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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秋坟鬼唱吊香魂1

作者:十九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羲和死而复生的地方,名为榕山,隶属四屏郡清平县。


    这榕山是清平县中寻常百姓祖祖辈辈的墓葬之地,荒草萋萋,坟茔叠叠。此刻夜深人静,唯有风声呜咽、野草虫鸣。


    陶云倦持剑在前开路,剑锋扫过之处,丛生的荆棘与野草伏倒,勉强清出一条可供人通行的小径。


    越往深处走,那凄楚的呜咽声愈发清晰,忽然,陶云倦脚步一顿,低声道:“师父,是个妇人。”


    谢羲和道:“你再仔细看看。”


    陶云倦再看,那扑在坟前哀哀哭泣的妇人,在满月之下竟也不见半点影子,“原来是个守尸鬼。”


    人有三魂:天魂归天,乃修行者所称之元神;地魂入酆都,等着孟婆汤生效轮回转世;而人魂,亦称守尸鬼,往往滞留于墓地坟茔,徘徊不去。


    那妇人的坟堆甚是潦草,几乎与邻近的荒坟连成一片,显然是仓促下葬,坟头空荡荡的,可见她必然是个没人祭拜的可怜鬼。


    谢羲和缓声道:“她无人祭祀,魂魄无依,本就难散,而我的两仪阵是至阴之阵,这才意外助她显形。”


    陶云倦走上前,在那沉浸于悲痛、恍然未觉的妇人眼前挥了挥手。那妇人被突然出现的生人惊动,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吓得魂体一颤,失声叫道:“鬼、鬼啊!”


    陶云倦平静道:“你仔细想想,我们是人,你才是鬼。”


    妇人闻言一怔,幽暗混沌的思绪仿佛被这句话点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虚实难辨的手掌,又望向身前冰冷的坟土,喃喃道:“是了…是了……我已经死了……”


    那妇人哭声哀切,字字血泪,语无伦次,谢羲和渐渐从那断续的诉说中拼凑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悲剧。


    这妇人唤作王秀,十指常年缠绕丝线,眼底却从未见过清平县外的天地。后来,王秀嫁了同村的秀才,婚后未满一年,丈夫便上京赶考,也不知是不是路上得了急症还是遇上匪盗,从此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彼时她已有了身孕,不久后便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王香。王秀一人生活本就艰难,又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从此更是熬更守夜地绣花,眼睛渐渐坏了,但她心却还未死,总想着把女儿拉扯大,日子就会有个盼头。


    王香没有辜负母亲的期待,平安健康的长大了,难得的是她出落得水灵俊秀,天生一副好容貌,被人夸得多了,也渐渐生出了别的心思。


    她心气高,不甘于像母亲一样当个绣娘劳碌一生却贫贱一辈子。她自己偷偷学了些字,平日里靠做绣娘维持生计,心里却飘着绮梦,只望有一日能攀上高枝,做人上之人,从此带着母亲摆脱这苦命日子。


    后来有一阵,郡里绣坊闹罢工,绣好的布没人来收,王香拿着绣品去郡里散卖,没想到遇见一个路过的富家公子,见她颜色生得好,言语间又有些识见,便甜言蜜语,许下诸般诺言,花言巧语哄骗了她。


    王香只道得遇良人,以为终身有靠,轻易托付了身心。谁知那公子薄幸,一朝玩腻便扬长而去,挥挥衣袖连个影子也没留下。


    王香失了清白,又遭弃如敝履,在乡邻间受尽白眼。她在家中闭门不出,终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王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这一生,所有的依仗和懂得,都系在指尖那一根细小的绣花针上,能绣出贵人手中的富贵牡丹,却绣不出女儿想要的锦绣前程。


    她性格温吞甚至有些怯懦,王香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却并不了解她。


    王秀有心想劝,翻来覆去却只有“想开些”、“日子总要过”这几句干巴巴的话;她想护,但自家那单薄的柴门哪里挡得住刺骨的流言和目光。


    她只能守着、陪着掉眼泪,看着女儿一日日消瘦下去,一颗心如同被放在绣架上,被无形的针密麻麻地刺穿。


    过了些时日,王香决定离开。她听不进母亲劝她本分留家做绣娘的话,也无法将那些刺耳言语当作耳边风,执意离开了清平县这个伤心地,去了邻近的郡城谋生,指望着能重头再来。


    数月后,当王香再回家时,王秀几乎不敢认了。女儿身上那股死气沉沉的颓唐不见了,虽清瘦了些,衣裳也仍是旧衣,但脊背挺得笔直,眼里有了光亮,手脚利落,竟似比往日更有主见。


    她告诉王秀,自己加入了一个叫“同心会”的地方,那里尽是些同病相怜的女子,姊妹间互帮互助,一同做活计,谁也不轻贱谁。


    “孟会长和姐妹们待我极好,教我识字算数,说女子唯有自强,方能不被人欺。”王秀见女儿重拾生气,言语也豁达了许多,心里自是宽慰。


    可渐渐地,王秀察觉出了不对。王香变得神神叨叨,时而因某事亢奋不已,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功德圆满”、“福报将至”;时而又莫名颓丧,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墙壁喃喃自语,脸上尽是惶恐自责。


    王秀心中揪紧,拉住女儿问她可是发生了什么。王香却眼神躲闪,含糊其辞,只反复念叨:“娘,没什么,在同心会,我才算明白,姐妹一心、互相扶持,这才算是人该过的日子。如今我也总算有了归宿,将来……将来必有福报。”


    忽有一日,王香起得很早,将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还给王秀烧好了早饭,细细叮嘱:“娘,柴火我捆好放在灶后了,天冷,别省着。”她语气平常,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温柔。谁知这一别,王香就再也没回来。


    王秀忧心如焚,四处找人打听,最后有人看不下去了,指点她去城外找找。没想到,等待她的竟是女儿冰冷的尸体。王秀心念俱灰,她去报官,钱都拿去打点,但官府最后以无从查证为由搪塞推诿。


    王秀求助无门,只得草草埋了苦命的女儿。生命中最后一点盼头随着最后一抔黄土落下彻底熄灭了,王秀没了生志,在女儿坟前寻了短见,还是村里几个心善的老人看不过去,将她收敛了,就埋在了王香坟旁,如此也算是母女团聚。


    故事到这里已经大致讲完了,王秀猛地转向三人,连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几位大人能看见我,一定是有大神通的人!求求你们,帮帮我……”


    “起来说话。”谢羲和俯身虚扶:“你要我们如何相助?”


    王秀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我想知道香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求大人明察,让我们母女死个明白!”


    “这倒不算难事。”谢羲和略一沉吟,“将你女儿的魂魄招来,一问便知。”她目光转向一旁兴致缺缺的张不疑,“离徽君,借你乾坤袋中的琴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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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奏一曲招魂?”


    张不疑冷声道:“无相只为有缘人出世,更不奏凡俗之音。”


    跪伏于地的王秀身体猛地一颤,头颅垂得更低,那本就虚幻的身影仿佛又淡了几分,身体瑟缩不敢多言,生怕触怒这位冷气逼人的仙君。


    谢羲和心下微叹。她本就只是随口一问,猜到他会拒绝,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张不疑依然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半分情面也不留,不由教她心中泛起一丝隐痛。


    张不疑此人,平生别无他好,唯痴于琴。数百年来,多少卖命钱、买命钱,最终皆化作一张张绝世名琴被他藏于府邸。世人只道离徽君张不疑的人间道,一为杀生,二为琴,却不知他这执念实是为一位早已逝去的故人而生。自那人离去后,世间再难有能让他认为值得以琴音相待之人、可染琴心之事。因此,即便他语带暗讽,说她琴艺未臻,谢羲和也并不计较。


    陶云倦道:“师父,既然离徽君不便,不如由我来试试?虽无琴箫,以叶代之,或可勉力一试。”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掠起,摘下一片新叶。指尖清光流转,拂去晨露微尘。他将树叶贴近唇边,一声轻音回响于寂静山野之间。


    谢羲和教他的这首招魂曲分为三调,这第一调低沉宽厚,如暮色四合,是大地包容万物般的举托,此调化解“恐”、“悲”之情,专为召引人魂。余音袅袅,空山寂寂,王香的人魂并无回应。


    谢羲和觉得奇怪,按理说这等没什么香火的孤魂很难心甘情愿的散去。她与陶云倦交换了一个眼神,陶云倦会意,音调倏转,第二调随之而起,轻快明亮,如浮光跃金,往事掠过心间,这是以欢愉消解“怒”、“思”、“忧”,唤回地魂前世之忆。然而,曲声流转数巡,仍不见魂归。


    原本漠然旁观的张不疑,此刻也神色微凝,抬眼望向陶云倦唇间那片薄叶,叶笛由活泼转向沉静,声音空灵澄澈,渺渺如涤尘净念,似有还无,如云外清风拂过九霄,正是化“喜”、“惊”之念,感召天魂的第三调。


    一曲终了,余音未绝。王秀扑倒于地,哽咽难言:“这曲子……这曲子听得我心里又暖又疼,像是香儿在轻轻唤我……”


    三人心中疑云渐生。王秀既能心生感应,证明招魂曲并未有差错,可为什么王香的魂魄竟似雪入洪炉,无影无踪,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谢羲和轻声道:“三魂不归,若非已被打散……”


    陶云倦接口道:“那便是魂魄已不在幽冥,或是有了新的‘容器’。”


    谢羲和沉吟道:“看来,这四屏郡是非去不可了。”


    张不疑深知谢羲和爱多管闲事的性子,道:“我还另有要事,就不同你们一道了。‘笑般若’那边若有消息,我再通知你们。”


    谢羲和应了声“好”。


    陶云倦睫羽微垂,低声提醒道:“师父,眼下当以寻找钟离昧的下落为重。”


    谢羲和知他是担心她,不由会心一笑,摇头道:“既然遇上了,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晨光微熹,目光渐远,谢羲和望着逐渐亮起了的天光:“何况,若真是钟离昧自己不愿现身,纵使寻遍千山也是徒劳。不如以静制动,且看幕后之人下一步要如何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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