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一道菜，名为金瑞衔珠。小女子将舞一曲惊鸿，望各位樽箸尽兴。”
身着红衣的珠珠姑娘捧着炸至金黄的头菜，脚尖点地，轻盈地落在舞台中央。随她一同落下的花瓣有不少打在了前排食客的脸上，竟没有一朵能玷污她手中的菜碟。
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有些生人勿近的感觉，银铃般的声线却令众人都听呆了，痴痴地望着这道红妆下依然清丽的身影。
“好！好！精彩！仙女姐姐你太厉害了！”尚怀真鼓起掌来，这惊艳的一幕让她根本想不出合适的词语诗句能完美形容出台中女子此刻的美丽。
随着尚怀真的鼓掌声，众人如梦初醒，漪福楼内瞬间掌声雷动。
珠珠循声看过去，正好与盯着自己的李修阙四目相对，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回以一笑后，拉过纱幔，直直腾空飘向五楼，将菜端入金乾轩。
舞台上的四位琴师适时弹起歌曲，貌美的镜花阁姑娘们轻移莲步，捧着金瑞衔珠，随着音律，纷纷扭着婀娜腰肢走上了楼，大堂则由漪福楼自家的小二们来回传菜。
李修阙见珠珠的身影消失在金乾轩中后，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紧了拳。
而金乾轩内，此刻也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李修阙。
“李修阙，快过来吃饭了，这乳猪放凉了皮就不脆了。”尚怀真看着桌上脆皮乳猪的表皮还在滋滋冒油，不禁食指大动。
让上菜的美女不用服侍后，研究了一下摆盘，只见因在脆皮乳猪的嘴中和四肢处一共夹放了五块鲍鱼，这道菜便叫金瑞衔珠。
她自叹不如，也不知道这种名字是怎么想出来的，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个文采了。
见李修阙已经回过了身来，却还坐在那里发呆，先给他夹了一碗后，让林氏姐妹不要客气，就率先开动了。
一口下去，金黄色的表皮脆酥鲜美，皮下肉质爽滑，因外焦里嫩，又夹杂着鲍鱼的咸香，口感从焦到咸层层过渡，更是令人欲罢不能。
“这头菜的水平真不错！”‘咔哧咔哧’声从齿间传出，吃得满嘴都是油的尚怀真称赞道。
“这是漪福楼陈掌勺的拿手好菜，今年厨王争霸，他就是靠这道菜通过选拔的，自然不错。”见那道身着红衣的俏丽身影复又回到台上，现正翩然起舞，李修阙心里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席边说道。
“香飘四溢，肥而不腻。”尚怀真欣赏地点了点头，点评了一句后，见他坐下，八卦地笑问：“怎么，这般魂不守舍的，你看上那珠珠姑娘啦？”
李修阙摇了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巴微张，却什么都没说。
低头看到自己面前的碗被垒得满满的，他有些诧异，向尚怀真问道：“你帮我盛的？”
尚怀真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说：“对呀，哪里知道你这个吃货想事情还要想多久，给你留些，一会别又缠着我回去给你做吃的了。”
对面的林映瑶吃得差不多了，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好像在对比哪个哥哥更好看。
第二道菜上来后，因英雄救美事件心底里默默加了分的她，见怀真哥哥依然给出高度评价，鼓起勇气扯了扯她的袖子，说道：“适才那道金瑞衔珠其实阿姐也会做。我觉得陈伯伯炸出来的猪皮虽脆而不够酥，没及时食用的话就会变硬而影响口感，使味浓且腻，猪肉又只余咸味而缺了鲜香，可以用蜂蜜涂于表层，烤至油份沉入皮肉后再炸，脆脆的猪皮便没那么容易变硬啦。”
说罢，她一脸不解地歪着头，眼中有些失落：“可是阿姐和陈伯伯说了后，他道是我们小娃娃喜甜口之物在这瞎说，又过了几天，阿姐把她自己做的脆皮猪端给陈伯伯品试，不知为何陈伯伯至那以后就不再待我们好了。”
李修阙听完认可地点了点头，把还没吃完的猪肉放在一边，道：“你给我盛的这碗猪肉吃着确实有些发齁，这小丫头在吃这块还是挺有见解的。”
适才觉得这是尚怀真专门留给自己的，不吃完好像不太给她面子，现在说开了，终于不用再硬吞了。
尚怀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夹起他碗中吃剩的一块猪肉，口感确实和刚做好时大相径庭。虽然食物放久了遇空气肯定会变柴变硬，但这雅间里有地暖，还有一道屏风隔绝开露台处高流速的空气，按道理应该是不会变味得这么快的，如果会，那确实是手艺上还不够完美。
把一块佛跳墙夹进林映瑶的碗里，鼓励地问道：“瑶瑶是怎么想到这么巧妙的方法的呢？”
林映瑶把尚怀真夹过来的肉吃完后，扶着肚子摇摇头示意吃饱了，才答：“瑶瑶小时候常常能在不同酒楼的潲水桶里捡到食客才吃了几口的佳肴呢，有一些可好吃了！可是为什么他们花了钱还要这么浪费呢？”
尚怀真听罢，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头，模棱两可地答了句每个人的需求不同，让她先去看漂亮姐姐们跳舞，一会饿了再过来继续吃，又向李修阙问道：“白天还没来得及问你，厨王争霸是项什么赛事，这种水平便能通过海选吗？通过后有什么益处？”
“每隔三年的秋收之后，全国六大经济管制重镇都会举办一场厨王争霸海选赛，再将那些通过海选的人集于京都，参与决赛，决赛胜出的前十名，会有一人被当今点名后进入宫中晋为御厨，专事其饮食。那人自此便富贵荣身，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名厨了。其流程和科举大同小异，只是选拔的是厨子，入选人数也较少罢。”
李修阙拿起林映玉给自己满上的茶，卷走口中的油脂，又道：“厨王争霸考察出餐的色、香、味，色讲究摆盘与酱料配色，菜品不得单一，呈现出来要让人有赏心悦目之感；香则要求菜品需挥发出食材本源的香味，不得过浓或过淡，还要达到让路人嗅之便垂涎三尺的水平；味即顾名思义，但不仅是主菜，辅菜以及佐料的味道皆要让在场所有评审满意才算合格。”
尚怀真听完这一大串话，简直云里雾里、头昏脑胀，这么多不仅、不得、还要，这老皇帝想吃个饭都那么挑剔，也不知道这样劳师动众地收罗全国各地的大厨干嘛。自己当探店博主虽已达到了可以自由选择商家的体量了，也没有像他这么癫。
“这金瑞衔珠刚端上来那会确实是美味绝伦，摆盘虽然我欣赏不来，但的确也挺有特色的。要求那么冗杂，每次能通过海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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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吗？”
前面上的全是肉菜，第七道菜终于是嫩青解腻的素菜了，她连着吃了好几口，把被绕晕的大脑抽空出来，才又问道。
“不多，这厨王争霸不似科举，寒门亦可参与。因当今觉着穷苦人家一辈子都吃不上珍馐美馔，不知真正的美食是何滋味，故以需要有一定的名气，被举荐后方可报名，报名之时还要查明过往资质，但每次的门槛都不一样，只能说名气和产业都要越多越好。”
李修阙见尚怀真难得有一道菜是吃得举箸不停的，将那盆菜移得靠近她一些。
尚怀真囫囵说了句谢谢后，思考了一下，好奇道：“那这陈大厨既已通过了海选，回来后不自己开店是因为这漪福楼名气很大？他过两年还想去参加？”
李修阙见她嘴角还挂着菜汁的迷瞪模样，笑道：“难得聪明了一次，这漪福楼虽位于小小湖山县，却已晓喻离州，而且彭福生给他开出的薪资，估计不亚于他自己经营饭馆了。除了出类拔萃的前几名，后面不相上下的人实际更看重名气，为了保住项上人头，那群评审们也不可能将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名字排于家喻户晓的人之前，以产生被人藉此追究徇私舞弊的风险。”
“那这样对那些有真材实料的农家子不就很不利吗？就比如像瑶瑶这种于厨艺上有天赋之人，还是流民，怕被官府清查，连营生都难寻，就只能被埋没了？”尚怀真唏嘘地道。
林映瑶听到自己的名字，走到尚怀真的身旁，问她是在找自己吗，见对方摇头，乖乖地又坐到长姐身边，与其说起悄悄话。
“大部分是的，但也有靠自己逆天改命的案例，我记得第二届厨王争霸中就有一位名叫许代荣的大厨，靠自己一手出色的手艺，为全家买下可以扎根城市的户籍，还一路过关斩将，被当今一举选中，现在仍有天下第一名厨之称，无人可超越。”李修阙想了想，眼神中不无赞许。
“流民可以自己买户籍？”听完这段励志的故事，尚怀真有点兴奋。
李修阙点点头，道：“是的，只要有足够的钱就可以。”
得到肯定回答，尚怀真觉得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下意识又问：“科举只容男子参与，这厨王争霸女子可以参加吗？”
李修阙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林映玉，答道：“不可以，不过有一些女子会随夫婿参赛，在旁做副手，便充作自己参加了，一荣皆荣。”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女子自己既有此手艺，为何还要冠以夫婿之名。”尚怀真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瞬间没食欲了，刚刚的好心情不翼而飞，语气有些闷闷的，也不知道自己这女扮男装的身份还要维持多久。
对于一个爱穿裙子爱化妆的人来说，简直太煎熬啦！
雅间中静默良久，连上菜的镜花阁姑娘都不禁多打量了尚怀真几眼。
李修阙喝茶的手顿住了，挑了挑眉，道：“你竟会这般想。其实只要丈夫能尊重和认可她们的付出，她们是不会在乎这些虚名的。”
尚怀真不忿地拍下筷子：“女子即为好，她们的好为何一定要得到男人的认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