站在同一片土地,这些花香都会在同一个宇宙里,氤氲出同一片芬芳。 下了楼,陈 恣依然还没有从地下停车场上来,不知道他是遇上了什么事,但桑意大致能猜出来,应当是工作上的事吧,毕竟那样一个庞大的集团,由他一人管理。 回到陈恣安排给她住的,那间,虽说是客房,但宽敞至极,所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就比邻他主卧旁边的房间里。 桑意依然不相信,他和自己说的是真的。怎么可能这么巧,他的房间又漏水了呢?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陈恣主卧的门,打算亲自去打探一番,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却真的看到了几个身着工服的工人,正在涂抹天花板的水泥,看起来真的在连夜抢修的样子。 看来前几天夜里的那场台风,带来的暴风雨,威力确实很大。 接受了那人,有了如此正当的理由,今晚必然会赖在自己客房不走的事实,桑意红着耳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然而当她吹完头发,身着睡衣走出浴室时,陈恣人还没有上来,于是趁着这个功夫,她灵机一动,将床尾那被佣人们折叠得非常整齐的床尾巾拿起,在整张宽阔的大床上,分隔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这样的话,他总没有理由再越界了吧?看着自己的杰作,桑意如是想到。 虽然从回国以来,陈恣虽然总是会对她做出些,让她出乎意料的亲密举动来,但她们始终也没有再做到最后一步,实质的越轨行为。 因为当桑意真实的回到了故乡,踏在了这块曾经生长的土地上,并且亲自去了墓园,为赵梦扫墓以后,那些关于赵梦的回忆,又被点燃,在她的脑海里,纷至沓来。 所以,在英国和陈恣短暂亲密的那几天,更像是一场梦,亦加重了她心里的罪恶感。 虽然那个女人如同永远漂浮在空中,踏不了地,最后甚至为了一点钱财,便不惜将高中的她,抛弃在了陈家。 可太平间里赵梦那双手的温度,比她所触摸到的每一块寒冰还冷,甚至让时至今日的桑意想起来,仍然会不自觉的打寒颤。 无论如何,她的生命,是她带来的,而在她身上流淌的血液,除了桑文笙以外,亦有一半,来自于这位“母亲”。 而她又如何,能够放下这一切,和陈恣无所顾忌的在一起呢。 躺进了被窝里,桑意却有些睡不着,夜色已经渐渐晚了,就连隔壁主卧,工人们施工的声音都已经安静了下来,陈恣却还没有上来。 莫非是集团里突然出了什么急事,让他加班?或者他不得不回公司了?亦或者他是去出差了吗?她心内思绪有些纷乱繁杂,一闭上眼睛,面前却又总是不自觉的浮现,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 辗转反侧了几次后,她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了身来,去看看他有没有上楼来,总是可以的吧? 桑意穿上拖鞋,纤瘦的身影迈开步子,向客房的门前走去,她低着头,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把打开了房门,正欲向外走去,整个人却差点撞进了一个,散发着熟悉薄荷香的胸膛。 她慌忙抬起头来,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起来,竟然如此之巧,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陈恣,对方有神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神情有些掩饰不住的喜悦,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怎么?专门来迎接我进房间?”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白皙的小脸,径直向她问出了声。 这却令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脑海中根本无法抗拒的想起了,今天在董事长办公室里,陈恣那个毫不讲理,落在她唇上,深度索取的吻。 她转身向床边走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对他落下了一句:“快点睡觉吧,明天早上,我还要早点去医院探望人。” 陈恣朝她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并未反驳她的话,高大的身影转身进了浴室里。 即使关了灯,只剩下床头柜的一盏微光,桑意却觉得自己的听觉更加敏锐了,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闻着空气里隐隐的薄荷香气,她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根本就无法忽略,这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更不必提,这个人本身存在感就极强,从初中开始,就是学校里最高人气,惹得无数女生发疯的耀眼校草,现在更是身居高位,年纪轻轻,就掌管了一个如此庞大的集团,在公司内部,同样粉丝迷妹职员们无数。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偌大的屋里,似乎瞬间安静了不少,桑意忍不住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睁开了眼睛,目光偷偷落在,头发半干,骨节修长的手指推开了浴室门,身上黑色浴袍敞开,并未遮掩严实的陈恣身上。 早已褪去了年少时期的青涩,这副高达188cm,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修长四肢,以及骨骼严实的高大躯体,在桑意眼中,无一处不在彰显着成年男人的成熟气质。 无论是他极其宽阔的肩膀,还是线条明显的胸肌,窄实的腰身,以及如同精心篆刻,雕琢出来一般的八块腹肌,鲨鱼线,人鱼线,笔直的长腿,都好看的令桑意有些移不开眼睛。 甚至只是这样悄悄地,直观的看着他,便已经令她莫名有些口干舌燥的厉害,仿佛有一团火,在她身体某些角落里燃烧,将那些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未曾发现过的,隐秘的渴望,统统点燃。 察觉到了陈恣迈开脚步,正向床边走来,桑意赶忙闭上了眼睛,红着耳朵,将手放在腹部,假装自己早已经睡着。 床头灯的熄灭了,紧接着左边的床垫往下塌陷了一半,显然陈恣也已经躺了下来,而她紧紧闭着眼睛,根本不敢往自己左边去看。 整个房间里瞬间安静了,安静到甚至令桑意觉得有些反常。 陈恣应该也已经睡下了吧?反正中间已经被自己分好了“楚河汉界”,他视力那么好,应该早就已经看到了,今天晚上不会再越界吧? 桑意攥紧了手指,长睫颤抖,忍不住在脑海里这样想,可越这样想,她的听力就会变得越发敏锐,精神高度集中的结果,就是她根本无法,不去注意身侧传来的任何动静,甚至就连陈恣的呼吸声,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还没睡?”此时,陈恣低沉好听的声音,却兀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桑意瞬间整开了一双鹿眼,当她再次适应了房间里,黑暗的光线以后,对上了她左上方,陈恣那双,黑暗里仍然炯炯有神,宝石般,炙热的黑棕色眸子时,心跳颤动的更加厉害,白皙的耳朵已经完全红了。 她的判断完全失策了,这人根本没有睡觉,甚至连眼睛也没有闭,一直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观察她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的出丑模样。 桑意握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张了张唇,红着脸有些结巴的问他:“你……你怎么知道?” 陈恣却支着头,朝她好整以暇的勾唇,笑了一下,骨节修长的手指,轻易便穿越了,她用床尾巾精心打造出来的,那条“楚河汉界”。 他略显粗糙的指腹,带着灼热的温度,轻轻抚上了她,未扣好的睡衣底下,不知何时已露出了一截的,那条狰狞难看的手术疤痕,沿着她纤薄的锁骨一路下滑,一直停留在了她左边胸腔的位置。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浑身都已经僵住了,几乎忘记了呼吸,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只有陈恣指尖的温度,以及自己那颗,在胸腔里拼命跃动,和他的手指一同,不断起伏的心脏。 带着薄荷清香的吻,伴随着他炽热的鼻息,轻轻落在她泛红的白皙耳垂,陈恣低沉的声音,如同沉入涟漪里,湿漉漉的鬼魅,令桑意呼吸紊乱,面红耳赤: “心跳声太大。” 第65章 陈恣温热的唇,贴上自己耳垂的那一秒,桑意浑身颤抖了一下,几乎瞬间清醒了过来,体温飙升,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根本掩饰不住,那从深层里透出来的绯红。 “我……我现在要睡了。”她局促的张了张唇,如同慌不择路的逃兵一般,侧过身去,向身后的陈恣,匆匆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桑意在内心祈祷,这人能够就此收手,放过她,至少不要忽略她过分明显的暗示,不要跨越她堆砌的那条“楚河汉界”分隔线。 然而,几秒钟的等待过去了,身后的人不仅没有听懂她的警告,反而变本加厉,收紧了忻长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紧紧将她搂入了宽阔的怀抱里。 很显然,自初三毕业的暑假那年,她与陈恣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应当明白了,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任性妄为,恣意随性, 他的人生字典里根本不存在“听话”这一选项。 仿佛填满了所有空气,充斥整个房间的薄荷香味,伴随着沐浴后的清新香味,将她整个人包围,桑意心跳如擂鼓,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回头,甚至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紧贴在她身上的蚕丝睡衣,布料实在太薄,后背轻易就能感受到,身后人灼热的体温,以及分明的肌肉轮廓质感。 一点点微不可觉的微凉触感,兀然从她的手背传来,桑意红着耳朵,低头看去,对方骨节宽大修长,实在过分好看的手指,正顺着她紧攥着腹部被子的手背攀爬,直到与她指缝重合,凭借自身的力量,轻易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攥紧被子的纤长手指,彻底扣住。 根本不打招呼的十指相扣,比起志怪诡书里的男狐狸精,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迫保持张开的手指,完全无处可逃,彼此的心跳,在掌心里逐渐融合,完全紧贴,随着温热的血液,一点点以相同的频次跳动。 桑意觉得,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停住了,周围的一切也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彼此相贴的皮肤,和皮肤下面,那两颗滚烫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不断传来。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陈恣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耳侧,低沉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兀然自她脑后响起:“在英国,也吃药吗?” 吃药?猝不及防,听到他问这样的问题,桑意张大了一双鹿眼,她自然明白,他问的吃药是什么,是问她在英国有没有再继续吃心脏方面的药。 她垂下眼睫,颤抖了几下,其实她很想骗陈恣,告诉他那几年自己过的很好,不仅没有吃苦,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困扰,可很显然,十指相扣的这个时刻,她根本说不出任何言不由衷的话来。 “嗯?”没有听到她的答案,听陈恣扣紧她的手指,收紧了一下,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她手背的皮肤,似乎在催促着听到她的答案。 桑意有些无奈,只得点了点头:“有段时间,为了得到艾莉森首展的机会,去过她郊外的家里很多次,有一次深夜等公交回去的时候,可能是太晚,太累了,所以复发了一次,幸好口袋里带了药……” 回忆起整颗心超负荷时的揪疼,疼到她倒在冰冷的雪地里,感觉到雪水化开,渗透进自己本就不厚的羽绒服里的那次经历,她仍然心有余悸。 那种绝望的经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亦和身边的任何人,都没有谈起过这次经历,包括以为她心脏已经好了很多,没什么大碍的白言川。 “是伦敦,暴风雪肆虐那年的那个冬天吧,那里那么冷。”听到她这句话,陈恣另一只揽住她腰肢的宽大手掌,骤然收紧,语气里的怜惜,满到几乎快要溢出来。 陈恣将她抱得很紧,炙热的体温,透过他的胸膛,和紧贴她的掌心,一点点渗透进她的骨髓里,似乎在弥补,那时他不在她身边的那种遗憾一般。 桑意心内其实惊讶至极,陈恣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去求见艾莉森的时间段?甚至能精准说出来,那是她在伦敦的四年以来,最冷的那个冬天。 她的记忆里,清晰的记得,那时她的微信已经被陈恣删除了,自己只是要来了顾费费的小号,以他没有发觉的表妹身份,默默观察,偷看过他的朋友圈。 但事实似乎出乎她意料,偷看和暗中关心过对方的,似乎不只她一人。 桑意明白,自己若直接问他,为何知道,陈恣或许未必会说,于是干脆忽略了这个细节,张了张唇,反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呢?你爸去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让顾斐斐告诉我?” 虽然她清楚,陈恣对他父亲的感情极其复杂,甚至也许只剩下了深深的厌恶,但她同样知道,就像自己在知道赵梦抛下自己的那天,仍然幻想这一切并不是真的,欺骗自己,她有一天,或许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接自己回去也不一定。 对陈瀚海再失望,再讨厌,再怨恨的陈恣,也会对他的父亲,有所期待吧。虽然,期待换来的,或许只是深深的失望。 而她还是想如同母亲赵梦离开的那个夜晚,抱着晕倒在雪地里,走上台阶的他,照顾了她一整晚的陈恣一般,在他失去这个重要的人之时,陪着他经历一切的苦涩与痛苦。 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空气短暂的安静了几秒钟。 随即,陈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他落在她头顶的轻吻:“不想让你担心,我坚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去独自面对一切,否则今天,我也不配和你站在一起,桑意。” 听到头顶响起的答案,桑意闭上眼睛,纤长的手指,握紧了他宽大的手掌,眼尾微微湿润了一下。 某种程度上,她和陈恣骨子里,何其相似。 第二天早上,落地窗外,晨光熹微撒进室内,桑意长睫颤抖了几下,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模糊的光影里,她感到自己似乎,处在一片温暖里,被紧紧包围着。 直到彻底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她才瞬间瞪大了眼睛,彻底红了脸,昨夜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改变了睡姿,竟然是一整晚都依偎在陈恣,宽阔的胸膛里睡的,而且手还搭在他窄实的腰身上。 陈恣的手臂则当然更加顺利成章了,比她想象中还要粘人,骨节修长的手指,直接揽在她纤瘦的腰身上,两个人靠得很近,而那条她亲自搭建的“三八线”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刻她耳畔,传来陈恣规律的呼吸声,黑色长睫垂着,那张轮廓分明,极其好看的脸离她很近,显然还未醒来。 怎么会这样?真是没用!桑意红着耳朵,在心里狠狠暗骂了自己一句,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纵使自己心理上再怎样想要离陈恣远一些,想隔绝与他的一切过线接触。 她的身体本能仍然会在熟睡时,做出诚实的选择。 不想吵醒陈恣的好梦,桑意屏住呼吸,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陈恣,搭在自己腰上的忻长手腕,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起床。 “醒了?”下一秒,警惕性和敏锐度都极高的人,瞬间睁开了眼睛,一双炙热的黑棕色的眸子眯了一下,锁住了她。 桑意有些尴尬,赶忙点了点头,坐起身来,下了床:“我想早点去医院看桑瑜,其实你不陪我去也可以的。” “没事,今天公司里也没什么要紧事。”陈恣却一把掀开了被子,长腿一迈也下了床,效率极高的跟上了她的脚步。 到了楼下,一起吃完早饭,陈恣亲自开上了他的黑色迈巴赫,送到她去梧州精神卫生中心。 桑意的心内有些暖融融的,不知道是不是陈恣特意叮嘱了王妈,以及家里的佣人,她在陈恣的别墅里,吃的每一顿饭,无论是早餐,还是晚餐,都是极其符合她口味,而且清爽不油腻的。 而现在,他甚至抛下了集团里的事,做了她的专属司机,亲自送她,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看着陈恣专心开车的利落侧脸,桑意忍不住望向他,开了口:“桑瑜的事,你一直都知道吗?” “嗯。”陈恣淡淡应了一声,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似乎这只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对于他的冷漠,桑意其 实有些预想不到,毕竟,无论如何,桑瑜也是与她们同校了三年的同学,而因为心里的爱慕,她为了接近陈恣,更是几乎用尽了方法,竭尽所能。 陈恣扫了她一眼,似乎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出了一句令桑意惊讶的话来: “世界上一切的痛苦,唯有自救能过。一切不必要的执念,更是痛苦的来源。” “只有放下,才有得到的可能。” 桑意内心充满了震撼,她万万没想到,陈恣对生活,对生命的感悟,既然已经高到了这样的程度,和曾经的他远远不同,彻底脱离了曾经身上的稚气。 而通过他说起桑瑜的现状,这两句话里,她也瞬间明白了,为何在自己离开他,毅然决然的去了英国以后,陈恣并没有立即去国外找她,甚至要求她立刻回国。 毕竟,以陈恣年少时开始,便一向恣意随性,极其霸道的个性来看,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即便是恨她,他也必然会从她身上寻求一个亲自得到的答案,绝不可能轻易放手。 而这整整四年的时间里,他真的做到了放手,让她在伦敦追寻自己的梦想,让她去自由的完成一切,她想做的事。 原来,是他明白了,有些时候,比起占有,放手才有得到的可能,那是真正去爱一个人的方式。 这也是比起年少时期的那个他,他身上最大的成长。 陈恣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低垂的眼睫上,再次沉声补充了一句:“这是你教会我的事情,桑意。” 听到他的话,桑意的耳朵不可抑制地红了一下,随即她垂着头,也将心里那番,早就想告诉陈恣的话说了出来: “你也很厉害,虽然我真的完成了学业,成为了自己梦想中的策展人。可是你不仅独自面对了你父亲的去世,而且还以一己之力,成功掌舵了整个瀚海集团的运行。” “听公司的元老们说,你还在大二时,就已经收回了集团的全部股份,那甚至是连你父亲在世时也办不到的事情……” 专注开车的陈恣,扫了她一眼,勾了勾唇,暂时腾出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她头顶。 桑意低着头,脸上再度红了一下,不知为何,她现在越来越能感受到的,是陈恣身上所散发的,越发成熟的魅力。 他身上,不仅有他父亲缺乏的担当,还有陈瀚海身上,绝对不存在的,对于所爱女人的爱护与尊重。 不一会儿,目的地已经到达了,陈恣平稳的将迈巴赫停在了梧州精神卫生中心的门口,桑意赶忙挎上自己的单肩背包,朝他说了一句:“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桑意,你真的来了?谢谢你!”陈恣却没有听她的话,长腿一迈,先她一步下了车,向外招了招手,桑意有些疑惑,却在下车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向医院门口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门口站着的是顾逸飞,可他的样子,和她记忆里那个胖胖的,总是爽朗笑着的顾逸飞完全不同了。 他瘦了很多,身上和脸上甚至没有了多余的脂肪,看起来线条干练硬朗了许多,个子也显得高了许多。 桑意不敢想象,他是如何瘦下来的,需要多大的毅力,吃多少苦头,毕竟顾斐斐和她说过,他哥那体型从小就是这样,跟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 “逸飞,你带桑意进去吧。”陈恣向迎着他们走来的顾逸飞叮嘱了一句。 顾逸飞赶忙点了点头:“好咧,恣爷,你就放心吧,嫂子就交给我了。” 听着他欢快跳脱的语气,桑意才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却又对他的用词,感到有些无奈,于是她不想再耽误时间,朝陈恣摆了摆手,跟上顾逸飞的脚步,进了这所令她感到陌生的精神卫生中心。 刺鼻的消毒水扑面而来,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穿行期中,来到这样的地方,总会令她感到莫名的紧张,心口也有些发闷,毕竟在她出生以后,三岁那年在医院做了心脏手术,以及各种复查和检查时,她算是医院里的常客。 关于医院的模糊场景,也成了她心内的阴影和梦魇。 “桑瑜住的地方,在五楼上,你慢点跨,台阶有点高。”顾逸飞轻车熟路的领着她,径直上了楼梯。 桑意注意到了,他一手提的保温盒,还冒着丝丝热气,她猜测那极有可能是他专门给桑瑜准备,带来医院的早餐吧。 一边往上走,桑意一边不由向顾逸飞问出了声:“你是怎么瘦下来的?和高中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了。” “唉,操心桑瑜的事情多了,又想竭尽全力的照顾好她,也就慢慢瘦下来了。”听到她的疑问,顾逸飞却叹了口气,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桑意的心内却一阵触动,原来顾逸飞是因为担心桑瑜,为了好好照顾她,才瘦下来的,而从大学开始,他就守在她身边,对她不离不弃。 在这一刻,她望着顾逸飞侧脸,感觉此时,她才真正的明白了顾逸飞对桑瑜的爱有多深,真正了解了这个人。 五楼不一会儿就爬到了,然而此时空旷的走廊上,却远远的站着一个身穿西装,身形佝偻的人,桑意尽力辨认,随即认了出来,这个人是桑明远,桑瑜的父亲,她的伯伯。 此时一道身影,却已经飞速奔跑了过去,正是表情紧张激动的顾逸飞:“桑叔叔,你来干什么!你快走吧!桑瑜她绝对不能看见你!你会刺激到她的!” 他有力的臂膀,一手遮挡了桑明远进病房的门,推搡着他往外走去,桑意亦走了过去,想劝他们安静点。 可知道走到了桑明远面前,她才惊讶的发现,桑明远的变化到底有多大,曾经在她和赵梦面前,作为生意人,意气风发的他,早已不见了曾经的模样,白发几乎染白了全头,深深的皱纹刻在脸上,满脸憔悴。 “没事的!逸飞,求求你让我见见她!你也知道,她妈去世这几年来,她连一次都没见过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桑明远老泪纵横,一边低着头说,一边双手合十,恳求着顾逸飞。 原来桑瑜的母亲,竟然真的在这几年便已经去世了?虽然她回国后从顾斐斐那里已经听说了,但此刻真的听到这样的话语,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桑意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幕,竟让她觉得悲凉至此,毕竟,曾经作为白富美的桑瑜,她的父母来到学校时,她父母都是穿戴不俗,社会地位极高的样子,而现在,一个家庭竟早已经分崩离析。 但她当然也记得,班主任办公室里,桑明远毫不犹豫,扇向他女儿的那一巴掌。 顾逸飞眼圈也红了,不停劝说着桑明远:“不行,叔叔,算我求你了!不要刺激她!她上周才割腕自残,抢救回来,医生们差点把她绑起来,我不想让她受苦!求求你!” 桑意终于忍不住了,张了张唇,对他们说道:“桑伯伯,顾逸飞,你们都先去楼下休息一下吧,让我去见见桑瑜,和她聊聊天,我向你们发誓,我会保护好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桑明远疲惫而憔悴的目光,这才落在她身上,眼底的惊讶掩饰不住,似乎是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他还没认出来她是谁,直到好几秒后,才缓缓问道:“你是,桑……桑意?” “对啊,叔叔,桑意的母亲去世以后,她就独自一人,去了伦敦求学,现在她已经从皇家艺术学院毕业回来了,还成为了在国内外,都非常有名的艺术策展人,您让她试一试,和桑瑜去好好沟通一下,好吗?” 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救星,顾逸飞眼睛亮了一下,立即劝说桑明远道。 桑明远的眼神里,早就没有了高高在上的那股锐气,似乎也明白了,无论是谁,只要能缓解桑瑜的病情,只要能救得了她,就都可以。 “好”沉默了几秒钟后,他点了点头。于是顾逸飞,立即带着他,往楼下走去了。五楼空旷的走廊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见他们离去,桑意这才挎着包,缓缓走到了那间印有病患姓名——桑瑜的病房前,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质门。 一阵歌声兀然从她耳边传来,声音轻灵而好听,没有词,只有调子,哼的不知道是什么歌。 桑意抬头看去,窗户边的木桌前,正坐着一个身穿素色长裙的人,她侧着脸,一边望着窗外,一边兀自哼着歌。 仅仅只是通过那头茂密而乌黑的长发,以及端正坐着的体态,她也能立即判断出来,坐在那里的人,正是桑瑜。 “顾逸飞?我不是说了,让你把你的东西拿去扔掉吗?我不会吃的!”似乎是听到了脚 步声,桑瑜的歌声立即停止了,一张没有什么血色,苍白孱弱的脸,兀然转了过来,厉声斥责了一句。 然而,当她看清了来人以后,整个身体却彻底僵住了,她站起身来,目光停留在桑意脸上,根本不敢相信: “怎么……是你?” 第66章 “是我,桑意。” 桑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嘴角微扬,朝桑瑜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事实上,这还是她和桑瑜,在成年脱离了学校以后,第一次有这样单独对话的时候,在这一刻,放下曾经的所有,她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仿佛这个病房也像一个小小的玻璃水晶球,将面前这个曾经和她对立,曾经敌视过她,甚至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放在了一个只有她们两人存在的世界里。 真正去进行一场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对话。 桑瑜黑色的眸子,紧紧锁住她,比起曾经清明冷艳,很少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她似乎陷入了一种清醒与混沌交织的病态疲惫里,深处有浓重的黑影,困住了她,使得她不得不停留在原地。 这个黑影,桑意觉得很熟悉,因为在高中那一次,卫生间里的对话时,她便已经通过桑瑜手腕上的疤痕,捕捉到了这个黑影的存在。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个黑影从那以后日渐增长,直到彻底把桑瑜困在其中,吞噬一切。 桑意又向她轻轻走近了几步,桑瑜却立即向后退去,直到整个身体靠在了窗沿边上,苍白的唇颤抖了一下,语气警惕:“你来干什么?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吗?” 桑意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在那张硌人的铁架床上,坐了下来,自顾自的放下了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拿起了东西出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会让医生进来!立即把你带出去的!谁给你的权利来看我的!谁允许你这么做!你赶紧给我滚!”见她没有回答,桑瑜却歇斯底里的叫出了声来,朝她喊道。 她显然很容易进入应激状态中,纤瘦的身影,止不住的轻微颤抖了起来,双手揪紧身后的窗帘,赤着的双脚却瑟缩着,看起来非常害怕。 桑意却再次离她近了一些,坐到了离她极近的床沿,在桑瑜瞪大的眼睛里,将自己拿出来的一个盒子,轻轻放在了她面前。 “桑瑜,你看看它,美吗?”她把声音放的极轻柔,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向桑瑜,语气里带着安抚的味道,莫名的,似乎带有一种魔力,令人有安心的感觉。 桑瑜略微将自己放松了一些,低头向那盒子看过去,那个盒子里,放着一朵红玫瑰,这朵红玫瑰,颜色非常红艳,但显然早已死亡了,只是保留它的人,将它变成了干花的模样,所以看起来仍然极美。 那个盒子对她是有吸引力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走出这个逼仄狭小的病房,去看过一次花了,于是她不由自主的,也在床沿坐了下来,伸手拿起那个盒子,仔细看着那朵红玫瑰。 桑意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那里缠着好几层白色的,宽宽的绷带,即使如此,还是有一些细细小小的陈旧伤口,在绷带盖不住的地方,露了出来。 知道桑瑜已经情绪平定了下来,而且对这支玫瑰很感兴趣,桑意继续柔声出口,对她缓缓说道:“这是高三毕业那年,我妈去世的时候,留下来的遗物。” “去世?遗物?”桑瑜握着盒子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惊讶,有些费劲的,在脑海里,消化桑意说出来的词语。 桑意的母亲竟然也去世了?而且是在她们高三毕业那一年?那时在她眼里,满心都是陈恣的她,只觉得在天台撞见了她们的拥吻以后。 桑意就成为了她眼里,拥有全部的,骄傲的胜利者,而自己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手下败将,狼狈而崩溃,甚至还割腕了一次,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从那以后,她很少再关注桑意的事情,高考成绩出来不理想以后,桑明远对她的管控越发变态且严厉,要求她必须从大一开始,就准备考研。 本身就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又终日活在父亲的高压之下,于是她的抑郁加重了,精神开始逐渐出现了问题,一次次她从宿舍冰冷的地板上苏醒时,伴随着殷红的血液,和室友们的尖叫声,充斥在她的耳边。 于是,她不得不在学校的要求下,被辅导员通知退了学,回了家,桑明远对她的不满却越发严重,觉得她丢了他一世的英明和老脸,她这个女儿,再也无法成为他心目中的“满分答卷”而是一张“废纸”和“垃圾”。 最终导致她彻底崩溃的,是有一天,再次被车从医院送回来,桑瑜推开母亲房间门时的那一刻,她以为母亲今天没有亲自去医院接她,衣着整齐的,趴在梳妆台上,只是因为睡着了。 直到她走近,看到掉落在母亲脚边,丢失了盖子,已经空了的一小瓶安眠药,她就这样走了,甚至连一封遗书,一句遗言也没有留给她。 可桑瑜并不知道,竟然连桑意的母亲,赵梦也早已去世了,她所经历,所遭受的一切,甚至比自己还要早。 “我妈在高一那年,就抛下我,自己独自离开陈家了,从那以后,我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太平间里。”桑意直视着桑瑜,目光落在她握在手里的那个盒子上,语气有些颤抖。 桑瑜望着桑意那双澄澈的,极富有灵气的大眼睛,她在里面看到了一些泪花,还看到了一颗和她极其相似的灵魂,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在桑意眼中,看到了曾经,同样面对母亲逝去的自己。 “所以我明白,你为什么被困在这里,桑瑜。你被它们困住了,被你父亲对你提出的要求,被你母亲的离世,困在了这里。可你要相信,那些都不是你,不是真正的你。”桑意继续张了张唇,向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桑瑜听着她的话,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在她眼里,无论是外貌还是处境,明显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从一开始,就取得了她曾经所爱之人的全部喜欢的人。 现在就坐在她面前,语气诚挚至极,对她说话。而这个人,甚至在高中整整三年的时间,都得到了她的敌视和针对,甚至高二在海岛上,她还害她,差点陷入了危险的绝境里。 桑意垂下眸去,继续从她的单肩包里,掏出了一些东西来,桑瑜疑惑的看去,那是一整盒红色的东西,颜色鲜艳至极,就如同她无数次,割开自己的手腕时,流出的颜色。 她慢条斯理的将这一盒东西放在了一旁,随即拿出了一把桑瑜感到陌生的东西,形状极其类似一把小刀,这令她浑身僵了一下,心内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毕竟她痴迷着那种割开皮肤的痛苦的感觉,会让她觉得整个人都在新生。 下一秒,桑瑜却颤抖了一下,一阵暖意兀然从她手腕传来,她愕然的低头看去,竟然是桑意握住了她的手腕,那只还算完好的,没有被包着纱布的手。 “你……你要干什么?”桑瑜有些紧张,不明白桑意到底打算做什么,她抬起头,向她厉声问出了口。 桑意并未回答她的话,几秒钟后,微凉的触感却在桑瑜的手腕上弥漫开来,她低头看去,瞬间瞪大了一双眼睛。 只见桑意掏出了一管红色的液体,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涂抹了开来,看起来就像一滩颜色极其鲜艳的,殷红的血液躺在她手腕上,这是她最熟悉的颜色。 些微的气味朝她鼻间袭来,桑瑜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这似乎是画画用的颜料。 这样的画面,桑瑜并不觉得陌生,因此看着桑意在她手腕上,将这堆颜料推开,她竟也忘记了抗拒,有些痴迷的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逐渐覆盖了 整个白皙的手腕,然后逐渐干涸,紧贴在她皮肤上。 几分钟后,桑意拿起了那把,在她眼里如同“刀”一般的工具,将那把钝头的东西,轻轻贴合在了那层干涸的血液一般的颜料上。 桑瑜仍然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将手缩回,而是任桑意,用那把剃刀,轻轻将她手腕上,如同“皮肤”一般的颜料,小心翼翼的缓缓剃了下来。 时间流速变得很慢,又麻又痒的感觉传来,却莫名的令桑瑜心里觉得有些爽意,那层“皮肤”一整片脱离她手腕的一瞬间,就如同,她真的又重生了一次一般,只留下了一点点微红的痕迹。 “桑瑜,你看,你剥离了你的痛苦,又死了一次,多么简单。”观察着她的表情,桑意笑了一下,松开了她的这只手,随即却又将她另一只,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握在了手里。 这一次,她拿起了一个精致的小颜料盒,打开以后,用细小的画笔刷,蘸取了一片天空的纯蓝色,在她手腕纯白的绷带上,画了一蓝色的小花,花朵中央,是一个大大的,望着她笑的笑脸。 桑瑜颤抖着长睫,看着她坦之如素的,把她的绷带当成画布,尽管那下面遮盖着的,是她深可见骨的溃烂伤痕。 画完了画,放下了画笔,桑意却握着她的手腕,粲然一笑,澄澈的眸子望着她,兀然说出了这么两句话来: “钴蓝混着钛白,这是星空坠落时的颜色,当年莫奈在塞纳河冰面摔断腿时,就是用这种蓝记录疼痛的纬度。” “桑瑜,答应我,以后你都用这样的“死”,来记录你的痛,好吗?每一次重生的时候,就在这条绷带上,或者白墙上,画下一朵小花吧,它们会忠实的,为你记录下来,你的存在有多么勇敢!” 桑瑜瞪大了一双眼睛,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心内的触动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万万没有想到,桑意来医院来看她,不仅不是为了嘲讽她,亦或者是看她笑话和惨状。 明明同样是深处绝境的人,她的苦难降临的,甚至比曾经的她尝到的还要更早一些,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她,竟然给她带来了一种重生的方式。 “他们查房应该很严吧?我帮你找个地方,把它们藏起来。”桑意站起身来,再次朝她笑了一下,嘴角边的两个小小梨涡清晰可见。 她将那盒红色的颜料,以及小颜料盒,画笔和剃刀,都用一个精心准备的布袋装好,随即走到了这间狭小病房里,唯一的柜子前,奋力踮起脚尖,打算把它放到最顶层的柜子里层。 这个柜子实在有些高,桑意勉强试了几次,都差一点点,此时一阵脚步声却从她身后传来,伴随着碘酒味道的身影,比她个子略高一些,帮她一起将袋子推了进去。 “大功告成了!”桑意回过头来,朝主动靠近她的桑瑜,笑了一下。 桑瑜的眸光中却有星星点点的泪光闪烁,高中时候簇拥在她身边,吹捧她,夸赞她的,所谓的好朋友,小姐妹,其实早已自她患病以后,离她远去。 事实上,桑意是第一个来病房里,看她的高中女同学。 曾经自己对她的那些所作所为,如同针一般刺在她的心脏上,令她觉得悔恨不已,桑瑜望向她,颤抖着唇,诚挚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桑意……对不起。” 她不敢在此刻奢求桑意的原谅,甚至不敢直视桑意的眼睛。 下一秒,桑瑜却被一个同样纤瘦却充满力量的怀抱抱住了,淡淡的雨后青草的香味从她身上传来。桑意将她抱得很紧,坚定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在她耳畔响起: “桑瑜,我相信,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一定在宝石蓝的天空底下,那里到处有恣意生长的花,各种各样的蝴蝶……” 桑瑜重重点了点头,泪水沾湿了她的肩膀,回答了她:“嗯!” 顾逸飞站在四楼拐角处,焦急的等待着,他根本顾不上桑明远,或任何其他人,满心满脑里只有桑瑜,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好,情绪是不是还稳定,幸好他一直没有听到从五楼,传来传呼玲刺耳的响声。 直到一阵脚步声兀然从他耳边响起,他赶忙抬头看去,是桑意,她正在下楼,朝他浅笑了一下:“我已经和桑瑜见完面了。” “太好了,谢谢你今天能来,桑瑜,她现在还好吗?”顾逸飞赶忙迎了上去,朝她问。 再也按耐不住担忧的心情,顾逸飞立即冲上了楼去,轻轻推开了桑瑜的病房门,这次没有斥责他的声音,立即在他耳边响起,反而十分安静。 他缓缓走近,面朝着窗户,捧着手腕,坐着的桑瑜,直到看到她的表情以后,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桑瑜空洞的眼睛里,盛了些不一样的希翼,她竟然在望着窗户外的景色笑。 这还是这些年来,自从桑瑜患上重度抑郁以来,顾逸飞印象里,她第一次,笑出来。 几天后,瀚海集团,总监办公室内,桑意早早就来到了办公室上班,这一次她好不容易说服了,非要她蹭他的车,来公司的陈恣,自己打了车来上班。 因为今天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安排,那就是下班以后,她就要赶去机场,坐上飞往京州的航班,亲自去参观并且督工,瀚海集团第一所艺术馆的落成,五个小时的航程,落地以后,估计已经是深夜。 这是她来到瀚海集团,接下的第一个由她全权负责,独立负责的项目,桑意非常清楚的明白,这也是破碎,公司里一切关于她流言蜚语的最好机会。 “桑总监,机票已经为您订好了!”助理轻轻敲了敲门,朝桑意说道,将一张机票放在了她桌子上,表情却有些不太自然。 桑意无暇顾及这些小事,朝她点了点头,将机票收好,便打开电脑,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此时,一封邮件提醒,却在她电脑桌面上闪烁了起来,她点开了那封邮件,对此了然于心。 这是远在英国的白言川,发给她的邮件,从她回国开始,白言川每周二都会发给她一封邮件,成为了雷打不动的习惯。 而邮件的内容,每一次都很简单,都是一张照片,以及一段文字,这些文字里,是白言川的生活感悟。 她纤长的手指握着鼠标,将邮件里的照片点开了来,一张站在碧绿茂盛的松树上,抱着松子啃的,小松鼠的照片跳了出来,一切都生意盎然的样子,显然是白言川在公园里拍下来的。 照片下方的那段话,也是白言川的风格—— “蓬松的尾尖扫落锈斑,那些坠地的松果正把星光的种粒埋进泥土,等月光来年发芽时,所有冬眠的裂缝都会涌出琥珀色的光瀑。” 桑意勾了勾唇,不知为何,每次看到白言川,从地球的另一边,发来的这些照片和文字,总会令她,因为忙碌的工作,而感到疲惫的心,涌起阵阵暖意,仿佛有了短暂休憩的机会。 关掉了这封邮件,她却兀然想起,白言川送她离开英国时,在机场送给她的那份离别礼物,现在还被她收在抽屉里,没有打开过。 于是,她拉开了抽屉,将那个蓝色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盒盖以后,她看到,盒底躺着一幅,有许多蓝色的海伦娜闪蝶的画,她明白,那必然是白言川亲自画出来的。 而在画上面有一堆蓬松的干草,中间躺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浅蓝色透明玻璃瓶。 莫非,这是香水吗?桑意纤长的手指,拿起了这个小瓶,向自己面前的空气,摁了下去。 果然,一股淡淡的冷松木香味,立即在空气里发散了出来,钻进她的鼻腔里。 这个味道,桑意当然记得,这是白言川身上的味道,甚至可以令她瞬间想起,他那双总是平静的,不紧不慢,淡然而优雅的浅灰色眸子。 原来,他的分别礼物,是将他身上的味道,送给了自己,这倒是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桑意笑了笑,将香水放回了盒子里,又将盒子再度放回了抽屉,继续望向电脑屏幕,开始了自己专注的工作。 下班后,因为堵车高峰的缘故,当公司里的专车,将她送到了梧州机场时,已经有些晚了,于是她拉着轻便的行李箱,一路奔跑,直接到达了,大排长队的值机台前。 “您好,女士,您不必排队,走这边头等舱VIP专用通道就可以了。”查看了她飞机票的空姐,却朝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领着她往另一边走去。 头等舱?为什么助理给她订了如此昂贵的机票? 桑意有些意想不到,刚才一路赶来机场的过程中,她也无暇将机票拿出来看,因此并未注意到,她这次独自去京州出差,坐的飞机是什么舱位。 当她半信半疑的,握着手里的机票,跟上空姐引领的脚步,走进了豪华而宽敞的头等舱里,到达了自己的座位时。 正准备坐下来的桑意,却在瞟到邻座,那双放在太空按摩座椅上,握着酒杯,骨节修长,极度好看,堪比艺术品,令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以后,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红着耳根,转过脸去,果然迎上了一双,早已牢牢锁住了她的,黑棕色炙热眸子。 对方翘起二郎腿,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她的讶异表情: “怎么?我陪你去,很惊讶吗?” 第67章 明明记得,为了避嫌,自己今天还亲自派助理,发了工作邮件去问陈恣,是不是确定她这次的出差任务,不需要带任何团队里的人去。 陈恣给她的答复很简单,说只是一次实地考察而已,确定室内设计的风格而已,那边会有接应的团队,不需要派那么多人去。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去京州出差的人员,集团派出去的只有她一个,而根本不会想到,陈恣竟然会和她一起去,还擅自给她订了头等舱。 这会儿,桑意才回忆了起来,助理拿着机票进门时,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但自己忙着工作,无暇顾及这种小事,因此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你不是工作很忙吗?这几天白天,在集团不仅没有看到你的人影,连你的贴身助理,刘纪也没有看到过。”桑意红着脸,回答了目光灼灼,一双黑棕色炙热眸子,牢牢锁在她身上的陈恣一句。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却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神色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刘纪?他已经离开公司了。” “离开了?这么突然?他不是待在瀚海集团里,很多年了吗?”桑意听到他的话,瞪大了一双鹿眼,她依稀记得,自陈瀚海还在世时,刘纪就跟在他身边了,显然他是集团里的老臣,怎么会兀然辞职,离开这个公司呢。 陈恣的表情略微有些复杂,目光却又笃定的落在桑意身上,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很快,你就会知道原因了。” 飞机已经启程了,在面对微笑的空姐,蹲在她面前,递给她菜单,让她挑选各类精致的西式晚餐时。 桑意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餐,却突然注意到,头等舱里竟只有她和陈恣两个人,就没有其他乘客了,安静的有些太过头了。 这更令她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有点怀疑,这简直像是陈恣故意包下了头等舱一般,可转头望去,她却看到陈恣表情如常,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一副疲惫的模样。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桑意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怀疑,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出差而已。 在飞机上用完了极其丰盛的晚餐,她突然想起,自己带了电脑,上面已经下载好了,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几个艺术馆的室内装修设计方案。 于是她转过脸去,认真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陈恣问:“其实关于艺术馆的设计方案,我这里已经有好几个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嗯,你说吧。”对方有神的黑棕色的眸子,直视着她,回答了她一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桑意总觉得,今天的陈恣,看向她的目光,和平常似乎很不一样,有些说不出的炙热和直白,像是有一团被压抑住的火,在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隐隐燃烧一般。 她白皙的耳朵红了一下,但随即迅速摆正了自己的心态,毕竟,从身份上来说,他是自己的上司,自己这一趟出差也完全是为了工作来的。 于是她拿出自己的电脑,摆在桌子上,调出了那几份设计方案,语气认真的像陈恣汇报了起来: “我认为地板和墙壁的颜色可以统一一些,浅灰色或是克莱因蓝,这种高级而简约的冷色调,会更符合现在年轻人的审美,也利于她们在美术馆里拍照打卡出片……” 桑意说了大半天,却没有听到陈恣,回答她的话,对方只是一言不发的侧耳倾听,骨节修长的手指敲在椅沿上,气场强大到令人不可忽略。 而头等舱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不知何时,空乘人员的身影也不见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实在有些近的可怕,令这里的气息,莫名的越发暧昧逼仄了起来。 “陈董,您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呢?”习惯性的因为他是自己的上司,而脱口像他喊出了这个称呼,桑意望向陈恣,一双睁得圆圆的鹿眼里,多了许多期待。 可陈恣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那张轮廓深邃,好看到没有任何缺点的脸,反而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皮肤上的细腻毛孔,以及感受到他灼热的鼻息,喷在自己耳垂上,令她整张白皙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往后瑟缩着肩膀,纤长的手指,则紧紧握住自己的电脑,根本不敢动弹。 他又想做什么?现在可是在飞机上,虽然只有他们两人在这头等舱里,但显然,这里是公共场合,是不适合陈恣发疯的地方。 陈恣那张线条极好看的唇,却与她擦脸而过,下一秒,桑意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微热的触感,令她浑身几乎颤抖了一下,是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抚过了她的脸颊。 他眼尾上扬,朝她痞里痞气的勾唇说道:“桑总监的方案特别好,不过刚才吃点心,吃的太认真,都差点吃到耳朵上去了。” 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了,纤长的手指赶忙抚上自己的脸,原来那里沾了点心屑吗?不过他为什么听自己报告工作的时候,注意力却完全在自己脸上啊? “这……是小事而已!陈董,请您认真一点!”她抬眼看向陈恣,提醒他道,可迎上他望向自己的眸光深深,又只得转过脸去,红着脸,深吸了一口气,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陈恣却低低的笑了一下,尾音微扬,似乎勾了点散漫和撒娇的意味在:“桑意,你一口一个陈董的叫我,不会真打算,一辈子都做我的桑总监吧?” “你……”桑意白皙的耳廓红的厉害,却又不知如何回答他,她自然明白陈恣这番话里有话的意思,从带她回英国之前,陈恣对她语气坚定,说出的那句话开始,自然就不是要和她成为上下级关系的意思。 看着她窘迫的模样,陈恣似乎终于觉得逗够了她,正了正衣襟,高大的身影在座椅上重新坐好:“艺术馆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还在想,暂时还没有思路,不过我考虑到,既然是瀚海集团的第一家艺术馆,那么或许名字,可以根据集团名称去想,比如浩瀚的大海。”桑意忙转头看向他,认真的回答他道。 陈恣听到她的话,却没有什么反应,一双炙热的眸子紧紧锁住她,多了些桑意不明白的意味。 难道是这个取名的方向不好吗?她忍不住这样想。 陈恣低沉的嗓音,却在她耳边再度想起:“桑意,这栋艺术馆,其实并不是为了集团而建造的。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你的作品,也 会是我们的见证,所以你可以把名字,往我们俩的方向去想。”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白皙的耳廓已然完全红了,根本没想到,陈恣会如此直白的,对她说出这番,令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来。 如果说这栋艺术馆,真的是陈恣,专门为她准备的礼物的话,那以艺术馆选址,动工,并建造的时间来推测计算,那至少在陈恣大四,也就是刚刚接手了公司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他就已经在策划这件事情了。 也就是说,这四年来,无论他表面如何与自己断联,行为上,他对于寻回自己这件事情,其实是笃定至极的。 “那……我想想吧。”陈恣的目光实在过分炙热,紧紧锁住她,似乎不会放弃她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桑意回答他道。 知道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突然,她的心跳越发乱了节奏,抚了抚鬓边的长发,在有些混乱的脑海里,思考着艺术馆的名称,她和陈恣的名字,到底可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被组合放在一起呢? 陈恣看出了她脸上的慌乱,放缓了语气:“没事,你慢慢想吧,不着急。” 听到他的话,桑意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无论是陈恣,还是她自己,那份愈燃愈烈的感情,就如同吞噬纸张的青色焰火,总有完全遮盖不住的那一天到来。 “你刚才,晚餐吃的东西很少,是不太舒服吗?”桑意转头看向陈恣,转移话题,向他追问了一句。 听了她的话,陈恣的表情却多了些复杂,墨眉拧了一下,点了点头:“胃疼的时候,就吃不下多少东西。” “胃疼?怎么会这样?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胃还非常好的!”桑意听了他的话,却瞬间瞪大了眼睛,向他反问道。 她还记得以前在陈家别墅里,陈恣说她太瘦,劝她多吃些肉的回忆,而现在,怎么反倒是他胃变得不好了,还得上了胃病,与高中时期,那个在她心里无坚不摧,身体好到不行的陈恣,变得很不一样了。 怪不得,自上了飞机以来,她就看到他脸色不是很好,略微有些苍白,她还以为,他是忙于工作才这样,原来是因为胃不舒服。 陈恣却满不在乎:“不碍事,小问题。集团里事情忙的时候,就顾不上准时吃饭了,应酬,谈合作的时候,也免不了喝酒。” 原来如此,桑意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复杂,心内有些抽疼的厉害。 这就是他付出的代价吧,接下瀚海集团这副重重的担子,让年轻的自己在商场上火速成长,迅速站稳脚跟,以远超他父亲的速度,攀上权力的顶峰,他付出的代价自然不会小,不仅精神上的自由,还包括肉/体上,患上胃病这样无法避免的事情。 “那你刚才还喝红酒,以后都不要再喝酒了!多喝点热水!”目光落在他面前的桌板上,桑意一把将放在陈恣面前的红酒杯收走,又将自己从不离身的,盛着热水的保温杯拧开,放到了他面前。 陈恣看着这一幕,却朝她痞里痞气的扬了扬唇:“桑总监,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桑意脸上无法抑制的红了一下,反驳了他一句,假装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那你不喝就把保温杯还给我!” 陈恣却早她一步,骨节修长的手指迅速握住了她的保温杯,好看的唇,刻意沿着她留在杯圈上,那抹淡淡的浅红色口红痕迹,喝了一大口水。 看到他这样无赖痞气的行为,桑意耳廓完全红了,目光落在他上下滑动,形状明显的喉结上,却莫名觉得浑身多了些燥热。 于是,她抚了抚鬓边的发丝,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是不是很少击剑,骑机车,或者去蒋亮那里玩赛车了?” 她很明白那些恣意的爱好背后,代表着极大的自由,而管理庞大的集团公司,必然会让陈恣失去这种自由。 事实上,她仍然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可以如此洒脱,放下一切,去接手他父亲的公司,过上他曾经拼命抗拒,并且与之对立,完全不喜欢的总裁生活。 这似乎,并不是她印象里,属于陈恣的那个作风。 “对,很少去做那些了。”陈恣看向她,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隐隐闪烁着光,那张轮廓深邃的脸,在窗外高空万里的昏暗灯光下,忽明忽暗。 桑瑜嗫嚅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唇,一双清亮的眸子,直视着他,问出了口:“你为什么放弃这些呢?毕竟在我眼里,曾经你就是最自由的鸟,整个梧州实验高中,乃至整个世界,我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够像你一样。”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陈恣在她眼里,就是能这样轻易飞上万里高空,自由翱翔的鸟,是万千人群里,最独特,最耀眼的那一个。 她永远不能忘记,他穿着白色击剑服,汗水滚落脸颊,站在她面前的样子,也不能忘记,他教她打篮球,在夕阳下奔跑投篮时,那自由恣意的背影,更不能忘记,他穿着黑色皮夹克,开着重型机车,载着她一路飞驰,去看他和高手们赛车比赛,轻松夺冠的意气模样。 而他的选择,却如同亲手折断了他自己的那副羽翼。 此时,一阵带着暖意的触感,却兀然出现在她头顶和脸颊,因为自己问出这个问题,迎来了短暂沉默,便陷入曾经画面里的桑意,立即回过了神来,白皙的耳垂后知后觉,逐渐红了起来。 是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和脸,略显粗糙的指腹,动作温柔而缓慢,仿佛带着不尽的柔情。 他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张了张好看的唇,一字一顿,沉声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这四年来,我早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份自由留给你——桑意。” 留给自己?桑意愣了一下,清澈的鹿眼微睁,望着陈恣,疑惑不解,有些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我要亲手给你构建一个最安全稳定的家,我要成为,你此生最牢固不破的后盾,我要终结你一切的漂泊和流浪,让你拥有往后余生的幸福与温暖。” “所以,我愿意牺牲,自己的那份自由,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为你撑起一切,桑意。” 陈恣那双有神的眸子,望着她,继续往下,认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他的这番话,令桑意内心受到的震荡极大,她眼圈红了一下,迅速低下了头去,弥漫的水雾和热气,充斥了她的心房,酸胀的厉害,泛起的泪水,充盈了她的眼眶,令她说不出任何话来。 陈恣还是那个陈恣,如此轻易,就能看透藏在她背后的一切。 他明白她是什么样的桑意。 是那个从小跟着母亲到处奔波,四处寄人篱下,狼狈生存的桑意。 是那个从未有一刻,得到过心安,从未拥有过港湾保障,内心却极度渴望着家与温暖的桑意。 而他如此坚定的告诉她,他要亲手为她实现一切,哪怕代价,是奉上他那份年少时,便引以为傲的自由。 陈恣那双炙热而深情的眸子,仍然牢牢落在她脸上,似乎已经敏锐捕捉到了,她一切的表情变化。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一个吻缓缓落在桑意白皙的耳畔,沿着她滚落的,咸涩热烫的泪珠一路往上,停留在她颤抖着长睫,泛红的眼尾处。 陈恣 张了张唇,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令桑意肿着眼睛,恍惚到以为自己身处一本残酷世界里,却专为她一人开启的童话书中: “没有你的存在,我的自由毫无意义,桑意。” 第68章 晚上十一点,航班在京州机场落了地,他们刚走机场,早已有身穿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站在一辆白色加长版劳斯莱斯前,打开了车门,等待着他们到来。 “陈恣,要不,咱们兵分两路,我自己打车去酒店也可以的。”本着是以工作的目的,所以来到京州的想法,桑意仍然想要尽量和陈恣避嫌。 万一让这边的合作方察觉出她和董事长的关系过于亲密,也难免会被人说闲话,传到集团本部去。 于是,她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陈恣说道。 然而,下一秒,她却失去了所有其他选项,不得跟上,长腿一迈,跨了几步,就轻轻松松超过了她的陈恣。 因为对方毫不讲理,大手一把将她手里的行李箱,夺了过去,径直上了那辆劳斯莱斯。 司机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目光落在他们俩身上,表情有些讶异,这让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但也只得跟着陈恣高大的身影,钻进了车里。 车内的光线有些昏黄暧昧,更不必提,她在宽敞的空间里,和陈恣相对而坐,她低着头有些不敢看陈恣,怕对方再做出什么令她出乎意料的举动来。 他有神的目光却似乎一直落在她身上,令桑意能感觉到,那种炙热的温度,这也令她的心跳越发快速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好几分钟,直到陈恣的电话响了,她才明显感觉到他移开了视线,低声在电话里,和那头处理起了工作上的事情来。 桑意长舒了一口气,干脆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专心规划起了明天艺术馆参观,筛选艺术馆设计方案,以及艺术馆命名的事情。 “陈董,桑总监,地方已经到了,请下车。”不一会儿,下榻的酒店已经到了,直到听到司机的声音,劳斯莱斯的车门被打开,沉浸在工作里的桑意,才回过了神来。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下了车,面前的酒店,却远超她的想象,这里看起来不仅僻静,而且极尽低调奢华,是一家一般人订不到,极其出名,专门接待富人的顶奢八星级酒店。 身穿西装的侍应生,已经迅速迎了上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并且毕恭毕敬的推开了酒店,那扇华丽的水晶旋转门。 只是来出差一趟,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桑意疑惑不解抬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陈恣,可对方那张深邃平常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于是走进酒店里,到了前台,她率先去拿到了自己房间的房卡,因为陈恣似乎还没有处理完,集团里突发的事情,骨节修长的手指,不耐的扯了扯领带,一副顾不上其他事情的模样。 直到看她拿到了房卡,走向他的间隙,他才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有些疲惫与严肃:“那你先去休息吧,公司里的事,有点棘手。” “好,那我先回自己房间了,明天早上,我们再在大堂里汇合吧。”桑意点了点头。 虽然内心从陈恣亲自来陪她出这趟差时,超出预期的期盼,到此刻多了些,她心内自己也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却还是语气如常的,接受了陈恣的这个安排。 只是,虽然在国外独立生活了四年,可她方向感极差,路痴的这个毛病依然没有改变,即使有身穿西装的酒店服务人员,给她指明了客房的方向,在这间偌大的酒店里,她还是差点迷了路。 直到迂回了好一会儿,桑意才成功找到了通往自己楼层,正确的电梯间,站在那全透明的,足以俯瞰京州夜景,极佳位置的豪华赏景电梯里,刷了卡,到达目的地以后。 她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直通的房间,竟然是在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里。 这是助理给她订错了酒店吗?她一个人前来出差,实在没必要给她订价格如此昂贵,如此奢华,如此宽敞的总统套房吧? 或许是自己又走错了地方,走到那扇装潢极为古典优雅的棕色实木门前,桑意迟疑的刷了自己的房卡。 清脆的机械提示音很快响起,偌大的房门,立即打开了,而引入眼帘的景象,却令她瞪大了一双鹿眼,难以置信。 屋内的灯并未亮起,但有一条散满牵牛花花瓣,铺满了澄黄色星光串灯的小径,一直蔓延到了远处,房间外的大露台,串灯旁边还有透明的气球,在空气中发着光,漂浮着,花香扑面而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桑意有些没弄明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了地方,可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却引着她不断顺着这条被人精心铺好的路,往前走去。 走到了花瓣的尽头,露台上的景色,更令她不敢相信,如同翻开了一本儿时,她珍藏在抽屉里的童话书,坠入了其中的世界一般。 整个露台,被精心打造成了一个童话般的梦境。柔和的串灯如星辰般垂落,缠绕在欧式铁艺栏杆与绿植花架上,暖黄的光晕温柔地洒在每一处角落。 地面铺着柔软的浅粉色花瓣,像是被春风吻过的樱花雨,空气中的花香扑鼻,轻轻踩上去,仿佛漫步云端。两侧摆放着复古的玻璃罩烛台,烛火摇曳,映照着水晶球里悬浮的迷你城堡和旋转的木马,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而当桑意继续往前走,她到达了一扇由绿藤上的浅紫色牵牛花,和金黄色的向日葵,缠绕而成的拱门前,门上仍然点缀着闪烁的星星灯,宛如童话里的精灵之门。 夜风拂过,花香与烛蜡的甜香交织,让人恍若置身于梦境森林。 更令她惊讶的是,不远处,一张铺着蕾丝桌布的圆桌上,不仅摆放着精致的甜点塔——马卡龙、草莓蛋糕和翻糖玫瑰,香槟杯旁,似乎还摆着一个心形的天鹅绒盒。 桑意停下脚步,这些事物的存在,更加令她怀疑,她必然走错了房间,误入了别人准备的惊喜现场,毕竟她来到京州,只是为了出差工作而已,更不必提,陈恣刚才也忙得很,现在还在楼下处理集团里的事情呢。 趁着没人,她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误入别人的地盘,令她觉得尴尬至极,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可转身走了几步,一首熟悉的音乐,兀然在她耳边缓缓响起,从身后传来,令正往外走的桑意,缓缓停下了脚步,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这首歌,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幻,她仿佛瞬间回到了那个夏天,高中时期,那趟人潮拥挤,走走停停的公交车上。 陈恣散发着独特薄荷香的高大身影,自身后圈住替他抱着球的她,为她隔离开一切喧嚣的事物,将他的耳机分她一半的场景。 那首,她独自在异国时,难以入眠的夜晚,也曾偷偷听过无数次的歌——白色海岸线(Thewhitecoast.) 【AsIwatchalltheseflowersbloom 当我看着这些鲜花盛开 Andshedrives 你的出现 Awaytheseemptinessfromme 驱散了眼下的空空荡荡 Aslongasyourehere 只要你在这里 Myheartbeatsfasterwhenyourewithme 当你和我在一起时我的心跳总是加速】 在这一刻,桑意瞬间明白了,她并未走错房间,而和这首歌一同回归的,仍然是她那颗,只要一靠近陈恣,就会不由自主,没了控制,不断失速跳动的心脏。 夜风从阳台上袭来,伴随着牵牛花的淡淡花香,以及那股熟悉的薄荷香味。 她瞪大一双鹿眼,转身看去,果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她身后,暗夜里那双依然明亮的黑棕色的眸子,如此灼热,正紧紧盯着她。 一抹绯红的温度,立即从她耳根攀升而起,桑意感觉自己仿佛瞬间被夺走了行动的能力,只能站在远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迈向她,将她整个人笼罩侵蚀。 “你……不是刚 才还在楼下吗?而且今天我们不是只是来京州出差吗?”桑意攥紧了用力握住裙摆而泛白的手指,红着脸抬起头,有些结巴的向陈恣问出了口。 她万万没有想到,今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以她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方式进行下去。 陈恣带着体温的,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脸颊,指腹缓缓碾压过她的唇瓣,喉结滚动了一下,眸中那些拼命压抑过的火热,在这一刻似乎再也不想掩藏。 空气逐渐变得逼仄,仿佛混成了一张浓密而暧昧的网,令桑意垂着颤抖的长睫,根本不敢动弹,长发在夜风里飞舞,而她仿佛也无酒自醉,因为他指尖的这点温度,而逐渐变得思维混沌了起来。 陈恣修长有力的手指,不知何时攀上了她向后退缩的手背,不由分说灵活的穿过她指缝,与她发着烫,沁出淡淡汗渍的掌心相握,令桑意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他低沉而喑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落在她耳畔:“因为,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桑意。我要让你明白,我们注定会在一起!我会给你一个家,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存在,永远安定温暖的家!” 注定会在一起?桑意抬眼看向陈恣那双炽热的黑棕色眸子,她好久没有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了。 恍惚间,令她仿佛回到了高二时,和他一同被困孤岛的那个夜晚,那时他在困兽四伏般的黑暗里,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那语气同样是如此笃定。 那时的她,亦如此刻般惊愕,不敢置信,以为那只是自己在恐惧与绝望中出现的幻觉。 因为,她清楚的明白,陈恣要找到她,必须穿行过心底最深处的阴影,那令他童年时,便开始恐惧的黑。 而现在,她也能穿越那片“黑”,和陈恣无所顾忌的在一起吗?毕竟,她们都很清楚的明白,不能使她们心无芥蒂在一起的,那片难以跨越的深沟,到底是什么。 陈恣却在此时,兀然松开了她的手,低下头去,从上衣口袋里,缓缓拿出了一样,令桑意猝不及防的东西。 那是一只表面有了划痕,看起来有了些年头的黑色录音笔。 “这是?”桑意疑惑的抬起头来,向他问出了声。 陈恣宽大有力的手掌,却握住她纤细的手,将那只录音笔径直放在了她白皙的掌心:“这是刘纪给我的,这么多年在瀚海集团工作以来,无论在谁手下做事,他都有使用录音笔来记录重要事情的习惯。” “刘助理?他不是已经离开集团了吗?”听到这个名字,桑意更觉得疑惑万分,不明白陈恣的用意是什么。 但随即,她逐渐反应了过来,刘纪此前多年来,不是一直在陈瀚海手下做事吗?曾经是他的特级助理。 莫非?一个猜测兀然在她心里浮起,令她不敢相信。 陈恣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再次响起,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测:“桑意,你打开来听一听,就知道,当年那个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了,这一切,都只是我爸所设下的局。他用这个局来阻隔,分离了我和你。” 设局?阴谋?听到这些字眼,桑意手指颤抖了一下,差点将手里的录音笔摔在地上。 她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她对陈恣的感情始终是复杂的,既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又有着因为母亲的去世,而他是陈瀚海的儿子,而带来的微妙恨意。 而她却从未往阴谋的方向去想过,因为桑文笙的存在,使她不会相信,一个父亲会带有如此强烈的恶意,来暴君般,亲手毁掉自己儿子获得幸福。 重重按下录音笔的按键以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瞬间从录音笔里传了出来,这个声音她不可能忘记,正是陈瀚海。 他语气冰冷带着几分得意,正向刘纪询问:“你亲自去了一趟梧州公安局,已经明确了,骗了赵梦的人,不是我派去的Eric对吗?” 刘纪毕恭毕敬的确认了这个事实,告诉了他,派去的人段位太高,根本无法令赵梦信服这样的话语。 之后的录音已经不必再听了,桑意的内心是震撼的,陈瀚海俨然在他的世界里,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冷漠的控制并愚弄着周围所有人,包括他的亲生儿子陈恣。 包括那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掉进了他言之凿凿的话语陷阱里,在心里被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亲手隔离了陈恣,整整四年的自己。 这简直就像一个讽刺的笑话,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冷血无情,残酷至极的父亲,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如果不是刘纪把这只录音笔交给我,我和你或许一辈子,都要活在这件事情的阴影里,此生也无法好好在一起。” 陈恣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哽咽,他难以忘记,那天刘纪在停车场叫住他,亲手将这只藏着所有秘密的录音笔交给他时,那种喜极而泣的心情。 桑意的眼圈亦红了起来,那样久的分别里,那么深的误会中,她曾经下过许多次想要远离陈恣的决心,却始终没有办法做到,尽管她像个蒙在鼓中的傻子一样,被陈瀚海这套离间计玩的团团转。 而无论经历了什么,陈恣依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从未放弃过这份属于他们的感情,从未怀疑过,有一天,他们不会在一起。 这一刻,就如同那个冷风刺骨,恐惧深入骨髓的黑夜里,陈恣再一次找到了她,并且证明给了她看。 他们一定会在一起,而且会过上与陈瀚海,亦或是赵梦,他们的上一辈们,截然不同的,安定又温暖的生活。 “对不起,陈恣!”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澎湃汹涌的情感,桑意攥紧那只录音笔,一把扑进了陈恣宽阔的胸膛里。 陈恣有力的胳膊,牢牢圈紧了她纤瘦的腰身,骨节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她被夜风吹起的长发,仿佛在无声的安慰着她。 嗅闻着他身上的薄荷清香,贪婪的汲取着他的体温,紧贴着的胸膛,零距离的感受,彼此两颗心脏的跳动,桑意闭上眼睛,头一次明白了什么是心安的滋味。 她从不后悔,曾经独自出国。努力追寻过的自由和梦想,但在这一刻,哪怕整个世界全部毁灭,她只想要和陈恣永永远远的待在一起。 陈恣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指腹轻轻碾过她颤动的睫毛为她拂去眼尾滚烫的泪水,桑意睁开泪眼朦胧的一双眼睛,望着那双紧紧锁住她,只停留着她一人的,炙热无比的黑棕色眸子。 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令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自回国后,头一次主动吻上了他那张形状好看的唇。 “唔……”陈恣低低闷哼了一声,显然没有预料到,桑意会主动做出这样的行为来,睁大了一双眼睛,但随即,反应过来以后的他,宽大手掌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径直加深了这个带有青草香味的吻。 彼此的气息在这个吻里交融,仿佛终于寻到了一个宣泄口,一切言语都丧失了存在的必要,分开这些年来,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思念,不舍,以及此刻的喜悦与庆幸,都随着这个吻的唇齿相依而不断加深延长。 桑意眸光逐渐变得迷离,整个人几乎有些站不住,只能依靠着陈恣圈紧她的有力胳膊才能勉强站立,她的大脑甚至逐渐变得昏沉起来,似乎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和醉人,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掠夺谁。 只有胸腔里的一颗心脏不住跳动,短暂的缺氧令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攥紧陈恣衬衫衣摆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发麻,可她一点也不想停,哪怕下一秒就死去也无所谓。 直到不知何时,陈恣兀然缓缓放开了她,有力的手掌轻轻握住她胳膊,推开了她。 桑意尽力喘息着,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呼吸着新鲜空气,与此同时一双鹿眼,有些不解的望向陈恣,事实上,她还并不想停。 陈恣一双炙热有神的眸子,低头看向桑意,目光扫过她已经略微有些红肿的,淡粉色的唇,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眸色又暗了几分,但他尽力让自己维持着清醒与理智。 “桑意,跟我来。”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兀然一把握住桑意纤细的手,带着她向前走去。 桑意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迈开了脚步,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陈恣的体温,跟随着他向前走去,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皮肤,几乎都在逐渐升温,变得滚烫。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几乎一切的走向,都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陈恣到底还会做什么超出她想象的事情呢? 陈恣高大的身影牵着她,长腿一顿,在那张铺着蕾丝桌布的圆桌前停留了下来。 桑意表情疑惑,目光落在那张桌子上,上面的透明玻璃花瓶里,不仅摆放着大捧淡紫色的牵牛花以及金黄色的向日葵,还放着一层精致的甜点塔——马卡龙、草莓蛋糕和翻糖玫瑰…… 显然,无论是这个桌子,还是这个露台,一切浪漫唯美,如同童话书一般的场景,都是陈恣提前准备的。 这是幼年丧父,自小跟着母亲赵梦四处漂泊,寄人篱下的她,从来不敢想象的,有一天,竟然会有人如此珍视她,为她亲自精心构建,这样美好的画面。 “你……”桑意看向陈恣背影,疑惑的张了张唇。 下一秒,陈恣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拿起了桌子上的黑色天鹅绒盒子,高大的身影,径直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桑意白皙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捂住了嘴巴,难以置信,饶是在感情这方面,再迟钝,她也能大概猜出来,陈恣要对她做什么。 在四周微黄星星灯和金黄色烛光照耀下,陈恣那张越发好看,利落深邃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与勇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骨节修长的手指,略微有些颤抖,向着桑意,缓缓打开了那个天鹅绒盒子。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浑身颤抖了一下,看清楚了,那是一枚,镶嵌了硕大钻石,戒托上雕刻了两株缠绕交织在一起的藤蔓,在黑夜中依然璀璨发光的戒指。 陈恣抬起头来,那双炙热有神的黑棕色眸子,紧紧锁住她,眼尾有些泛红。 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每一个字几乎都掷地有声般,带着诚挚与坚定,落在了桑意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脏上: “桑意,嫁给我吧!让我给你一个家,让我和你都属于彼此,永远不再分开!” 第69章 大脑在这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如何思考,只有疯狂跳动的心脏提醒桑意,这一切都是真的,就这样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了她面前。 只要答应陈恣,她就会和他成为一家人,成为这个世界,再也无法分割,无法断绝的联系,彼此交融,互相爱护,再也不必独自一人面对所有。 身体已经先她一步,做出了诚实的反应,桑意伸出了犹在颤抖着的纤长手指。 陈恣目光落在她脸上,表情欣喜若狂,纵使她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从她的动作,他能够判断出来,桑意在告诉他答案,她愿意。 激动的心情,令他回握住桑意那纤长而冰凉的手指时,也莫名紧张了起来,手心里的戒指盒已经被沁出的薄汗浸湿,这一生,他几乎没有如此紧张的时刻。 但他抑制住了一切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颗由他亲手设计,藤蔓缠绕形状,意义深重,代表爱与责任的钻戒,缓缓戴在了桑意,纤长的左手无名指上,那与心脏相连的位置。 桑意低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在自己手指上,认真套上戒指的动作,看着他垂下眼睫时,在眼睑上投下的一小片阴影,他抿紧的唇,以及那张仍旧痞帅而好看的脸,利落干净的硬朗线条。 明明,他似乎什么也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她还记得高中时,在他的房间里,他和自己提起小时候怕黑的事,提起他怎样在黑暗与孤独中,假装一个人开小火车,度过那些难熬的时光。 她还记得,寄住在陈家,一无所知的自己,靠近他离世的母亲房间时,身穿白色击剑服的少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望向她时,瞬间迸射出来的怒火以及刹那间的疼痛。 她不由伸出右手,纤长的手指抚上了自己脖子上那根,高二时的陈恣,在海岛那个可怖无尽的黑夜里,亲手给她戴上的向阳花吊坠。 那时,他告诉她,他的母亲是自杀离世时,那双令全校女生仰慕,好看到如同天上星辰的有神黑眸里,只有一片荒芜的白雪地。 而他不仅面对了自己挚爱的母亲的离世,还从小饱受着陈瀚海的忽视与伤害,那个风流了一世,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对他儿子,说过一句对不起的,所谓“父亲”的存在。 曾经,桑意相信,陈恣和她一样,一样内心充满着,对拥有一个“家”的自卑与失望。 毕竟,他和她,本质上是何其相似,如同两株无根的浮萍,又如同泥泞中生长的两根藤蔓,一直在孤寂中漂泊,未曾体会过家的温暖与安定。 可陈恣现在就在她面前,曾经一身反骨,内心却胆怯的少年,义无反顾的穿越了一切的阴影,亲手撕碎了一切的诅咒,为她郑重戴上这枚关于家的承诺的钻戒,用他的爱,引领着她,往温暖的光亮,与春天里走去。 一滴炙热的泪,兀然掉落,划过那枚璀璨的戒指,落在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皮肤上,温度滚烫,令他顿了一下,抬头望去,他才迎着头顶的月光发现,那是从桑意眼眶里,滑落的眼泪。 “傻瓜,怎么哭了?”陈恣高大的身影立即站了起来,迅速将桑意拥入了怀中,他温热的指腹,碾过她泛红的眼眶,拂去她的泪水,语气里满是心疼。 桑意伸出手臂紧紧回抱着陈恣,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止不住的泪水几乎将他胸前衬衣打湿。 直到情绪缓了好几秒钟,她才望向陈恣,断断续续的开了口:“只是因为,除了你之外,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我很开心。” “以后,这样的话我会天天对你说,桑意,我向你保证,将来的每一天,你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都会是我。我们会成为密不可分的爱人,永远的一家人,尽管我知道,我现在做的这些还远远不够,我要学习的东西也很多……” 陈恣听了她的话,一双有神的黑眸牢牢锁住她,目光里带着坚定,接着向她滔滔不绝的认真保证。 桑意的眼眶却又红了起来,她忍不住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陈恣的唇,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他,自己对于他的相信与肯定。 陈恣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做,原地怔了几秒钟,感受着桑意笨拙的青涩与主动,以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逐渐将他包围的青草香味。 桑意脸上红的厉害,心腔里的一颗心脏差点要跳出来了,可其实她早就想要这样做了,她想让陈恣知道,她同样爱着她,他值得被爱。 回吻的攻势来的热烈至极,她果然被掠夺了几乎全部的呼吸,陈恣闭着双眼,长睫颤抖着,那张痞帅而好看的脸离她近在咫尺,修长有力的手指插入她发丝间,托住她的后脑勺,薄荷清香笼罩着她,炽热的呼吸交织间,带着不容拒绝的侵占欲,将她唇齿间所有的空间,一点点填满并品尝。 这个吻仿佛要将她揉入他的整个身体里一般,陈恣似乎希望,她的身体骨髓里都记住他的存在,充满他的味道,不知过去了多久,才肯放开她。 桑意红着整张脸,狼狈的伏在他宽阔的胸膛喘息着,唇上传来的轻微刺痛感,提醒着她刚才那个吻的疯狂与热烈。 然而,来不及再发出一声惊 呼,她整个人便兀然离了地,被陈恣有力的胳膊,圈住纤细的腰身,一把抱起,步伐极稳的,离开了夜风微凉的露台,向里间偌大宽敞的卧室里走去。 玫瑰花瓣的味道传来,给这样的夜里,这样暧昧的空间里,增添了一抹氤氲的甜香,整个人被陷进柔软的床榻里时,桑意身上滚烫的厉害,苍白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深深的绯红。 一种异样的期待,此刻兀然在她心里油然而生,她克己复礼了那么多年,充当着乖乖好学生那么久,无论内心如何汹涌澎湃,在陈恣面前总是那副纹丝不动的模样。 但其实从来没有人规定,她必须这样做。 陈恣的存在本身,于她而言,就是一种难以逃离的催化剂,自己无法自拔的,被他吸引,从高中时期便开始,一直到现在。 月光底下,迎着床头那盏昏黄的夜灯,桑意看到,俯在她身上的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炙热眸子,正泛着红,牢牢锁住她。 他温热的指腹,缓缓抚上她绯红的小脸,有力的手掌,不由分说,松开了她习惯性攥紧裙边的纤长手指。 陈恣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喑哑的厉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伴着他滚烫的鼻息,落在桑意白皙的耳垂边,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蛊惑,让她几乎瞬间忘记了呼吸,涨红着脸,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桑意,为我绽放吧,我要读懂每一片,你蜷缩起来,不敢见人的花瓣。今夜,让我看到你全部的样子。” 于是理智在这一刻,彻底沦丧,房间里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薄荷与青草香味融合在一起,不知何时,窗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伴随着蒸腾的水雾,一点点敲打在窗扉上。 从未盛放过的玫瑰花苞,终究打开了它的花瓣,慢慢绽开的瓣尖,顺着叶脉的纹络,被强势袭来的夜雾卷起含住,雾水渗透进每一层褶皱,花香氤氲。 从不肯示人的蕊心,被夜雾小口小口的缀饮,在破晓时,猝然抖落所有的矜持,终于簌簌舒展了开来,花香越发浓郁,渗出了香甜的蜜。 陈恣明白了,原来再倔强的花,烧起来也那样艳。 一场风雨之后,桑意的眼尾犹红着,还未来得及从那场潮落中回过神来,泪水却已被紧紧搂住她的陈恣一一吻去,形势翻转了。 这一次,幽长的夜雾,托起沾了花露的玫瑰,让它以带露的蕊心骑在自己身上称王,而这片总爱浸透它的雾,此刻正坍缩在颤抖的花瓣底下,成了一汪待她驯服的河,被展开的花瓣,将雾钉进更深处的沼泽,令雾最终溃散成了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 直到天际浮白,呼吸交织的热烈里,玫瑰照见了夜雾从未展现过的颤抖与紊乱,一如夜雾探见了玫瑰深处,从未涉足过的美景与温暖。 第二天早上,桑意被放在床头的手机闹钟准时唤醒,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即又迅速坐起了身来,身体反应在告诉她,自己今天还处在出差工作中。 可当她看清头顶水晶吊灯的华丽装饰,以及身上泛起的酸软疼痛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涨红着脸,醒悟了过来,忆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低头时,坚硬的触感提醒了她,那里不同凡响的存在,那颗璀璨而硕大的钻石戒指,正戴在她纤长的手指上,那代表着她身份的转变,以及人生的另一阶段。 只是陈恣人呢?怎么不声不响的就不见了,她转头看去,昨夜将累到脱力的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安睡的身影,并未躺在床上。 直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里传来,桑意才明白了过来,那人醒的比她早,已经去洗澡了。 “醒了?”然而几秒钟后,水声便停了,浴室门已经推开了,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造成她此刻,因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而心跳如擂鼓,面红耳赤的始作俑者,长腿迈了几步,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她面前。 一双黑棕色的眸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随意的吹起了半干的湿发。 桑意红着脸,点了点头,垂下眸子,纤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身上的蚕丝被,内心的汹涌澎湃仍旧未曾散去,因为昨夜的画面,而一点点的质问自己。 昨天晚上,自己竟然真的如此主动吗?真的按照陈恣的话,毫无保留的将另一个无人知晓过的自己,就那样绽放在了他炙热的眸子里,绽放在了他身上。 锁骨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她垂下眸子,指腹触及之处果然多出了许多红色的吻痕,而顺着她白皙的锁骨,直到心口的伤疤,以及纤瘦的腰线往下,更多的吻痕,一直深入到了,连她自己也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方。 桑意的脸上红的更加厉害了,可目光却又不由自主的,被一身黑色浴袍的陈恣吸引,他吹完了头发,修长的手指,随意拨了拨黑发。 一些水珠正顺着他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滑下,落入他宽阔的胸膛,消失在他刀刻般坚实的腹肌与人鱼线上。 只是在这样的晨光底下站着,他就已经好看到令人移不开眼睛,而当他背过身去刮胡须时,桑意瞬间屏住了呼吸,脸上的热意更甚,他肌肉线条明显的宽阔背脊上,一些红色的抓痕,历历在目。 这些疯狂的印迹,都是谁留下来,涨红着脸,睁大了一双鹿眼的她,自然对此心知肚明。 一道痞里痞气的笑声,此时却兀然从她耳畔传来,陈恣转过身来,高大的身影坐在她身侧,身上的薄荷味道,混合着沐浴后的清香一同传入她鼻间:“偷看了那么久?累吗?其实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 “我……我才没有看你!”桑意对此矢口否认,慌忙转过脸去,颤抖着长睫,苍白的小脸,绯红的更加厉害,这下连目光要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下一秒,她却惊呼出声,整个人已经离了地,被陈恣有力的胳膊一把抱起,她立刻伸出纤细的胳膊,圈住了他脖颈,红着脸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该轮到我带你去洗澡了。”对方朝她笑了一下,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迈出的步伐极稳,抱着她往浴室里走去了。 当他们离开酒店大堂时,银色的定制款劳斯莱斯,已经在楼下等待了,这还是桑意,头一次和陈恣,一同去往瀚海集团,在京州建立的首个艺术展馆。 身穿西装,戴着白手套,陈恣的私人司机,已经为桑意恭敬的打开了车门,温声说道:“桑总监,请进。” 桑意点了点头,提起了裙边,正欲踏上车。 “老张,你以后可以换个称呼了,叫她陈夫人就好。”身后的陈恣,兀然说出来的话语,却瞬间令她红了脸。 她回头瞪了一眼,那张痞里痞气的脸,不敢相信,这人竟然就这样在别人面前,公开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丝毫没有作为一个集团董事长的自觉。 司机听到这句 话愣了一下,随即他视线下移,目光迅速捕捉到了,桑意身上不同于昨天的地方,她的手指上,竟然多出了一枚璀璨的钻石戒指,于是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迅速换上一张笑脸,立即转变了称呼:“好的,陈总!陈夫人,请上车,小心脚下!” 进入宽敞的车里,坐在松软舒适的真皮椅上,桑意脸上仍然热的厉害,望着陈恣好整以暇的钻进车里,跟个没事人一般,坐在她身旁,她终于忍不住,低着头,小声出言提醒他。 “陈恣,咱们俩的关系,还不适合在公司里公开吧,这会给你和我都造成很大的影响,尤其是你……” 然而陈恣并未给她这个好心提醒的机会,宽大有力的手掌,兀然扣住了她小巧的手,十指相贴间,温热的体温从他掌心传来,令桑意愣了一下。 “我说的是事实而已,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名义上来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不久之后你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所以,叫你陈夫人没问题。”陈恣那双炙热而好看的黑眸锁住她,语气坚定,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桑意白皙的耳垂再次红了起来,她突然想起,女伴无数的陈瀚海,似乎从未有过如此正大光明,语气坚定的承认过,他身边女人的身份。 哪怕当时赵梦带着她,踏进了金碧辉煌的陈家,但事实上,赵梦的身份,在陈瀚海眼里从未得到过肯定,在他眼里,她仍然只是个短期可得的廉价女人罢了。 而陈恣显然和他的父亲,完全不同,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过眼云烟的女伴,他要的是能够成为他家人的她。 桑意红着脸点了点头,没有再驳斥他的话,反而不自觉的回握了一下他骨节修长的手指。 感觉到了她的主动,陈恣炙热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身上,似乎昨夜的疯狂,在她看来,仍然是远远不够的,车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暧昧了一些。 桑意轻哼了一声,压下自己止不住跳动的心脏,强迫自己迅速进入了工作模式。 她松开陈恣的手,拿出了自己包里的办公笔记本,认真构思起了艺术馆的命名,以及首展策划的问题。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目的地,司机将车停到了半山腰上,郁郁葱葱的绿色,在桑意还未下车时,便已令她觉得震惊,毕竟这所展馆虽然在市区内,但并不是在热门地段,反而有些冷门,这或许恰恰说明了陈恣内心,对这所艺术展馆的信心并不低。 “下车吧。”陈恣长腿一迈,已经先她一步下了车,伸出手来对她说道。 桑意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将手放到对方宽大的掌心里,陈恣有力的胳膊,却径直圈住了她纤瘦的腰身,轻松将她抱下了车,稳稳放到了地上。 她涨红着脸,抬头看向那张在她面前,仍旧痞里痞气的脸一眼,仍未习惯他恣意霸道的行为处事,对方却长腿一迈,淡定至极的向前走去了。 桑意跟上他的脚步,抬头看向眼前这栋白色的艺术馆,有一瞬间的惊艳与屏息。艺术馆的审美简约却不简单,简单的线条设计里却很有艺术的灵性。 而走进去以后,她更觉得巧妙,艺术馆头顶的天花板是透明玻璃,郁郁葱葱的树叶的绿,正好能透过玻璃看到,而金色的阳光,又恰到好处的将树叶的影子,印在了展馆的白墙上。 这确实是个极佳观展,欣赏艺术品的地方的地方,因为有自然与艺术的天然融合,又远离了市内的喧嚣。 “怎么样?还不错吧?你有什么室内设计的方案。”陈恣顺着桑意的目光看去,一双有神的眸子锁住她,朝她问道。 桑意并未急着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在这间偌大而空旷的艺术馆里,走了一圈,随即开口,向陈恣提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方案: “我认为这座艺术馆的四面,可以分别开出四扇落地窗,每扇窗外都可以种植不同的植物,景观可以根据季节变幻,以及展出内容来设计。” 陈恣走到她身旁,停下了脚步,她正停留在一扇小窗面前,窗外的一株藤蔓正好攀爬上了窗台,一些白色的蝴蝶,正飞舞期间。 桑意脸上多了欣喜,一双灵动的眸子望着他:“你不认为,这样隔窗观看藤蔓与蝴蝶,非常特别吗?会令景色也成为一种艺术的存在,如果根据策展的内容,进行灯光与景观的设计,就会更加令人身临其境,沉浸其中。” “所以,你认为这座艺术馆的主题应该是什么?”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他很喜欢桑意在说到艺术,提起她热爱并擅长的领域时,整个人闪着光的活力感。 这个问题,让桑意愣了一下。 她望着窗外那些蓬勃生长的树木,那些在风中昂扬向上的植物,那些无法忽略的生命力,这不由的,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经的陈恣。 于是她缓缓回答他道:“主题应该是生长,是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艺术也好,生命也好,万事万物,都会随着这座展馆里的一切,以盛放的姿态展现。我希望每一个来这里看展的人,都能在艺术与自然的融合中,体会那种成长的美好。” “尽管这种过程,往往是痛苦,泥泞的。总是伴随着夏天的暴风骤雨,以及冬天的冰天雪地。” 这句话似乎说的并不仅仅只是这座艺术馆,陈恣望着桑意的侧脸若有所思,随即他不由走近了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黑色长发:“那这座艺术馆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名字?桑意愣了一下,沉思了几秒钟后,将她的想法,以及她汇总到的整个艺术部门,下属们想到的方案,告诉了陈恣。 但陈恣似乎对这些取名,都不感兴趣,一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多了些她读不懂的情绪:“我认为这些都不够好,只是一味绑架,并且彰显瀚海集团罢了,太过通俗。” 那还有什么名字可以起呢?这令站在窗前的桑意,陷入了艰难的思索,毕竟这些名字,已经是她精挑细选,备选出来的名字了。 清新的薄荷香味却兀然从她身后传来,桑意白皙的耳朵已然红的快滴血,陈恣有力的胳膊圈住她腰身,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 “桑意,刚才你说到的生长,蓬勃,生命力,这些字眼真的没有让你想到其他东西吗?” 桑意愣了一下,没有明白陈恣这句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方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却一把牵起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抵在玻璃窗上,那里正好是藤蔓交缠,蝴蝶翩飞的地方。 她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与陈恣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了,不仅从不讨厌,甚至非常喜欢,尤其是经过,昨晚令她不敢回想的那一夜后。 陈恣执起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擦过那扇,阳光下的透明玻璃,好听的声音在她耳侧接着响了起来:“你说的那些词,不就是在形容你自己吗?至少,在我的生命里,我还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比你生命力还要强大的人。” 听到他这句话,桑意脸上热的更加厉害了。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从这个角度去想,并且这样直言不讳的称赞她。 “我曾经思考过,在你身上,深深吸引着我,让我上瘾,让无法忘怀的存在是什么。” “毕竟,在你初三那年,来到陈家之前。我从来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块沉不到底的黑色淤泥,无论我再怎么搅动池水,也只能是一片腐烂 凋败的荒芜。” 陈恣继续沉声往下说道。 桑意手指瑟缩了一下,瞪大了一双眼睛,她显少听到陈恣,在自己面前,这样剖析曾经的他自己,这些话于她而言非常难得而珍贵。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陈家见到陈恣时的场景,那时他抽着烟,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脏话。 在这一刻,她兀然明白了,为何那时,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与表现。毕竟,每时每日,自认为活在淤泥和沼泽里的人,又怎会好言相待一个家庭的入侵者呢。 陈恣形状好看的唇,轻轻吻过她白皙的耳垂,令被她搂在怀里的桑意,不由自主的颤栗了一下:“可是,桑意,你出现了。你用你的行动告诉了我,无论面对何种生活,成为懦夫,都不是唯一的选择。” “你身上散发着的,那种恣意蓬勃的生命力,就是吸引我的一切根源。就如同你送给我的那些向日葵,你告诉了我,哪怕生命让你一无所有,生活将你逼入绝境,你仍然可以汲取养分,拼命的向上生长。” “所以,桑意,这个艺术馆,并不是要成为集团的代表作,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希望给它取名叫——恣意UnfetteredGallery。” 听到这个名字,桑意愣了一下,脸上红的更加厉害,恣意?虽然确实如陈恣所说,这个名字很好听,和艺术馆的设计理念相符,而且能够体现出,那种恣意生长,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个名字不是将她和陈恣的名字,放在了一起吗?这样更像正大光明的宣告给了全世界,她和陈恣之间的关系。 她不确定陈恣,是不是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另一层含意,于是她抬头望向陈恣,红着脸提醒他道: “恣意这两个字里面,还有我和你的名字,这样真的合适吗?会不会给集团造成什么损失或影响?” 陈恣却神色如常,一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指腹抚过她微蹙的眉心,轻轻抬起了她小巧的下巴。 肯定的答案,伴随着他的吻,一同落下,令桑意心潮澎湃,几乎忘记了呼吸:“你是我生命中,唯一无法被估值的部分。” 从京州回来以后,桑意便开始马不停蹄的计划起了,恣意艺术馆第一场展出的内容。 在彻底搬到陈恣的别墅里去前,陈恣陪着她回了一趟许久未回的云澜县,在祭拜了母亲赵梦以后,她去了曾经小时候,自己待过的祖屋一趟,在那里找到了一些,爷爷桑文笙从未展出过的绝笔书法作品。 灵感一瞬间找上了她,她想在云澜县,在整个梧州市,寻找那些和自己爷爷一样,明明富有才华,却被遗忘在历史尘埃中的老艺术家们,寻来他们的作品,办第一场展出。 于是,这段时间,她不辞辛苦,在梧州的街头巷尾奔走,和那些尘封多年的艺术家们,以及他们的家属联系,说服他们将作品在艺术馆进行展出。 看桑意天天忙成这样,陈恣也有了不少意见,不仅心疼她太辛苦,而且他们备婚也需要抽出时间。但每当看着她为了梦想,为了热爱之事而活力满满的模样,他又并不忍心说她什么。 而自回国后,就总是缠着她出去,聚餐聊天的顾斐斐就更加对她的工作辛劳程度不满了,于是,桑意只得用自己干妈的身份,以将来要给她肚子里,自己干女儿,天价红包的条件来说服对方,忙完再聚。 距离首展的时间越来越近,桑意在办公室里,整理完了今天的作品集,已经到了傍晚,落地窗外,橘红色的云已经将整片天空染了色,她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背,拿起手机,果然看到了陈恣几分钟前,就发来的消息。 对方已经在停车场里,等着她下班,一同吃饭回家了,于是她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提着包,向电梯内走去。 到了公司一楼,接待处一名女员工,却向她走了过来,恭敬的朝她说道:“桑总监,有一名访客,在等您下班见面。” 访客?今天并没有合作方来谈事吧?自己也没有约什么艺术家前来。 桑意有些疑惑,一道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却兀然从她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去,看到一个气质优雅得体,身穿黑色大衣的中年女士,向她走了过来。 “你就是桑意吧。”对方声音和缓而知性,朝她问道,镜片背后的目光,探向她时,有些复杂。 桑意心里虽然疑惑。对方为何知道自己名字,而且找上了自己来,但还是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是的,阿姨。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这名女士点了点头,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却令桑意瞬间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 “我想请你参加,我儿子白言川的葬礼。” 第70章 “葬礼?这怎么可能?”桑意机械性的重复了一下这句话,大脑仍未从这种震撼中回过神来。 白言川怎么可能去世了?明明她回国前,他还以朋友的身份来替她送行,并且告诉她,他会在英国继续完成他自己的梦想,过上他想要的人生。 梁秋洁眼眶红了一下,似乎是桑意的反应,同样令她触景生情,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桑意目光落在她身上,试图从这个自称白言川母亲的人,脸上寻找到任何恶作剧玩笑表情,或者破绽,告诉她,她只是在逗她而已。 但很显然,她并没有这样,而是强忍着泪水低下头去,而桑意亦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长相以及身上的优雅气质,都总是一身白衬衫出现,站在她面前,气质矜贵而干净的白言川极其相似。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残存着一丝希翼,桑意试图继续说服梁秋洁。 “梁阿姨,这是不可能的。上周二,我还收到了白言川发给我的邮件。作为朋友,他每周都会跟我分享他的生活,他所经历的小趣事,看到的风景。” “而且他身体明明很健康呀,我和他是大学同学,都在皇艺学习了四年才毕业,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就去世了呢?”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桑意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她看了看,前段时间白言川发给她的邮件,上面写的文字,以及他拍下的郁郁葱葱的公园里,松鼠抱着松子啃的照片。 梁秋洁的眼泪,却在看到这些邮件和照片以后,终于忍不住,彻底掉落了下来,她语气有些颤抖,抬头看向桑意,告诉了她真相: “桑意,你也知道的,言川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这些邮件,其实都是他提前写好,放在电脑邮箱里,定时发送给你的。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在英国最好的医院里接受治疗,但上个星期,还是因为治疗无效,已经去世了。” 桑意彻底愣住了,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就连手里的手机掉落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她眼眶止不住的红了起来,因为她根本无法想象,一条如此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兀然逝去了。 而且还是在英国时,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助了她无数次,看到她时,总是一脸温柔,以朋友的身份自居,守护着她的白言川。 他和她一样,毕业到现在也不过半年,他的人生,明明和她一样,也才刚刚开始啊,怎么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而她更不敢想象,白言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准备那些照片和文字,明明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却用那些处处充满生机与鼓励的话语,来让她在尚不太适应的,繁忙的工作里,体会到生活的美好。 与此同时,瀚海集团,总裁专用私人停车场内,坐在黑色迈巴赫普尔曼 上的陈恣,时不时抬起手机,看向上面的微信消息界面。 直觉告诉他,一向守时的桑意迟迟不回他消息,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毕竟现在离他们约定的回家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分钟。 前方负责送他们回家的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小心翼翼的向陈恣问出了口:“陈董,要继续等夫人下班吗?” 陈恣薄唇轻抿了一下,随即长腿一迈,径直下了车,向停车场内,回集团办公室,距离最近的电梯走了过去。 伴随着电梯铃响起,门打开的瞬间,一同下班的几个女职工们,在看到自家董事长高大的身影走进来时,几乎都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毕竟,从未见到过陈恣,亲自来坐这样的员工电梯。 他的气场实在过于强大,压迫感十足,她们不由自主,纷纷局促的低下头去,向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董事长好!” 陈恣却只淡淡扫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骨节修长的手指按了电梯键。 第一次见到陈恣本人的女职员,脸上已经红的不行,根本无法直视陈恣,因为他本人远比商业杂志上的模样,还要更加好看,年轻有为,气质出群简直到了鹤立鸡群的地步,更遑论他188的身高,以及那副宽肩窄臀长腿,黄金比例的身材。 一楼已经到了,陈恣高大挺拔的身影,径直走出了电梯。 早已按耐不住的女职员们,几乎在他离开的下一秒,便立即兴奋的感叹出声了来: 【“天啊!陈董也太帅了吧!好年轻啊!”“你们看到他那张脸了吗?五官那么立体,脸那么小,根本就不输男明星啊!”“是啊!而且气质很野啊,气场也很强大!” “话说,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薄荷味哎,好好闻呀!真不知道这种完美的男人,最后会便宜了谁……”】 到达一楼大厅里,果然,陈恣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纤瘦的身影,只是她面前还站着个人,似乎在面对面说着什么。 桑意处在那种震撼与悲伤里,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兀然自她脑后响起,正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这声音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中,回头看去,她正好看到一身黑色定制西装,气质越发成熟稳重的陈恣向她走来。 褪去了曾经的年少稚嫩,迎着光向她走来的陈恣,有如一座巍峨挺立,供她倚靠的高山。 对方高大的身影,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去,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捡起了地上的手机,起身递给了她。 桑意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不知何时,自己手机落了地,竟也未曾发觉。 陈恣已经看出了她的脸色极其不对,探寻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她们面前,神色复杂的中年妇女身上,向她问出了口:“您是?” 对方却已经先一步认出了他来:“你是陈恣吧?言川的同班同学?我是他的母亲,梁秋洁。” 听到这两个字,陈恣已经迅速反应了过来,她说的应当是白言川,毕竟她的气质和他很像,况且高中时的家长会上,他依稀有些印象。 只是,为何白言川的母亲会出现在这里呢?他还记得,自己头一次和白言川化干戈为玉帛,并对他完全改观,还是在英国的酒吧里,他亲自来劝说自己那一次。 “我听言川说起过你,他说你是班上的班草,以前很讨厌他。”梁秋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说出来的话,却令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桑意自然也知道,陈恣和白言川,作为同班同学,曾经在学校里有多么不对付,看彼此不顺眼了。更不必说,曾经因为自己,她也体会过,他们之间吗,那种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 她张了张唇,想在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之前,出声打破僵局,为陈恣解释几句。 然而陈恣的表现,却出乎她意料,沉声说出了几句话来:“梁阿姨,那是以前的事了。曾经我对他是有偏见和误解,但后来我发现,他并不是我想象中那类人,事实上,我很欣赏他。” 梁秋洁表情亦有些惊讶,但随即她脸上的悲伤与遗憾更加明显,从她的手提包里,再次掏出了一张卡片递向陈恣:“那么,我希望你也能收下这张邀请函,希望你也能来参加他的葬礼。” 他的葬礼?听到这个词语,陈恣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梁秋洁的来意竟是这样,而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何桑意的反应如此异常。 “阿姨,白言川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他和我也是同班同学,但我从来没有留意到他身体有什么问题。”桑意抹了一把眼尾的泪水,再次向梁秋洁追问道。 梁秋洁却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说来话长。他父亲这几天因为他的事,也已经悲痛到住了院,我也忙的抽不开身来。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可以和我回家一趟,我慢慢告诉你。” “好!阿姨,我现在跟您回去,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让我帮忙!”桑意赶忙点了点头,回答她道。 听到桑意的话,陈恣亦沉声说道:“阿姨,我陪桑意一起去,现在叫司机过来,送您一起回去,您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可以派人过去帮忙。” 到达白家山腰上的别墅后,桑意下了车,抬头看向这处陌生的地方,这栋建筑的风格,设计风格和白言川身上那种知性而优雅的气质,艺术气息亦很浓重,白家的家境,显然很不错。 当她正在恍惚走神时,一道有力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正是陈恣,对方黑眸看向她,朝她说出了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话来:“桑意,你和梁阿姨进去就好,我在这里等你。” 他竟然不和自己进去? 听到这句话,桑意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陈恣当时在她毕业画展时,亲自去了英国,在庄园里与她再度重逢,因为误会她和白言川的关系,还吃了那样大的醋,情绪激烈到了那样的程度。 那时,她便明白了此人占有欲程度之深。 “怎么?以为我气量那么小?”陈恣似乎看出了她眼里的惊讶,一双黑眸锁住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桑意的脸。 桑意脸上无法抑制的热了一下,这人总是能如此轻易就猜到她的一切心思和想法。 这次陈恣的语气却认真了许多,沉声朝她说道:“去吧,去和他好好道个别吧。” 听到这句话,桑意点了点头,她明白,这是陈恣给予她自由,给予她空间,充分尊重她的表现,尽管不久前,她才答应了他的求婚,成为了他的未婚妻。 她跟上梁秋洁的脚步,走进了这栋别墅里,一进去就被墙上数幅油画吸引了目光。 那些画上无一例外,都飞着蓝色的海伦娜闪蝶,无论是成片紫色的薰衣草田上,还是寂静的海面上。 很明显,这些画作的作者都出自于同一个人——白言川。 她还依稀记得,高中时,白言川曾盛情邀请过她,来他家里看他收藏的海伦娜闪蝶,那时她拒绝了他,而毕业那一天,他亲手将一枚海伦娜闪蝶胸针送给了她。 而她同样拒绝了他这份炙热的心意。 梁秋洁的目光,顺着桑意,落在那些画上 的视线看去,表情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悲伤,她走到一幅最大的油画前,带着皱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几只蝴蝶,如同抚过自己儿子的脸庞。 她缓缓将话说出了口:“这些蝴蝶很美吧?一如我的儿子。那么矜贵,轻灵,优雅,干净的不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听到这句话,桑意点了点头。 矜贵优雅,确实是最好的用来形容白言川的词语,毕竟从高中开始,她几乎就没有看过他和任何人吵过架,红过脸,情绪永远如此稳定,有时稳定到甚至令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机器人。 但不可否认,正是因为他身上的这种气质,以及优异的学习成绩,才能在班上,那些爱花痴的女生们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将他选为学习委员,并称呼他为猫、白学神,始终与陈恣相提并论。 “阿姨,我能再次冒昧的问一下您吗?白言川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 桑意始终想不明白,明明在英国时,作为她的同班同学,白言川表现的如此正常,为何会突然去世。 “CIPA”梁秋洁却说出了一个,令桑意瞪大了眼睛,感到完全陌生的词汇。 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梁秋洁进一步解释:“无痛感症,医学上也称为先天性痛觉不敏感合并无汗症,这是一种罕见的先天性疾病,患者通常活不过25岁。” 先天性疾病?活不过25岁?桑意瞬间瞪大了一双眼睛,捂住了嘴巴。 她根本无法想象,这种事情的存在,也不敢想象,白言川到底是怎样将这个病,这件事情埋藏在心里,从不表现出来任何异常的。 她突然想起,高中时的那节体育课上,她被罚在烈日底下奔跑,因为心脏的问题,最终体力不支,倒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是白言川抱起她,送她到了医务室里。 而她极其害怕白言川知道了,自己心脏有问题这件事,令同学们知道并耻笑,因此自己恳求他,为自己的这件事情保密。 那时,白言川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用笃定的话语告诉她,他不仅不会说出去。而且完全能够理解她的一切感受。 曾经的桑意,只当他是在客套,说出一些漂亮的场面话罢了,却并未曾想过,他能够理解她的感受,是因为他和她很像。 而她亦从未深思过,为何白言川唯独会对这样一种稀有而命短的海伦娜蝴蝶,痴迷至此,几乎在他的每一幅画里,都留下了这些蝴蝶的影子。 原来,那种蝴蝶,就如同他,他画的一直是自己,送她海伦娜闪蝶,亦是将他自己送给她。 思及此,桑意低下头去,眼眶不由自主湿润了起来。 “言川这孩子,自出生起,就无法感觉到疼痛的存在,因此容易轻易伤害到他自己,即使受了伤,也迟钝至极,感觉不到,而且因为他无法排汗,这很容易导致他体温过高。”梁秋洁接着往下说道。 无法感觉到疼痛,体温过高…… 这些词汇组在一起,令桑意的心里一阵刺痛,她不敢想象这些症状组合在一起,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时的场面。 自出生起,便明确自己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白言川表面的风轻云淡,情绪稳定背后,承受着多少从未向任何人诉说过的痛苦? 一些曾经令她感到过困惑的,关于白言川身上的蛛丝马迹,在此刻全部一股脑钻进了她记忆里。 在英国时,她注意到过,白言川经常戴的那块表上,总会非常详细,而且大写明显的标明当天的温度,而那时明明是冬天,他开车送自己去,艾莉森在英国郊外的住处时,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仿佛一点也不怕冷。 而当他来到她租的简陋公寓里,得知她每天只吃面包店里的临期面包,亲自给她煎牛排时,手腕被极烫的煎锅,烫出了那样明显的伤口,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语气轻松,连创口贴都不想贴。 而她在庄园,举办自己毕业画展,并与陈恣重逢,消失的那一天,他焦急万分的打了很多电话过来,自己没有接。 后来,过了好几天,才再次出现在学校。爱慕他的同班女同学,隐约有提醒过自己,他被送去了医院,并且进行了抢救…… 种种一切的迹象汇合,令桑意的泪水,彻底掉落眼眶,向梁秋洁忏悔道: “对不起,梁阿姨!是我害了他,在英国的时候,如果我能够多注意他,多关注他,能够知道他的情况,也许他的病情就不会加重了!都是因为我!” 梁秋洁亦红了眼眶,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劝慰她道:“言川不会怪你,当年从他做出选择,为了你,去到气候阴冷潮湿,完全不适合他疗养治病的英国,就已经选择了他的命运。” “当年,我和他父亲,也并没有反对,他的这个选择。因为,我们知道,我们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出生便无法逃脱的命运面前,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被动等待的懦夫。他没有害怕,也没有逃避,他选择了自己的爱情,选择了燃烧这短暂的人生。” “在命运压向他时,他主动选择了自己的命运。在死亡来临之前,他主动迎接了自己的死亡,我始终为他感到骄傲无比。” 桑意泪水已然决堤,在这一刻兀然明白了,白言川在机场与她告别时,其实便已经知道,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那是他能够与她相见的最后一面。 因为与她在公园里聊天时,他曾经告诉过她,这样一件事情。 猫在死亡之前,会为所爱之人,留下自己的气味,然后离家出走,寻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静静等着死亡的降临。 而白言川送给自己的离别礼物,恰恰就是一瓶带有他身上淡淡雪松味道的香水。 看到桑意的泪水,梁秋洁却兀然伸手抱住了她,对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桑意,别哭了,以前高中的时候,言川回到家里的时候,经常跟我们说,他在班上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孩,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坚强,最有才华,笑起来最好看的女孩子。” “所以,我想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一直笑。一直快乐,一直幸福下去。我能看出来,你们班上,那个叫陈恣的同学,也非常喜欢,珍视你。” “而言川,从来不希望你因为他,而留下任何内疚的心情,尽情奔向属于你的未来吧!” 听到这些话,桑意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尽力忍住了内心的一切悲伤。 看到她缓过了神来,梁秋洁朝她挤出了一个笑容,牵着她缓缓往别墅偌大的,种满了薰衣草的后院里走去。 满院的紫色薰衣草丛里,无数色彩各异的蝴蝶,缓缓蹁跹其中,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去,在薰衣草的尽头,她看到了白言川的墓碑。 他仍然穿着高中时便最喜欢穿的白衬衫,脸上的笑容极淡,就像长在雪域里,一棵极其挺拔的松。 一如她和他在楼梯转角处的初次相遇,逆着光的晨光剪影,影影绰绰的融光里,少年兀然出现,如同一团蓬松的雪,替她捡起地上的录取通知书,对她说:“没关系。” 走出白家别墅大门时,已经临近傍晚,她视线有些模糊,却仍旧远远就能看到陈恣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黑色的迈巴赫车前等她。 显然,司机已经离开了,而他等了她许久,并且也头一次乖乖听了她的劝说,即使站了这么久,也并未抽烟。 对方目光敏锐,视线落在她因为哭泣,犹红肿着的眼睛上,却并未多问任何一句话,只是长腿一迈,默默帮她打开了车门,待她在副驾驶坐好后,又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启动了车辆,迈巴赫沿着盘山公路,往山脚下缓缓驶去。 车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安静。 直到桑意望向他,兀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陈恣,关于艺术馆首展的内容,我已经想到了。” “什么主题?” 陈恣黑眸望向桑意,朝她沉声反问道。 毕竟,此前几个月的时间里,因为首展的策展内容,到底围绕什么主题来展开,桑意已经为此,选题又推翻,纠结了无数次,最后才打算将首展的内容,聚焦在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民间老艺术家身上。 桑意攥紧了手指,心内有些紧张,尽管她没有把握陈恣能够同意自己的提议,但她还是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对方。 “嗯?”陈恣目光再次看向她,等待着她说出答案。 桑意说出的话,却令他有些意想不到,目光中多了几丝复杂与讶异: “关于海伦娜闪蝶的艺术展。” “我希望能够用这些稀有存在的蝴蝶作品,和患有先天罕见性疾病的艺术家们的艺术作品,巧妙结合。” “以艺术馆的这场首展,来纪念白言川,以及他们的存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1章【完结】 第71章 桑意心内有些忐忑,转头看向陈恣,她不能保证对方是否会同意自己这个请求,毕竟这座美术馆的落地,从一开始就并不代表着瀚海集团,而仅代表着陈恣个人。 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代表着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 而她想要在这里策划的第一场展出,就是关于白言川,这个曾经被他视作情敌,且厌恶的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沉默了好几分钟,安静到桑意几乎能够,恍惚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但很快,陈恣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令她有些出乎意料:“我同意你的这个决定,桑意。” 不再是曾经对她肆无忌惮的侵占和独断的裁决,在他那双过分好看的黑眸中,这一刻,桑意不仅读出了温柔,读出了包容,还读出了对于她的一切理解和尊重。 “你真的不介意吗?到时候,我会在艺术馆里大幅展出白言川的油画作品,并对海伦娜闪蝶做详细的介绍……” 陈恣却点了点头,眸光坚定看向她:“这种蝴蝶其实我也了解过,如果你认为,白言川在你眼里,值得你这样去做的人,那你就去做吧。” 这句话令她愣了一下,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桑意,我爱你。爱你并非占有她的全部,限制你的自由,而是珍惜你的珍惜,守护你的守护。” 看出了她眼里的讶异,陈恣那双有神的黑眸看向她,接着一字一顿的认真说道。 听完他的这番话,桑意的心里更加觉得震撼,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有一天,这样的话,竟然会从陈恣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蔑视所有,自己在陈家第一眼见到他时,居高临下对着自己说出“滚”这个字眼的少年。 那个在天台上和自己表白,掐住她腰,将她压在墙壁上,狠狠亲她,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的少年。 那个说一不二,从来在学校里都是嚣张跋扈,唯我独尊的少年,而今在她面前,却收敛了一切的锋芒,认真告诉她,要守护她,珍惜她。 他似乎真正学会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什么才叫做,放下才是拥有的开始。 桑意眼眶红了一下,她抬头望向陈恣,笑了一下,向他发自心底的说出了一句:“谢谢!” UnfetteredGallery的首场展出,一个月后,在京州如期举办了。 作为艺术圈里,正当红的策展人,国际上一颗冉冉升起艺术新星,桑意的影响力,大到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这场展出的门票,很快就被一抢而空了。 桑意将白言川所绘下的那幅—海伦娜闪蝶停留在寂静海面的画,摆在了整个展厅的正中间,画的四周,则围绕着许多栩栩如生,由桑意带着艺术部门的下属们,熬了好几个夜晚,手工制造出来的蓝色海伦娜闪蝶。 以这幅画为界,两旁的光线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塑造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光明的是这些艺术家们的作品,长长的,充满艺术感,顶层的玻璃透着自然光的长廊,展出了各种类型的画作,摄影的照片,以及雕塑,装置作品等…… 而另一侧灯光昏暗的长廊上,却展出了这些患有严重先天性疾病的艺术家们,背后的艺术故事,以及与病痛搏斗的经历。 桑意的这种设计,无疑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在黑与白,明与暗的极致对比下,带给观展人,心里的震撼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开展的当天,国内艺术界最有名望和地位的艺术家们,以及投资人们,都纷纷前来观看了这场艺术展,她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好几位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名人明星莅临。 而当她身穿巴黎最新款,高定墨绿色晚礼服长裙出现,被众多高度认可她这场展出的宾客们包围时。 不远处,一身黑色西装的陈恣,炙热的黑眸看向她,勾起唇角,向她扬了扬手里的香槟,仿佛在与她隔空碰杯。 桑意的脸上,仍然无法掩饰的热了一下,显然,她这个名字所带来的,如此巨大的明星效应,离不开陈恣在背后为她默默宣传与运作。 转过身去,她却兀然感觉到一个散发着奶香味,软乎乎的小家伙被放进了她怀里,差点吓了她一大跳。 她低头看去,对上的却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婴儿肥极明显的脸,含着奶嘴,长得和顾斐斐极相似。 一道声音随之在她耳边响起,正是笑脸盈盈的顾斐斐,手里还牵着蒋亮:“一一,我们带你干女儿来支持你啦!怎么样,够意思吧?” “够意思!可太够意思了!不好意思啊,斐斐,你坐月子这段时间,我都忙着展出的事,没空去看你。” “她长得也太可爱了吧,和刚出生时候,我去医院见到的样子又大不相同了!长得太快了。”桑意抱着娃,感觉整颗心都要被萌化了,冲顾斐斐说道。 顾斐斐听了她的话,感叹了一句:“对啊,人生就是这样,变化和成长都会猝不及防到来。” 一旁的蒋亮抱回自己女儿,一边哄一边环顾着艺术馆,眼神里亦同样盛满赞许和欣赏。 桑意目光落在白言川的那幅油画上,缓缓说道: “有些人成长,有些人迷失。” “有些人,则离去……” 顾斐斐看了她一眼,望向油画玻璃框上,右下角的署名,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能够读出桑意脸上的阴郁。 其实在来到这场展出之前,她便已经通过同学群里的消息,收到了白言川离世的消息。 顾斐斐明白,桑意和白言川读的都是皇艺,而她高中时便已经通过其他同学,知道了高三毕业那天,白言川曾经向桑意表白过这件事。 而她是如此善良的人,怎会不可能将白言川去世的责任,怪罪在她自己的头上呢。 “一一,人生本来就没有绝对正确的路。但是,我现在都还记得,当年你18岁生日的时候,和我们说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最优秀的策展人,眼睛闪闪发亮的那副模样。” “现在,你真的做到了。桑意,作为你的朋友,我真的很为你高兴!”她望向桑意,无比明媚的笑了一下。 听了顾斐斐的话,桑意望着她,眼眶微热,心里暖暖的。 是啊,将自己深深扎根在土里的过程是最痛的,那些暴雨的阵痛,同时也会伴随着阳光的温度,一同落下。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能够到达光明的彼岸,有人却会滑向更黑的深渊。 桑意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自己走的每一步路,体会到的每一份痛苦,都没有令自己放弃梦想,放弃成为今天的自己。 那些黑暗,难熬的时光,终究没有将她心中那片向日葵浇灭,没有让她退缩,恐惧,枯萎成自己母亲赵梦的模样。 她伸出胳膊,轻轻拥住了顾斐斐肩膀:“斐斐,你的话说的很对,雨水和阳光总是一同到来的,生活本身就没有答案。” “桑意,你已经找到了你的答案!”顾斐斐却朝她摇了摇头,将她手里领到的那张展出导览单放到了她手里。 绿色的桑叶形状的单子上,介绍她的字体,极其醒目,且具有艺术感——【国际知名,新锐艺术策展人—Ann。】 桑意笑了一下,只觉得手里这张明明重量轻飘飘的单子,却有千斤重一般。 因为上面,写满了她的梦想,以及国内外艺术界对她的无限认可。 她抬起头,看了眼头顶上的透明玻璃,一些灰尘在倾泻而下的金黄阳光里飘起,轻的更加明显。 而桑意却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觉得自己实实在在的属于这个世界上,站在属于自己的这块土地上。 她轻轻闭上眼睛,曾经长久缠绕在她心脏的,那些赵梦 带着她四处寄住,而带来的浮萍般的漂泊感,在这一刻竟然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恣少,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孩子在计划了吗?我家妞妞还想做姐姐呢!”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正是抱着孩子的蒋亮望着她们身后说道。 桑意睁开眼睛,脸上瞬间热了一下,转身看去,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起来。 陈恣高大的身影,果然正站在她身后,身上的黑色高定西装,更显得他身材挺拔出众,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那张痞帅好看,棱角分明的脸更是令人无法忽视,此刻那双黑曜石一般,有神而炙热的黑眸,正牢牢锁住她。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该不会自己和顾斐斐对话的时候,他都在,而且都听到了吧? 桑意心跳快了几拍,红着脸在心里猜测。 “婚礼就订在下个月,地点在法国巴黎。至于孩子嘛,你们得亲自问问当事人了。” 陈恣淡定自若的回答了蒋亮的这个提问,视线却落在她脸上,把另一个问题抛给了她。 桑意瞪了他一眼,这下连耳根也红透了,怎会能有人脸皮如此之厚。 “婚礼都有了,孩子还会远吗?蒋图图,你就别那么八卦了!”顾斐斐看出了她脸上的羞涩,挽住桑意胳膊,给了自家老公一记暴扣。 三年后。 京州国际机场,一身棕色风衣的桑意刚下了飞机,已经感受到了一阵凉意,冷风正往她怀里钻,透过航站楼的玻璃,她看到片片雪花,正簌簌落下。 在伦敦完成了自己的【艺术四季】巡回展出后,她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国。 手里的行李箱有些重,她拿出手机,低着头边看边走,今天家中群里的微信,安静异常。 她心里很清楚,定然是因为时差的缘故,天气不好,而她即使订了最早一班头等舱回了国,也已经到了京州的凌晨两点。 虽然早已安排好来机场接自己的车辆,但即将出站,司机的电话却还没有联系上,这不由令她归心似箭的她,心中有些焦躁,只能一边继续拨打电话,一边继续往前走。 “妈妈!”此时,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叫喊声,却兀然在她耳边响起。 桑意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被两个毛绒绒的小小身体撞了个满怀。 “陈念桑,陈慕意,你们怎么来了!”她蹲下身去,把两个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脸上写满惊喜和不可思议。 陈念桑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玩具车,极有主见的模样,俨然一个小小男子汉,条理清晰的回答她:“是爸爸带我们来的!他说要给妈妈惊喜。” “妈妈!我好想你呀。”不同于哥哥的成熟模样,陈慕意则奶声奶气的对她说道,小手捧着桑意的脸,在她脸上印上了一个水蜜桃棒棒糖味道的吻。 桑意整颗心几乎都快融化了,把两人抱在怀里,贴着自己脸颊使劲亲昵。 谁能想到呢,当年办完画展,和陈恣在巴黎办完婚礼,欧洲度完蜜月后,她一回家就查出了怀孕,而且怀的还是一对龙凤胎。 “爸爸,爸爸来了!”陈念桑却兀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桑意身后,满脸带着崇拜。 陈慕意也奶声奶气的感叹了起来:“哇,好多花花呀!” 桑意转过头去,一身黑色风衣,身材高大挺拔的陈恣,正迎着她走来,怀里抱着的,是一大束金黄色,开的极其灿烂的向日葵,来来往往许多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或者花上,回头率极高。 “现在可是冬天,外面都已经下雪了,你是怎么买到向日葵的?”桑意接过那束花,一脸惊喜的问他,脸上红了一下。 低头看去,她甚至发现,这束向日葵花里,除了金黄色以外,还有很多她从未见过的花色,甚至有巧克力色。 陈恣朝她扬了扬唇:“这是我让专门让人,从北美空运回来的向日葵,品种的名称叫infinite,特地送给你的。” infinite,桑意细细的思考这个名字。 陈恣要对自己说的话,显然已经通过这种花的名称,告诉了自己,他的爱无尽。 “集团的事情那么忙,这几个月一直是你在照顾念恣和慕心,今天这么晚了,你还亲自过来接机,谢谢……”她抱紧手里的向日葵,抬头望向陈恣,红着脸向他道谢。 下一秒,陈恣炙热的吻,却已经铺天盖地的盖了下来,对方骨节修长的手指,抬起她下巴,径直吻上她的唇,淡淡的薄荷味道瞬间包围了她。 桑意脸上虽然红的厉害,却也踮起脚尖,回拥着他,闭上轻垂的长睫给予他自己的热情与回应,在这个吻里,交融着对彼此的爱与想念。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陈慕意和陈念桑稚气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喊了出来,吸引了机场里不少人的目光:“爸爸,妈妈,羞羞!羞羞!” 桑意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推开陈恣,顾不得,还犹在发着软的双腿,抱起两个小家伙就往机场外走去。 上了早已再外等候的劳斯莱斯,温暖的车厢里,她便忙个不停,先给两个小孩熟练的系上了安全座椅上的扣带,正纳闷陈恣怎么还不上车。 对方却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带下了车,专业的保姆团队立即跟上了车,劳斯莱斯的车门,在他们面前迅速关上,扬长而去。 “哎!这是怎么回事?”桑意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下一秒,她整个人却离了地,陈恣有力的胳膊一把搂住她腰身,抱起她,长腿一迈,向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干嘛呀!陈恣,你不管小孩啦?”桑意急了,朝他喊道,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却又因为离地太高,不得不红着脸,紧紧抱着对方脖颈不放。 陈恣却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你放心吧,司机,保姆,我全都安排好了,他们俩不会有任何事情。今天晚上,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们。” 二人世界?桑意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但与此同时,内心的期待与渴望,却因为他这句话而点燃了。 事实上,她和陈恣一样。哪怕是婚后,也从未因为总是腻歪在一起而餍足,反倒只会因为每一次短暂的小别,而愈发深爱彼此,难舍难分。 雪还在下,京州郊外的另一处别墅里,稀薄的空气,不断因为升温,而在落地窗上凝成水雾的模样,衣物凌乱的掉落在地面上,揉皱的纯白色羊绒地毯上,葡萄酒的香气弥漫,混合着青草与薄荷的味道,交织缠绕,氤氲不散。 桑意倚靠着身后人宽阔的胸膛,勉强站立着,已然有些脱力,汗水打湿了她鬓边的发丝。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与她十指交握,固执的将她扣按在微凉的玻璃上,索求无度,水雾逐渐融化滴落,幻化成绮丽的形状,如同两株缠绕的藤蔓。 在这样的间隙里,桑意勉强寻到了一丝呼吸的机会,回头望向对方那双炙热而深邃的黑眸,向他问出了口: “如果初中那年,我没有走进陈家,也没有遇见你,我们现在会在哪里呢?” 听到桑意的这个问题,陈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窗外的雪花一片片掉落,逐渐将大地覆盖成了一片无垠的,没有生机的白,那曾经是他生命里的颜色。 直到一抹绿,猝不及防的撞进,从此在他的世界里扎根,发芽,将爱一点点写进篆刻。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却低下头去,将炙热绵密的吻,印在她白皙耳畔。 头一次,他开始感谢命运。 感谢命运,没有让那个如果发生。 ——《全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