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到!龙门开启!”
随着一声高喊,沙漏开始正式计时。一旦流沙漏尽,贡院大门便会关闭,迟到者,无论何种理由,一律按弃考论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眼看沙漏里的沙已经下去一小半,陆渊他们这一大群人,还被堵在最外围,连第一道关卡都过不去。
“陆兄,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得被关在外面!”钱文柏焦急地说。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一队人马蛮横地排开众人,径直向陆渊走来。为首的青年锦衣华服,是镇北侯陆战的亲侄,陆英的堂兄,陆康。
“陆渊?”陆康上下打量着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是我。”陆渊回答。
“我怀疑你身上藏有夹带,意图科场舞弊!”陆康大声宣布,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来人,给我把他带到那边,仔仔细细地搜!从里到外,连头发丝都不能放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要当众羞辱陆渊。
“你们敢!”林铮横身一挡,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放肆!贡院重地,你想动武不成?”陆康带来的护卫立刻围了上来,与林铮对峙。
“陆康,你不要太过分!”钱文柏怒斥,“光天化日,你想构陷解元公?”
“构陷?我这是按规矩办事!”陆康冷笑,“谁知道他那什么《三国》是不是提前得来的考题?今天必须查个清楚!给我搜!”
兵丁们得了命令,一步步向陆渊逼近。
身后的百余名寒门士子又惊又怒,却无可奈何。对方是镇北侯府的人,他们根本无法抗衡。
广场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陆渊站在风暴的中心,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没有去看逼近的兵丁,也没有理会叫嚣的陆康,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台上的沙漏。
就在兵丁的手即将触碰到陆渊衣袖的瞬间,一个清亮的声音穿透了所有嘈杂。
“时辰已到,关闭院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顶青呢布轿停在不远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站在轿前,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杨相有令,吉时已到,即刻关闭贡院大门!所有未入场者,无论何人,皆按规矩论处,记入档册!”
这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杨相?宰相杨士奇?
不对,轿子上的徽记是……张府!是会试主考之一,张居正!
陆康的动作僵住了。
张居正的命令,看似公事公办,却是釜底抽薪。关闭院门,意味着包括陆渊在内,这上百名被堵在门口的寒门士子将全部失去考试资格。
搜查陆渊,羞辱他,让他错过时辰,这是陆康的目的。
但如果因为他的行为,导致上百名举人被挡在门外,这个责任,镇北侯府也担不起!“阻挠科场大典,断绝寒门仕途”,这顶帽子扣下来,就算是陆战,也会被御史言官弹劾到焦头烂额。
“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陆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明明是时间还没到!”
张府的管家看都不看他,只是对负责计时的官员说:“关门。”
那官员擦了擦汗,看看沙漏,又看看陆康,左右为难。
“谁敢!”陆康怒喝。
“陆公子是要违抗主考官的命令吗?”管家慢悠悠地问。
广场陷入了死一样的僵持。
放陆渊进去,等于镇北侯府在第一次交锋中就当众认输。
不放,这个天大的罪责他陆康担不起。
沙漏里的沙,还在无情地流淌,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
钱文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陆渊,发现陆渊依旧平静,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就在沙漏即将漏尽的最后一刻。
“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金属脚步声从长街尽头传来,一队身穿黑色铁甲、头戴铁盔的禁军,迈着肃杀的步伐,迅速包围了贡院门口的区域。
为首的将领,面容冷峻,他翻身下马,手中高高举起一块金牌。
“奉七殿下口谕!”
一声高喝,让在场所有兵丁,包括陆康的护卫,全都本能地单膝跪地。
“彻查贡院门前秩序!凡无故滋事、阻挠大典者,无论何人,先斩后奏!”
将领的话,字字诛心。
陆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七皇子赵栩!
他怎么会插手这件事?
禁军将领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一挥手,身后的禁军便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粗暴地将挡在前面的兵丁和陆康的护卫全部推到两旁。
“你……你们!”陆康又惊又怒,却不敢对禁军说一个不字。
一个禁军百户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说:“陆公子,殿下有请,请您去府上喝杯茶,解释一下今日之事。”
陆康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一条通往贡院大门的道路,被禁军强行清了出来。
宰相、皇子、勋贵,三方势力在这小小的贡院门口,进行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陆渊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举人,他是一枚足以搅动京城风云的棋子。
在无数或震惊,或敬畏,或嫉恨的注视下,陆渊终于动了。
他没有向禁军道谢,也没有对瘫软的陆康再看一眼。
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转身,对着身后那百余名神情复杂的寒门士子,平静地做了一个前行的手势。
然后,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第一个踏上了那条由禁军开辟出的道路。
他身后的百余名士子,看着他的背影,胸中一股热血上涌,默默地跟了上去,组成一道洪流,跨入了那道象征着命运的朱红大门。
外界的一切风雨,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的眼中,只有这座龙门。
会试的号舍是早已抽签定好的。陆渊在一名小吏的引领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天字九十五号。
一个狭小的隔间,仅能容纳一人一桌一椅。
他走进去,将考篮放下,在桌前坐下。
就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间,一种被窥伺的感觉让他抬起了头。
斜对面的号舍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透过门缝,死死地锁定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