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随着柳三与传芳姑姑一道下了山,前脚刚进了柳家的门,后脚就听见一个下人喊着:
“杀人了!大姑娘要杀人了!”
循声望去,只见柳如韧一脸麻木,手执一柄锃亮的短剑茫然地站在正厅之中。眼瞧着是柳三回了家,脸色才将将缓过一些,生出一些血肉与温热。
那剑是老太爷的藏品,没开过刃的,剑身依旧干净,未沾血迹。
柳三庆幸姐姐是没伤人,上前扶着柳如韧的手,轻声细语地劝她慢慢把剑放下。
咣当一下,剑落地。柳如韧整个人都在一瞬间松垮了,瘫软在柳三身上,上下嘴唇轻颤着念叨:“书砚阿弟,爹要杀娘……要杀娘……”
柳三进了石榴居,门上的锁是好的,是被钥匙打开的。他没有停留太久,径直往小佛堂赶去,只见门窗已被砖石封死。他喊了几句娘亲,见无人回应让墨宝直接上手砸了起来。
而此时,柳老爷也赶到了小佛堂,大声呵斥着:“逆子!你想做什么?”
“人命关天。”
“哪来的人命,老子是成全了你娘的慈母之心!”
柳三不理会,自己也跟着墨宝砸起了砖石。
然而势单力薄,几个家丁便把柳三与墨宝摁在地上。
“把三哥儿押进祠堂,那个小厮搬弄口舌,挑唆父子关系,杖责七十。”柳老爷说完便负手离去。
没走几步衙门人便到了。
玉兰刚一回府就察觉事情不对,趁着他们争吵拉扯的间隙,报了官。
衙门堂上坐的那位是县太爷也是玉兰的老熟人,当年她娘亲就是躺在这位县太爷面前的。她瞧着怎么这那些年,这老头子胡子都白了也不见升官?活该!合该让他一直不升官,最好再被人检举揭发一些事儿,让他这乌纱帽也别留了!
那县太爷果不其然,一听是柳家家事,夫妻吵架便想和稀泥,糊弄过去。
玉兰跪在堂下,立刻话风一转,含泪哭诉道:“柳大姑娘恐是受人挑唆,护母心切正提着刀要杀老爷。您赶紧派人去瞧瞧吧。”
一听子女弑父如此情景,县太爷立刻慌了神,派上几个差役风风火火地便去了。
柳如韧见是衙门里来了人,立刻求着救救佛堂里娘亲。
柳老爷依旧拿着家事幌子糊弄,可偏偏这回来了个死脑筋的差役,非得进去瞧瞧,不然就不走了。
柳老爷无奈,这场闹剧终于要落了幕。
当佛堂被打开的一瞬间,穿堂的风卷起抄满密密麻麻经文的纸张,一张张,一片片,似飞雪,似落叶,齐刷刷落在了柳三与柳如韧的脚边。
像是在絮叨什么,啰嗦什么,叮嘱什么,总是有说不完又没什么意义反复在嘴里念着的关切与思念,一句句,一段段,连绵不绝。
在层层叠叠的经文中,混着一张遗书一道落在他们的脚边。
待所有飞舞的纸张落了定,漫天飞扬的尘土中是悬梁自尽的秦夫人。
龛焰犹青,炉香未烬。
在一片白茫茫、泪汪汪之间,柳家的子孙要守孝三年。
杨家和鲁家都婉转地退了婚,柳老爷再气也拿这事儿没法子。最后把气都撒在项姨娘院里,项姨娘怀着孩子,只能拿下人出气。
连翘啜泣着与佩兰诉苦,两人手臂上都有着深浅不一的鞭痕。说着说着两人都抱作一团哭了起来,哀叹自己命苦,进了这么一家人。
所幸项姨娘还有些人味儿,会赏些药,平时日出手也阔绰。
两人安抚自己一番又觉着日子也还过得去,知足常乐便也就有了稀里糊涂地过下去的理由。
项姨娘给自己熟睡的女儿掖了掖被角,亲吻着她的额头。如烟还小,还需要仰仗她那个冷漠的父亲,如此这般不是个法子,她得寻些新的法子留住这份宠爱。
玉兰又回到了北院。
柳三回风清观前是问了她的。只是玉兰低着头犹豫了很久。
“那天是二哥将你托付于我,这回他没求我。人情我就帮那一回,我不劝你,你自己选吧。”
最终,柳三只带着墨宝回了风清观,上山时他站在一个石头上回望着柳家。忽然天上开始飘雪,墨宝为他撑起一把伞。
“你可有去处?”柳三问道。
墨宝摇了摇头。
“那便跟着我吧,也不用再叫我主子了。”
如韧看着柳三留下的字条,只寥寥写了几个字: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落款不是柳书砚,而是风清观若缺。
如韧收起字条,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向苦楝委屈道:“一个赛一个心狠,就留我一个在柳家。我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自杨家退婚后,柳二的病也渐渐就好了,那个书案前的窗也重新敞开了,但玉兰却迟迟未出现在月洞门前。
“二公子可真好笑,冬日里头开什么春里头的花?”玉兰自说自话地嗔怪起来,“既二公子万事不与奴婢商议,又何苦来哉现下坐在窗前张望什么?坏了身子老爷又要怪罪奴婢伺候得不好。”
“一口一句二公子,你生我气了?”柳二特意堵住玉兰的路,只为了说些糊涂话问个清楚。
“奴婢不过是个柳家的下人,说什么气不气的?又有什么好气的。奴婢本就该被哥儿姐儿呼来喝去才对,丢来丢去像个好用的物件。今二公子赏脸给我个好去处,明儿三公子又给我个好差事,奴婢的福气罢了。”
玉兰端着茶盘左右踱步了下,发现柳二不让,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狭路相逢合该是她出门没看黄历,沾染晦气。
“我瞧着包福和海棠腰上都挂着风清观的护身符,是你替他们求的吧?”柳二说得委屈,心里更是酸得不行。他怎么还不如那两人在玉兰心中的份量?
总不能是按斤两和力气秤的吧。
“二公子自小神仙庇佑,那些要了命的病都能不治而愈,死里逃生。哪里需要奴婢多事儿?”
“玉兰,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二公子这话说的怪,奴婢哪句话说得不称心了?奴婢立刻就改,保管哄得二公子开开心心。”她笑眼盈盈,像刚进北院时候那样。
柳二自讨没趣儿,碰了一鼻子灰,抽身就走,又不甘心地转了几圈,回过头时玉兰早就没了踪影。
夜里,他又坐在书案前,横竖静不下心,满脑子是玉兰夹枪带棒的话。
她何时如此尖酸刻薄?
次日,柳二就又病了。消息是包福传进玉兰耳朵里的。
玉兰听后只是轻笑一声,将瓜子皮一丢直说:“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哪次不是祸福相依?”
包福无奈,报着挨骂的决心回去复命,果然柳二没给好脸色。
这几天总是飘雪,但都不大,雪里夹着雨水,落在身上阴冷得很。
北院里头有个痴人,非得在这天里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雪里赏景,愣是劝不回去。
“二公子!外头雨雪大,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包福声量很大,自个儿撑着伞躲着风雪,喊得很响,一遍不够又喊了好几遍。
见四下无人,又轻声问道:“爷,要不咱回去吧?”
柳二视若无睹,继续杵着示意包福继续喊。
“二公子!外头雨雪大!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我瞧着这样就挺好!”耳房的门总算是开了,玉兰丢了一件毛领大氅出来,立刻又关上了。
柳二不肯穿,又敲了敲耳房的门。
玉兰依旧没开。
柳二也不恼,就站在门口兀自说了起来:
“我知道你恼我万事自作主张,未与你商量。这事儿我错了,没下回了。”他喉头发紧顿了顿,又说道,“你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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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难消便打我一顿,若是我真是伤了、病了,你解了气,我倒也是值了。”
忽的,耳房门一开,玉兰拉着柳二就进了屋。一进屋就关上门,外头风雪大也未开窗,那门一开一关的风又将烛火熄灭。现下昏暗的耳房里只有玉兰与柳二两个人。
“这话可是你说的?”玉兰开口道。
“是,是我说的。”
柳二见玉兰肯见他已经心中欢喜,就算此时玉兰现在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会想想法子,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也是肯的。他实在是太久没仔细看看玉兰了,也不知她在风清观可有受苦?柳三待她如何?
自得玉兰去了风清观,每每午夜梦回时,梦里都是玉兰婀娜的身影,即使她从未在柳二面前如此媚态,可梦里却是那一副勾人心魄叫他魂牵梦萦的姿态。
那一张张亲手绘制的小像都要被他亲手翻烂了。
他又何尝不想玉兰在自己身边?
但是害怕他的反抗会牵连玉兰。他尚且还有活命的机会,但玉兰只是一个小女使,若是遭了意外,他又如何独活?
但他更害怕,害怕玉兰知道后会“懂事”地不要他,抛弃他。
依着玉兰性子多半是劝他娶了杨三姑娘。但她自个儿心气儿又高,不会心甘情愿做小。柳二不愿见她委屈,更不愿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共度余生。
谁也未曾料到,就眨眼间的功夫,玉兰拿着一支簪子就刺进柳二的肩头。
柳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玉兰会来这么一下,但也没躲,只是心疼地看着玉兰的手。
那素银簪子上也是做了些花样,毛毛剌剌的,若是用力也是会划伤手的。
“疼么?”
“在风清观时更疼,我就是想要你记着:我不是个物件,我也会同你一样疼的。”玉兰说着眼泪便不争气地一颗颗滚滚落下。
她看着鲜血一点一点晕开在白色的布料上,不免心口一阵钝痛。
这样也好,留了疤更好,好叫他长了教训,别再这样犯蠢。
柳二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后让她松开簪子,自己又将簪子捅得更深了些。
那簪子尖细,刺进筋肉里一阵尖锐的疼蔓延全身,叫他紧蹙双眉浑身颤抖。
“天冷,衣服厚。你别伤了手,我自己来就行。”
说罢柳二将哭得梨花带雨的玉兰拉进怀里,轻声细语安抚着。
北院又恢复往日那个样子。
玉兰手腕上多了一对和田玉镯子,镯子上镶着金边,蜿蜒盘绕是几朵春花。
她说笑间不经意展示给海棠看。
海棠虽然平日里直愣愣的,但也不是看不懂,阴阳怪气揶揄道:“我说放着风清观的清闲好日子不过是图什么?原是要做北院的奶奶。”
“你瞧你,心眼小了。”玉兰说着便摘下一只套在海棠手上。
定眼一瞧,才发现一只上镶着玉兰,另一只是镶嵌着海棠。
“这是我攒的,特意买来送你的。”
“无功不受禄,这可受不起。”海棠嘴上这么说,但眼里全是这镯子,反复摩挲着。
“你当年没与夫人说我与二公子的事儿,怎么能是无功呢?”玉兰笑着让海棠收下。
海棠也不再推脱,高兴得像个孩子。
她生的高大又男相,鲜少有人送她金银首饰这类玩意儿,都觉着与她不搭。只有玉兰是头一个送她的。
当包福进屋时,柳二不经意露出腰间的护身符晃悠一下。
包福假装没瞧见。
柳二不死心,再晃一下。
包福这才咧嘴笑着夸道:“二公子,您这符与我们的都不一样,就个头而言,比我们的大上一倍,刺绣功夫也更精致,一看就是上上品。”
柳二听着舒服,赏了些用的便让他出去,独自观赏那“上上品”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