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个伙计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跑上来,脸上全是惊慌与喜悦交织的复杂表情。
“少东家!少东家!”
徐文远皱眉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伙计喘着粗气,指着对街的方向。
“望凤阁……望凤阁那边,全乱了!”
徐文远和陆渊一同走到窗边。只见街对面的望凤阁门前,哪里还有半点开场前的热闹。戏班的锣鼓声早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客人们的争吵与怒骂。
“退钱!什么郡府名角,简直催人入睡!”
“就是!跟对面的皮影戏比,你们这唱的是什么东西!”
“宋炳业呢?让他出来!骗了我们一晚上!”
不少原本在望凤阁看戏的客人,正围着望凤阁的伙计理论,场面混乱不堪。更有许多人,直接穿过街道,拼命向往漓风楼里挤,脸上写满了懊悔。
那伙计接着报告:“宋炳业见势不妙,早就从后门溜了!刘业那个童生,被客人们堵在门口,骂得抬不起头!”
徐文远听完,畅快地大笑起来。他所有的郁结,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好!好一个正面打擂台!他宋炳业这次,把脸都丢尽了!”
笑完之后,徐文远再次转向陆渊,态度里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他确信,自己是请来了一尊真正的大神。
“陆兄,今晚之后,这清河县的文化圈子,你便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卧龙先生’这个名号,将无人不知。”
陆渊没有回应他的恭维,只是平静地看着街上的人潮。
从一无所有的假少爷,到被无数士子追捧的“先生”,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名与利,都只是他向上攀爬的工具。
这一场完美的商业对决,为他赢得了最需要的时间与资本。
徐文远看着陆渊的侧脸,这个年轻人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让他感到一阵心安。
“陆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陆渊收回投向远方的思绪,转过身来。
“徐兄,准备好笔墨纸砚,我要开始为下一出戏画稿了。”
次日清晨,一辆马车停在了清河县衙门口。
陆渊从车上下来,左臂用白布缠着,上面渗出点点血迹。
徐文远紧随其后,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昨夜狂欢落幕,陆渊在返回住处的路上遭遇了几个地痞的袭击。
若非他反应迅速,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县衙大门旁的鸣冤鼓。
门口两个打着哈欠的官差斜靠在石狮子上,看见来人,懒洋洋地伸出佩刀拦住了去路。
“站住,干什么的?”
徐文远上前一步,指着陆渊手臂的伤。
“报官!我朋友昨夜遇袭,我们要告状!”
其中一个瘦高个官差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渊,见他一身普通士子装扮,便没了兴致。
“告状?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县衙?叫什么名字,打你的人是谁?”
“我们怀疑是宋家商行的宋炳业主使。”
徐文远直接报出了名字。
两个官差对视一眼,另一个矮胖的官差笑了起来。
“宋家?我说这位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袭击我朋友的人身上,有这个。”
陆渊递上一块布料。
瘦高个官差接过去捻了捻,嗤笑一声。
“一块破布算什么证据?清河县用这种布料的人家多了去了。我看你们还是私下解决吧,去宋家要点汤药费,岂不是更好?”
“对啊,闹到公堂上,费时费力,最后还不一定有什么结果。听我们一句劝,回去吧。”
矮胖官差附和道,言语间全是敷衍。
这便是官场的常态,对平民的案子漠不关心,尤其牵涉到本地豪强,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文远气得发抖。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朝廷的官差就是这么办案的?”
“我们怎么办案,还用你教?”
瘦高个官差把脸一板,手中的佩刀晃了晃。
“再在这里胡搅蛮缠,信不信把你们当成滋扰公堂给抓起来?”
气氛瞬间僵持。
陆渊拦住了要发作的徐文远,平静地走到两个官差面前。
他没有争辩,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册画稿,缓缓展开。
那是新版《三国》的插画原稿,关羽的丹凤眼,张飞的环眼,画工精湛,人物传神。
“两位差爷或许不认得我,但应该认得这个。”
两个官差本不耐烦,但看到画稿的瞬间,动作都停住了。
这几天,文宝斋的插画版《三国》已经传遍了整个清河县,他们自然见过。
“这是……卧龙先生的画?”
矮胖官差有些不确定地问。
陆渊收起画稿,轻轻点头。
“在下正是‘卧龙’。”
他整了整衣冠,继续说道。
“我即将参加本次县试。若一个在清河士子中小有名望的应试书生,在县试前夕当街遇袭,而官府却对此案不了了之。不知此事传出去,清河县的文风士气,在州府的大人们眼中,会是何等模样?”
他的话不重,却字字敲在要害上。
两个官差的脸色变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伤人案,而是牵扯到县试,牵扯到本县的政绩和声誉。
如果真闹大了,县令怪罪下来,他们两个小小的差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瘦高个官差的态度立刻转变,他收起佩刀,脸上挤出笑容。
“原来是卧龙先生,失敬失敬。您看这事闹的,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您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他说完,立刻小跑着进了县衙。
徐文远看着这前后变化,心头才算舒了一口气,他看向陆渊,满是佩服。
很快,那官差就跑了出来,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卧龙先生,我们县尊大人有请。”
县衙后堂,县令钱秉文正端着茶碗,听着底下人的汇报。
他四十多岁,面容清瘦,蓄着短须。
听完汇报,他放下了茶碗。
“带他进来。”
片刻后,陆渊与徐文远被带了进来。
“学生陆渊,拜见县尊大人。”
陆渊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钱秉文打量着他,这个名字他没听过,但“卧龙先生”这四个字,他这几天可是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