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肖恩的头狠狠撞在驾驶舱的横杆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手捂着额头,指节都泛了白。
锅炉紧急停火,“呜呜”的蒸汽声渐渐歇了,汽船上的噪音一下子小了大半,只剩下湖水拍打的“哗啦”声。
“该死的!弗格森船长,你怎么开的船!”肖恩把一肚子火气全撒在老船长身上,声音尖锐。
弗格森没理他,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的湖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刚才他一直盯着河面,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怎么突然就出了事?
“肖恩公子,这事儿跟我无关。”他指了指窗户外面,语气淡定得很,“他们来了。”
在海上漂了几十年,弗格森什么风浪没见过?不就是遇上打劫的吗?这点阵仗,还吓不到他。
“该死的!给我反击!把这些黄皮猴子都送到湖底去!”肖恩还在骂,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弗格森脸上。
他扶着护栏,跌跌撞撞跑到甲板上。
手下那队加尔各答护卫正聚在船舷边,因为占了甲板最高的位置,刚才船打转时,他们一个都没掉进湖里。
汽船旋转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有人半蹲在甲板上,端着枪对准冲过来的小船,手指扣在扳机上。
“砰!砰!”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小船前面的铁板上,发出“叮叮叮”的脆响,火星子溅得老高。
周立春蹲在铁板后面,对着身边的弟兄大喊:“开枪!反击!别让他们压着打!”
“砰砰砰!”小船上的火枪手也扣动了扳机,子弹嗖嗖往汽船飞,大部分却只撞在船身上。
“瞄准点!看准了再打!”周立春急得额头冒汗——这些火枪手准头还是差太远,关键是没经历过真刀真枪的仗,手都在抖。
“啊!”
小船上突然有人惨叫,中枪的水手直直掉进湖里,鲜血在水面上晕开,很快就染红了一片湖水。
周立春皱紧眉头,心里像被揪了一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他今天才算真的懂了。
“砰!”他端起步枪,从铁板的缝隙里瞄准,手指一扣,子弹飞了出去。这一枪刚好打在甲板上的吴家护卫身上,那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吴家护卫里也有火枪手,更多人却还在用弓弩。有弓手对着小船抛射,箭矢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却被湖风吹得歪了方向,“扑通”掉进水里,连船边都没碰到。
就在这时,汽船上的水手突然推出一门鹰炮——黑黝黝的炮管对着小船,看着就吓人。
这种小口径火炮轻便,好移动,是商船上常用的自卫武器。
“轰!”
鹰炮响了,一发霰弹对着最近的小船打过去。
小船上的铁板根本挡不住,弹丸像雨点一样扎进船里。
那艘小船瞬间被打成了筛子,船上的弟兄倒了一片。
周立春看得眼睛都红了,拳头攥得咯咯响。
好在这次选的都是硬骨头弟兄,没人往后退,小船划得更快了,船头几乎要翘起来。
“扔掌心雷!”
小船终于靠近到汽船三十米内,双方都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肖恩的狰狞,周立春的咬牙切齿,护卫的慌乱,游击队的决绝。
对射更凶了,子弹在湖面上乱飞。
周立春大喊一声,祭出了压箱底的杀器。
一个个拳头大的铁疙瘩被队员们掏出来,拉动拉环,然后狠狠扔到汽船甲板上。
这东西小巧,只有巴掌大,看着不起眼。
肖恩见过掷弹兵用的手榴弹,那玩意儿像个粗陶夜壶,比这铁疙瘩大得多。他心里嘀咕:这黄皮猴子做什么?用这种铸铁当石头扔?
还真有几个加尔各答护卫被砸中了头,疼得嗷嗷叫,血顺着额头往下流。
“射击!给我打!让他们下地狱!”肖恩对着护卫们吼,声音都变了调。
“轰!轰!轰!”
就在护卫们准备开枪时,那些铁疙瘩突然炸了。
弹片四散飞溅,覆盖了大半个甲板,剧烈的冲击波把护卫们掀得飞起来,有的直接掉进湖里,有的撞在船舷上,没了动静。
甲板上乱成一团,人体、木板、武器飞得到处都是,像天女散花一样。
“冲啊!”
周立春甩出手里的抓锁,铁钩“咔嗒”勾住汽船的栏杆。他拉着绳子,脚蹬着船身,飞快爬到甲板上。
甲板上已经没几个能动的敌人了——刚才的掌心雷,几乎把护卫们炸懵了。
这场仗打得凶,结束得却快。甲板上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轮机舱和驾驶室里的船员倒是大多活着,一个个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周立春拎着鱼叉,走到弗格森面前,叉尖抵在老船长的脖颈上,弗格森的身子僵了僵。
老船长慢慢举起手,脸上没什么慌色——能活这么大岁数的船长,都不是死脑筋,硬碰硬只会死得更快。
“嗨,伙计,小心点。”弗格森声音平稳,“我只是个船长,没我,这艘船动不了。你们要的是船,不是我的命,对吗?”
周立春听不懂英文,却也瞧出老船长想谈的意思。
他没说话,招手喊来跟船的吴家通译——刚才打起来时,这通译躲在驾驶室里,没受伤。
有了通译,交流就顺当多了。
周立春让弗格森把船开到一处隐蔽的小湖泊——那里芦苇比人高,水面平静,是游击队藏船的地方。
岸上的芦苇荡里,藏着淀山湖游击队的秘密基地。
周立春按照陈林的建议,走明暗两条线:游击队在暗;船队在明。这样跟官府打交道时,也多了层掩护。
小屋里,一盆冷水“哗啦”泼在肖恩脸上。
肖恩打了个寒战,终于醒了。
他算幸运的,没被掌心雷的弹片伤到,只是被冲击波震晕了。
到现在他还想不明白——那么小的铁疙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黑火药绝对做不到。
眼前站着几个穿短衫的汉子,还有那个吴家的孙通译。
“孙通译,你跟他们是一伙的!”肖恩瞪着通译,声音里满是愤怒,眼神像要吃人。
孙通译赶紧摇头,脸都白了:“不不不,肖恩少爷,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这几位好汉需要您配合,他们不会杀你……否则……”
他话没说完,旁边一个壮汉拎着剔骨刀走过来,刀身闪着冷光。
壮汉走到肖恩面前,刀背在他脖颈上轻轻划了一下,冰凉的触感让肖恩打了个哆嗦。
壮汉对着通译说了几句,通译赶紧翻译:“这位好汉说,他以前是杀羊的,最擅长剥皮。被他剥了皮的羊,有时候还能跑两步。”
恐怖的画面在肖恩脑子里冒出来——自己被剥了皮,疼得满地滚的样子。
他吓得浑身发抖,裤子很快湿了一片,一股骚味在小屋里散开。
周立春挑人的时候没看错——这壮汉还真当过屠夫,脸上的横肉、手里的刀,看着就吓人。
壮汉把剔骨刀收回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刀背,露出一口黄牙。
肖恩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这次是吓晕的。
又是一盆冷水泼过去。
肖恩醒过来,眼神里满是恐惧,对着通译连连求饶:“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们,别折磨我了!我有钱,我给你们钱!”
陈林赶到淀山湖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走进秘密基地,一眼就看到堆在屋里的烟土——一包包用麻布裹着,堆得比人还高。
陈林愣了愣,心里算了算:这么多烟土,足够几个省消化半年的了。
“洋鬼子真该死。”陈林背着手,声音冷得像冰,“这么多烟土,要毒害多少家庭,毁多少人。”
“是啊。”周立春站在旁边,脸上满是惆怅,“洋人这是想把咱们国家的人都毒垮,亡国灭种啊。”
“阿嚏!”周秀英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走过来,鼻尖红红的,显然是着凉了,“阿哥,那干嘛还留着那几个洋鬼子?直接杀了算了!”
“让他们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陈林语气平静,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是。”周立春看向陈林,语气恭敬,“陈把头,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藏船吗?”陈林问,“这艘‘快车号’暂时留下,回头我找人来拆——船上的零件有用。”
“有是有,就是那艘船坏了,得修修才能用。”周立春点头道。
“让那些水手修吧,不过要看好了。”陈林眯起眼睛,“那个肖恩,我带回去。这家伙值钱,怡和洋行肯定会来赎人,这次得让他们出点血。”
烟土也要运到陈家湾——陈林的药厂能把烟土提炼成药材,这些烟土足够药厂用很久。
他想了想,又叮嘱周立春:“周大哥,淀山湖这边暂时不安全。怡和洋行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找官府来围剿。我建议你们暂时转移,至少把家属先送走。”
周立春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行,陈把头。咱们越躲,越会被人怀疑。你当初不是让我们亦明亦暗吗?现在咱们就全转到明面上——我就不信,朝廷敢随便给我们安罪名。”
陈林没再坚持——周立春有自己的想法,强行说服也没用。可他心里还是不安,总觉得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陈林,这次是我带人潜到船底,把洋人的船弄停的!”周秀英噘着嘴,走到陈林面前,一脸邀功的样子,“我还染了风寒呢,你看!”
她故意咳嗽了两声,想让陈林注意到自己的“功劳”。
“秀英!”周立春在旁边喝止,语气有点严肃,“没大没小的,跟陈把头说话客气点。”
陈林笑了笑,摆了摆手:“周大哥,没事。秀英这次立了大功,该奖励。”他看向周立春,“这次伤亡的弟兄,也要给足够的抚恤,不能让弟兄们寒心。回头我让老翟拨款过来。”
“那我呢?我呢?”周秀英赶紧追问,眼睛亮晶晶的,“我的奖励呢?”
“你想要什么?”陈林问,心里大概猜到这丫头想要什么。
周秀英指着陈林的腰间,语气肯定:“我要一把短枪!就要你腰上挂的那把!”
陈林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还真会要,当着周立春的面,他想拒绝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