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而棺材没了支撑,重重摔在地上。谢羲和推开那钉死的棺木已是耗尽气力,猝不及防下,脑袋狠狠撞在棺壁上,眼前顿时又是一黑。
谢羲和正晕头转向,忽然感觉身子一轻,被人从棺材里拎了出来,手腕上一痛,下一刻,一道寒气逼人的灵力缠上她的手腕。视线恢复清明,那披麻戴孝的少年郎就站在她的身前,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宵练,剑尖对准的却是——张不疑。
谢羲和愣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陶云倦,他眼神冷得吓人,完全看不出在西陵山上和她撒泼打诨的模样,明朗带笑的少年此刻眼中全是冰冷的戒备,不仅是对张不疑的,也是对她的。
谢羲和低头看看腕上那明显用于验明正身、祛邪除恶的咒术,又看看剑拔弩张的张不疑与陶云倦,瞬间明白当下是什么情况。
以自己死而复生、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架势,怕是被她这小徒儿当成什么占了她身体的孤魂野鬼了!
可陶云倦不知内情也就罢了,张不疑难道还不清楚吗?!
想到这里,她的怒气蹭蹭蹭往上涨,她猛地抬头,视线越过陶云倦的肩头,死死钉在张不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咬牙切齿道:“张、不、疑!”
被点了名的人尚未回应,近前的陶云倦却浑身一震,倏然回头,那双原本因悲恸而黯淡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声音颤抖,语气惊疑不定:“师……师父?!”
谢羲和来不及理会,右手凌空一抓,喝道:“寤生,剑来!”
剑来!剑来!剑来!剑……
谢羲和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一脸不可置信:所以,她的剑呢?!
周遭空气一凝,陶云倦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漠与戒备。
见此情景,张不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放轻松,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谢羲和。‘将生未生,将死未死,复生复死,月照空身。’说的可不就是蘅芜君谢羲和出世之景吗?”
陶云倦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剑尖虽未抬起,但目光却在谢羲和与张不疑之间来回扫视。片刻后,他手腕一振,宵练剑发出一声低低的清鸣,倏然归鞘。
他猛地松开了扣住谢羲和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默不作声地向后退了一步。没说信了还是不信,只是用那双恢复平静的眼睛,幽幽地盯着谢羲和。
他这一退,虽未言语,但谢羲和一看便知,她这小徒儿必然是委屈了。一想到他以为自己死了,为她披麻戴孝、扶灵柩回西陵,哪怕疑心她因什么邪术而复生,也不惜与张不疑为敌挡在前面,她心中就只剩下感动和愧疚了。
谢羲和决定祸水东引,她看向张不疑,蹙眉道:“你在搞什么鬼?”
张不疑一摊手,道:“谢羲和,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是好心来替你收尸的。”
陶云倦蹙眉:“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不是第一个发现我师父的?”
张不疑道:“通知我的是钟离昧。”
“钟离昧?”谢羲和惊讶道:“那他人呢?”
张不疑道:“我到时,他已经联系不上了。之后我就通知你徒弟来了,查看现场时发现你受得是剑伤,奇怪的是,现场没有一把剑,包括你的寤生。”
谢羲和又开始发晕,她这刚复苏的身躯本应该好好休养一番,撑到现在确实有些勉强了。
陶云倦本能地扶住她,叹了口气,又将棺材板盖回去,低声说:“师父,坐下说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羲和定了定神,道:“一切都要从钟离昧的信说起……”
那封信陶云倦也看过,那日他在观雪庭中练剑,送信的青鸟在霞光流转的扶桑树上绕了几圈,落下一片翎羽,飘入谢羲和掌中化为一纸书信。
羲和吾友:
久疏问候,别来无恙否?下月望日,特设薄宴于河掖望月楼,邀故人一叙。若卿负约不至,昧新识十八姝丽,慕西陵胜境久矣,定当香车宝马,随某踏月相访。群姝娇嗔,笙歌达旦,恐扰清净。愿君慎思。
挚友钟离昧顿首
那钟离昧的字迹如同此人一般狂傲之极,气得谢羲和用火烧了那信,放出话说:要是钟离昧敢来西陵,她必让他和他那些美人有来无回,通通埋进土里当花肥。
谢羲和此人最讨厌被人威胁,但钟离昧的威胁她确实还是要“慎思”的。虽说他二人都奈何不了彼此,但钟离昧说得出做得到,而谢羲和的脸皮终究还是薄了一些,所以还是去赴了宴。
“席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无非就是几个老朋友叙叙旧。”谢羲和状似不经意地看了陶云倦一眼,发现他安静地站在一旁认真听着,这才继续道:“之后我就动身回西陵,刚出河掖不久,便接连遇到伏击。直到最后一剑,大概有二十来波,来者都带着恶鬼面具,身着黑衣,修为相近不高不低却极其难缠,功法看不出路数却招招致命,更像是——”
“有组织的杀手。”张不疑道:“据说琅乡出了一个名为‘笑般若’的杀手组织,门人装束与之相似,短短半年便名声鹊起,若是里面都是仙门中人,这可就有意思了。”
陶云倦道:“即使是这样,那些人也没那么容易伤到师父你吧?”
“是,问题就在于此。其中某些人的修为会在刺来的一瞬突然暴涨,也不知道之前是在隐藏实力还是什么密术,虚虚实实,让人防不胜防。”谢羲和笑了笑:“而最后一人、最后一剑,功力与我不分伯仲。”
张不疑沉默片刻,道:“‘笑般若’这条线交给我来调查。”
谢羲和定定地看着他,随即一笑:“好。”
陶云倦再度开口道:“师父,他们拿走寤生剑又是为了什么呢?或许,杀你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寤生剑可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寤生与我神魂相连,但现在不知道被对方用什么方法断了感应。我也想知道,他们费那么大力气,夺走一把自己无法驱使的剑,究竟意欲何为?”谢羲和略一停顿道:“或许,等找到钟离昧,这一切便能水落石出了。”
话到此处,虽然还有诸多疑点,事情已经大致理清。
三人陷入了沉默。一时间,官道上只余夜风拂过枝叶的细微声响。
陶云倦垂着眼避开谢羲和的视线,低头把玩着她在拜师时送给他的信物——那绥铃本无声,只有佩戴者心不静、魂不定时放会自响。
就在这时,陶云倦抬眼,目光直直望向张不疑,语带质问:“离徽君既然知道师父会死而复生,为何偏偏瞒着我呢?”
谢羲和心里“咯噔”一声。来了。这混小子果然憋着劲儿呢!刚才压着脾气先办正事,现在事情稍定,便开始阴阳怪气。
谢羲和左看看右看看,帮腔道:“对啊,你干嘛不告诉我徒儿,害他白白担心一场。”
张不疑轻描淡写道:“谁知道他对你这师父这么没信心?何况你身殒是事实,算不得我作假。至于其他,他也没问。”
陶云倦低头笑笑,看了一眼谢羲和,自嘲道:“师父,想是我学艺不精,竟不知人间道中也有死而复生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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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不怪你。你们两个空有师徒之名,师不像是师,徒不像是徒。”张不疑插嘴拱火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她谢羲和所修的,从来就不是人间道,而是涅槃道。”
谢羲和知道张不疑这是不满自己偏袒陶云倦在存心挑拨,她狠狠瞪了张不疑一眼,低声解释道:“此事是我没说清。你只知如今修行正道有两途,但在几百年前,除人间道、轮回道之外,还有涅槃道。”
陶云倦当然知道,如今修仙界公认的正道有两途,而人间道乃是修行根基。谢羲和常说:人尚未做好,何谈修仙?正因她只传他人间道心法,从未提及他途,他这才一直以为谢羲和所修亦是此道。
人间道,讲求的是“万象心生,于红尘中见真我”,须得入世历练、明心见性,待得天人合一,自可长生久视。
轮回道则需“宿慧通明,累世功德不散”,能成此道者,必然是百世行善、灵台不昧之人。
而谢羲和所修的涅槃道,曾位列正道三途,讲求的是“寂灭真如,死生如一”。涅槃道不入轮回,全凭己身一点灵光引动两仪阵法,于生死关头逆转阴阳、重塑魂魄,其过程凶险万分,因而成功者寥寥。
人间道或轮回道纵然羽化失败,本质上仍然是“人”,逃不过重入轮回或灵力散尽的宿命。而涅槃一旦失败,无一例外,必化为灾厄,其寂灭之力更会直接破开阴阳界限,变成没有神志的“厄”,只记得生死一瞬时的执念,若放任自流,必会反噬人间百年,其危害远非普通修行失败可比。
据说五百年前,就曾有一位仙者涅槃失败,羽化成“厄”,所到之处化为鬼蜮,哪怕最后守仙宫出手也依旧付出惨痛的代价方才成功镇压。经此一役,守仙宫决意将此道法门彻底封存。久而久之,此道的修行者日益稀少,正统传承也近乎湮没,涅槃道也因此被移出正道之列。
谢羲和语气软了几分,解释道:“我许久未经生死关头,因而自觉此事不必刻意提及。”
陶云倦安静地听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末了,他极轻地应了一声:“可是师父,你说涅槃道之难,就不怕自己真的......”他猛地顿住,最后那个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谢羲和愣了一下,她主动或被动,早已不知道在黄泉路上走过多少次了,对于生死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相比于自己的生死,她更在意的是那些人拿走寤生的原因。
倒是张不疑嗤笑一声,像是替谢羲和解释,又分明是在挖苦:“你要相信,谢羲和最会为难。像她这样的人,只要心里还有一丝念想,忘川也沉不了她。”
为难?为难自己还是为难他人?
陶云倦不愿看他们的眉眼官司,讲得是他不知道、也不打算与他细说的事。那默契像一道墙,将他隔绝在外,提醒着他自己所知甚少。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巾帕,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拭起宵练剑来:“师父深谋远虑,自有道理,是我僭越了。”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谢羲和只觉得头皮发麻,揉了揉额角,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其实刚才就想问了,你们哪儿找来的哭坟班子?这调子也忒难听了。”
陶云倦默默看向了张不疑,张不疑眉梢一挑:“看我作甚?我像是会找哭坟班子的人吗?”
谢羲和和陶云倦异口同声道:“你就是。”
张不疑黑脸:“……不是我。”
谢羲和环顾四周漆黑的夜色:“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不是你们找来的,这大半夜荒郊野岭的,是谁在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