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赶来的百姓,将通天阁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那传说中的四万两白银是何等景象。
钱文柏的呼吸都停滞了,他看着那堆积的银两,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林铮也沉默地看着那座银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商人带着几个伙计,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正是之前与陆渊有过接触的徐文远。
他也是闻讯赶来,看到这阵仗,对着陆渊拱了拱手。
陆渊没有自己去清点银两,他直接对徐文远说道:“徐老板,来得正好,有件事要拜托你。”
徐文远连忙道:“陆解元请讲。”
陆渊指着那堆银山,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宣布:
“这四万两,取三成,计一万二千两,用于抚恤此次乡试瘟疫中,不幸亡故的考生家属,每户务必发放到位。”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围观的百姓和士子们,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陆渊。
陆渊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再取一成,计四千两,捐给府学,用于修缮文庙,添置笔墨纸砚,供贫寒学子使用。”
“剩下的,文柏兄与林兄,各取五千两,作为进京赶考的盘缠。”
钱文柏和林铮都是一愣。
“陆兄,这……这万万不可!”钱文柏急忙摆手。
“拿着。”陆渊的决定不容置喙,“我们是同伴。”
检测到宿主行为引发大规模正面社会反响,“义散全城”事迹正在飞速传播。
【获得争鸣点8000点。】
【获得新称号:仁义无双。佩戴此称号,你在士林与民间的声望将获得极大提升。】
陆渊做完这一切,走到那堆银箱前,随手拿起一锭银子,抛给了楼下人群中的一个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手忙脚乱地接住。
陆渊笑道:“劳烦先生,把今天这出‘狂生取财,义散全城’的故事,好好编排一下。告诉大家,钱,要取之有道;名,要用之有方。”
他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士子还是百姓,都对他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赌徒,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解元。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格局。
处理完所有事情,陆渊带着钱文柏和林铮,在官兵的护送下,准备离开通天阁。
张居正的那名随从再次上前,递上了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
“陆解元,我家大人想请您过府一叙,不知您是否方便?”
陆渊接过请柬,打开看了一眼。
他收起请柬,对那随从说:“请回禀张大人,陆渊稍作安顿,即刻前往拜会。”
京城,镇北侯府。
书房内,一尊前朝的青玉麒麟摆件,被一只手拿起,又重重砸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砰!”
碎裂的玉片四散飞溅。
镇北侯陆战,这个在大周朝跺跺脚就能让北境震动的男人,胸口剧烈起伏。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一份从省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
上面详细记录了乡试的结果,陆渊的名字,解元的头衔,以及通天阁那场惊动全城的四万两豪赌。
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父亲,您息怒。”
世子陆明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走进来,他刚想劝慰,一个裹胁着劲风的巴掌已经到了面前。
“啪!”
陆明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得摔倒在地,半边脸颊迅速肿胀起来,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息怒?”陆战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我让你处理一个野种,你处理成了新科解元!我让你断了他的路,你让他成了全省城的英雄!”
陆明趴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
“父亲,我……我派了影子去,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个林铮……”
“废物!”陆战一脚踢在他的肩膀上,“一个杀手任务失败了,你还有无数种办法!你却眼睁睁看着他进省城,看着他下场,看着他中举!”
陆战的怒火在书房里燃烧。
“我陆家的脸,镇北侯府的脸,都被你这个废物丢尽了!”
他指着陆明,一字一句地宣告。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我镇北侯府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庶子,不但活着,还踩着侯府的脸面,拿下了乡试解元!”
陆明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下,不敢再辩解一句。
他心中对陆渊的恨意,此刻与恐惧交织在一起,攀升到了顶点。
陆战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最终停下。
他身上的怒火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危险的平静。
“乡试动不了他,张居正护着他。”
他转过身,对着书房阴影处的一个角落说话。
“传我的命令下去。”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从省城到京城,这一路上,我不希望他走得太平。会试的考场外,殿试的名单上,我都不想看到这个名字。”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人,不计任何代价。”
“是,侯爷。”
黑影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陆战重新坐回自己的太师椅上,他拿起桌上另一份关于陆渊策论的简报,看着上面“养寇自重”四个字,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京城的另一端,宰相府。
书房内,香炉里飘着淡淡的檀香。
当朝宰相,张居正的恩师,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文渊阁大学士,杨士奇,正拿着一份卷宗原稿。
正是陆渊那份被朱笔圈定为解元的《屯垦、军功、互市:边防经济一体化刍议》。
他看得极慢,极认真。
当他看到“屯田之策,解一时之粮草,然兵农不分,军心易惰,将领拥兵自重”时,他缓缓点头,抚了抚自己的长须。
当他看到“军功授田,守土即守家”时,他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当他看到“开放关隘,设互市,以税收充军饷,反哺国库”时,他拿着卷宗的手都停在了半空,反复看了两遍。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卷末那句总结上。
“此为藏富于边,远胜养寇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