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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猫猫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的选择仍然是你。


    “你跟我想象中很不一样,白言川,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出于绝对的道德或者伦理高地,来告诉我,我选择和这个人在一起,是自私的。”


    桑意转过脸来,看向白言川,迎上他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她审视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的却只有坦诚,没有丝毫的闪躲。


    显然,这些话,是发自于他肺腑之间,或许他这个人,其实远比自己想象中,要疯狂得多?她止不住这样去想。


    白言川却朝她笑了一下,唇角微扬:“桑意,难道你没有想过吗?如果我是那样的人,那么今天,或许就不是我在这里与你对话了,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吧。”


    桑意思索着他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啊,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自己不是也挺疯狂的吗?


    无论是选择去一个与自己阶层完全不同的学校读书,竞选班长,还是自己选择出国留学,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为了梦想而奋斗。


    她亦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那又何必为了心里所谓的纪律来束缚自己呢?她要坦诚的去爱,去经历,哪怕这份爱,从不完美。哪怕或许某一天,这份爱会让她跌的粉身碎骨。


    白言看向她,再次朝她说出了一句话来:“桑意,我记忆里那个你,可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哦。”


    这句话同样深深的启发了桑意,是啊,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怕过,她又何必为了爱上了一个人,而感到害怕呢?


    “谢谢你,小白,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桑意转头看向白言川,眉宇间的复杂与阴霾一扫而空,朝他笑了一下,嘴角边的两个小小梨涡,清晰可见。


    白言川向她点了点头,眉眼弯弯,如同一轮温暖的月亮,那双浅灰色的眼底,却隐隐闪过了几分,更深层次的,不易察觉的情绪。


    陈恣坐在偌大的庄园里,那张豪华优雅的皮革沙发上,一边听刘纪有条不紊的汇报着瀚海集团在国内的情况,骨节修长的手指则一边滑动着膝盖上的电脑,看着上面的数据分析。


    但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的知道,他的心思此刻根本不在这两件事情上,只想着一个人,一个自那次见面以后,整整两天,他都未曾见过的人。


    “今天就先到这吧。”陈恣一把挂断了电话,又将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


    事实上,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判断出来,桑意是否会跟他回国,选择加入瀚海集团。而如果,她选择另外的路,那么他将要面临的,或许就是这一辈子,再度失去与她交集的机会。


    陈恣站起身来,焦灼不安的心情,令他心里的控制欲,再一次作祟起来,他甚至想直接去桑意的住址找她,


    毕竟在来英国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住处在哪里。


    可他又明白,如果自己这样做,不仅会吓到桑意,而且或许会加重她心内对于自己的怀疑,和不信任也不一定。


    此时,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却兀然响了一下,陈恣期盼的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那条短信,表情却多了意想不到的惊讶。


    一个小时后,陈恣到达了短信地址上,位于伦敦中心区域的这家小酒馆里,等待着对方的到来,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是什么,但他从来不认为,那样的人,可以成为自己的对手。


    “Onemoreplease!”在喝完了一整杯,加足了冰块的威士忌后,陈恣再次向酒保要了一杯。


    这样的情况下,借酒消愁,本就沉闷的心情,但使得他又多了一个喝酒的理由。


    不少进入酒吧里的女孩们,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甚至有好几个金发碧眼,深眼窝,高鼻梁的白人女孩,主动走上前来向他搭讪,都被他眼皮不抬一下,直接拒绝了。


    “久等了,陈恣。”不一会儿,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他脑后传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是白言川,向他走来。


    对方不知从哪个高中同学那里,要来了他的号码,并且约了他在这家酒馆里见面。


    陈恣抬了抬眼皮,平静无波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回应了他一句:“白言川,这么久不见,你还是以前那副模样,没什么区别啊。”


    面对自己从初中时期开始,就不喜欢,也看不惯,而且跟在桑意身旁,同样来了英国四年的人,他已经尽力在控制自己的脾气和语气了。


    而如果,对方今天的目的,是前来挑衅或刺激他,那么他发誓,一定要给对方一些颜色瞧瞧。


    白言川微微扬起了唇角,朝他笑了一下,在他身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只是要了一杯气泡苏打水:“我们确实有四年没有再见过面了吧,作为高中同学,这样坐下来说话,还是第一次。”


    “是啊,毕竟高中我们就是死对头嘛,你看不惯我这个体育委员,我也看不惯你这个学习委员。”陈恣并不掩饰自己的感情,骨节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直来直去的回答他道。


    很早以前,从初中开始,知道自己与白言川分到了一个班以后,陈恣就很清楚,他和白言川这样的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或者说是两个极端。


    与他的行事张扬恣意不同,白言川有洁癖,而且高冷,在班上总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做事还总是一副半死不活,温温吞吞,不紧不慢的样子。


    在那时的他看来,白言川的这些作风,有些时候,甚至都不像是个真正的男人。


    白言川没有因为他这句直接了当的话而挂脸,不再迂回,径直将他叫陈恣来这里聊天的目的,和盘托出:“其实,今天我叫你来,是想聊一聊桑意的事。”


    听到这个名字,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骤然收紧,握紧了手里的玻璃杯,一双锐利的黑棕色眸子,径直看向白言川:


    “关于桑意?你想说什么?还是你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告诉我,你们这四年,在英国发展出什么感情,经历了什么事情吗?”


    看到他这副紧张的模样,白言川明白,他大概率是误会了,叹息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


    事实上,很多时候,他都觉得陈恣就像一只刺猬,攻击性和防御性,都非常强,更不必提领地意识和竞争意识了。


    这样的人,无疑会成为生活中绝对的强者,极少人能够望其项背,也因此,他能够在商界取得如此大的成功。


    可与此同时,他又能够轻易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他性格中并不稳定的,复杂而犹疑,缺乏安全感的那一面,这一点,他和桑意其实很像。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一直以来,她都只是把我当成朋友,不过,她今天和我聊天,倒是提到了,你让她纠结万分,难以抉择。”白言川语气坦然,回答陈恣道。


    听到他这句话,陈恣的脸色却骤然变了,他目光紧紧锁住白言川,向他追问:“桑意她跟你说了什么?”


    “对不起,刚才我对你说话的态度并不好,但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真的很在乎她,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让她犹豫和纠结的那个理由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想强迫她说。”


    在察觉到白言川眼神里的一丝讶异后,陈恣赶忙向他道了句歉,放下一切的架子,向他诚恳解释了一句。


    白言川目光落在他脸上,因为他的这一句解释,心里却更加惊讶了。


    陈恣这样的人,自高中开始就是学校里的焦点人物,无数女生追捧,最受欢迎的校草存在,竟然会为了桑意,主动向他这个死对头,低下高傲的头颅来道歉。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看出来了,她应该不会主动对你说这件事,所以我才来告诉你。”白言川端起了桌面上的气泡水,喝了一口,向陈恣说道。


    陈恣点了点头,神情变得更加紧张了,目光甚至分毫未曾他身上移开,很显然,他非常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白言川缓缓开口:“她和我说,你父亲和她母亲去世的事情有关,是他间接导致了,她母亲的去世。”


    陈恣心里一沉,愣住了,完全没有预想到,会从白言川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他握住玻璃杯的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甚至有些轻微颤抖。


    知道这件事情的震撼,对于父亲的怨恨,以及对于桑意的愧疚同时在他心内涌现,他也瞬间明白了过来,为何这件事情,令桑意在他面前如此犹豫不绝,难以启齿,甚至抗拒或者躲闪,他向她表达爱意的行


    为。


    而他竟然如此愚蠢,兀自认为,桑意当年的单方面离开,抛下她去了英国,全部是因为她对不起自己,不仅幼稚的恨过她,甚至在与她重逢之时,便做出了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去深究细想过,陈瀚海是个怎样可怕的存在。


    当年,怎会仅仅只是通过赞助了桑意这样的行为,就让她彻底离开了自己,整整四年的时间呢?


    “不过,即使她心里明明知道这件事情,但陈恣,她和我说,她根本无法抗拒于爱上你这件事情,离开你,她就离开了她此生的幸福。”


    “所以,她的选择仍然是你,你应该好好珍惜她,用你的余生,去竭尽所能的对她好。”


    白言川看出了他脸上的复杂表情,明白他此刻必然陷入了阴霾之中,于是再次补充了一句,以让他能够振奋心情来。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火光再次亮了一下,但与此同时,落在他身上,多了许多的疑惑和不解:


    “白言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明明,你从高中开始,就已经在暗恋桑意了吧,听说你来英国,也是专门为了她才来的。”


    “我是你的竞争对手,你把这些告诉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白言川表情却有些苦涩,他喝了一口气泡水,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陈恣,桑意的幸福,只有你能够给予她,这也是今天,我来找你的目的。”


    陈恣虽然没有听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以及他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次对话,却足以令他对白言川改观,做了这么多年的同学,今天可以说,才是他们真正第一次的认识了彼此。


    “谢谢你,白言川。”在起身离开这家小酒馆时,陈恣的语气里再没有了任何奚落,他诚恳的向白言川,道了句谢。


    酒馆门口,司机已经按时来接他了,这次开的是他在国外车库里收藏的,全球仅此一辆的黑色迈巴赫Exelero。


    “陈董,回庄园是吗?对了,您要求预定的头等舱机票,您的和桑小姐的已经订好了。”坐在前排的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后排的陈恣,向他语气恭敬的问道。


    陈恣却摇了摇头,他揉了揉因为刚才喝下好几杯酒,已经有了醉意,变得已经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向司机说道:“去桑意的住处吧。”


    独立的豪华公寓内,桑意正坐在阳台上,专心的画画,一盏昏黄色的,带有氛围的灯,陪伴着她,每当她心神不宁,或者感到焦虑不安时,夜里她就习惯画点什么,让自己沉浸在那个绘画的世界里,忘记一切。


    而今夜,这个方法,似乎依然无法奏效,纵使她戴着隔绝声响的耳机,播放着自己最喜欢的古典乐,用画笔在白纸上画着画,可她心情却并不在这件事情上,最后导致她画出来的,只是一堆繁杂的,达不到自己要求的俗气线条。


    取下头上的耳机时,她却听到自己门口,似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敲门的人,似乎是犹豫不绝的,并不想让她听到,却又不肯放弃一般。


    是什么人呢?这么晚还会来她的公寓找她?莫非,又是那只,在这附近,她投喂过一段时间,却又离开了这里,没有收养成功的那只流浪小橘猫?


    那只猫来时,最喜欢用它的爪子,发出这样细微的声响了。


    桑意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警惕地看了一眼猫眼,没有看到什么存在以后,更加确定了是那只小橘猫回来了,于是她推开了房门,却瞪大了眼睛。


    门口昏黄路灯的台阶上,哪有什么流浪小橘猫,有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身影,这个背影,她自然认识,正是陈恣。远远望去,倒也有些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一般。


    “你……”桑意走近他,有些不明白,陈恣这么晚找来自己这里,是为了干什么,身上的白色睡裙,还在晚风中飘扬着,她甚至都还未来得及换上一身合适的衣服。


    下一秒,威士忌酒的气味,夹杂着薄荷清香传来,她被骤然站起身,转头看向她的人,一把拥进了宽阔的胸膛里。


    桑意有些后知后觉,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他这是喝醉了吧?所以才来到她家门口找她。


    “对不起,桑意,对不起……”陈恣低沉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隐隐的哭腔,令桑意惊讶至极,他这是醉酒以后,在她面前哭了吗?


    这简直过于罕见了,他为什么要突然向自己道歉,而且连声说出这么多句对不起,甚至在自己面前哭了,这令她没来由地,心里揪疼的厉害了起来。


    她想抬起头来,看看陈恣这到底是怎么了,可对方显然不想让她看到他这副模样,不准她抬头,只是将她抱得很紧很紧,紧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融入骨血之中一般,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身体都在轻微颤抖着。


    桑意只能笨拙的伸出胳膊,尽力踮起脚尖,安慰般,轻抚他宽阔的背脊,希望这样能够让他好一些。


    不知抱了多久,陈恣的情绪似乎才变得好了一些,可他紧接着,却又捧起了她的脸,将一个灼热的吻,落在了她微冷的唇瓣上:


    “我知道,我这样出现,你会讨厌我。今天,我不该来的。可是我只想让你知道,桑意,我不能失去你,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


    桑意这才有机会,看到他整张脸上的表情,醉酒以后,早已失去了在自己面前,那副足够成熟的,气定神闲,不那么轻易表露情绪的模样,眼尾赤红着,点点的泪光,在那里聚集着。


    “陈恣,你……”她心内有些不忍,伸手抚上他的脸庞。


    可陈恣却似乎瞬间清醒了过来一般,迅速松开了她,向她再次道了句歉以后,高大的身形,有些不稳,向不远处的迈巴赫前走去了。


    司机赶忙迎了上来,搀扶着他上了车,几分钟后,启动了车辆,离开了她的公寓。


    桑意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明白,陈恣为何会艰难控制着他的行为,如此仓惶的离开呢。


    他必然不想让自己觉得,他在控制自己,强迫自己做出选择,毕竟,他已经亲手将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尽管,醉酒以后地本能,仍旧将他带到了她门前,告诉了她,他根本离不开她这件事情。


    第三天早晨,桑意看向自己昨天便已经收到的短信,那里的航班信息非常清晰,陈恣已经给他预定了回国的头等舱机票,而如何去做,已经到了她必须决定的时刻了。


    两个小时后,伦敦希斯罗国际机场,她拉着手里的行李箱,下了的士,一步步向前走去,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桑意!”在踏入航站楼里前,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兀然自她身后响了起来,她转过头去,看到了一身白衬衫的白言川。


    自己已经告诉过他,自己的选择和答案,所以,桑意明白,白言川知道,自己今天就要离开英国,回到中国,是来送别她的。


    今天,他的穿戴甚至有些正式,那件白衬衫上衣,又别上了那只,她高中时,还给他的,那只蓝色海伦娜闪蝶的胸针。


    “你怎么来了?是来送我的吧?”桑意停住脚步,向白言川笑了一下,如是朝他问道,嘴角边的两个梨涡,清晰可见。


    白言川点了点头,在她面前站定后,将他准备好的,一个蓝色的盒子递给了她:“对,桑意,这是我送你的道别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道别礼物?桑意的目光落在这个精致的,看起来就很用心的蓝色盒子上,那上面有一副静谧的花海,海伦娜闪蝶的油画。


    她记得这幅画,是白言川在高中时,那个画室里,她见到的,他所画的第一幅油画。


    这个盒子里装着什么呢?桑意止不住的猜测,但她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打开这个盒子,她打算在回国以后再打


    开。


    她再次向白言川笑了笑:“谢谢你的礼物,小白,我很喜欢,希望你的未来也一片光明,在英国,能拥有你最好的艺术人生。”


    “嗯,桑意,我能用英国的告别方式,和你告别吗?”白言川点了点头,却头一次,向她提出了一个,令她有些猝不及防的要求。


    英国的告别方式?什么样的呢?桑意虽然有些疑惑,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这个要求。


    于是,她被白言川拥进了怀里,属于他身上的,淡淡的冷松木的味道袭来,桑意整个人都僵住了,印象里,这是她和白言川的第一次拥抱。


    “再见,桑意。”但随之而来的一切,令桑意更觉惊讶,白言川将他温度有些冰冷的脸,轻轻贴了贴她左右两边脸颊,在她耳边说出了这样几个字来。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完成了这一切后,他松开了她,朝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如同新月一般,挥了挥手。


    桑意明白,这是他的告别仪式结束了,于是同样回以他一个笑容,握着手里那个蓝色盒子,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向机场内走去。


    候机室内,陈恣高大的身影,有些焦灼不安,在原地,一次又一次,看向手腕上的手表,距离起飞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在他听来,冰冷而机械,催促的播报声音,也响了起来。


    可他等待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难道说,桑意的决定已经做出了,她不会出现在机场里,也不会选择,有他在的将来?


    “陈董,您看,登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您还要继续等下去吗?”站在他身旁,一身西装的助理,表情亦有些凝重,半弯下腰来,恭敬地向他说道。


    陈恣心内泛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疼痛与酸涩,可他无法说服自己,在没有桑意的未来航班里,独自启程。


    下一秒,他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无比熟悉的脚步声,那个声音,脚步轻盈,拉着行李箱,似乎是直奔他而来的。


    陈恣转过身去,看清了来人以后,心间涌上的欣喜,已经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第62章


    机场内航班播报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可影影绰绰的落地窗内,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却令周围不少经过的人,纷纷侧目。


    瀚海集团总部大厦内,身穿OL制服的白领们,得了休息的时间,已经在休息室里趁空热聊了起来。


    一名女生端着咖啡,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向周边的几名女生八卦道:“哎,你们知道咱们集团空降的艺术总监吗,听说她是咱们陈董专程去英国一趟,挖过来的呢!为了挖她回来,陈董可是连续缺席了董事会,一个星期的重要的会议呢!”


    “当然知道啦,叫Ann吧,中文名好像叫桑……意来着。她在艺术领域,特别有名气呢,是皇家艺术学院,艺术史专业毕业的!”


    “而且她因为在伦敦,为英国一位最有名的天才画家,策划了展出一炮而红!听说只要她在那边策划的展出,都是一票难求呢!据说人也长得特别漂亮!是个大美女!”


    立即有人附和起了她的话来,滔滔不绝的向周围人介绍起了这位空降来的艺术总监的辉煌履历。


    人群中马上响起了阵阵惊叹声,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正是刚才最先提到她的那位女生:“哎呀,你们这些消息啊!都不算什么最新消息!我听说啊……她和咱们陈董的关系不一般。”


    “啊?真的假的?什么关系啊……”一听到是有关于陈恣,休息室里所有女生的表情都变了,不自觉的凑近她,压低声音继续向她追问。


    那女生有些沾沾自喜,喝了口咖啡,这才慢条斯理的告诉她们:“我听说啊,她是咱们陈董的妹妹,而且以前啊,她两还是上同一所高中的同学。”


    “切!兄妹啊!这有什么稀奇的,家族企业里各种裙带关系不是多的很嘛!”一阵嘘声立即响了起来。


    “等等,白溪,我知道你是首席秘书,上面的八卦消息知道不少,但有没有可能是你听错了啊?”


    “我上次见到总监了,她和咱们董事长,长相也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啊!我倒觉得他们俩不像是兄妹,没准是一对情侣才正确吧!”


    一名女生质疑她道,说出的话却几乎令所有人都瞬间哀嚎一片。


    【不会吧!陈董那么高冷,怎么会有女朋友啊?他可是我来瀚海的初心啊!想当初,要不是我在一个财经杂志上,惊鸿一瞥。看到了咱们陈董那张秒杀所有男明星的脸,我才选择直接放弃国外大厂的offer,来这儿的啊!】


    【谁不是呢!188的个子,黄金比例身材,完美的脸,超绝的经商头脑!我当初也是在学校里,学到了陈董,年轻有为,教科书式,完美回购瀚海股份的案例,才选择来了咱们集团!】


    【我还在想着,这种男人最后能便宜谁呢!看来我们都没机会了!……】


    热火朝天,惋惜至极的感叹,一声又一声在这空间里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此时,安静的隔间盥洗室里,却兀然响起了一阵水声。


    一个纤细的身影推开门,走了出来,令在场所有的女生,瞬间呆若木鸡,不敢置信。


    正是刚才她们话题的中心人物——桑意。


    一件气质干练的白色通勤蕾丝长袖,搭配粉色高腰半裙,穿在她身上却气质极佳,非常突出,更不必提那一头海藻般浓密而顺滑的黑色长发。


    她走到洗手池边,淡定的洗完了手,这才回头,看向她们,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总监好!”所有人已经反应了过来,瞬间换了一副表情,挺直腰身,极其礼貌,齐刷刷的向她问了声好。


    桑意朝她们微微点了点头,留下一句淡然的话,便转身向外走去:“不必紧张,现在还是休息时间,你们好好放松一下吧。”


    “好的,谢谢总监关心!”谁都大气不敢出一声,礼貌道谢以后,几乎是屏住呼吸,目送着桑意离开。


    直到确定她完全离开了休息室以后,所有人才再次惊讶至极的聊起了天来,感叹声比刚才更甚:


    【天啊!你们看到没有,我就说是纯天然大美女吧!是啊,真的太美了!好清纯的感觉啊!脸好小啊,眼睛也太大了吧,好灵动,皮肤也那么白!】


    【如果她真是陈董的女朋友,那我放弃竞争!长得美也就算了,还那么有才华!年纪轻轻就是这么有名气的策展人,当上了艺术总监!……】


    休息室里,话题再一次围绕桑意,气氛变得热火朝天了起来,只是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美貌而惊艳。


    桑意才走出休息室,耳根已经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其实她根本没有想到,公司里的人竟然在这样猜测,她和陈恣的关系,而她虽然假装淡定,但却掩饰不住加快的心跳。


    但事实确实是,自己回国以后,这个月开始便已经入职了瀚海集团工作,而她也住在属于陈恣的,那套市中心现代风的别墅里,虽然她一直没有放弃,自己寻租合适房源。


    然而此时,一道声音却兀然在她耳畔响起,正是手里拿着文件夹,在四处寻找她的刘纪:“桑总监,董事长让您去一趟顶楼,向他汇报工作。”


    桑意愣了一下,耳朵红的更加厉害。


    这人怎么如此明目张胆?根本没有身为董事长的自觉呢?总是毫不避讳的打发刘纪下来找她,导致她待在专属于她的,总监办公室里的时间,并不算多。


    “哦,好!”担心自己的反应,被周围同事们探寻的目光看出任何端倪,桑意表情冷静,向刘纪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了直通顶层,董事长办公室的专属电梯内。


    而不一会儿,随着电梯门开启的声音响起,刘纪已经飞也似的离开了,桑意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待在陈恣身边许久的老狐狸,这人的自觉性未免也太强了。


    她走到总裁


    办公室门前,正欲抬手敲门,门便已经自行开了,里面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便将她径直带进了门。


    陈恣一双好看的黑棕色眸子,已经牢牢锁住了她,宽大的手掌,则握住了她纤瘦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抵在门上,毫不掩饰,对于她的一切炙热感情。


    “等下……陈恣,这门还没关好吧!”害怕被他人发现,或是被人风言风语,桑意红着脸抬头看向陈恣,斥责了他一句。


    可奈何力量太小,手掌抵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根本无力撼动,反而只能徒劳感受到,他黑色西装底下,坚实的胸肌轮廓。


    陈恣有力的胳膊,撑在她身后的门上,朝被困在他怀里的她勾了勾唇,眸中的痞气未曾变过分毫:“怕什么?这门的隔音可是很强的。”


    “那……那你也不能乱来啊,这里是在公司!而且你该有点董事长的样子吧!”桑意觉得,她跟这个人,简直是越来越没办法好好讲道理,只得涨红着一张脸,再次警告他道。


    陈恣点了点头,似乎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样子根本不像董事长,在认真思索她话里的意思了,而眸光却落在她白皙小脸上,骨节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唇,粗糙的指腹碾过她淡色的唇瓣。


    见对方终于消停了下来,桑意这才放下了心来,平稳下心跳,张了张唇,耐住性子,仰头看向他,继续跟他讲道理:


    “陈恣,你让我来瀚海集团,也是为了让我创造价值,发光发热吧!你不能把我骗回了国内,就把所有事情都本末倒置吧!”


    可下一秒,桑意所有的话,却都只能吞回肚子里去了,陈恣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宽大的手掌,扣住她后脑勺,好看的唇,俯身压下,径直吻住了她。


    “唔……”陡然被这样霸道的吻上,被动接受着他的深度索取,浑身都被他身上的薄荷清香围绕,唇上则传来奇异而温暖的触感,


    桑意感觉到,如同触电一般,身体完全无法抵抗,已经自行发了软,纤长的手指只得攥紧他胳膊上的衣服布料,才能勉强依托他而站稳双腿。


    她止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果然,自己又被暗算了,这人才没有在好好思考她说的话呢,反而根本是在打她的主意,仿佛永远无法餍足一般。


    直到吻到她眼神有些迷离,大脑如同缺氧一般,浑身都已经脱力。


    陈恣才终于良心发现,停下了这个吻,伸出胳膊,一把将桑意从地上,毫不费力的抱起,走到了这间豪华而宽敞,一应俱全的董事长办公室内,将她放到了柔软的沙发上,为她倒了杯水。


    才平息下心跳和喘息,桑意便看向坐在她身旁,好整以暇,看着她的陈恣,红着脸控诉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们公司,现在有很多人,都在传我和你的流言蜚语!”


    陈恣似乎对她说的话很感兴趣,一张痞帅而好看的脸迎上她,勾了勾唇追问:“哦?怎么说的?”


    “她们说,我和你是兄妹关系,我是借着这层关系,才空降进了公司,当上艺术总监的。”桑意抚了抚头发,语气有些苦恼,回答他道。


    陈恣却笑了出来,眼尾上扬:“某种程度上,她们说的也没错吧,以前,我们确实算是兄妹吧?更何况,我也不介意你走后门。”


    “什么走后门啊!谁走后门?我在英国的时候,那些艺术馆,都争先恐后的给我发offer好吗?”听到他这样说,桑意有些气急,恼羞成怒,干脆伸出胳膊,捶了他胸膛一记。


    陈恣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幽深了,嗓音里多了一丝喑哑,顺手握住她手腕:“哎,小瞎子,你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叫我哥哥了吧。”


    “以前你妈在的时候,你叫我哥哥,叫得那么顺口,要不,你现在再叫一声,让我听听?”


    桑意整张脸彻底红了,她站起身来,朝面前根本没个正形的人,嗔斥出声:“陈恣,你疯了吧!你再这样,我就马上把合同上的钱还给你!立刻离开这里!”


    竟然还敢叫她小瞎子,要知道她的眼睛在做了近视手术以后,视力早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更过分的是,这人现在,变本加厉,竟然真的想听她叫哥哥。


    陈恣笑了笑,赶忙出声安抚,伸手搂住她腰身,让她继续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好好好,我知道你有钱,我不说了。”


    “桑总监,你可是我高薪聘请回来的艺术骨干人才,瀚海集团可不能失去你。现在我要交代你一个大的任务。”


    “什么任务?”听到他这么说,桑意换了副表情,坐直了身体,向陈恣问道,神情里多了些紧张与期待。


    桑意此时才将目光,完全的落在了陈恣身上。


    他身穿一件高级定制的,创驳领黑色意式单排西装,丝绸面料的深棕色领带,和胸前复古的怀表链,质感极佳,隐隐反着光,却更给他强大的气场里,增添了几分矜贵,令人根本无法移开眼睛。


    她不得不承认,当陈恣不在她面前,恣意妄为,做那些痞里痞气的事情时,虽然年轻,可作为董事长,他整个人身上,还是完全拥有着,突出至极,说一不二,压倒性的强大气魄。


    陈恣喝了一口,面前玻璃杯里的威士忌,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沓文件递给了她:“筹备艺术馆的事情。”


    桑意快速的翻阅着那些纸张,是艺术馆选址,以及筹备情况,商业分析,盈利模式等,相关极其详尽的数据资料。


    而初步看完以后,她忍不住向陈恣问出了声:“艺术馆的地点不是在梧州?而是在京州的核心区域。这该不会是集团的第一家艺术馆吧?”


    陈恣一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点了点头:“对,是集团的第一座艺术馆,面积在5000平米以上。”


    “名字和设计,装修的风格,都还没定下来,这些我都打算交由你来决定。至于艺术馆里的第一场展览,我也打算交给你来办。”


    兀然接到了这么重大,这么重要的任务,桑意心里的紧张更甚,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与兴奋。


    如同儿时的梦想成了真,她不仅成为了策展人,而且拥有了设计,命名,一个庞大集团,所打造的第一家艺术馆,并策划首场展出的机会。


    她向陈恣郑重的点了点头,接下了这项任务:“好,我会尽我的全力,来完成这件事情。”


    “嗯,如果这座艺术馆,能够在你的工作下,成功运行起来,并且和国内外的艺术家开展合作,定期举办各种常规展览和特展,建立艺术衍生品的销售途径,和会员制度。”


    “成功达到集团设定的预期目标的话,分馆会在梧州也建造出来,未来在国内许多城市也会建造一系列分馆。”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玻璃杯,目光如炬,一双有神而锐利的眸子锁住她,继续将后续一系列的计划都告诉了她。


    桑意不得不承认,她此前确实有些小看陈恣的能力了。


    他在商场上的能力,比起他的父亲陈瀚海,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大投资体量的艺术馆项目,显然是他早已,经过了与董事会的讨论,决定下来的事情。


    他显然早有规划,将这个项目交给她来负责,根本不是她想象中,对方一时兴起,只是为了让她离开英国,和他一同回到国内,临时想出来的托辞。


    而完成这一切的转变,陈恣只用了四年的时间,从他大一时,陈瀚海猝然逝去的那个寒夜里开始。


    在这一刻,桑意心内有些动容,真切的为陈恣快速构建的学习与成长,以及他所拥有的强大能力而深深折服。


    “嗯?怎么这么看着我?发什么呆?”见她久久不言语,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炙热的眸光落在她脸上,朝她问道。


    桑意回过了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陈恣看。发了好几分钟的呆,她整张白皙的小脸,红的更加厉害,赶忙朝陈恣说了一声:“那我现在下去了,出差京州的时间,你让刘纪来通知我就行了。”


    “这么快就急着走?”对方却


    不依不饶,宽大的手掌,一把揽住她纤瘦的腰身,未曾放松过一毫,显然是不想让她走。


    桑意有些哭笑不得,望向陈恣那张无赖的脸:“那不然呢?你知不知道,公司里还有流言,在传我们俩是情侣呢,我要是久待在你这董事长办公室里,会引起别人怀疑!”


    “哦。”听了她的话,陈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随即,他说出来的话,令桑意差点吐血:“她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我不介意,立刻在公司里,公开这个秘密。”


    “可是我介意啊!你一天天的,晚上霸占我在你家客房里的床,而且千方百计的,妨碍我出去租房也就算了。现在,在公司里上班,你也丝毫不注意,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我一切都是靠你。”


    桑意涨红着脸,再次嗔斥了他一句。


    陈恣听她这么说,眸光却沉了一下,他自然明白,桑意现在无法全部接受他,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心里,仍然在顾忌着,那件难以过去的事。


    他伸手抚上她的发丝,正欲开口再说点什么,几声响亮的犬吠却兀然从门外传来,打破了两人独处的氛围。


    “这叫声好熟悉啊!”桑意的眼睛却瞬间亮了一下。


    陈恣朝她笑了一下,长腿一迈,将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门外站着的身影,却令桑意完全意想不到,是顾斐斐和蒋亮,蒋亮手里正牵着雷诺。


    她立即走上前去,握住顾斐斐的手,惊呼出声:“斐斐,你怎么来了!好惊喜啊!我回国以后约你出来,你总有事!现在可算见到你了!”


    “这不是跟着蒋亮,来给你家陈恣,送雷诺嘛。桑意,前段时间,真不是我不愿意出来见你,是现在肚子里多了个人,检查太多,真没空。”


    桑意听到这句话,更加惊喜了,瞪大了一双鹿眼,看向她有些隆起的小腹:“天啊,斐斐,你这是已经怀孕了?恭喜啊!”


    “嗯,三个月了。还不是得怪蒋亮这人!我这刚毕业没多久,才到我爸公司上班呢!他就给我搞出这种事情来了!”


    “桑意,你可得给我准备个大红包了,以后这孩子出来,还得认你做干妈呢!”顾斐斐朝她笑了笑,摸了摸肚子说道,话语上虽是埋怨,但她能明显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持续存在的粉红泡泡。


    桑意欣喜至极,也伸手感受了一把她的肚子,点了点头,兴奋之情完全无法掩饰:“那当然了!不止是红包呢,我从国外带回来的画,还准备送给你们呢,过几天我亲自给你们送过去。”


    “哎,顾斐斐,你俩一毕业都结婚了,你怎么还总对着你老公,直呼其名呢?”一旁蹲下来摸狗的陈恣,却朝顾斐斐说了一声。


    蒋亮笑出了声来,向陈恣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我恣爷义气,能帮我主持公道!不过,你当初单枪匹马就去英国,找你家桑意了,一声不吭就把狗丢给我们养。”


    “我们一养就是三个月,现在斐斐这情况,可再也养不下去了,工作再忙,你们可也得自己负责了。”


    “好呀!我们养……不对,我来养都行。”桑意听到这话,在陈恣身旁蹲下去,摸了摸早已认出了她来,在地上打滚撒娇的雷诺,柔软的毛发,回答蒋亮道。


    与此同时,她耳朵上却红的厉害,自己一时嘴快,顺了蒋亮的话说了我们,显得实在也太过亲昵了。


    她向身旁瞄了一眼,果然陈恣早已无心摸狗,炙热的眸子已经锁住了她。


    “喂,你们俩,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我红包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喝你们俩喜酒了,结婚的事,什么时候提上日程啊?”顾斐斐显然看出了端倪,望向他们俩,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


    桑意差点被顾斐斐,这过于直接的话给呛到,涨红着一张脸看向她:“咳,这……这还太早了。”


    “你们以为,谁都是你们俩啊,这么随便。”一旁的陈恣显然也看出了她的尴尬,站起身来,替她圆了句话。


    顾斐斐听了这话,却不服极了,一边和陈恣辩解,一边和大家一起,往客厅里走去:“哎,恣哥哥,你说谁呢?我和蒋图图,我们俩大学期间,可是正正经经,谈了整整四年恋爱好不好!”


    整个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有了顾斐斐和蒋亮这两个活宝在,瞬间变得热闹非凡了起来,桑意抱着雷诺,坐在沙发上。


    看着这同样活力四射,与以前并没有太大变化的两个人,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恍惚间,如同回到了高中时期,中间那几年的分离,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


    “对了,斐斐,你哥呢?他应该也毕业了,开始上班了吧?”直到说了许多家常,桑意才想起来,问顾逸飞的事情。


    顾斐斐的表情却变了一下,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了:“他呀,没上班,每天往医院里跑呢。”


    “啊?为什么,他生病了吗?”桑意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赶忙向她追问了一句。


    顾斐斐却摇了摇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桑意,你知道吗?桑瑜她从大学开始,就已经休学了。”


    “休学了?为什么?她在哪里?你哥是在陪她吗?”桑意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向顾斐斐反问道。


    她能猜测出来,既然自己问起顾逸飞时,顾斐斐说到了桑瑜,那他们俩必然是有所关联了,而且她依稀记得,当年顾逸飞的志愿,填了桑瑜所在的同一所大学。


    而紧接着,顾斐斐表情复杂,说出来的答案,令桑意更加不敢置信,根本无法想象:


    “桑瑜她,现在住在精神病院。”


    第63章


    精神病院?桑意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词语。


    桑瑜怎么可能住进了精神病院呢?她可是曾经在学校时。高高在上,从未低下过自己骄傲头颅的校花阿,当时在高中无数男生的心里,她都是如同白天鹅一般的存在。


    而现在顾斐斐却告诉她,这样一个骄傲,美丽,自尊心极强的人,不仅没能完成大学的学业,而且还住进了精神病院里。


    “怎么会?她为什么会在精神病院?”桑意张了张唇,一双眼睛不解的看向顾斐斐,想从她那里知道更多具体的信息。


    顾斐斐摸了摸自己肚子,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主要还是受她爸妈影响吧,当年她高考不算考的好,远远没有达到桑明远的标准,你也知道,她爸妈对她要求有多么变态严苛了。”


    “所以,老婆,以后咱孩子生下来,就让她开心快乐的过就好了!你可千万不能鸡娃!”一旁的蒋亮听到她们的对话,蹲下身来,摸了摸顾斐斐的肚子,在一旁陪着笑脸说道。


    顾斐斐又和他拌了几句嘴,两个人气氛热闹极了。


    陈恣显然察觉到了桑意的表情不对,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你在国外那么多年,不知道国内发生的事情也很正常,再说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命运,你不必为了知道这件事情,而觉得有负担。”


    桑意心中仍然无法相信这件事情,桑瑜的命运竟然就是住进精神病院里吗?


    在沉默了几秒钟后,她兀然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了他,说出了一句令陈恣有些惊讶的话来:“陈恣,我想向你请个假,明天我想去医院里看看桑瑜。”


    纵使心里觉得讶异,陈恣也明白,桑意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于是他点了点头:“嗯,明天我亲自送你过去。”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桑意都在自己的总监办公室里忙碌着,因为很想将陈恣交给她的艺术馆任务办好,所以她很快就进入了工作模式。


    虽然现在对于艺术馆的名字,以及艺术馆的第一场展出的内容,她都暂时没有头绪,或许只有在亲自出差,去探访了艺术馆实地,她才会获得确切的灵感。


    桑意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继续查看由艺术部的下属们发给她的,一


    个个风格各异的装修设计方案。


    叮铃,此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开始震动了起来,是有人打电话给她,无暇看来电显示的名称,桑意伸出纤长的手指,拿起手机随意按下了接听键。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快来地下停车场,一起回家。”陈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猝不及防的响起,进入了她的耳朵里,令桑意脸上泛起了一阵热意。


    她立即站起身来,表情警惕的关闭了办公室的房门,这才好整以暇的回答对方:“你不是董事长吗?怎么你下班比你的员工还积极?而且现在才刚到下班时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忙完,再说人多口杂的,在公司里,我们必须避嫌,你先回去吧。”


    “还想不想明天我给你批假了?还有,雷诺今天见到你太兴奋,我快牵不住了。赶紧给我下来!”一阵犬吠声从电话里传来,那头的人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桑意语塞,低头看着手机,耳朵上热的更加厉害,她终究还是小看了陈恣,这人根本就没变过,从来都有无数种手段来对付她,现在更是无耻至极,软硬兼施,根本不加掩饰。


    她背上自己的包,又从抽屉里捞出了一副足以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墨镜戴上,确保自己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后,这才快步走出了门,用了陈恣给她的卡,上了董事长专用电梯,下到了,停了无数辆豪车的,陈恣专用的停车区内。


    才刚出了电梯,桑意已经在一辆黑色宾利前,听到了犬吠的声音,她快步走过去,果然看到了咧着嘴巴,朝她热情挥着尾巴的雷诺,朝她敞开腿跑了过来,本就是力气极大的大型犬,站在它身后牵着狗绳的陈恣,也只得顺着它跑了过来,皱了皱眉头。


    “哎呀,雷诺,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蹲下了身去,摸起了雷诺在她面前打滚露出来的,毛茸茸松松软软的肚皮。


    陈恣看着这一幕,亦无奈笑了一下,感叹道:“还真是稀奇,你去了国外整整四年,雷诺它还能这么记得你,第一时间就听出了你的脚步声。”


    “那当然,狗狗可是很有灵性,很记情分的动物呀。”桑意摸了摸雷诺毛茸茸的狗头,抬头朝陈恣笑了一下,唇角旁的两个梨涡绽放开来,灿烂至极。


    陈恣高大的身影,却走近了她身旁,也蹲了下来,骨节宽大的手掌,兀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也如同在摸什么小动物一般,低沉的声音,伴随着灼热的呼吸,在她耳旁响起:“那你呢?桑意,你忘记过我吗?”


    桑意整张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起来,她瞪大了一双鹿眼,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属于他掌心的温度,闻到独属于他身上的薄荷清香,根本不敢与陈恣那双炙热的眸子对峙。


    她该如何去告诉陈恣呢?事实上,孤身在英国的这四年里,她从未曾有过一分一秒忘记过他。


    无数次午夜梦回里,桑意仍然记得,当她独自站在太平间里,握着母亲冰冷的那只手,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与自己断联时,陈恣自身后拥住她,在她耳边说“你还有我”时,那个怀抱的温度。


    也记得高三毕业那天,他在天台的牵牛花架下,将她困在臂弯里,将那个恣意而霸道的深吻,印入她骨髓里。


    更记得分别那天,他烧得迷迷糊糊,浑身滚烫,宽大的手掌,却仍然固执的握住她手腕,不愿意放开,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很多时候,即使白天再表现得多么积极乐观,不断用笑脸来装饰自己的桑意,也仍然逃避不了,在深夜里,不断确认自己不断失去的人生。


    无论是最疼爱她的父亲,英年意外去世,还是一声不响在高中时,便抛下她离开的母亲。


    可只有一个人,在她的生命里,一直在拼命的靠近她,给予她。


    他的到来根本不需要打招呼,他的闯入不断告诉她,她是如此被人需要着,而至少在这个人的世界里,永远也不能缺乏,她这抹独特的色彩。


    她不再被人抛下,而是被人需要。


    可即便如此,尽管每一次,她在内心确认自己对陈恣的感情时,都会告诉自己。


    他是他,陈瀚海是陈瀚海。他是陈恣,不是陈瀚海,她不能将陈瀚海造的孽,全部算到他的儿子头上,这对陈恣一点也不公平。


    可她越这样想着,却也越提醒了自己,心里那道,复杂的,难以逾越的鸿沟是真实存在的,不知何时才能褪色,彻底淡忘。


    “嗯?桑意,怎么还那么喜欢发呆?想什么呢?”陈恣显然不满她的沉默,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径直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对上她那双澄澈的大眼问。


    桑意却立即站起了身来,向车前走去,只给他留下了一句:“我又不是狗。”


    陈恣留在原地,落在桑意的背影上,一双黑眸有些晦暗不明,刚才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桑意那双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烁。


    两人坐回车里,刘纪已经轻车熟路的,将车向陈恣市中心内的那栋别墅里开去。


    桑意低着头,纤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衣袖,转头偷偷看了一眼,一贯在她耳边话多,今天却变得有些沉默的陈恣一眼。


    车窗外的灯光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好看侧脸,忽明忽暗,比起高中时期,那个痞帅张扬,总有些漂浮不稳的陈恣,多了些成熟深沉的气质。


    他是生气了吗?因为自己刚刚不回应他,不好好回答他的话?


    一路沉默里,桑意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伸手摸了摸正乖乖咧着舌头,坐在他们中间,毛茸茸的雷诺一把,随即张了张唇,向他问道:“陈恣,以前陈家,半山上那栋别墅,你还有回去过吗?”


    “没有,自从我爸去世,我妈的遗物,我也让人清点带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地方了。”听到她的话,陈恣转过脸来,摇了摇头,语气淡漠。


    桑意表情有些惊讶,那里毕竟是陈恣,从小到大,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他竟然就再没有回去过了。


    那栋别墅于她而言,其实也有不一样的意义,她既在那里认识了陈恣,认识了这个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整整三年的时间,从一开始的互相抵触对抗,相互吸引,到最后的一次离别。


    而她亦在那里,被自己的母亲抛下,深夜里落下过无数泪水。


    因此,这栋别墅承载的感情,对她来说,也是复杂的,因为那里,见证了太多事情的发生。


    “是因为……那里已经没有值得你留念的地方了吗?”她再次看了一眼陈恣,迎上他那双黑棕色的眸子,追问道。


    陈恣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点了点头。


    桑意当然明白,陈恣的意思是什么,他带走了他心里最深处,那块关于他母亲的拼图,而剩下的,那一切关于父亲陈瀚海的气息与回忆,于他而言,或许只有厌恶和伤害。


    陈恣却兀然伸出了骨节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一双炙热而有神的黑眸,直视着她:


    “我不该,也不能一辈子活在我爸的阴影里,桑意,你明白吗?如果你明白?为何你不能抛下过去的一切,选择拥有,我们俩截然不同的未来?”


    桑意手指颤抖了一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一双澄澈的眼睛迎上了陈恣的目光,她心情复杂,张了张唇,却始终无法将那个“好”字,从喉咙里憋出来。


    可她同样无法控制,自己止不住在,陈恣眸光中,那一片温暖的金黄色里沉溺,亦根本无法欺骗自己,那颗不住跳动的心脏,对于陈恣的爱与渴望。


    最终,她只能红着眼眶,嗫嚅着


    说出几个字来:“我……我妈她,你爸……”


    前方平稳开着车的刘纪,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后座发生的一切,作为唯一知道,当年陈瀚海一手制造了出了这个谎言的人,他自然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阻隔在陈恣和桑意之间,令他们无法在一起。


    他记得陈瀚海在病入膏肓,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里,特地把他叫到了书房里,冷着一张脸,郑重的再次提醒他:“刘纪,将来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能把赵梦死亡,那件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儿子!否则你必须立即辞职,再也别想待在瀚海集团!”


    陈瀚海很明白,拿捏他的软肋是什么,那就是瀚海集团。毕竟,从创立之初开始,作为陈瀚海的特级助理,他便已经在这个岗位上,陪着他兢兢业业度过了这么多年,瀚海集团既是陈瀚海的心血,也是他心中守护的圣地。


    “陈董,或许少爷和桑小姐是真心相爱呢,难道您的儿子,获得毕生的幸福并不重要吗?”


    那时也不知怎的,或许是桑意和陈恣,被迫分离那天的场景,仍然印在刘纪脑海里,于是他大着胆子,忍不住向陈瀚海追问了一句。


    陈瀚海却对此嗤之以鼻,斥责了他一句:“刘纪,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幸福,比起让我儿子担起瀚海集团的大梁这件事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自古以来,儿女情长唯一的作用,只是拖累英雄建功立业的速度罢了!……”


    嘀嘀,前方兀然响起的一阵鸣笛声,将刘纪从曾经的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望着后座的陈恣和桑意,他突然明白了,而今陈瀚海早已逝去,现在,是轮到他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市中心的别墅已经到达,随着刘纪将宾利,稳稳停到了极其宽敞的地下车库里,桑意低头看向,仍旧死死握住她的手,不愿意放开的陈恣,提醒了他一句:“已经到了,你快放开我吧。”


    对方骨节修长的手指却没有松开她,一双黑眸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兀然告诉了她,这样一件,令她惊讶的事情来:


    “管家刚才短信告诉我,因为昨晚暴雨,别墅几间主卧的天花板都漏水了,所以今天,我也只能和你挤在客房里睡了。”


    “什么?你…你这么大的高价豪华别墅,难道都是豆腐渣工程吗?三天两头的出事,我明天就去找房,搬出去住!”桑意不敢置信,瞪圆了眼睛,涨红着脸,径直打开车门,快步下了车。


    陈恣高大的身影,却靠在车座椅上,看着她仓惶离开的背影,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


    此时,一道声音,却从前方传来,唤了他一声:


    “少爷,我有些话,想对您说。”


    第64章


    桑意牵着雷诺进了电梯,到达这座装修的极其现代化,黑白极简,很富有陈恣风格的别墅时,王妈,已经自电梯口,便迎了上来牵雷诺。


    “二小姐,我来牵雷诺去它的房间就好。”慈祥的王妈,挂着笑对她说。


    桑意目光落在王妈脸上,比起高三那年她离开陈家那天,四年的时间过去,王妈头上的白发已经多了不少,脸上也刻下了不少皱纹。


    她还是习惯叫她二小姐,还是那副礼貌周到的模样,只是比起以前,在陈瀚海面前,总是时不时流露出来的胆怯害怕,以及严谨的模样。


    很显然,在陈恣作为主人的这栋别墅里,她过的舒心了不少。


    在将手里的狗绳递给王妈时,桑意忍不住向她追问了一句:“王妈,雷诺还有专门的房间吗?”


    虽然回国以后,这段时间,她都住在陈恣的别墅里,但本着自己只是来客,还要积极去外寻找租房的心态,所以她并没有将这栋占地面积极大的房子,参观个遍。


    “对呀,就在顶楼呢,是少爷亲自给它设计的小房子,就在顶楼的玻璃屋旁边,二小姐,我带你过去看看吧。”王妈忙点头,笑着回答她道。


    陈恣的心思竟然如此细腻,还给雷诺专门设计了它的房间?桑意心内有些好奇。


    望着并不听王妈使唤,反而停在她脚边,一个劲磨蹭她裤腿的雷诺。她点了点头,亲自牵着雷诺,跟上王妈的脚步,上了电梯,去往了这栋别墅里,她从未曾到过的顶楼天台。


    到了极其宽阔的顶楼,景象已经有些出乎了桑意的预料,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个木质的小屋,有一扇木门,木门开着,里面摆着温馨而且设施齐全的宠物用品。


    然而一阵夜风吹来,桑意却嗅到了一缕熟悉的花香,这个花的味道,她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淡淡的,青涩的,带着一丝甜意,仿佛给人编织了一个,不愿醒来的浅紫色梦境。


    这是独属于夏天的味道,回忆被唤醒,桑意白皙的小脸兀然染上了一层红晕,她记起来了,这是牵牛花的味道。


    转头寻找花香的来源,她瞬间被一个大大的玻璃房吸引,缓缓向玻璃房走去,她的心跳有些加速,这个玻璃房,在夜色下,如同一个巨大的玻璃水晶球。


    而踏入其中,桑意瞬间被一大片大片梦幻的紫,和明媚的金黄,吸引了全部视线。


    这里怎么会有花呢?


    在这繁花都市,顶楼的玻璃房里,竟然种满了牵牛花和向日葵,它们在夜风的吹拂下,缓缓晃动着,使得她被花香包围,内心充满了震撼。


    桑意缓缓走近那些浅紫色的牵牛花,一些白色的蝴蝶,飞舞过她指尖,它们显然,很喜欢繁华都市里,玻璃房里的这片花田。


    而她,当然亦记得,这些镌刻在她记忆里的牵牛花。这是那个夏天的天台上,陈恣第一次吻她时的场景,那时她紧张到差点将掌心掐破,身后的牵牛花沁出了紫色的花液,沾湿在她的白裙上。


    而她闭着眼睛,心跳如擂鼓,连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爱着的男孩,竟然就这样亲吻了她,脑海里只有他身上的薄荷香味,和那个侵占性极强的吻。


    那金灿灿的向日葵,如同望着她笑的一片暖阳,她第一次送给陈恣的礼物就是向日葵种子,而他十八岁那天,她送给他的向日葵手链,直至今日,他还戴在手上。


    “二小姐,你也看到啦。这是三年前,少爷特意请了最专业的园丁,在顶楼里专门种下的牵牛花和向日葵,还用上了国外购买的最昂贵的种植器具和材料呢。”


    “少爷工作忙,没时间照料,就让我们这些佣人,每天都要好好看着这些花,悉心浇水,施肥,才让这些花,开得这么好,开得这么茂盛。”


    王妈显然也看到了,停留在花房里的桑意的身影,走近了她,朝她解释道。


    见她表情有些动容,王妈接着小声说道:“少爷接手集团以后,工作就很忙,很多天见不到人影,但是每次去了长途出差回家以后,他都会独自在这顶楼的花房里,站上很久。”


    桑意的心里有些温暖,原来,分别的这些年里,他真的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至少从三年前,他就命人种下的这片茂盛花田,就可以看出来。


    无论是否站在同一片土地,这些花香都会在同一个宇宙里,氤氲出同一片芬芳。


    下了楼,陈


    恣依然还没有从地下停车场上来,不知道他是遇上了什么事,但桑意大致能猜出来,应当是工作上的事吧,毕竟那样一个庞大的集团,由他一人管理。


    回到陈恣安排给她住的,那间,虽说是客房,但宽敞至极,所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就比邻他主卧旁边的房间里。


    桑意依然不相信,他和自己说的是真的。怎么可能这么巧,他的房间又漏水了呢?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陈恣主卧的门,打算亲自去打探一番,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却真的看到了几个身着工服的工人,正在涂抹天花板的水泥,看起来真的在连夜抢修的样子。


    看来前几天夜里的那场台风,带来的暴风雨,威力确实很大。


    接受了那人,有了如此正当的理由,今晚必然会赖在自己客房不走的事实,桑意红着耳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然而当她吹完头发,身着睡衣走出浴室时,陈恣人还没有上来,于是趁着这个功夫,她灵机一动,将床尾那被佣人们折叠得非常整齐的床尾巾拿起,在整张宽阔的大床上,分隔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这样的话,他总没有理由再越界了吧?看着自己的杰作,桑意如是想到。


    虽然从回国以来,陈恣虽然总是会对她做出些,让她出乎意料的亲密举动来,但她们始终也没有再做到最后一步,实质的越轨行为。


    因为当桑意真实的回到了故乡,踏在了这块曾经生长的土地上,并且亲自去了墓园,为赵梦扫墓以后,那些关于赵梦的回忆,又被点燃,在她的脑海里,纷至沓来。


    所以,在英国和陈恣短暂亲密的那几天,更像是一场梦,亦加重了她心里的罪恶感。


    虽然那个女人如同永远漂浮在空中,踏不了地,最后甚至为了一点钱财,便不惜将高中的她,抛弃在了陈家。


    可太平间里赵梦那双手的温度,比她所触摸到的每一块寒冰还冷,甚至让时至今日的桑意想起来,仍然会不自觉的打寒颤。


    无论如何,她的生命,是她带来的,而在她身上流淌的血液,除了桑文笙以外,亦有一半,来自于这位“母亲”。


    而她又如何,能够放下这一切,和陈恣无所顾忌的在一起呢。


    躺进了被窝里,桑意却有些睡不着,夜色已经渐渐晚了,就连隔壁主卧,工人们施工的声音都已经安静了下来,陈恣却还没有上来。


    莫非是集团里突然出了什么急事,让他加班?或者他不得不回公司了?亦或者他是去出差了吗?她心内思绪有些纷乱繁杂,一闭上眼睛,面前却又总是不自觉的浮现,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


    辗转反侧了几次后,她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了身来,去看看他有没有上楼来,总是可以的吧?


    桑意穿上拖鞋,纤瘦的身影迈开步子,向客房的门前走去,她低着头,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把打开了房门,正欲向外走去,整个人却差点撞进了一个,散发着熟悉薄荷香的胸膛。


    她慌忙抬起头来,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起来,竟然如此之巧,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陈恣,对方有神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神情有些掩饰不住的喜悦,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怎么?专门来迎接我进房间?”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白皙的小脸,径直向她问出了声。


    这却令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脑海中根本无法抗拒的想起了,今天在董事长办公室里,陈恣那个毫不讲理,落在她唇上,深度索取的吻。


    她转身向床边走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对他落下了一句:“快点睡觉吧,明天早上,我还要早点去医院探望人。”


    陈恣朝她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并未反驳她的话,高大的身影转身进了浴室里。


    即使关了灯,只剩下床头柜的一盏微光,桑意却觉得自己的听觉更加敏锐了,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闻着空气里隐隐的薄荷香气,她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根本就无法忽略,这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更不必提,这个人本身存在感就极强,从初中开始,就是学校里最高人气,惹得无数女生发疯的耀眼校草,现在更是身居高位,年纪轻轻,就掌管了一个如此庞大的集团,在公司内部,同样粉丝迷妹职员们无数。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偌大的屋里,似乎瞬间安静了不少,桑意忍不住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睁开了眼睛,目光偷偷落在,头发半干,骨节修长的手指推开了浴室门,身上黑色浴袍敞开,并未遮掩严实的陈恣身上。


    早已褪去了年少时期的青涩,这副高达188cm,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修长四肢,以及骨骼严实的高大躯体,在桑意眼中,无一处不在彰显着成年男人的成熟气质。


    无论是他极其宽阔的肩膀,还是线条明显的胸肌,窄实的腰身,以及如同精心篆刻,雕琢出来一般的八块腹肌,鲨鱼线,人鱼线,笔直的长腿,都好看的令桑意有些移不开眼睛。


    甚至只是这样悄悄地,直观的看着他,便已经令她莫名有些口干舌燥的厉害,仿佛有一团火,在她身体某些角落里燃烧,将那些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未曾发现过的,隐秘的渴望,统统点燃。


    察觉到了陈恣迈开脚步,正向床边走来,桑意赶忙闭上了眼睛,红着耳朵,将手放在腹部,假装自己早已经睡着。


    床头灯的熄灭了,紧接着左边的床垫往下塌陷了一半,显然陈恣也已经躺了下来,而她紧紧闭着眼睛,根本不敢往自己左边去看。


    整个房间里瞬间安静了,安静到甚至令桑意觉得有些反常。


    陈恣应该也已经睡下了吧?反正中间已经被自己分好了“楚河汉界”,他视力那么好,应该早就已经看到了,今天晚上不会再越界吧?


    桑意攥紧了手指,长睫颤抖,忍不住在脑海里这样想,可越这样想,她的听力就会变得越发敏锐,精神高度集中的结果,就是她根本无法,不去注意身侧传来的任何动静,甚至就连陈恣的呼吸声,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还没睡?”此时,陈恣低沉好听的声音,却兀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桑意瞬间整开了一双鹿眼,当她再次适应了房间里,黑暗的光线以后,对上了她左上方,陈恣那双,黑暗里仍然炯炯有神,宝石般,炙热的黑棕色眸子时,心跳颤动的更加厉害,白皙的耳朵已经完全红了。


    她的判断完全失策了,这人根本没有睡觉,甚至连眼睛也没有闭,一直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观察她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的出丑模样。


    桑意握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张了张唇,红着脸有些结巴的问他:“你……你怎么知道?”


    陈恣却支着头,朝她好整以暇的勾唇,笑了一下,骨节修长的手指,轻易便穿越了,她用床尾巾精心打造出来的,那条“楚河汉界”。


    他略显粗糙的指腹,带着灼热的温度,轻轻抚上了她,未扣好的睡衣底下,不知何时已露出了一截的,那条狰狞难看的手术疤痕,沿着她纤薄的锁骨一路下滑,一直停留在了她左边胸腔的位置。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浑身都已经僵住了,几乎忘记了呼吸,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只有陈恣指尖的温度,以及自己那颗,在胸腔里拼命跃动,和他的手指一同,不断起伏的心脏。


    带着薄荷清香的吻,伴随着他炽热的鼻息,轻轻落在她泛红的白皙耳垂,陈恣低沉的声音,如同沉入涟漪里,湿漉漉的鬼魅,令桑意呼吸紊乱,面红耳赤:


    “心跳声太大。”


    第65章


    陈恣温热的唇,贴上自己耳垂的那一秒,桑意浑身颤抖了一下,几乎瞬间清醒了过来,体温飙升,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根本掩饰不住,那从深层里透出来的绯红。


    “我……我现在要睡了。”她局促的张了张唇,如同慌不择路的逃兵一般,侧过身去,向身后的陈恣,匆匆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桑意在内心祈祷,这人能够就此收手,放过她,至少不要忽略她过分明显的暗示,不要跨越她堆砌的那条“楚河汉界”分隔线。


    然而,几秒钟的等待过去了,身后的人不仅没有听懂她的警告,反而变本加厉,收紧了忻长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紧紧将她搂入了宽阔的怀抱里。


    很显然,自初三毕业的暑假那年,她与陈恣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应当明白了,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任性妄为,恣意随性,


    他的人生字典里根本不存在“听话”这一选项。


    仿佛填满了所有空气,充斥整个房间的薄荷香味,伴随着沐浴后的清新香味,将她整个人包围,桑意心跳如擂鼓,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回头,甚至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紧贴在她身上的蚕丝睡衣,布料实在太薄,后背轻易就能感受到,身后人灼热的体温,以及分明的肌肉轮廓质感。


    一点点微不可觉的微凉触感,兀然从她的手背传来,桑意红着耳朵,低头看去,对方骨节宽大修长,实在过分好看的手指,正顺着她紧攥着腹部被子的手背攀爬,直到与她指缝重合,凭借自身的力量,轻易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攥紧被子的纤长手指,彻底扣住。


    根本不打招呼的十指相扣,比起志怪诡书里的男狐狸精,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迫保持张开的手指,完全无处可逃,彼此的心跳,在掌心里逐渐融合,完全紧贴,随着温热的血液,一点点以相同的频次跳动。


    桑意觉得,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停住了,周围的一切也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彼此相贴的皮肤,和皮肤下面,那两颗滚烫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不断传来。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陈恣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耳侧,低沉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兀然自她脑后响起:“在英国,也吃药吗?”


    吃药?猝不及防,听到他问这样的问题,桑意张大了一双鹿眼,她自然明白,他问的吃药是什么,是问她在英国有没有再继续吃心脏方面的药。


    她垂下眼睫,颤抖了几下,其实她很想骗陈恣,告诉他那几年自己过的很好,不仅没有吃苦,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困扰,可很显然,十指相扣的这个时刻,她根本说不出任何言不由衷的话来。


    “嗯?”没有听到她的答案,听陈恣扣紧她的手指,收紧了一下,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她手背的皮肤,似乎在催促着听到她的答案。


    桑意有些无奈,只得点了点头:“有段时间,为了得到艾莉森首展的机会,去过她郊外的家里很多次,有一次深夜等公交回去的时候,可能是太晚,太累了,所以复发了一次,幸好口袋里带了药……”


    回忆起整颗心超负荷时的揪疼,疼到她倒在冰冷的雪地里,感觉到雪水化开,渗透进自己本就不厚的羽绒服里的那次经历,她仍然心有余悸。


    那种绝望的经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亦和身边的任何人,都没有谈起过这次经历,包括以为她心脏已经好了很多,没什么大碍的白言川。


    “是伦敦,暴风雪肆虐那年的那个冬天吧,那里那么冷。”听到她这句话,陈恣另一只揽住她腰肢的宽大手掌,骤然收紧,语气里的怜惜,满到几乎快要溢出来。


    陈恣将她抱得很紧,炙热的体温,透过他的胸膛,和紧贴她的掌心,一点点渗透进她的骨髓里,似乎在弥补,那时他不在她身边的那种遗憾一般。


    桑意心内其实惊讶至极,陈恣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去求见艾莉森的时间段?甚至能精准说出来,那是她在伦敦的四年以来,最冷的那个冬天。


    她的记忆里,清晰的记得,那时她的微信已经被陈恣删除了,自己只是要来了顾费费的小号,以他没有发觉的表妹身份,默默观察,偷看过他的朋友圈。


    但事实似乎出乎她意料,偷看和暗中关心过对方的,似乎不只她一人。


    桑意明白,自己若直接问他,为何知道,陈恣或许未必会说,于是干脆忽略了这个细节,张了张唇,反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呢?你爸去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让顾斐斐告诉我?”


    虽然她清楚,陈恣对他父亲的感情极其复杂,甚至也许只剩下了深深的厌恶,但她同样知道,就像自己在知道赵梦抛下自己的那天,仍然幻想这一切并不是真的,欺骗自己,她有一天,或许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接自己回去也不一定。


    对陈瀚海再失望,再讨厌,再怨恨的陈恣,也会对他的父亲,有所期待吧。虽然,期待换来的,或许只是深深的失望。


    而她还是想如同母亲赵梦离开的那个夜晚,抱着晕倒在雪地里,走上台阶的他,照顾了她一整晚的陈恣一般,在他失去这个重要的人之时,陪着他经历一切的苦涩与痛苦。


    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空气短暂的安静了几秒钟。


    随即,陈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他落在她头顶的轻吻:“不想让你担心,我坚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去独自面对一切,否则今天,我也不配和你站在一起,桑意。”


    听到头顶响起的答案,桑意闭上眼睛,纤长的手指,握紧了他宽大的手掌,眼尾微微湿润了一下。


    某种程度上,她和陈恣骨子里,何其相似。


    第二天早上,落地窗外,晨光熹微撒进室内,桑意长睫颤抖了几下,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模糊的光影里,她感到自己似乎,处在一片温暖里,被紧紧包围着。


    直到彻底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她才瞬间瞪大了眼睛,彻底红了脸,昨夜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改变了睡姿,竟然是一整晚都依偎在陈恣,宽阔的胸膛里睡的,而且手还搭在他窄实的腰身上。


    陈恣的手臂则当然更加顺利成章了,比她想象中还要粘人,骨节修长的手指,直接揽在她纤瘦的腰身上,两个人靠得很近,而那条她亲自搭建的“三八线”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刻她耳畔,传来陈恣规律的呼吸声,黑色长睫垂着,那张轮廓分明,极其好看的脸离她很近,显然还未醒来。


    怎么会这样?真是没用!桑意红着耳朵,在心里狠狠暗骂了自己一句,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纵使自己心理上再怎样想要离陈恣远一些,想隔绝与他的一切过线接触。


    她的身体本能仍然会在熟睡时,做出诚实的选择。


    不想吵醒陈恣的好梦,桑意屏住呼吸,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陈恣,搭在自己腰上的忻长手腕,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起床。


    “醒了?”下一秒,警惕性和敏锐度都极高的人,瞬间睁开了眼睛,一双炙热的黑棕色的眸子眯了一下,锁住了她。


    桑意有些尴尬,赶忙点了点头,坐起身来,下了床:“我想早点去医院看桑瑜,其实你不陪我去也可以的。”


    “没事,今天公司里也没什么要紧事。”陈恣却一把掀开了被子,长腿一迈也下了床,效率极高的跟上了她的脚步。


    到了楼下,一起吃完早饭,陈恣亲自开上了他的黑色迈巴赫,送到她去梧州精神卫生中心。


    桑意的心内有些暖融融的,不知道是不是陈恣特意叮嘱了王妈,以及家里的佣人,她在陈恣的别墅里,吃的每一顿饭,无论是早餐,还是晚餐,都是极其符合她口味,而且清爽不油腻的。


    而现在,他甚至抛下了集团里的事,做了她的专属司机,亲自送她,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看着陈恣专心开车的利落侧脸,桑意忍不住望向他,开了口:“桑瑜的事,你一直都知道吗?”


    “嗯。”陈恣淡淡应了一声,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似乎这只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对于他的冷漠,桑意其


    实有些预想不到,毕竟,无论如何,桑瑜也是与她们同校了三年的同学,而因为心里的爱慕,她为了接近陈恣,更是几乎用尽了方法,竭尽所能。


    陈恣扫了她一眼,似乎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出了一句令桑意惊讶的话来:


    “世界上一切的痛苦,唯有自救能过。一切不必要的执念,更是痛苦的来源。”


    “只有放下,才有得到的可能。”


    桑意内心充满了震撼,她万万没想到,陈恣对生活,对生命的感悟,既然已经高到了这样的程度,和曾经的他远远不同,彻底脱离了曾经身上的稚气。


    而通过他说起桑瑜的现状,这两句话里,她也瞬间明白了,为何在自己离开他,毅然决然的去了英国以后,陈恣并没有立即去国外找她,甚至要求她立刻回国。


    毕竟,以陈恣年少时开始,便一向恣意随性,极其霸道的个性来看,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即便是恨她,他也必然会从她身上寻求一个亲自得到的答案,绝不可能轻易放手。


    而这整整四年的时间里,他真的做到了放手,让她在伦敦追寻自己的梦想,让她去自由的完成一切,她想做的事。


    原来,是他明白了,有些时候,比起占有,放手才有得到的可能,那是真正去爱一个人的方式。


    这也是比起年少时期的那个他,他身上最大的成长。


    陈恣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低垂的眼睫上,再次沉声补充了一句:“这是你教会我的事情,桑意。”


    听到他的话,桑意的耳朵不可抑制地红了一下,随即她垂着头,也将心里那番,早就想告诉陈恣的话说了出来:


    “你也很厉害,虽然我真的完成了学业,成为了自己梦想中的策展人。可是你不仅独自面对了你父亲的去世,而且还以一己之力,成功掌舵了整个瀚海集团的运行。”


    “听公司的元老们说,你还在大二时,就已经收回了集团的全部股份,那甚至是连你父亲在世时也办不到的事情……”


    专注开车的陈恣,扫了她一眼,勾了勾唇,暂时腾出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她头顶。


    桑意低着头,脸上再度红了一下,不知为何,她现在越来越能感受到的,是陈恣身上所散发的,越发成熟的魅力。


    他身上,不仅有他父亲缺乏的担当,还有陈瀚海身上,绝对不存在的,对于所爱女人的爱护与尊重。


    不一会儿,目的地已经到达了,陈恣平稳的将迈巴赫停在了梧州精神卫生中心的门口,桑意赶忙挎上自己的单肩背包,朝他说了一句:“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桑意,你真的来了?谢谢你!”陈恣却没有听她的话,长腿一迈,先她一步下了车,向外招了招手,桑意有些疑惑,却在下车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向医院门口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门口站着的是顾逸飞,可他的样子,和她记忆里那个胖胖的,总是爽朗笑着的顾逸飞完全不同了。


    他瘦了很多,身上和脸上甚至没有了多余的脂肪,看起来线条干练硬朗了许多,个子也显得高了许多。


    桑意不敢想象,他是如何瘦下来的,需要多大的毅力,吃多少苦头,毕竟顾斐斐和她说过,他哥那体型从小就是这样,跟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


    “逸飞,你带桑意进去吧。”陈恣向迎着他们走来的顾逸飞叮嘱了一句。


    顾逸飞赶忙点了点头:“好咧,恣爷,你就放心吧,嫂子就交给我了。”


    听着他欢快跳脱的语气,桑意才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却又对他的用词,感到有些无奈,于是她不想再耽误时间,朝陈恣摆了摆手,跟上顾逸飞的脚步,进了这所令她感到陌生的精神卫生中心。


    刺鼻的消毒水扑面而来,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穿行期中,来到这样的地方,总会令她感到莫名的紧张,心口也有些发闷,毕竟在她出生以后,三岁那年在医院做了心脏手术,以及各种复查和检查时,她算是医院里的常客。


    关于医院的模糊场景,也成了她心内的阴影和梦魇。


    “桑瑜住的地方,在五楼上,你慢点跨,台阶有点高。”顾逸飞轻车熟路的领着她,径直上了楼梯。


    桑意注意到了,他一手提的保温盒,还冒着丝丝热气,她猜测那极有可能是他专门给桑瑜准备,带来医院的早餐吧。


    一边往上走,桑意一边不由向顾逸飞问出了声:“你是怎么瘦下来的?和高中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了。”


    “唉,操心桑瑜的事情多了,又想竭尽全力的照顾好她,也就慢慢瘦下来了。”听到她的疑问,顾逸飞却叹了口气,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桑意的心内却一阵触动,原来顾逸飞是因为担心桑瑜,为了好好照顾她,才瘦下来的,而从大学开始,他就守在她身边,对她不离不弃。


    在这一刻,她望着顾逸飞侧脸,感觉此时,她才真正的明白了顾逸飞对桑瑜的爱有多深,真正了解了这个人。


    五楼不一会儿就爬到了,然而此时空旷的走廊上,却远远的站着一个身穿西装,身形佝偻的人,桑意尽力辨认,随即认了出来,这个人是桑明远,桑瑜的父亲,她的伯伯。


    此时一道身影,却已经飞速奔跑了过去,正是表情紧张激动的顾逸飞:“桑叔叔,你来干什么!你快走吧!桑瑜她绝对不能看见你!你会刺激到她的!”


    他有力的臂膀,一手遮挡了桑明远进病房的门,推搡着他往外走去,桑意亦走了过去,想劝他们安静点。


    可知道走到了桑明远面前,她才惊讶的发现,桑明远的变化到底有多大,曾经在她和赵梦面前,作为生意人,意气风发的他,早已不见了曾经的模样,白发几乎染白了全头,深深的皱纹刻在脸上,满脸憔悴。


    “没事的!逸飞,求求你让我见见她!你也知道,她妈去世这几年来,她连一次都没见过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桑明远老泪纵横,一边低着头说,一边双手合十,恳求着顾逸飞。


    原来桑瑜的母亲,竟然真的在这几年便已经去世了?虽然她回国后从顾斐斐那里已经听说了,但此刻真的听到这样的话语,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桑意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幕,竟让她觉得悲凉至此,毕竟,曾经作为白富美的桑瑜,她的父母来到学校时,她父母都是穿戴不俗,社会地位极高的样子,而现在,一个家庭竟早已经分崩离析。


    但她当然也记得,班主任办公室里,桑明远毫不犹豫,扇向他女儿的那一巴掌。


    顾逸飞眼圈也红了,不停劝说着桑明远:“不行,叔叔,算我求你了!不要刺激她!她上周才割腕自残,抢救回来,医生们差点把她绑起来,我不想让她受苦!求求你!”


    桑意终于忍不住了,张了张唇,对他们说道:“桑伯伯,顾逸飞,你们都先去楼下休息一下吧,让我去见见桑瑜,和她聊聊天,我向你们发誓,我会保护好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桑明远疲惫而憔悴的目光,这才落在她身上,眼底的惊讶掩饰不住,似乎是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他还没认出来她是谁,直到好几秒后,才缓缓问道:“你是,桑……桑意?”


    “对啊,叔叔,桑意的母亲去世以后,她就独自一人,去了伦敦求学,现在她已经从皇家艺术学院毕业回来了,还成为了在国内外,都非常有名的艺术策展人,您让她试一试,和桑瑜去好好沟通一下,好吗?”


    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救星,顾逸飞眼睛亮了一下,立即劝说桑明远道。


    桑明远的眼神里,早就没有了高高在上的那股锐气,似乎也明白了,无论是谁,只要能缓解桑瑜的病情,只要能救得了她,就都可以。


    “好”沉默了几秒钟后,他点了点头。于是顾逸飞,立即带着他,往楼下走去了。五楼空旷的走廊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见他们离去,桑意这才挎着包,缓缓走到了那间印有病患姓名——桑瑜的病房前,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质门。


    一阵歌声兀然从她耳边传来,声音轻灵而好听,没有词,只有调子,哼的不知道是什么歌。


    桑意抬头看去,窗户边的木桌前,正坐着一个身穿素色长裙的人,她侧着脸,一边望着窗外,一边兀自哼着歌。


    仅仅只是通过那头茂密而乌黑的长发,以及端正坐着的体态,她也能立即判断出来,坐在那里的人,正是桑瑜。


    “顾逸飞?我不是说了,让你把你的东西拿去扔掉吗?我不会吃的!”似乎是听到了脚


    步声,桑瑜的歌声立即停止了,一张没有什么血色,苍白孱弱的脸,兀然转了过来,厉声斥责了一句。


    然而,当她看清了来人以后,整个身体却彻底僵住了,她站起身来,目光停留在桑意脸上,根本不敢相信:


    “怎么……是你?”


    第66章


    “是我,桑意。”


    桑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嘴角微扬,朝桑瑜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事实上,这还是她和桑瑜,在成年脱离了学校以后,第一次有这样单独对话的时候,在这一刻,放下曾经的所有,她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仿佛这个病房也像一个小小的玻璃水晶球,将面前这个曾经和她对立,曾经敌视过她,甚至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放在了一个只有她们两人存在的世界里。


    真正去进行一场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对话。


    桑瑜黑色的眸子,紧紧锁住她,比起曾经清明冷艳,很少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她似乎陷入了一种清醒与混沌交织的病态疲惫里,深处有浓重的黑影,困住了她,使得她不得不停留在原地。


    这个黑影,桑意觉得很熟悉,因为在高中那一次,卫生间里的对话时,她便已经通过桑瑜手腕上的疤痕,捕捉到了这个黑影的存在。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个黑影从那以后日渐增长,直到彻底把桑瑜困在其中,吞噬一切。


    桑意又向她轻轻走近了几步,桑瑜却立即向后退去,直到整个身体靠在了窗沿边上,苍白的唇颤抖了一下,语气警惕:“你来干什么?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吗?”


    桑意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在那张硌人的铁架床上,坐了下来,自顾自的放下了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拿起了东西出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会让医生进来!立即把你带出去的!谁给你的权利来看我的!谁允许你这么做!你赶紧给我滚!”见她没有回答,桑瑜却歇斯底里的叫出了声来,朝她喊道。


    她显然很容易进入应激状态中,纤瘦的身影,止不住的轻微颤抖了起来,双手揪紧身后的窗帘,赤着的双脚却瑟缩着,看起来非常害怕。


    桑意却再次离她近了一些,坐到了离她极近的床沿,在桑瑜瞪大的眼睛里,将自己拿出来的一个盒子,轻轻放在了她面前。


    “桑瑜,你看看它,美吗?”她把声音放的极轻柔,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向桑瑜,语气里带着安抚的味道,莫名的,似乎带有一种魔力,令人有安心的感觉。


    桑瑜略微将自己放松了一些,低头向那盒子看过去,那个盒子里,放着一朵红玫瑰,这朵红玫瑰,颜色非常红艳,但显然早已死亡了,只是保留它的人,将它变成了干花的模样,所以看起来仍然极美。


    那个盒子对她是有吸引力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走出这个逼仄狭小的病房,去看过一次花了,于是她不由自主的,也在床沿坐了下来,伸手拿起那个盒子,仔细看着那朵红玫瑰。


    桑意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那里缠着好几层白色的,宽宽的绷带,即使如此,还是有一些细细小小的陈旧伤口,在绷带盖不住的地方,露了出来。


    知道桑瑜已经情绪平定了下来,而且对这支玫瑰很感兴趣,桑意继续柔声出口,对她缓缓说道:“这是高三毕业那年,我妈去世的时候,留下来的遗物。”


    “去世?遗物?”桑瑜握着盒子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惊讶,有些费劲的,在脑海里,消化桑意说出来的词语。


    桑意的母亲竟然也去世了?而且是在她们高三毕业那一年?那时在她眼里,满心都是陈恣的她,只觉得在天台撞见了她们的拥吻以后。


    桑意就成为了她眼里,拥有全部的,骄傲的胜利者,而自己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手下败将,狼狈而崩溃,甚至还割腕了一次,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从那以后,她很少再关注桑意的事情,高考成绩出来不理想以后,桑明远对她的管控越发变态且严厉,要求她必须从大一开始,就准备考研。


    本身就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又终日活在父亲的高压之下,于是她的抑郁加重了,精神开始逐渐出现了问题,一次次她从宿舍冰冷的地板上苏醒时,伴随着殷红的血液,和室友们的尖叫声,充斥在她的耳边。


    于是,她不得不在学校的要求下,被辅导员通知退了学,回了家,桑明远对她的不满却越发严重,觉得她丢了他一世的英明和老脸,她这个女儿,再也无法成为他心目中的“满分答卷”而是一张“废纸”和“垃圾”。


    最终导致她彻底崩溃的,是有一天,再次被车从医院送回来,桑瑜推开母亲房间门时的那一刻,她以为母亲今天没有亲自去医院接她,衣着整齐的,趴在梳妆台上,只是因为睡着了。


    直到她走近,看到掉落在母亲脚边,丢失了盖子,已经空了的一小瓶安眠药,她就这样走了,甚至连一封遗书,一句遗言也没有留给她。


    可桑瑜并不知道,竟然连桑意的母亲,赵梦也早已去世了,她所经历,所遭受的一切,甚至比自己还要早。


    “我妈在高一那年,就抛下我,自己独自离开陈家了,从那以后,我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太平间里。”桑意直视着桑瑜,目光落在她握在手里的那个盒子上,语气有些颤抖。


    桑瑜望着桑意那双澄澈的,极富有灵气的大眼睛,她在里面看到了一些泪花,还看到了一颗和她极其相似的灵魂,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在桑意眼中,看到了曾经,同样面对母亲逝去的自己。


    “所以我明白,你为什么被困在这里,桑瑜。你被它们困住了,被你父亲对你提出的要求,被你母亲的离世,困在了这里。可你要相信,那些都不是你,不是真正的你。”桑意继续张了张唇,向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桑瑜听着她的话,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在她眼里,无论是外貌还是处境,明显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从一开始,就取得了她曾经所爱之人的全部喜欢的人。


    现在就坐在她面前,语气诚挚至极,对她说话。而这个人,甚至在高中整整三年的时间,都得到了她的敌视和针对,甚至高二在海岛上,她还害她,差点陷入了危险的绝境里。


    桑意垂下眸去,继续从她的单肩包里,掏出了一些东西来,桑瑜疑惑的看去,那是一整盒红色的东西,颜色鲜艳至极,就如同她无数次,割开自己的手腕时,流出的颜色。


    她慢条斯理的将这一盒东西放在了一旁,随即拿出了一把桑瑜感到陌生的东西,形状极其类似一把小刀,这令她浑身僵了一下,心内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毕竟她痴迷着那种割开皮肤的痛苦的感觉,会让她觉得整个人都在新生。


    下一秒,桑瑜却颤抖了一下,一阵暖意兀然从她手腕传来,她愕然的低头看去,竟然是桑意握住了她的手腕,那只还算完好的,没有被包着纱布的手。


    “你……你要干什么?”桑瑜有些紧张,不明白桑意到底打算做什么,她抬起头,向她厉声问出了口。


    桑意并未回答她的话,几秒钟后,微凉的触感却在桑瑜的手腕上弥漫开来,她低头看去,瞬间瞪大了一双眼睛。


    只见桑意掏出了一管红色的液体,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涂抹了开来,看起来就像一滩颜色极其鲜艳的,殷红的血液躺在她手腕上,这是她最熟悉的颜色。


    些微的气味朝她鼻间袭来,桑瑜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这似乎是画画用的颜料。


    这样的画面,桑瑜并不觉得陌生,因此看着桑意在她手腕上,将这堆颜料推开,她竟也忘记了抗拒,有些痴迷的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逐渐覆盖了


    整个白皙的手腕,然后逐渐干涸,紧贴在她皮肤上。


    几分钟后,桑意拿起了那把,在她眼里如同“刀”一般的工具,将那把钝头的东西,轻轻贴合在了那层干涸的血液一般的颜料上。


    桑瑜仍然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将手缩回,而是任桑意,用那把剃刀,轻轻将她手腕上,如同“皮肤”一般的颜料,小心翼翼的缓缓剃了下来。


    时间流速变得很慢,又麻又痒的感觉传来,却莫名的令桑瑜心里觉得有些爽意,那层“皮肤”一整片脱离她手腕的一瞬间,就如同,她真的又重生了一次一般,只留下了一点点微红的痕迹。


    “桑瑜,你看,你剥离了你的痛苦,又死了一次,多么简单。”观察着她的表情,桑意笑了一下,松开了她的这只手,随即却又将她另一只,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握在了手里。


    这一次,她拿起了一个精致的小颜料盒,打开以后,用细小的画笔刷,蘸取了一片天空的纯蓝色,在她手腕纯白的绷带上,画了一蓝色的小花,花朵中央,是一个大大的,望着她笑的笑脸。


    桑瑜颤抖着长睫,看着她坦之如素的,把她的绷带当成画布,尽管那下面遮盖着的,是她深可见骨的溃烂伤痕。


    画完了画,放下了画笔,桑意却握着她的手腕,粲然一笑,澄澈的眸子望着她,兀然说出了这么两句话来:


    “钴蓝混着钛白,这是星空坠落时的颜色,当年莫奈在塞纳河冰面摔断腿时,就是用这种蓝记录疼痛的纬度。”


    “桑瑜,答应我,以后你都用这样的“死”,来记录你的痛,好吗?每一次重生的时候,就在这条绷带上,或者白墙上,画下一朵小花吧,它们会忠实的,为你记录下来,你的存在有多么勇敢!”


    桑瑜瞪大了一双眼睛,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心内的触动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万万没有想到,桑意来医院来看她,不仅不是为了嘲讽她,亦或者是看她笑话和惨状。


    明明同样是深处绝境的人,她的苦难降临的,甚至比曾经的她尝到的还要更早一些,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她,竟然给她带来了一种重生的方式。


    “他们查房应该很严吧?我帮你找个地方,把它们藏起来。”桑意站起身来,再次朝她笑了一下,嘴角边的两个小小梨涡清晰可见。


    她将那盒红色的颜料,以及小颜料盒,画笔和剃刀,都用一个精心准备的布袋装好,随即走到了这间狭小病房里,唯一的柜子前,奋力踮起脚尖,打算把它放到最顶层的柜子里层。


    这个柜子实在有些高,桑意勉强试了几次,都差一点点,此时一阵脚步声却从她身后传来,伴随着碘酒味道的身影,比她个子略高一些,帮她一起将袋子推了进去。


    “大功告成了!”桑意回过头来,朝主动靠近她的桑瑜,笑了一下。


    桑瑜的眸光中却有星星点点的泪光闪烁,高中时候簇拥在她身边,吹捧她,夸赞她的,所谓的好朋友,小姐妹,其实早已自她患病以后,离她远去。


    事实上,桑意是第一个来病房里,看她的高中女同学。


    曾经自己对她的那些所作所为,如同针一般刺在她的心脏上,令她觉得悔恨不已,桑瑜望向她,颤抖着唇,诚挚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桑意……对不起。”


    她不敢在此刻奢求桑意的原谅,甚至不敢直视桑意的眼睛。


    下一秒,桑瑜却被一个同样纤瘦却充满力量的怀抱抱住了,淡淡的雨后青草的香味从她身上传来。桑意将她抱得很紧,坚定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在她耳畔响起:


    “桑瑜,我相信,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一定在宝石蓝的天空底下,那里到处有恣意生长的花,各种各样的蝴蝶……”


    桑瑜重重点了点头,泪水沾湿了她的肩膀,回答了她:“嗯!”


    顾逸飞站在四楼拐角处,焦急的等待着,他根本顾不上桑明远,或任何其他人,满心满脑里只有桑瑜,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好,情绪是不是还稳定,幸好他一直没有听到从五楼,传来传呼玲刺耳的响声。


    直到一阵脚步声兀然从他耳边响起,他赶忙抬头看去,是桑意,她正在下楼,朝他浅笑了一下:“我已经和桑瑜见完面了。”


    “太好了,谢谢你今天能来,桑瑜,她现在还好吗?”顾逸飞赶忙迎了上去,朝她问。


    再也按耐不住担忧的心情,顾逸飞立即冲上了楼去,轻轻推开了桑瑜的病房门,这次没有斥责他的声音,立即在他耳边响起,反而十分安静。


    他缓缓走近,面朝着窗户,捧着手腕,坐着的桑瑜,直到看到她的表情以后,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桑瑜空洞的眼睛里,盛了些不一样的希翼,她竟然在望着窗户外的景色笑。


    这还是这些年来,自从桑瑜患上重度抑郁以来,顾逸飞印象里,她第一次,笑出来。


    几天后,瀚海集团,总监办公室内,桑意早早就来到了办公室上班,这一次她好不容易说服了,非要她蹭他的车,来公司的陈恣,自己打了车来上班。


    因为今天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安排,那就是下班以后,她就要赶去机场,坐上飞往京州的航班,亲自去参观并且督工,瀚海集团第一所艺术馆的落成,五个小时的航程,落地以后,估计已经是深夜。


    这是她来到瀚海集团,接下的第一个由她全权负责,独立负责的项目,桑意非常清楚的明白,这也是破碎,公司里一切关于她流言蜚语的最好机会。


    “桑总监,机票已经为您订好了!”助理轻轻敲了敲门,朝桑意说道,将一张机票放在了她桌子上,表情却有些不太自然。


    桑意无暇顾及这些小事,朝她点了点头,将机票收好,便打开电脑,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此时,一封邮件提醒,却在她电脑桌面上闪烁了起来,她点开了那封邮件,对此了然于心。


    这是远在英国的白言川,发给她的邮件,从她回国开始,白言川每周二都会发给她一封邮件,成为了雷打不动的习惯。


    而邮件的内容,每一次都很简单,都是一张照片,以及一段文字,这些文字里,是白言川的生活感悟。


    她纤长的手指握着鼠标,将邮件里的照片点开了来,一张站在碧绿茂盛的松树上,抱着松子啃的,小松鼠的照片跳了出来,一切都生意盎然的样子,显然是白言川在公园里拍下来的。


    照片下方的那段话,也是白言川的风格——


    “蓬松的尾尖扫落锈斑,那些坠地的松果正把星光的种粒埋进泥土,等月光来年发芽时,所有冬眠的裂缝都会涌出琥珀色的光瀑。”


    桑意勾了勾唇,不知为何,每次看到白言川,从地球的另一边,发来的这些照片和文字,总会令她,因为忙碌的工作,而感到疲惫的心,涌起阵阵暖意,仿佛有了短暂休憩的机会。


    关掉了这封邮件,她却兀然想起,白言川送她离开英国时,在机场送给她的那份离别礼物,现在还被她收在抽屉里,没有打开过。


    于是,她拉开了抽屉,将那个蓝色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盒盖以后,她看到,盒底躺着一幅,有许多蓝色的海伦娜闪蝶的画,她明白,那必然是白言川亲自画出来的。


    而在画上面有一堆蓬松的干草,中间躺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浅蓝色透明玻璃瓶。


    莫非,这是香水吗?桑意纤长的手指,拿起了这个小瓶,向自己面前的空气,摁了下去。


    果然,一股淡淡的冷松木香味,立即在空气里发散了出来,钻进她的鼻腔里。


    这个味道,桑意当然记得,这是白言川身上的味道,甚至可以令她瞬间想起,他那双总是平静的,不紧不慢,淡然而优雅的浅灰色眸子。


    原来,他的分别礼物,是将他身上的味道,送给了自己,这倒是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桑意笑了笑,将香水放回了盒子里,又将盒子再度放回了抽屉,继续望向电脑屏幕,开始了自己专注的工作。


    下班后,因为堵车高峰的缘故,当公司里的专车,将她送到了梧州机场时,已经有些晚了,于是她拉着轻便的行李箱,一路奔跑,直接到达了,大排长队的值机台前。


    “您好,女士,您不必排队,走这边头等舱VIP专用通道就可以了。”查看了她飞机票的空姐,却朝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领着她往另一边走去。


    头等舱?为什么助理给她订了如此昂贵的机票?


    桑意有些意想不到,刚才一路赶来机场的过程中,她也无暇将机票拿出来看,因此并未注意到,她这次独自去京州出差,坐的飞机是什么舱位。


    当她半信半疑的,握着手里的机票,跟上空姐引领的脚步,走进了豪华而宽敞的头等舱里,到达了自己的座位时。


    正准备坐下来的桑意,却在瞟到邻座,那双放在太空按摩座椅上,握着酒杯,骨节修长,极度好看,堪比艺术品,令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以后,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红着耳根,转过脸去,果然迎上了一双,早已牢牢锁住了她的,黑棕色炙热眸子。


    对方翘起二郎腿,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她的讶异表情:


    “怎么?我陪你去,很惊讶吗?”


    第67章


    明明记得,为了避嫌,自己今天还亲自派助理,发了工作邮件去问陈恣,是不是确定她这次的出差任务,不需要带任何团队里的人去。


    陈恣给她的答复很简单,说只是一次实地考察而已,确定室内设计的风格而已,那边会有接应的团队,不需要派那么多人去。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去京州出差的人员,集团派出去的只有她一个,而根本不会想到,陈恣竟然会和她一起去,还擅自给她订了头等舱。


    这会儿,桑意才回忆了起来,助理拿着机票进门时,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但自己忙着工作,无暇顾及这种小事,因此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你不是工作很忙吗?这几天白天,在集团不仅没有看到你的人影,连你的贴身助理,刘纪也没有看到过。”桑意红着脸,回答了目光灼灼,一双黑棕色炙热眸子,牢牢锁在她身上的陈恣一句。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却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神色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刘纪?他已经离开公司了。”


    “离开了?这么突然?他不是待在瀚海集团里,很多年了吗?”桑意听到他的话,瞪大了一双鹿眼,她依稀记得,自陈瀚海还在世时,刘纪就跟在他身边了,显然他是集团里的老臣,怎么会兀然辞职,离开这个公司呢。


    陈恣的表情略微有些复杂,目光却又笃定的落在桑意身上,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很快,你就会知道原因了。”


    飞机已经启程了,在面对微笑的空姐,蹲在她面前,递给她菜单,让她挑选各类精致的西式晚餐时。


    桑意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餐,却突然注意到,头等舱里竟只有她和陈恣两个人,就没有其他乘客了,安静的有些太过头了。


    这更令她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有点怀疑,这简直像是陈恣故意包下了头等舱一般,可转头望去,她却看到陈恣表情如常,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一副疲惫的模样。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桑意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怀疑,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出差而已。


    在飞机上用完了极其丰盛的晚餐,她突然想起,自己带了电脑,上面已经下载好了,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几个艺术馆的室内装修设计方案。


    于是她转过脸去,认真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陈恣问:“其实关于艺术馆的设计方案,我这里已经有好几个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嗯,你说吧。”对方有神的黑棕色的眸子,直视着她,回答了她一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桑意总觉得,今天的陈恣,看向她的目光,和平常似乎很不一样,有些说不出的炙热和直白,像是有一团被压抑住的火,在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隐隐燃烧一般。


    她白皙的耳朵红了一下,但随即迅速摆正了自己的心态,毕竟,从身份上来说,他是自己的上司,自己这一趟出差也完全是为了工作来的。


    于是她拿出自己的电脑,摆在桌子上,调出了那几份设计方案,语气认真的像陈恣汇报了起来:


    “我认为地板和墙壁的颜色可以统一一些,浅灰色或是克莱因蓝,这种高级而简约的冷色调,会更符合现在年轻人的审美,也利于她们在美术馆里拍照打卡出片……”


    桑意说了大半天,却没有听到陈恣,回答她的话,对方只是一言不发的侧耳倾听,骨节修长的手指敲在椅沿上,气场强大到令人不可忽略。


    而头等舱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不知何时,空乘人员的身影也不见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实在有些近的可怕,令这里的气息,莫名的越发暧昧逼仄了起来。


    “陈董,您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呢?”习惯性的因为他是自己的上司,而脱口像他喊出了这个称呼,桑意望向陈恣,一双睁得圆圆的鹿眼里,多了许多期待。


    可陈恣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那张轮廓深邃,好看到没有任何缺点的脸,反而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皮肤上的细腻毛孔,以及感受到他灼热的鼻息,喷在自己耳垂上,令她整张白皙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往后瑟缩着肩膀,纤长的手指,则紧紧握住自己的电脑,根本不敢动弹。


    他又想做什么?现在可是在飞机上,虽然只有他们两人在这头等舱里,但显然,这里是公共场合,是不适合陈恣发疯的地方。


    陈恣那张线条极好看的唇,却与她擦脸而过,下一秒,桑意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微热的触感,令她浑身几乎颤抖了一下,是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抚过了她的脸颊。


    他眼尾上扬,朝她痞里痞气的勾唇说道:“桑总监的方案特别好,不过刚才吃点心,吃的太认真,都差点吃到耳朵上去了。”


    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了,纤长的手指赶忙抚上自己的脸,原来那里沾了点心屑吗?不过他为什么听自己报告工作的时候,注意力却完全在自己脸上啊?


    “这……是小事而已!陈董,请您认真一点!”她抬眼看向陈恣,提醒他道,可迎上他望向自己的眸光深深,又只得转过脸去,红着脸,深吸了一口气,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陈恣却低低的笑了一下,尾音微扬,似乎勾了点散漫和撒娇的意味在:“桑意,你一口一个陈董的叫我,不会真打算,一辈子都做我的桑总监吧?”


    “你……”桑意白皙的耳廓红的厉害,却又不知如何回答他,她自然明白陈恣这番话里有话的意思,从带她回英国之前,陈恣对她语气坚定,说出的那句话开始,自然就不是要和她成为上下级关系的意思。


    看着她窘迫的模样,陈恣似乎终于觉得逗够了她,正了正衣襟,高大的身影在座椅上重新坐好:“艺术馆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还在想,暂时还没有思路,不过我考虑到,既然是瀚海集团的第一家艺术馆,那么或许名字,可以根据集团名称去想,比如浩瀚的大海。”桑意忙转头看向他,认真的回答他道。


    陈恣听到她的话,却没有什么反应,一双炙热的眸子紧紧锁住她,多了些桑意不明白的意味。


    难道是这个取名的方向不好吗?她忍不住这样想。


    陈恣低沉的嗓音,却在她耳边再度想起:“桑意,这栋艺术馆,其实并不是为了集团而建造的。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你的作品,也


    会是我们的见证,所以你可以把名字,往我们俩的方向去想。”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白皙的耳廓已然完全红了,根本没想到,陈恣会如此直白的,对她说出这番,令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来。


    如果说这栋艺术馆,真的是陈恣,专门为她准备的礼物的话,那以艺术馆选址,动工,并建造的时间来推测计算,那至少在陈恣大四,也就是刚刚接手了公司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他就已经在策划这件事情了。


    也就是说,这四年来,无论他表面如何与自己断联,行为上,他对于寻回自己这件事情,其实是笃定至极的。


    “那……我想想吧。”陈恣的目光实在过分炙热,紧紧锁住她,似乎不会放弃她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桑意回答他道。


    知道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突然,她的心跳越发乱了节奏,抚了抚鬓边的长发,在有些混乱的脑海里,思考着艺术馆的名称,她和陈恣的名字,到底可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被组合放在一起呢?


    陈恣看出了她脸上的慌乱,放缓了语气:“没事,你慢慢想吧,不着急。”


    听到他的话,桑意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无论是陈恣,还是她自己,那份愈燃愈烈的感情,就如同吞噬纸张的青色焰火,总有完全遮盖不住的那一天到来。


    “你刚才,晚餐吃的东西很少,是不太舒服吗?”桑意转头看向陈恣,转移话题,向他追问了一句。


    听了她的话,陈恣的表情却多了些复杂,墨眉拧了一下,点了点头:“胃疼的时候,就吃不下多少东西。”


    “胃疼?怎么会这样?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胃还非常好的!”桑意听了他的话,却瞬间瞪大了眼睛,向他反问道。


    她还记得以前在陈家别墅里,陈恣说她太瘦,劝她多吃些肉的回忆,而现在,怎么反倒是他胃变得不好了,还得上了胃病,与高中时期,那个在她心里无坚不摧,身体好到不行的陈恣,变得很不一样了。


    怪不得,自上了飞机以来,她就看到他脸色不是很好,略微有些苍白,她还以为,他是忙于工作才这样,原来是因为胃不舒服。


    陈恣却满不在乎:“不碍事,小问题。集团里事情忙的时候,就顾不上准时吃饭了,应酬,谈合作的时候,也免不了喝酒。”


    原来如此,桑意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复杂,心内有些抽疼的厉害。


    这就是他付出的代价吧,接下瀚海集团这副重重的担子,让年轻的自己在商场上火速成长,迅速站稳脚跟,以远超他父亲的速度,攀上权力的顶峰,他付出的代价自然不会小,不仅精神上的自由,还包括肉/体上,患上胃病这样无法避免的事情。


    “那你刚才还喝红酒,以后都不要再喝酒了!多喝点热水!”目光落在他面前的桌板上,桑意一把将放在陈恣面前的红酒杯收走,又将自己从不离身的,盛着热水的保温杯拧开,放到了他面前。


    陈恣看着这一幕,却朝她痞里痞气的扬了扬唇:“桑总监,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桑意脸上无法抑制的红了一下,反驳了他一句,假装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那你不喝就把保温杯还给我!”


    陈恣却早她一步,骨节修长的手指迅速握住了她的保温杯,好看的唇,刻意沿着她留在杯圈上,那抹淡淡的浅红色口红痕迹,喝了一大口水。


    看到他这样无赖痞气的行为,桑意耳廓完全红了,目光落在他上下滑动,形状明显的喉结上,却莫名觉得浑身多了些燥热。


    于是,她抚了抚鬓边的发丝,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是不是很少击剑,骑机车,或者去蒋亮那里玩赛车了?”


    她很明白那些恣意的爱好背后,代表着极大的自由,而管理庞大的集团公司,必然会让陈恣失去这种自由。


    事实上,她仍然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可以如此洒脱,放下一切,去接手他父亲的公司,过上他曾经拼命抗拒,并且与之对立,完全不喜欢的总裁生活。


    这似乎,并不是她印象里,属于陈恣的那个作风。


    “对,很少去做那些了。”陈恣看向她,那双黑棕色的眸子里隐隐闪烁着光,那张轮廓深邃的脸,在窗外高空万里的昏暗灯光下,忽明忽暗。


    桑瑜嗫嚅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唇,一双清亮的眸子,直视着他,问出了口:“你为什么放弃这些呢?毕竟在我眼里,曾经你就是最自由的鸟,整个梧州实验高中,乃至整个世界,我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够像你一样。”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陈恣在她眼里,就是能这样轻易飞上万里高空,自由翱翔的鸟,是万千人群里,最独特,最耀眼的那一个。


    她永远不能忘记,他穿着白色击剑服,汗水滚落脸颊,站在她面前的样子,也不能忘记,他教她打篮球,在夕阳下奔跑投篮时,那自由恣意的背影,更不能忘记,他穿着黑色皮夹克,开着重型机车,载着她一路飞驰,去看他和高手们赛车比赛,轻松夺冠的意气模样。


    而他的选择,却如同亲手折断了他自己的那副羽翼。


    此时,一阵带着暖意的触感,却兀然出现在她头顶和脸颊,因为自己问出这个问题,迎来了短暂沉默,便陷入曾经画面里的桑意,立即回过了神来,白皙的耳垂后知后觉,逐渐红了起来。


    是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和脸,略显粗糙的指腹,动作温柔而缓慢,仿佛带着不尽的柔情。


    他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张了张好看的唇,一字一顿,沉声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这四年来,我早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份自由留给你——桑意。”


    留给自己?桑意愣了一下,清澈的鹿眼微睁,望着陈恣,疑惑不解,有些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我要亲手给你构建一个最安全稳定的家,我要成为,你此生最牢固不破的后盾,我要终结你一切的漂泊和流浪,让你拥有往后余生的幸福与温暖。”


    “所以,我愿意牺牲,自己的那份自由,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为你撑起一切,桑意。”


    陈恣那双有神的眸子,望着她,继续往下,认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他的这番话,令桑意内心受到的震荡极大,她眼圈红了一下,迅速低下了头去,弥漫的水雾和热气,充斥了她的心房,酸胀的厉害,泛起的泪水,充盈了她的眼眶,令她说不出任何话来。


    陈恣还是那个陈恣,如此轻易,就能看透藏在她背后的一切。


    他明白她是什么样的桑意。


    是那个从小跟着母亲到处奔波,四处寄人篱下,狼狈生存的桑意。


    是那个从未有一刻,得到过心安,从未拥有过港湾保障,内心却极度渴望着家与温暖的桑意。


    而他如此坚定的告诉她,他要亲手为她实现一切,哪怕代价,是奉上他那份年少时,便引以为傲的自由。


    陈恣那双炙热而深情的眸子,仍然牢牢落在她脸上,似乎已经敏锐捕捉到了,她一切的表情变化。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一个吻缓缓落在桑意白皙的耳畔,沿着她滚落的,咸涩热烫的泪珠一路往上,停留在她颤抖着长睫,泛红的眼尾处。


    陈恣


    张了张唇,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令桑意肿着眼睛,恍惚到以为自己身处一本残酷世界里,却专为她一人开启的童话书中:


    “没有你的存在,我的自由毫无意义,桑意。”


    第68章


    晚上十一点,航班在京州机场落了地,他们刚走机场,早已有身穿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站在一辆白色加长版劳斯莱斯前,打开了车门,等待着他们到来。


    “陈恣,要不,咱们兵分两路,我自己打车去酒店也可以的。”本着是以工作的目的,所以来到京州的想法,桑意仍然想要尽量和陈恣避嫌。


    万一让这边的合作方察觉出她和董事长的关系过于亲密,也难免会被人说闲话,传到集团本部去。


    于是,她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陈恣说道。


    然而,下一秒,她却失去了所有其他选项,不得跟上,长腿一迈,跨了几步,就轻轻松松超过了她的陈恣。


    因为对方毫不讲理,大手一把将她手里的行李箱,夺了过去,径直上了那辆劳斯莱斯。


    司机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目光落在他们俩身上,表情有些讶异,这让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但也只得跟着陈恣高大的身影,钻进了车里。


    车内的光线有些昏黄暧昧,更不必提,她在宽敞的空间里,和陈恣相对而坐,她低着头有些不敢看陈恣,怕对方再做出什么令她出乎意料的举动来。


    他有神的目光却似乎一直落在她身上,令桑意能感觉到,那种炙热的温度,这也令她的心跳越发快速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好几分钟,直到陈恣的电话响了,她才明显感觉到他移开了视线,低声在电话里,和那头处理起了工作上的事情来。


    桑意长舒了一口气,干脆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专心规划起了明天艺术馆参观,筛选艺术馆设计方案,以及艺术馆命名的事情。


    “陈董,桑总监,地方已经到了,请下车。”不一会儿,下榻的酒店已经到了,直到听到司机的声音,劳斯莱斯的车门被打开,沉浸在工作里的桑意,才回过了神来。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下了车,面前的酒店,却远超她的想象,这里看起来不仅僻静,而且极尽低调奢华,是一家一般人订不到,极其出名,专门接待富人的顶奢八星级酒店。


    身穿西装的侍应生,已经迅速迎了上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并且毕恭毕敬的推开了酒店,那扇华丽的水晶旋转门。


    只是来出差一趟,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桑意疑惑不解抬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陈恣,可对方那张深邃平常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于是走进酒店里,到了前台,她率先去拿到了自己房间的房卡,因为陈恣似乎还没有处理完,集团里突发的事情,骨节修长的手指,不耐的扯了扯领带,一副顾不上其他事情的模样。


    直到看她拿到了房卡,走向他的间隙,他才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有些疲惫与严肃:“那你先去休息吧,公司里的事,有点棘手。”


    “好,那我先回自己房间了,明天早上,我们再在大堂里汇合吧。”桑意点了点头。


    虽然内心从陈恣亲自来陪她出这趟差时,超出预期的期盼,到此刻多了些,她心内自己也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却还是语气如常的,接受了陈恣的这个安排。


    只是,虽然在国外独立生活了四年,可她方向感极差,路痴的这个毛病依然没有改变,即使有身穿西装的酒店服务人员,给她指明了客房的方向,在这间偌大的酒店里,她还是差点迷了路。


    直到迂回了好一会儿,桑意才成功找到了通往自己楼层,正确的电梯间,站在那全透明的,足以俯瞰京州夜景,极佳位置的豪华赏景电梯里,刷了卡,到达目的地以后。


    她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直通的房间,竟然是在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里。


    这是助理给她订错了酒店吗?她一个人前来出差,实在没必要给她订价格如此昂贵,如此奢华,如此宽敞的总统套房吧?


    或许是自己又走错了地方,走到那扇装潢极为古典优雅的棕色实木门前,桑意迟疑的刷了自己的房卡。


    清脆的机械提示音很快响起,偌大的房门,立即打开了,而引入眼帘的景象,却令她瞪大了一双鹿眼,难以置信。


    屋内的灯并未亮起,但有一条散满牵牛花花瓣,铺满了澄黄色星光串灯的小径,一直蔓延到了远处,房间外的大露台,串灯旁边还有透明的气球,在空气中发着光,漂浮着,花香扑面而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桑意有些没弄明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了地方,可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却引着她不断顺着这条被人精心铺好的路,往前走去。


    走到了花瓣的尽头,露台上的景色,更令她不敢相信,如同翻开了一本儿时,她珍藏在抽屉里的童话书,坠入了其中的世界一般。


    整个露台,被精心打造成了一个童话般的梦境。柔和的串灯如星辰般垂落,缠绕在欧式铁艺栏杆与绿植花架上,暖黄的光晕温柔地洒在每一处角落。


    地面铺着柔软的浅粉色花瓣,像是被春风吻过的樱花雨,空气中的花香扑鼻,轻轻踩上去,仿佛漫步云端。两侧摆放着复古的玻璃罩烛台,烛火摇曳,映照着水晶球里悬浮的迷你城堡和旋转的木马,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而当桑意继续往前走,她到达了一扇由绿藤上的浅紫色牵牛花,和金黄色的向日葵,缠绕而成的拱门前,门上仍然点缀着闪烁的星星灯,宛如童话里的精灵之门。


    夜风拂过,花香与烛蜡的甜香交织,让人恍若置身于梦境森林。


    更令她惊讶的是,不远处,一张铺着蕾丝桌布的圆桌上,不仅摆放着精致的甜点塔——马卡龙、草莓蛋糕和翻糖玫瑰,香槟杯旁,似乎还摆着一个心形的天鹅绒盒。


    桑意停下脚步,这些事物的存在,更加令她怀疑,她必然走错了房间,误入了别人准备的惊喜现场,毕竟她来到京州,只是为了出差工作而已,更不必提,陈恣刚才也忙得很,现在还在楼下处理集团里的事情呢。


    趁着没人,她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误入别人的地盘,令她觉得尴尬至极,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可转身走了几步,一首熟悉的音乐,兀然在她耳边缓缓响起,从身后传来,令正往外走的桑意,缓缓停下了脚步,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这首歌,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幻,她仿佛瞬间回到了那个夏天,高中时期,那趟人潮拥挤,走走停停的公交车上。


    陈恣散发着独特薄荷香的高大身影,自身后圈住替他抱着球的她,为她隔离开一切喧嚣的事物,将他的耳机分她一半的场景。


    那首,她独自在异国时,难以入眠的夜晚,也曾偷偷听过无数次的歌——白色海岸线(Thewhitecoast.)


    【AsIwatchalltheseflowersbloom


    当我看着这些鲜花盛开


    Andshedrives


    你的出现


    Awaytheseemptinessfromme


    驱散了眼下的空空荡荡


    Aslongasyourehere


    只要你在这里


    Myheartbeatsfasterwhenyourewithme


    当你和我在一起时我的心跳总是加速】


    在这一刻,桑意瞬间明白了,她并未走错房间,而和这首歌一同回归的,仍然是她那颗,只要一靠近陈恣,就会不由自主,没了控制,不断失速跳动的心脏。


    夜风从阳台上袭来,伴随着牵牛花的淡淡花香,以及那股熟悉的薄荷香味。


    她瞪大一双鹿眼,转身看去,果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她身后,暗夜里那双依然明亮的黑棕色的眸子,如此灼热,正紧紧盯着她。


    一抹绯红的温度,立即从她耳根攀升而起,桑意感觉自己仿佛瞬间被夺走了行动的能力,只能站在远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迈向她,将她整个人笼罩侵蚀。


    “你……不是刚


    才还在楼下吗?而且今天我们不是只是来京州出差吗?”桑意攥紧了用力握住裙摆而泛白的手指,红着脸抬起头,有些结巴的向陈恣问出了口。


    她万万没有想到,今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以她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方式进行下去。


    陈恣带着体温的,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脸颊,指腹缓缓碾压过她的唇瓣,喉结滚动了一下,眸中那些拼命压抑过的火热,在这一刻似乎再也不想掩藏。


    空气逐渐变得逼仄,仿佛混成了一张浓密而暧昧的网,令桑意垂着颤抖的长睫,根本不敢动弹,长发在夜风里飞舞,而她仿佛也无酒自醉,因为他指尖的这点温度,而逐渐变得思维混沌了起来。


    陈恣修长有力的手指,不知何时攀上了她向后退缩的手背,不由分说灵活的穿过她指缝,与她发着烫,沁出淡淡汗渍的掌心相握,令桑意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他低沉而喑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落在她耳畔:“因为,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桑意。我要让你明白,我们注定会在一起!我会给你一个家,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存在,永远安定温暖的家!”


    注定会在一起?桑意抬眼看向陈恣那双炽热的黑棕色眸子,她好久没有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了。


    恍惚间,令她仿佛回到了高二时,和他一同被困孤岛的那个夜晚,那时他在困兽四伏般的黑暗里,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那语气同样是如此笃定。


    那时的她,亦如此刻般惊愕,不敢置信,以为那只是自己在恐惧与绝望中出现的幻觉。


    因为,她清楚的明白,陈恣要找到她,必须穿行过心底最深处的阴影,那令他童年时,便开始恐惧的黑。


    而现在,她也能穿越那片“黑”,和陈恣无所顾忌的在一起吗?毕竟,她们都很清楚的明白,不能使她们心无芥蒂在一起的,那片难以跨越的深沟,到底是什么。


    陈恣却在此时,兀然松开了她的手,低下头去,从上衣口袋里,缓缓拿出了一样,令桑意猝不及防的东西。


    那是一只表面有了划痕,看起来有了些年头的黑色录音笔。


    “这是?”桑意疑惑的抬起头来,向他问出了声。


    陈恣宽大有力的手掌,却握住她纤细的手,将那只录音笔径直放在了她白皙的掌心:“这是刘纪给我的,这么多年在瀚海集团工作以来,无论在谁手下做事,他都有使用录音笔来记录重要事情的习惯。”


    “刘助理?他不是已经离开集团了吗?”听到这个名字,桑意更觉得疑惑万分,不明白陈恣的用意是什么。


    但随即,她逐渐反应了过来,刘纪此前多年来,不是一直在陈瀚海手下做事吗?曾经是他的特级助理。


    莫非?一个猜测兀然在她心里浮起,令她不敢相信。


    陈恣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再次响起,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测:“桑意,你打开来听一听,就知道,当年那个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了,这一切,都只是我爸所设下的局。他用这个局来阻隔,分离了我和你。”


    设局?阴谋?听到这些字眼,桑意手指颤抖了一下,差点将手里的录音笔摔在地上。


    她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她对陈恣的感情始终是复杂的,既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又有着因为母亲的去世,而他是陈瀚海的儿子,而带来的微妙恨意。


    而她却从未往阴谋的方向去想过,因为桑文笙的存在,使她不会相信,一个父亲会带有如此强烈的恶意,来暴君般,亲手毁掉自己儿子获得幸福。


    重重按下录音笔的按键以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瞬间从录音笔里传了出来,这个声音她不可能忘记,正是陈瀚海。


    他语气冰冷带着几分得意,正向刘纪询问:“你亲自去了一趟梧州公安局,已经明确了,骗了赵梦的人,不是我派去的Eric对吗?”


    刘纪毕恭毕敬的确认了这个事实,告诉了他,派去的人段位太高,根本无法令赵梦信服这样的话语。


    之后的录音已经不必再听了,桑意的内心是震撼的,陈瀚海俨然在他的世界里,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冷漠的控制并愚弄着周围所有人,包括他的亲生儿子陈恣。


    包括那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掉进了他言之凿凿的话语陷阱里,在心里被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亲手隔离了陈恣,整整四年的自己。


    这简直就像一个讽刺的笑话,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冷血无情,残酷至极的父亲,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如果不是刘纪把这只录音笔交给我,我和你或许一辈子,都要活在这件事情的阴影里,此生也无法好好在一起。”


    陈恣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哽咽,他难以忘记,那天刘纪在停车场叫住他,亲手将这只藏着所有秘密的录音笔交给他时,那种喜极而泣的心情。


    桑意的眼圈亦红了起来,那样久的分别里,那么深的误会中,她曾经下过许多次想要远离陈恣的决心,却始终没有办法做到,尽管她像个蒙在鼓中的傻子一样,被陈瀚海这套离间计玩的团团转。


    而无论经历了什么,陈恣依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从未放弃过这份属于他们的感情,从未怀疑过,有一天,他们不会在一起。


    这一刻,就如同那个冷风刺骨,恐惧深入骨髓的黑夜里,陈恣再一次找到了她,并且证明给了她看。


    他们一定会在一起,而且会过上与陈瀚海,亦或是赵梦,他们的上一辈们,截然不同的,安定又温暖的生活。


    “对不起,陈恣!”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澎湃汹涌的情感,桑意攥紧那只录音笔,一把扑进了陈恣宽阔的胸膛里。


    陈恣有力的胳膊,牢牢圈紧了她纤瘦的腰身,骨节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她被夜风吹起的长发,仿佛在无声的安慰着她。


    嗅闻着他身上的薄荷清香,贪婪的汲取着他的体温,紧贴着的胸膛,零距离的感受,彼此两颗心脏的跳动,桑意闭上眼睛,头一次明白了什么是心安的滋味。


    她从不后悔,曾经独自出国。努力追寻过的自由和梦想,但在这一刻,哪怕整个世界全部毁灭,她只想要和陈恣永永远远的待在一起。


    陈恣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指腹轻轻碾过她颤动的睫毛为她拂去眼尾滚烫的泪水,桑意睁开泪眼朦胧的一双眼睛,望着那双紧紧锁住她,只停留着她一人的,炙热无比的黑棕色眸子。


    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令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自回国后,头一次主动吻上了他那张形状好看的唇。


    “唔……”陈恣低低闷哼了一声,显然没有预料到,桑意会主动做出这样的行为来,睁大了一双眼睛,但随即,反应过来以后的他,宽大手掌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径直加深了这个带有青草香味的吻。


    彼此的气息在这个吻里交融,仿佛终于寻到了一个宣泄口,一切言语都丧失了存在的必要,分开这些年来,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思念,不舍,以及此刻的喜悦与庆幸,都随着这个吻的唇齿相依而不断加深延长。


    桑意眸光逐渐变得迷离,整个人几乎有些站不住,只能依靠着陈恣圈紧她的有力胳膊才能勉强站立,她的大脑甚至逐渐变得昏沉起来,似乎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和醉人,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掠夺谁。


    只有胸腔里的一颗心脏不住跳动,短暂的缺氧令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攥紧陈恣衬衫衣摆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发麻,可她一点也不想停,哪怕下一秒就死去也无所谓。


    直到不知何时,陈恣兀然缓缓放开了她,有力的手掌轻轻握住她胳膊,推开了她。


    桑意尽力喘息着,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呼吸着新鲜空气,与此同时一双鹿眼,有些不解的望向陈恣,事实上,她还并不想停。


    陈恣一双炙热有神的眸子,低头看向桑意,目光扫过她已经略微有些红肿的,淡粉色的唇,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眸色又暗了几分,但他尽力让自己维持着清醒与理智。


    “桑意,跟我来。”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兀然一把握住桑意纤细的手,带着她向前走去。


    桑意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迈开了脚步,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陈恣的体温,跟随着他向前走去,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皮肤,几乎都在逐渐升温,变得滚烫。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几乎一切的走向,都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陈恣到底还会做什么超出她想象的事情呢?


    陈恣高大的身影牵着她,长腿一顿,在那张铺着蕾丝桌布的圆桌前停留了下来。


    桑意表情疑惑,目光落在那张桌子上,上面的透明玻璃花瓶里,不仅摆放着大捧淡紫色的牵牛花以及金黄色的向日葵,还放着一层精致的甜点塔——马卡龙、草莓蛋糕和翻糖玫瑰……


    显然,无论是这个桌子,还是这个露台,一切浪漫唯美,如同童话书一般的场景,都是陈恣提前准备的。


    这是幼年丧父,自小跟着母亲赵梦四处漂泊,寄人篱下的她,从来不敢想象的,有一天,竟然会有人如此珍视她,为她亲自精心构建,这样美好的画面。


    “你……”桑意看向陈恣背影,疑惑的张了张唇。


    下一秒,陈恣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拿起了桌子上的黑色天鹅绒盒子,高大的身影,径直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桑意白皙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捂住了嘴巴,难以置信,饶是在感情这方面,再迟钝,她也能大概猜出来,陈恣要对她做什么。


    在四周微黄星星灯和金黄色烛光照耀下,陈恣那张越发好看,利落深邃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与勇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骨节修长的手指,略微有些颤抖,向着桑意,缓缓打开了那个天鹅绒盒子。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浑身颤抖了一下,看清楚了,那是一枚,镶嵌了硕大钻石,戒托上雕刻了两株缠绕交织在一起的藤蔓,在黑夜中依然璀璨发光的戒指。


    陈恣抬起头来,那双炙热有神的黑棕色眸子,紧紧锁住她,眼尾有些泛红。


    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每一个字几乎都掷地有声般,带着诚挚与坚定,落在了桑意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脏上:


    “桑意,嫁给我吧!让我给你一个家,让我和你都属于彼此,永远不再分开!”


    第69章


    大脑在这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如何思考,只有疯狂跳动的心脏提醒桑意,这一切都是真的,就这样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了她面前。


    只要答应陈恣,她就会和他成为一家人,成为这个世界,再也无法分割,无法断绝的联系,彼此交融,互相爱护,再也不必独自一人面对所有。


    身体已经先她一步,做出了诚实的反应,桑意伸出了犹在颤抖着的纤长手指。


    陈恣目光落在她脸上,表情欣喜若狂,纵使她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从她的动作,他能够判断出来,桑意在告诉他答案,她愿意。


    激动的心情,令他回握住桑意那纤长而冰凉的手指时,也莫名紧张了起来,手心里的戒指盒已经被沁出的薄汗浸湿,这一生,他几乎没有如此紧张的时刻。


    但他抑制住了一切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颗由他亲手设计,藤蔓缠绕形状,意义深重,代表爱与责任的钻戒,缓缓戴在了桑意,纤长的左手无名指上,那与心脏相连的位置。


    桑意低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在自己手指上,认真套上戒指的动作,看着他垂下眼睫时,在眼睑上投下的一小片阴影,他抿紧的唇,以及那张仍旧痞帅而好看的脸,利落干净的硬朗线条。


    明明,他似乎什么也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她还记得高中时,在他的房间里,他和自己提起小时候怕黑的事,提起他怎样在黑暗与孤独中,假装一个人开小火车,度过那些难熬的时光。


    她还记得,寄住在陈家,一无所知的自己,靠近他离世的母亲房间时,身穿白色击剑服的少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望向她时,瞬间迸射出来的怒火以及刹那间的疼痛。


    她不由伸出右手,纤长的手指抚上了自己脖子上那根,高二时的陈恣,在海岛那个可怖无尽的黑夜里,亲手给她戴上的向阳花吊坠。


    那时,他告诉她,他的母亲是自杀离世时,那双令全校女生仰慕,好看到如同天上星辰的有神黑眸里,只有一片荒芜的白雪地。


    而他不仅面对了自己挚爱的母亲的离世,还从小饱受着陈瀚海的忽视与伤害,那个风流了一世,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对他儿子,说过一句对不起的,所谓“父亲”的存在。


    曾经,桑意相信,陈恣和她一样,一样内心充满着,对拥有一个“家”的自卑与失望。


    毕竟,他和她,本质上是何其相似,如同两株无根的浮萍,又如同泥泞中生长的两根藤蔓,一直在孤寂中漂泊,未曾体会过家的温暖与安定。


    可陈恣现在就在她面前,曾经一身反骨,内心却胆怯的少年,义无反顾的穿越了一切的阴影,亲手撕碎了一切的诅咒,为她郑重戴上这枚关于家的承诺的钻戒,用他的爱,引领着她,往温暖的光亮,与春天里走去。


    一滴炙热的泪,兀然掉落,划过那枚璀璨的戒指,落在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皮肤上,温度滚烫,令他顿了一下,抬头望去,他才迎着头顶的月光发现,那是从桑意眼眶里,滑落的眼泪。


    “傻瓜,怎么哭了?”陈恣高大的身影立即站了起来,迅速将桑意拥入了怀中,他温热的指腹,碾过她泛红的眼眶,拂去她的泪水,语气里满是心疼。


    桑意伸出手臂紧紧回抱着陈恣,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止不住的泪水几乎将他胸前衬衣打湿。


    直到情绪缓了好几秒钟,她才望向陈恣,断断续续的开了口:“只是因为,除了你之外,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我很开心。”


    “以后,这样的话我会天天对你说,桑意,我向你保证,将来的每一天,你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都会是我。我们会成为密不可分的爱人,永远的一家人,尽管我知道,我现在做的这些还远远不够,我要学习的东西也很多……”


    陈恣听了她的话,一双有神的黑眸牢牢锁住她,目光里带着坚定,接着向她滔滔不绝的认真保证。


    桑意的眼眶却又红了起来,她忍不住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陈恣的唇,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他,自己对于他的相信与肯定。


    陈恣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做,原地怔了几秒钟,感受着桑意笨拙的青涩与主动,以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逐渐将他包围的青草香味。


    桑意脸上红的厉害,心腔里的一颗心脏差点要跳出来了,可其实她早就想要这样做了,她想让陈恣知道,她同样爱着她,他值得被爱。


    回吻的攻势来的热烈至极,她果然被掠夺了几乎全部的呼吸,陈恣闭着双眼,长睫颤抖着,那张痞帅而好看的脸离她近在咫尺,修长有力的手指插入她发丝间,托住她的后脑勺,薄荷清香笼罩着她,炽热的呼吸交织间,带着不容拒绝的侵占欲,将她唇齿间所有的空间,一点点填满并品尝。


    这个吻仿佛要将她揉入他的整个身体里一般,陈恣似乎希望,她的身体骨髓里都记住他的存在,充满他的味道,不知过去了多久,才肯放开她。


    桑意红着整张脸,狼狈的伏在他宽阔的胸膛喘息着,唇上传来的轻微刺痛感,提醒着她刚才那个吻的疯狂与热烈。


    然而,来不及再发出一声惊


    呼,她整个人便兀然离了地,被陈恣有力的胳膊,圈住纤细的腰身,一把抱起,步伐极稳的,离开了夜风微凉的露台,向里间偌大宽敞的卧室里走去。


    玫瑰花瓣的味道传来,给这样的夜里,这样暧昧的空间里,增添了一抹氤氲的甜香,整个人被陷进柔软的床榻里时,桑意身上滚烫的厉害,苍白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深深的绯红。


    一种异样的期待,此刻兀然在她心里油然而生,她克己复礼了那么多年,充当着乖乖好学生那么久,无论内心如何汹涌澎湃,在陈恣面前总是那副纹丝不动的模样。


    但其实从来没有人规定,她必须这样做。


    陈恣的存在本身,于她而言,就是一种难以逃离的催化剂,自己无法自拔的,被他吸引,从高中时期便开始,一直到现在。


    月光底下,迎着床头那盏昏黄的夜灯,桑意看到,俯在她身上的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炙热眸子,正泛着红,牢牢锁住她。


    他温热的指腹,缓缓抚上她绯红的小脸,有力的手掌,不由分说,松开了她习惯性攥紧裙边的纤长手指。


    陈恣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喑哑的厉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伴着他滚烫的鼻息,落在桑意白皙的耳垂边,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蛊惑,让她几乎瞬间忘记了呼吸,涨红着脸,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桑意,为我绽放吧,我要读懂每一片,你蜷缩起来,不敢见人的花瓣。今夜,让我看到你全部的样子。”


    于是理智在这一刻,彻底沦丧,房间里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薄荷与青草香味融合在一起,不知何时,窗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伴随着蒸腾的水雾,一点点敲打在窗扉上。


    从未盛放过的玫瑰花苞,终究打开了它的花瓣,慢慢绽开的瓣尖,顺着叶脉的纹络,被强势袭来的夜雾卷起含住,雾水渗透进每一层褶皱,花香氤氲。


    从不肯示人的蕊心,被夜雾小口小口的缀饮,在破晓时,猝然抖落所有的矜持,终于簌簌舒展了开来,花香越发浓郁,渗出了香甜的蜜。


    陈恣明白了,原来再倔强的花,烧起来也那样艳。


    一场风雨之后,桑意的眼尾犹红着,还未来得及从那场潮落中回过神来,泪水却已被紧紧搂住她的陈恣一一吻去,形势翻转了。


    这一次,幽长的夜雾,托起沾了花露的玫瑰,让它以带露的蕊心骑在自己身上称王,而这片总爱浸透它的雾,此刻正坍缩在颤抖的花瓣底下,成了一汪待她驯服的河,被展开的花瓣,将雾钉进更深处的沼泽,令雾最终溃散成了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


    直到天际浮白,呼吸交织的热烈里,玫瑰照见了夜雾从未展现过的颤抖与紊乱,一如夜雾探见了玫瑰深处,从未涉足过的美景与温暖。


    第二天早上,桑意被放在床头的手机闹钟准时唤醒,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即又迅速坐起了身来,身体反应在告诉她,自己今天还处在出差工作中。


    可当她看清头顶水晶吊灯的华丽装饰,以及身上泛起的酸软疼痛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涨红着脸,醒悟了过来,忆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低头时,坚硬的触感提醒了她,那里不同凡响的存在,那颗璀璨而硕大的钻石戒指,正戴在她纤长的手指上,那代表着她身份的转变,以及人生的另一阶段。


    只是陈恣人呢?怎么不声不响的就不见了,她转头看去,昨夜将累到脱力的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安睡的身影,并未躺在床上。


    直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里传来,桑意才明白了过来,那人醒的比她早,已经去洗澡了。


    “醒了?”然而几秒钟后,水声便停了,浴室门已经推开了,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造成她此刻,因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而心跳如擂鼓,面红耳赤的始作俑者,长腿迈了几步,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她面前。


    一双黑棕色的眸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随意的吹起了半干的湿发。


    桑意红着脸,点了点头,垂下眸子,纤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身上的蚕丝被,内心的汹涌澎湃仍旧未曾散去,因为昨夜的画面,而一点点的质问自己。


    昨天晚上,自己竟然真的如此主动吗?真的按照陈恣的话,毫无保留的将另一个无人知晓过的自己,就那样绽放在了他炙热的眸子里,绽放在了他身上。


    锁骨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她垂下眸子,指腹触及之处果然多出了许多红色的吻痕,而顺着她白皙的锁骨,直到心口的伤疤,以及纤瘦的腰线往下,更多的吻痕,一直深入到了,连她自己也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方。


    桑意的脸上红的更加厉害了,可目光却又不由自主的,被一身黑色浴袍的陈恣吸引,他吹完了头发,修长的手指,随意拨了拨黑发。


    一些水珠正顺着他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滑下,落入他宽阔的胸膛,消失在他刀刻般坚实的腹肌与人鱼线上。


    只是在这样的晨光底下站着,他就已经好看到令人移不开眼睛,而当他背过身去刮胡须时,桑意瞬间屏住了呼吸,脸上的热意更甚,他肌肉线条明显的宽阔背脊上,一些红色的抓痕,历历在目。


    这些疯狂的印迹,都是谁留下来,涨红着脸,睁大了一双鹿眼的她,自然对此心知肚明。


    一道痞里痞气的笑声,此时却兀然从她耳畔传来,陈恣转过身来,高大的身影坐在她身侧,身上的薄荷味道,混合着沐浴后的清香一同传入她鼻间:“偷看了那么久?累吗?其实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


    “我……我才没有看你!”桑意对此矢口否认,慌忙转过脸去,颤抖着长睫,苍白的小脸,绯红的更加厉害,这下连目光要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下一秒,她却惊呼出声,整个人已经离了地,被陈恣有力的胳膊一把抱起,她立刻伸出纤细的胳膊,圈住了他脖颈,红着脸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该轮到我带你去洗澡了。”对方朝她笑了一下,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迈出的步伐极稳,抱着她往浴室里走去了。


    当他们离开酒店大堂时,银色的定制款劳斯莱斯,已经在楼下等待了,这还是桑意,头一次和陈恣,一同去往瀚海集团,在京州建立的首个艺术展馆。


    身穿西装,戴着白手套,陈恣的私人司机,已经为桑意恭敬的打开了车门,温声说道:“桑总监,请进。”


    桑意点了点头,提起了裙边,正欲踏上车。


    “老张,你以后可以换个称呼了,叫她陈夫人就好。”身后的陈恣,兀然说出来的话语,却瞬间令她红了脸。


    她回头瞪了一眼,那张痞里痞气的脸,不敢相信,这人竟然就这样在别人面前,公开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丝毫没有作为一个集团董事长的自觉。


    司机听到这句


    话愣了一下,随即他视线下移,目光迅速捕捉到了,桑意身上不同于昨天的地方,她的手指上,竟然多出了一枚璀璨的钻石戒指,于是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迅速换上一张笑脸,立即转变了称呼:“好的,陈总!陈夫人,请上车,小心脚下!”


    进入宽敞的车里,坐在松软舒适的真皮椅上,桑意脸上仍然热的厉害,望着陈恣好整以暇的钻进车里,跟个没事人一般,坐在她身旁,她终于忍不住,低着头,小声出言提醒他。


    “陈恣,咱们俩的关系,还不适合在公司里公开吧,这会给你和我都造成很大的影响,尤其是你……”


    然而陈恣并未给她这个好心提醒的机会,宽大有力的手掌,兀然扣住了她小巧的手,十指相贴间,温热的体温从他掌心传来,令桑意愣了一下。


    “我说的是事实而已,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名义上来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不久之后你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所以,叫你陈夫人没问题。”陈恣那双炙热而好看的黑眸锁住她,语气坚定,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桑意白皙的耳垂再次红了起来,她突然想起,女伴无数的陈瀚海,似乎从未有过如此正大光明,语气坚定的承认过,他身边女人的身份。


    哪怕当时赵梦带着她,踏进了金碧辉煌的陈家,但事实上,赵梦的身份,在陈瀚海眼里从未得到过肯定,在他眼里,她仍然只是个短期可得的廉价女人罢了。


    而陈恣显然和他的父亲,完全不同,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过眼云烟的女伴,他要的是能够成为他家人的她。


    桑意红着脸点了点头,没有再驳斥他的话,反而不自觉的回握了一下他骨节修长的手指。


    感觉到了她的主动,陈恣炙热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身上,似乎昨夜的疯狂,在她看来,仍然是远远不够的,车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暧昧了一些。


    桑意轻哼了一声,压下自己止不住跳动的心脏,强迫自己迅速进入了工作模式。


    她松开陈恣的手,拿出了自己包里的办公笔记本,认真构思起了艺术馆的命名,以及首展策划的问题。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目的地,司机将车停到了半山腰上,郁郁葱葱的绿色,在桑意还未下车时,便已令她觉得震惊,毕竟这所展馆虽然在市区内,但并不是在热门地段,反而有些冷门,这或许恰恰说明了陈恣内心,对这所艺术展馆的信心并不低。


    “下车吧。”陈恣长腿一迈,已经先她一步下了车,伸出手来对她说道。


    桑意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将手放到对方宽大的掌心里,陈恣有力的胳膊,却径直圈住了她纤瘦的腰身,轻松将她抱下了车,稳稳放到了地上。


    她涨红着脸,抬头看向那张在她面前,仍旧痞里痞气的脸一眼,仍未习惯他恣意霸道的行为处事,对方却长腿一迈,淡定至极的向前走去了。


    桑意跟上他的脚步,抬头看向眼前这栋白色的艺术馆,有一瞬间的惊艳与屏息。艺术馆的审美简约却不简单,简单的线条设计里却很有艺术的灵性。


    而走进去以后,她更觉得巧妙,艺术馆头顶的天花板是透明玻璃,郁郁葱葱的树叶的绿,正好能透过玻璃看到,而金色的阳光,又恰到好处的将树叶的影子,印在了展馆的白墙上。


    这确实是个极佳观展,欣赏艺术品的地方的地方,因为有自然与艺术的天然融合,又远离了市内的喧嚣。


    “怎么样?还不错吧?你有什么室内设计的方案。”陈恣顺着桑意的目光看去,一双有神的眸子锁住她,朝她问道。


    桑意并未急着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在这间偌大而空旷的艺术馆里,走了一圈,随即开口,向陈恣提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方案:


    “我认为这座艺术馆的四面,可以分别开出四扇落地窗,每扇窗外都可以种植不同的植物,景观可以根据季节变幻,以及展出内容来设计。”


    陈恣走到她身旁,停下了脚步,她正停留在一扇小窗面前,窗外的一株藤蔓正好攀爬上了窗台,一些白色的蝴蝶,正飞舞期间。


    桑意脸上多了欣喜,一双灵动的眸子望着他:“你不认为,这样隔窗观看藤蔓与蝴蝶,非常特别吗?会令景色也成为一种艺术的存在,如果根据策展的内容,进行灯光与景观的设计,就会更加令人身临其境,沉浸其中。”


    “所以,你认为这座艺术馆的主题应该是什么?”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他很喜欢桑意在说到艺术,提起她热爱并擅长的领域时,整个人闪着光的活力感。


    这个问题,让桑意愣了一下。


    她望着窗外那些蓬勃生长的树木,那些在风中昂扬向上的植物,那些无法忽略的生命力,这不由的,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经的陈恣。


    于是她缓缓回答他道:“主题应该是生长,是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艺术也好,生命也好,万事万物,都会随着这座展馆里的一切,以盛放的姿态展现。我希望每一个来这里看展的人,都能在艺术与自然的融合中,体会那种成长的美好。”


    “尽管这种过程,往往是痛苦,泥泞的。总是伴随着夏天的暴风骤雨,以及冬天的冰天雪地。”


    这句话似乎说的并不仅仅只是这座艺术馆,陈恣望着桑意的侧脸若有所思,随即他不由走近了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黑色长发:“那这座艺术馆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名字?桑意愣了一下,沉思了几秒钟后,将她的想法,以及她汇总到的整个艺术部门,下属们想到的方案,告诉了陈恣。


    但陈恣似乎对这些取名,都不感兴趣,一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多了些她读不懂的情绪:“我认为这些都不够好,只是一味绑架,并且彰显瀚海集团罢了,太过通俗。”


    那还有什么名字可以起呢?这令站在窗前的桑意,陷入了艰难的思索,毕竟这些名字,已经是她精挑细选,备选出来的名字了。


    清新的薄荷香味却兀然从她身后传来,桑意白皙的耳朵已然红的快滴血,陈恣有力的胳膊圈住她腰身,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


    “桑意,刚才你说到的生长,蓬勃,生命力,这些字眼真的没有让你想到其他东西吗?”


    桑意愣了一下,没有明白陈恣这句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方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却一把牵起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抵在玻璃窗上,那里正好是藤蔓交缠,蝴蝶翩飞的地方。


    她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与陈恣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了,不仅从不讨厌,甚至非常喜欢,尤其是经过,昨晚令她不敢回想的那一夜后。


    陈恣执起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擦过那扇,阳光下的透明玻璃,好听的声音在她耳侧接着响了起来:“你说的那些词,不就是在形容你自己吗?至少,在我的生命里,我还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比你生命力还要强大的人。”


    听到他这句话,桑意脸上热的更加厉害了。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从这个角度去想,并且这样直言不讳的称赞她。


    “我曾经思考过,在你身上,深深吸引着我,让我上瘾,让无法忘怀的存在是什么。”


    “毕竟,在你初三那年,来到陈家之前。我从来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块沉不到底的黑色淤泥,无论我再怎么搅动池水,也只能是一片腐烂


    凋败的荒芜。”


    陈恣继续沉声往下说道。


    桑意手指瑟缩了一下,瞪大了一双眼睛,她显少听到陈恣,在自己面前,这样剖析曾经的他自己,这些话于她而言非常难得而珍贵。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陈家见到陈恣时的场景,那时他抽着烟,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脏话。


    在这一刻,她兀然明白了,为何那时,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与表现。毕竟,每时每日,自认为活在淤泥和沼泽里的人,又怎会好言相待一个家庭的入侵者呢。


    陈恣形状好看的唇,轻轻吻过她白皙的耳垂,令被她搂在怀里的桑意,不由自主的颤栗了一下:“可是,桑意,你出现了。你用你的行动告诉了我,无论面对何种生活,成为懦夫,都不是唯一的选择。”


    “你身上散发着的,那种恣意蓬勃的生命力,就是吸引我的一切根源。就如同你送给我的那些向日葵,你告诉了我,哪怕生命让你一无所有,生活将你逼入绝境,你仍然可以汲取养分,拼命的向上生长。”


    “所以,桑意,这个艺术馆,并不是要成为集团的代表作,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希望给它取名叫——恣意UnfetteredGallery。”


    听到这个名字,桑意愣了一下,脸上红的更加厉害,恣意?虽然确实如陈恣所说,这个名字很好听,和艺术馆的设计理念相符,而且能够体现出,那种恣意生长,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个名字不是将她和陈恣的名字,放在了一起吗?这样更像正大光明的宣告给了全世界,她和陈恣之间的关系。


    她不确定陈恣,是不是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另一层含意,于是她抬头望向陈恣,红着脸提醒他道:


    “恣意这两个字里面,还有我和你的名字,这样真的合适吗?会不会给集团造成什么损失或影响?”


    陈恣却神色如常,一双黑棕色的眸子锁住她,指腹抚过她微蹙的眉心,轻轻抬起了她小巧的下巴。


    肯定的答案,伴随着他的吻,一同落下,令桑意心潮澎湃,几乎忘记了呼吸:“你是我生命中,唯一无法被估值的部分。”


    从京州回来以后,桑意便开始马不停蹄的计划起了,恣意艺术馆第一场展出的内容。


    在彻底搬到陈恣的别墅里去前,陈恣陪着她回了一趟许久未回的云澜县,在祭拜了母亲赵梦以后,她去了曾经小时候,自己待过的祖屋一趟,在那里找到了一些,爷爷桑文笙从未展出过的绝笔书法作品。


    灵感一瞬间找上了她,她想在云澜县,在整个梧州市,寻找那些和自己爷爷一样,明明富有才华,却被遗忘在历史尘埃中的老艺术家们,寻来他们的作品,办第一场展出。


    于是,这段时间,她不辞辛苦,在梧州的街头巷尾奔走,和那些尘封多年的艺术家们,以及他们的家属联系,说服他们将作品在艺术馆进行展出。


    看桑意天天忙成这样,陈恣也有了不少意见,不仅心疼她太辛苦,而且他们备婚也需要抽出时间。但每当看着她为了梦想,为了热爱之事而活力满满的模样,他又并不忍心说她什么。


    而自回国后,就总是缠着她出去,聚餐聊天的顾斐斐就更加对她的工作辛劳程度不满了,于是,桑意只得用自己干妈的身份,以将来要给她肚子里,自己干女儿,天价红包的条件来说服对方,忙完再聚。


    距离首展的时间越来越近,桑意在办公室里,整理完了今天的作品集,已经到了傍晚,落地窗外,橘红色的云已经将整片天空染了色,她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背,拿起手机,果然看到了陈恣几分钟前,就发来的消息。


    对方已经在停车场里,等着她下班,一同吃饭回家了,于是她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提着包,向电梯内走去。


    到了公司一楼,接待处一名女员工,却向她走了过来,恭敬的朝她说道:“桑总监,有一名访客,在等您下班见面。”


    访客?今天并没有合作方来谈事吧?自己也没有约什么艺术家前来。


    桑意有些疑惑,一道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却兀然从她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去,看到一个气质优雅得体,身穿黑色大衣的中年女士,向她走了过来。


    “你就是桑意吧。”对方声音和缓而知性,朝她问道,镜片背后的目光,探向她时,有些复杂。


    桑意心里虽然疑惑。对方为何知道自己名字,而且找上了自己来,但还是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是的,阿姨。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这名女士点了点头,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却令桑意瞬间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


    “我想请你参加,我儿子白言川的葬礼。”


    第70章


    “葬礼?这怎么可能?”桑意机械性的重复了一下这句话,大脑仍未从这种震撼中回过神来。


    白言川怎么可能去世了?明明她回国前,他还以朋友的身份来替她送行,并且告诉她,他会在英国继续完成他自己的梦想,过上他想要的人生。


    梁秋洁眼眶红了一下,似乎是桑意的反应,同样令她触景生情,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桑意目光落在她身上,试图从这个自称白言川母亲的人,脸上寻找到任何恶作剧玩笑表情,或者破绽,告诉她,她只是在逗她而已。


    但很显然,她并没有这样,而是强忍着泪水低下头去,而桑意亦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长相以及身上的优雅气质,都总是一身白衬衫出现,站在她面前,气质矜贵而干净的白言川极其相似。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残存着一丝希翼,桑意试图继续说服梁秋洁。


    “梁阿姨,这是不可能的。上周二,我还收到了白言川发给我的邮件。作为朋友,他每周都会跟我分享他的生活,他所经历的小趣事,看到的风景。”


    “而且他身体明明很健康呀,我和他是大学同学,都在皇艺学习了四年才毕业,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就去世了呢?”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桑意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她看了看,前段时间白言川发给她的邮件,上面写的文字,以及他拍下的郁郁葱葱的公园里,松鼠抱着松子啃的照片。


    梁秋洁的眼泪,却在看到这些邮件和照片以后,终于忍不住,彻底掉落了下来,她语气有些颤抖,抬头看向桑意,告诉了她真相:


    “桑意,你也知道的,言川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这些邮件,其实都是他提前写好,放在电脑邮箱里,定时发送给你的。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在英国最好的医院里接受治疗,但上个星期,还是因为治疗无效,已经去世了。”


    桑意彻底愣住了,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就连手里的手机掉落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她眼眶止不住的红了起来,因为她根本无法想象,一条如此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兀然逝去了。


    而且还是在英国时,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助了她无数次,看到她时,总是一脸温柔,以朋友的身份自居,守护着她的白言川。


    他和她一样,毕业到现在也不过半年,他的人生,明明和她一样,也才刚刚开始啊,怎么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而她更不敢想象,白言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准备那些照片和文字,明明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却用那些处处充满生机与鼓励的话语,来让她在尚不太适应的,繁忙的工作里,体会到生活的美好。


    与此同时,瀚海集团,总裁专用私人停车场内,坐在黑色迈巴赫普尔曼


    上的陈恣,时不时抬起手机,看向上面的微信消息界面。


    直觉告诉他,一向守时的桑意迟迟不回他消息,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毕竟现在离他们约定的回家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分钟。


    前方负责送他们回家的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小心翼翼的向陈恣问出了口:“陈董,要继续等夫人下班吗?”


    陈恣薄唇轻抿了一下,随即长腿一迈,径直下了车,向停车场内,回集团办公室,距离最近的电梯走了过去。


    伴随着电梯铃响起,门打开的瞬间,一同下班的几个女职工们,在看到自家董事长高大的身影走进来时,几乎都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毕竟,从未见到过陈恣,亲自来坐这样的员工电梯。


    他的气场实在过于强大,压迫感十足,她们不由自主,纷纷局促的低下头去,向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董事长好!”


    陈恣却只淡淡扫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骨节修长的手指按了电梯键。


    第一次见到陈恣本人的女职员,脸上已经红的不行,根本无法直视陈恣,因为他本人远比商业杂志上的模样,还要更加好看,年轻有为,气质出群简直到了鹤立鸡群的地步,更遑论他188的身高,以及那副宽肩窄臀长腿,黄金比例的身材。


    一楼已经到了,陈恣高大挺拔的身影,径直走出了电梯。


    早已按耐不住的女职员们,几乎在他离开的下一秒,便立即兴奋的感叹出声了来:


    【“天啊!陈董也太帅了吧!好年轻啊!”“你们看到他那张脸了吗?五官那么立体,脸那么小,根本就不输男明星啊!”“是啊!而且气质很野啊,气场也很强大!”


    “话说,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薄荷味哎,好好闻呀!真不知道这种完美的男人,最后会便宜了谁……”】


    到达一楼大厅里,果然,陈恣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纤瘦的身影,只是她面前还站着个人,似乎在面对面说着什么。


    桑意处在那种震撼与悲伤里,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兀然自她脑后响起,正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这声音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中,回头看去,她正好看到一身黑色定制西装,气质越发成熟稳重的陈恣向她走来。


    褪去了曾经的年少稚嫩,迎着光向她走来的陈恣,有如一座巍峨挺立,供她倚靠的高山。


    对方高大的身影,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去,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捡起了地上的手机,起身递给了她。


    桑意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不知何时,自己手机落了地,竟也未曾发觉。


    陈恣已经看出了她的脸色极其不对,探寻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她们面前,神色复杂的中年妇女身上,向她问出了口:“您是?”


    对方却已经先一步认出了他来:“你是陈恣吧?言川的同班同学?我是他的母亲,梁秋洁。”


    听到这两个字,陈恣已经迅速反应了过来,她说的应当是白言川,毕竟她的气质和他很像,况且高中时的家长会上,他依稀有些印象。


    只是,为何白言川的母亲会出现在这里呢?他还记得,自己头一次和白言川化干戈为玉帛,并对他完全改观,还是在英国的酒吧里,他亲自来劝说自己那一次。


    “我听言川说起过你,他说你是班上的班草,以前很讨厌他。”梁秋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说出来的话,却令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桑意自然也知道,陈恣和白言川,作为同班同学,曾经在学校里有多么不对付,看彼此不顺眼了。更不必说,曾经因为自己,她也体会过,他们之间吗,那种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


    她张了张唇,想在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之前,出声打破僵局,为陈恣解释几句。


    然而陈恣的表现,却出乎她意料,沉声说出了几句话来:“梁阿姨,那是以前的事了。曾经我对他是有偏见和误解,但后来我发现,他并不是我想象中那类人,事实上,我很欣赏他。”


    梁秋洁表情亦有些惊讶,但随即她脸上的悲伤与遗憾更加明显,从她的手提包里,再次掏出了一张卡片递向陈恣:“那么,我希望你也能收下这张邀请函,希望你也能来参加他的葬礼。”


    他的葬礼?听到这个词语,陈恣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梁秋洁的来意竟是这样,而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何桑意的反应如此异常。


    “阿姨,白言川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他和我也是同班同学,但我从来没有留意到他身体有什么问题。”桑意抹了一把眼尾的泪水,再次向梁秋洁追问道。


    梁秋洁却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说来话长。他父亲这几天因为他的事,也已经悲痛到住了院,我也忙的抽不开身来。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可以和我回家一趟,我慢慢告诉你。”


    “好!阿姨,我现在跟您回去,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让我帮忙!”桑意赶忙点了点头,回答她道。


    听到桑意的话,陈恣亦沉声说道:“阿姨,我陪桑意一起去,现在叫司机过来,送您一起回去,您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可以派人过去帮忙。”


    到达白家山腰上的别墅后,桑意下了车,抬头看向这处陌生的地方,这栋建筑的风格,设计风格和白言川身上那种知性而优雅的气质,艺术气息亦很浓重,白家的家境,显然很不错。


    当她正在恍惚走神时,一道有力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正是陈恣,对方黑眸看向她,朝她说出了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话来:“桑意,你和梁阿姨进去就好,我在这里等你。”


    他竟然不和自己进去?


    听到这句话,桑意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陈恣当时在她毕业画展时,亲自去了英国,在庄园里与她再度重逢,因为误会她和白言川的关系,还吃了那样大的醋,情绪激烈到了那样的程度。


    那时,她便明白了此人占有欲程度之深。


    “怎么?以为我气量那么小?”陈恣似乎看出了她眼里的惊讶,一双黑眸锁住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桑意的脸。


    桑意脸上无法抑制的热了一下,这人总是能如此轻易就猜到她的一切心思和想法。


    这次陈恣的语气却认真了许多,沉声朝她说道:“去吧,去和他好好道个别吧。”


    听到这句话,桑意点了点头,她明白,这是陈恣给予她自由,给予她空间,充分尊重她的表现,尽管不久前,她才答应了他的求婚,成为了他的未婚妻。


    她跟上梁秋洁的脚步,走进了这栋别墅里,一进去就被墙上数幅油画吸引了目光。


    那些画上无一例外,都飞着蓝色的海伦娜闪蝶,无论是成片紫色的薰衣草田上,还是寂静的海面上。


    很明显,这些画作的作者都出自于同一个人——白言川。


    她还依稀记得,高中时,白言川曾盛情邀请过她,来他家里看他收藏的海伦娜闪蝶,那时她拒绝了他,而毕业那一天,他亲手将一枚海伦娜闪蝶胸针送给了她。


    而她同样拒绝了他这份炙热的心意。


    梁秋洁的目光,顺着桑意,落在那些画上


    的视线看去,表情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悲伤,她走到一幅最大的油画前,带着皱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几只蝴蝶,如同抚过自己儿子的脸庞。


    她缓缓将话说出了口:“这些蝴蝶很美吧?一如我的儿子。那么矜贵,轻灵,优雅,干净的不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听到这句话,桑意点了点头。


    矜贵优雅,确实是最好的用来形容白言川的词语,毕竟从高中开始,她几乎就没有看过他和任何人吵过架,红过脸,情绪永远如此稳定,有时稳定到甚至令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机器人。


    但不可否认,正是因为他身上的这种气质,以及优异的学习成绩,才能在班上,那些爱花痴的女生们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将他选为学习委员,并称呼他为猫、白学神,始终与陈恣相提并论。


    “阿姨,我能再次冒昧的问一下您吗?白言川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


    桑意始终想不明白,明明在英国时,作为她的同班同学,白言川表现的如此正常,为何会突然去世。


    “CIPA”梁秋洁却说出了一个,令桑意瞪大了眼睛,感到完全陌生的词汇。


    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梁秋洁进一步解释:“无痛感症,医学上也称为先天性痛觉不敏感合并无汗症,这是一种罕见的先天性疾病,患者通常活不过25岁。”


    先天性疾病?活不过25岁?桑意瞬间瞪大了一双眼睛,捂住了嘴巴。


    她根本无法想象,这种事情的存在,也不敢想象,白言川到底是怎样将这个病,这件事情埋藏在心里,从不表现出来任何异常的。


    她突然想起,高中时的那节体育课上,她被罚在烈日底下奔跑,因为心脏的问题,最终体力不支,倒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是白言川抱起她,送她到了医务室里。


    而她极其害怕白言川知道了,自己心脏有问题这件事,令同学们知道并耻笑,因此自己恳求他,为自己的这件事情保密。


    那时,白言川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用笃定的话语告诉她,他不仅不会说出去。而且完全能够理解她的一切感受。


    曾经的桑意,只当他是在客套,说出一些漂亮的场面话罢了,却并未曾想过,他能够理解她的感受,是因为他和她很像。


    而她亦从未深思过,为何白言川唯独会对这样一种稀有而命短的海伦娜蝴蝶,痴迷至此,几乎在他的每一幅画里,都留下了这些蝴蝶的影子。


    原来,那种蝴蝶,就如同他,他画的一直是自己,送她海伦娜闪蝶,亦是将他自己送给她。


    思及此,桑意低下头去,眼眶不由自主湿润了起来。


    “言川这孩子,自出生起,就无法感觉到疼痛的存在,因此容易轻易伤害到他自己,即使受了伤,也迟钝至极,感觉不到,而且因为他无法排汗,这很容易导致他体温过高。”梁秋洁接着往下说道。


    无法感觉到疼痛,体温过高……


    这些词汇组在一起,令桑意的心里一阵刺痛,她不敢想象这些症状组合在一起,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时的场面。


    自出生起,便明确自己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白言川表面的风轻云淡,情绪稳定背后,承受着多少从未向任何人诉说过的痛苦?


    一些曾经令她感到过困惑的,关于白言川身上的蛛丝马迹,在此刻全部一股脑钻进了她记忆里。


    在英国时,她注意到过,白言川经常戴的那块表上,总会非常详细,而且大写明显的标明当天的温度,而那时明明是冬天,他开车送自己去,艾莉森在英国郊外的住处时,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仿佛一点也不怕冷。


    而当他来到她租的简陋公寓里,得知她每天只吃面包店里的临期面包,亲自给她煎牛排时,手腕被极烫的煎锅,烫出了那样明显的伤口,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语气轻松,连创口贴都不想贴。


    而她在庄园,举办自己毕业画展,并与陈恣重逢,消失的那一天,他焦急万分的打了很多电话过来,自己没有接。


    后来,过了好几天,才再次出现在学校。爱慕他的同班女同学,隐约有提醒过自己,他被送去了医院,并且进行了抢救……


    种种一切的迹象汇合,令桑意的泪水,彻底掉落眼眶,向梁秋洁忏悔道:


    “对不起,梁阿姨!是我害了他,在英国的时候,如果我能够多注意他,多关注他,能够知道他的情况,也许他的病情就不会加重了!都是因为我!”


    梁秋洁亦红了眼眶,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劝慰她道:“言川不会怪你,当年从他做出选择,为了你,去到气候阴冷潮湿,完全不适合他疗养治病的英国,就已经选择了他的命运。”


    “当年,我和他父亲,也并没有反对,他的这个选择。因为,我们知道,我们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出生便无法逃脱的命运面前,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被动等待的懦夫。他没有害怕,也没有逃避,他选择了自己的爱情,选择了燃烧这短暂的人生。”


    “在命运压向他时,他主动选择了自己的命运。在死亡来临之前,他主动迎接了自己的死亡,我始终为他感到骄傲无比。”


    桑意泪水已然决堤,在这一刻兀然明白了,白言川在机场与她告别时,其实便已经知道,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那是他能够与她相见的最后一面。


    因为与她在公园里聊天时,他曾经告诉过她,这样一件事情。


    猫在死亡之前,会为所爱之人,留下自己的气味,然后离家出走,寻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静静等着死亡的降临。


    而白言川送给自己的离别礼物,恰恰就是一瓶带有他身上淡淡雪松味道的香水。


    看到桑意的泪水,梁秋洁却兀然伸手抱住了她,对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桑意,别哭了,以前高中的时候,言川回到家里的时候,经常跟我们说,他在班上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孩,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坚强,最有才华,笑起来最好看的女孩子。”


    “所以,我想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一直笑。一直快乐,一直幸福下去。我能看出来,你们班上,那个叫陈恣的同学,也非常喜欢,珍视你。”


    “而言川,从来不希望你因为他,而留下任何内疚的心情,尽情奔向属于你的未来吧!”


    听到这些话,桑意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尽力忍住了内心的一切悲伤。


    看到她缓过了神来,梁秋洁朝她挤出了一个笑容,牵着她缓缓往别墅偌大的,种满了薰衣草的后院里走去。


    满院的紫色薰衣草丛里,无数色彩各异的蝴蝶,缓缓蹁跹其中,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去,在薰衣草的尽头,她看到了白言川的墓碑。


    他仍然穿着高中时便最喜欢穿的白衬衫,脸上的笑容极淡,就像长在雪域里,一棵极其挺拔的松。


    一如她和他在楼梯转角处的初次相遇,逆着光的晨光剪影,影影绰绰的融光里,少年兀然出现,如同一团蓬松的雪,替她捡起地上的录取通知书,对她说:“没关系。”


    走出白家别墅大门时,已经临近傍晚,她视线有些模糊,却仍旧远远就能看到陈恣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黑色的迈巴赫车前等她。


    显然,司机已经离开了,而他等了她许久,并且也头一次乖乖听了她的劝说,即使站了这么久,也并未抽烟。


    对方目光敏锐,视线落在她因为哭泣,犹红肿着的眼睛上,却并未多问任何一句话,只是长腿一迈,默默帮她打开了车门,待她在副驾驶坐好后,又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启动了车辆,迈巴赫沿着盘山公路,往山脚下缓缓驶去。


    车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安静。


    直到桑意望向他,兀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陈恣,关于艺术馆首展的内容,我已经想到了。”


    “什么主题?”


    陈恣黑眸望向桑意,朝她沉声反问道。


    毕竟,此前几个月的时间里,因为首展的策展内容,到底围绕什么主题来展开,桑意已经为此,选题又推翻,纠结了无数次,最后才打算将首展的内容,聚焦在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民间老艺术家身上。


    桑意攥紧了手指,心内有些紧张,尽管她没有把握陈恣能够同意自己的提议,但她还是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对方。


    “嗯?”陈恣目光再次看向她,等待着她说出答案。


    桑意说出的话,却令他有些意想不到,目光中多了几丝复杂与讶异:


    “关于海伦娜闪蝶的艺术展。”


    “我希望能够用这些稀有存在的蝴蝶作品,和患有先天罕见性疾病的艺术家们的艺术作品,巧妙结合。”


    “以艺术馆的这场首展,来纪念白言川,以及他们的存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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