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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第 59 章

作者:年年乐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然后呢?”


    赵仲虎看着谢攸笑笑:“我说学宪,你倒是对她的事很感兴趣嘛!”


    谢攸暗里心虚,面上不显,回了一笑,说:“哪里,我是觉着赵指挥使讲故事有趣。”


    赵仲虎很受用,谈兴立马又高昂三分:“那不是我说,老子要是去当个说书先生,保准叫那帮听客连花生都忘了嚼!嘿嘿!”


    说着,他喝一大口酒,咕噜咕噜漱了漱口,继续道:“言归正传,建德十三年岁暮,裴泠果然来了我们营堡,打第一眼,老子就看她不爽!”


    “为何?”这次是宋长庚问的。


    “你们可知边境的冬天有多冷?那寒风像箭一样穿透你骨头缝,马粪一出肛.门就冻成铁弹子!就这么冷,那群杀才官吏还要偷棉花!爷爷们在边关嚼冰饮雪,保卫家国,送来的棉衣袄子,塞破纸填木屑!士兵们手脚冻得梆硬,满腿长那黑红冻疮。”


    赵仲虎果然很会讲故事,那二人听得全神贯注,身子都朝他微微倾了过去。


    “夜不收是要轮流夜巡的,可京里来了人,不管几天几夜没阖眼都得出去恭迎。老子那日刚从河套鬼门关巡了三十里回来,破袄子上还挂着冰棱子,灶头热汤尚未沾唇,就被把总吆喝着去迎那劳什子锦堂爷!


    “第一面,打远瞧见,嚯,好大的气派,暖耳捂得严实,脖子围一圈狐狸毛,袄子鼓囊囊,外头还罩着锃亮齐腰甲。他娘的,爷爷们搁那儿风雪里站着,又饿又冷又累,见了她这副样子能不冒火气?当下打定主意,必要给她来个下马威!也好教京里的锦鸡儿知晓,任你裹得再严实,来了边关,白毛风一吹,也要抖成筛糠!”


    “是什么下马威?”谢攸赶紧追问。


    赵仲虎接着道:“爷爷们虽存了作弄的心,却也不敢真撕破面皮。倘若她一状告到总兵府,我们少不得要吃二十军棍,便也只能在饭食上耍些手段。头日晌午,故意将粟米饭刮得一粒不剩,单留碗齁死人的咸齑菜。第二日,再往那腌菜里撒三把粗盐,一入口就让她苦得吐出来。第三日,索性往里掺沙土马尿,这下别说吃了,一闻那味儿就作呕。到得第三回,肯定是要炸营了,将我们桌子全掀喽,瞠目红脸地骂:‘我吃不成,你们也休想吃!’”言及此,他倏然后锋一转,“你们是不是以为事情会这样发展?”


    谢攸听得正认真,被这么一打断,都有些急了:“赵指挥使,你就别卖关子了!后来到底如何了?”


    赵仲虎在那儿笑:“学宪莫急,先容你们猜一猜,讲故事有来有回的才有趣嘛!”


    宋长庚倒很给面子,猜道:“到了第三日,裴大人看见菜里掺沙土马尿,便威胁道:‘正好教总兵大人来看看,营里每日吃的都是甚么猪食狗糠!’”


    “猜得好,但是错了!”赵仲虎似乎找到了某种乐趣,转头又兴冲冲地对谢攸道,“学宪,该你猜了。”


    谢攸心中懊悔,早知方才就不说他讲故事有趣,现在还吊人胃口吊上瘾了。


    “我猜,”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就没有那第二日、第三日,第一日她就该掀桌子了。”


    “乖乖,”赵仲虎摇头拍掌,“学宪,还得是你了解她啊!直娘贼,也不知她怎么就猜到是我出的主意,径直走过来,劈手揪住我领口,喝问:‘是不是你干的?’老子还没回答呢,就把我饭菜全他娘挥地上了!”


    赵仲虎讲得起劲,另二人听得也是身临其境。


    “甭管我们本来想做什么,这事她要是一开始就发作,就是不占理。只是没给她留饭,至于兴师问罪吗?有那么当上官的?还能不能收服人心?我们一帮兄弟,当场怒了,拍桌而起,撩袖子的,抄刀子的,铁桶似的把她围一圈。


    “老子更是当即打掉她的手,腾地站起来,呔!就是没她高,气势上先输了一截,只得梗颈挺胸,往地上啐一口唾沫,再阴阳怪气她:‘弟兄们巡夜饿得肚皮贴背脊,忘了给锦堂爷留饭是我们的不是,可你一个做上官的,怎地心肠窄得跟针尖似的,至于么?忒也小家子气,倒像个还没出阁的小娘们!’然后我就那个笑啊,还捏起嗓学妇人腔调,嘲讽她不仅长得娘里娘气,连名字也取得娘里娘气。”


    “那她打没打你?”宋长庚问。


    赵仲虎闻言,眉头陡地皱起:“你小子这话问得,我怎么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


    谢攸怕他跑偏了,出声提醒:“赵指挥使,言归正传。”


    赵仲虎便喝了一口酒,清清嗓,继续道:“老子就看她邪邪地笑了一下,说:‘当我不知道,想给我立下马威?’爷爷我刚要拿话顶上去,陡然间,竟被她一把揪住了头发!”他用手比划着,“就像这样,往后狠狠一拽,直娘贼!这女人手劲忒大!脖子差点没给她拽折了,我光顾着扶脖子,还来不及挣扎一下,他娘的一巴掌就呼我脸上了!爷爷半边脸顿时火烧也似!”


    这种情况当然是不该笑的,所以谢攸和宋长庚都忍住了,板住脸,装严肃。


    “你看,你们听了也觉气罢!”赵仲虎为昔年的自己忿忿不平,“在军营里头众目睽睽吃巴掌,比刀劈面门还辱人!这能忍?老子绝不能忍,立马放话要单挑,老子要跟她真刀真枪地打上一架!然后,娘的,她说——”


    另二人一口同声:“她说什么?”


    赵仲虎似乎有些犹豫,顿了半晌方才开口:“她说,光打一架有什么意思,输了最多也就受点皮肉伤,问我敢不敢下赌注。她都这么问了,老子岂能怂?当下就应了!无论赌什么,爷爷我都奉陪到底!”


    那二人又是一口同声:“那赌了什么呢?”


    赵仲虎道:“那会儿正是腊月,每年腊月廿四日祭灶神,延绥大营会摆开全军大造饭,自总兵到马卒,全营所有人聚在一起吃饭。”言着,他哐哐给自己倒酒,顷刻两碗下肚,终于丢开了包袱,“裴泠定的赌注就是——谁输了,谁就在腊月廿四那日,全营吃大造饭的时候,当众吃屎!!”


    这下谢攸和宋长庚二人是再也忍不住了的,全“噗”地一声笑出来。


    赵仲虎一拳头砸桌子上:“我他娘的也真是受不了她了!怎么能想出这么个丧心病狂的赌注!”


    “那你赢了吗?”宋长庚憋着笑问。


    赵仲虎啐道:“你觉得我当初要是打赢了,现在面对她还至于这么窝囊?”


    “所以你吃屎了。”宋长庚肯定地说。


    “滚你个蛋!”


    “看来还是吃的真屎。”


    “屎他娘还有假的?!”


    谢攸起先抿嘴抿得辛苦,当下听得二人间这番对话往来,也实在憋不住了,哈哈哈地就笑出声来。


    “笑、笑、笑!”赵仲虎瞪他俩,“风水轮流转,来日也有你们遭罪的时候!”言末,重重叹气,“总之,后来我在她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宋长庚又喃喃:“可能在很多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此言一出,赵仲虎便想起后来营里给他取的别号——屎老虎,他绷不住了,唾沫横飞:“你他娘的,闭嘴是会死啊?”


    “指挥使恕罪。”宋长庚拱手,把头埋在臂下,像是在忍笑。


    赵仲虎不愿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总之,”他说,“这把算她厉害!”


    谢攸眼睛亮亮的:“赵指挥使,请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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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仲虎被这道目光激励到了,讲得更加卖力。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后来磕磕绊绊地也就跟她相处下来了。她也确实有点东西,巡边不喊苦不说累,可以伏雪堆里,整日不动弹,皮囊里塞点干粮,便能在河套地界潜伏五六日。欸,我先讲明啊,爷爷我不是那等背后蛐蛐人的撮鸟,等下都是有话说话,实话实说。


    “她这人么,本事是有,但小毛病也真不少!吃必要头等的,喝必要上等的,睡必得独占一间,让爷爷们十几个汉子挤一条通铺,翻身都费劲!当然,后来知道她是女人,这点爷爷我也就不说她了。”赵仲虎大度地刚摆了摆手,转瞬又气上了,“但让爷爷们这些汉子,每天给她浆洗洒扫、铺床叠被,这他娘的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谢攸心想:他倒是乐意给她浆洗洒扫、铺床叠被,可惜她对他还是太客气了些。


    “总归,”那厢赵仲虎总结道,“但凡有甚好处,若不先紧着她,登时就给你翻脸,你敢顶一句,巴掌转头就来!你们说说,这脾气,这脾气躁不躁!欸,你们别不信,可不是说她如今变文气了么,她从前骂人比爷爷我还粗。”


    宋长庚轻轻地:“方才也是略有体会。”


    “呔!适才那点动静也算个鸟?不过砸了个碗,让爷爷夹了鸟嘴滚蛋,爷爷听着就像挠痒痒一般!”赵仲虎抬手将二人各点一下,“你们俩,现在是赶上了好时候,人么,终是要长进的,裴泠她也是成长起来了,不怎么折腾人了。”


    “赵指挥使,当年在河套,你说没她,你就死了,这事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谢攸按耐不住,将话头引到正题上来。


    “哈哈哈!听上头了罢?不是我自夸,爷爷要么不讲,一讲起来比那说书先生还要强上三分哩!”说时,赵仲虎咳了咳,打扫好喉咙,复又开腔,“时间一晃到了年关,我们中国人么,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那些官老爷们,早半个月就诸事皆停了,我们守堡的军汉没法子,但也存着个念头,好歹叫弟兄们聚在一起,吃碗除夕的团圆酒。


    “为这桩事,前几日我们巡边格外勤谨,知道那帮鞑子也在忙活他们的白月节。这白月节是鞑靼一年里最要紧的节庆,要祭长生天、拜祖先、奉火神,也是凑巧了,那年两个节就撞在了一日。当时我们心想,倒是终于能过个安生年了。


    “谁承想还没开心多久,裴泠不干了,非要除夕当夜抽丁巡边,五个夜不收的名额,偏偏就抽到我!我他娘都怀疑她是故意的!知道我白天守着灶火烤了一天的全羊,就待入夜后操刀割肉,大碗酒大块肉地快活,好么,吃她一纸军令,抛了热酒肥羊,要去冰天雪地的河套嚼风饮雪。可是后来啊,”赵仲虎正经了神色,“也是幸亏那夜裴泠坚持夜巡,我们出去不过十几里地,就碰到了鞑子!”


    谢攸听得心里不由一紧。


    “巡边碰到三五个鞑子原不足奇,我们有夜不收,鞑靼自然也遣斥候来刺探我们这边的军情。平日里撞见的,多唤作豁儿赤,是鞑靼各部贵酋子弟选充的大汗亲军。这起厮鸟能力强,但命也金贵,不会跟我们硬干,就专一探查大明的边关布防和粮草屯所。”言及此,赵仲虎话锋急转,“可那夜碰上的却不是豁儿赤!”


    “当时我们五个夜不收,加裴泠,统共六人六骑,刚巡到鄂尔多斯部地界,便来了乌泱泱一队贼獠奴,眯眼细看,他娘的竟是探马赤!不下百十骑的探马赤!这伙才是鞑靼营里的尖哨斥候,骑得快马,熬得饥寒,是鞑子突袭前派出来摸哨的先锋死士!”


    明知是从前发生的事,明知她现在好端端地在前头画舫里,谢攸却在赵仲虎的话语间,后怕得心脏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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