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二点半,林衡靠在客厅沙发里,查看“瑶池”发来的消息。
『……你被家里人背刺了?这父亲是怎么当的?』
林衡对着屏幕苦笑:『是啊,我差点就一个电话打过去了』
『为什么不打?怕打扰他休息?』
『原因之一吧。我爸五十多岁了,心脏不太好,今晚喝了不少酒,怕把他气病了』
林衡停了一会儿,继续按键道:『找他对峙也没什么用。他的观念很传统,在他眼中,Omega就该找个经济实力雄厚的另一半,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内助,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瑶池”显然不认同:『即便没什么用,该抗议还是要抗议,不然他会更加不知收敛,肆无忌惮地替你做主,控制欲日益膨胀』
『嗯,他的掌控欲确实很可怕。我怀疑他做的不止这些,还有更过分的事情』
『做了什么?』
林衡想了会儿:『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先不讨论了。我先按兵不动,攒一攒素材,等证据足够了,再好好地算一算账』
『父子之间还要玩无间道,你们家的关系可真复杂……』
“瑶池”很是感慨:『既然你早就经济独立了,为何还要听爸妈的话,乖乖结婚还债呢,明明这个家给不了你多少温暖了』
『父母精心养育我十七年,即便我和家庭的纽带日益淡薄,但当父母的生活陷入困顿时,我还是做不到冷眼旁观。还有就是,怎么说呢……』
林衡低垂着头,额发遮了眼睛:『或许越是从父母身上感受不到温暖,就越舍弃不了家庭吧,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些什么,总是隐隐期待着』
『因为不甘心吗?』
『大概吧。我一直认为他们是不称职的家人,母亲专制严苛、脾气火爆,父亲控制欲强、自私冷漠,他们把我哥哥彻底毁了,我特别想成为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他们做不到的事,我一定要做到。如果我有个弟弟,我绝对会照顾好他』
『你有弟弟?』
四个大字烙在昏黑的视野中,刺得林衡有些出神,仿佛他仍坐在七年前的夜里,只要晃一晃小腿,便能碰到坐在地毯上的江耀清。
那年耀清十五岁,有一对柔和的浅褐色眼瞳,配上郁郁寡欢的神色、清瘦纤细的身材,轻易便能博得他人的怜爱。可与此相悖的是,他身边鲜有人打转,他冷峻寡言、态度粗野,干脆利落地隔绝了旁人的窥探。
他很警惕,许多无关痛痒的小事,都会刺激他敏感的神经。
『算是有过弟弟吧。但最终我没成为一个好哥哥,间接地伤害了他』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向“瑶池”吐露太多了。
『聊聊你的情况吧。你未婚夫的事还没解决吗?』
『快了,出轨的证据厚厚一沓,已经在谋划摊牌了。但说实话,一想到这三年的付出的感情,我还是鼻子发酸。大概是因为我真的爱过他吧』
『我理解,如果你想哭的话,就肆意地哭吧,如果想要倾诉,也随时可以向我倾诉』
林衡也有过这种时刻,被激烈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刻。
耀清在深红谷地出事后,林衡精神崩溃,大病了一场。
他被关在白森森的医院里,像躺进一个纸糊的洞穴,空旷的单人间、浓烈的消毒水味、此起彼伏的按铃声……输液管中的盐水不疾不徐地滴下,他心焦如焚,茫茫然地流泪,口齿不清地呓语着,井喷般的愧疚感几乎要撑爆单薄的躯壳。
唯有宣泄是良药,他无休止地尖叫、诅咒、痛哭,一次次从噩梦中冷汗淋漓地惊醒……这是精神的减压阀,在无数次崩溃中,他渐渐放干了易燃易爆的情绪,也正是以此为契机,他决心脱离父母的控制,做自己人生的掌舵人。
这段碎后重生的遭遇,再回顾时,让林衡感慨万千,忍不住叹息一声。
终归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瑶池”回了长长一段:『谢谢你。实话实说,我真的很需要倾诉,却没有勇气和身边人开口。我整宿整宿地失眠,一天一包烟,吃饭完全没有胃口……我快到极限了,想说的太多太多,多得快把自己逼疯,我能和你见面聊聊吗?』
像害怕对方回绝似的,“瑶池”立刻补充道:『我们可以约在白天,位置选在人流密集的市中心咖啡馆,我们双方不必露脸,各自戴好帽子假发口罩,这样可以吗?』
林衡犹豫了片刻:『好,时间选在什么时候呢?』
『明天中午十二点,方便吗?』
『地点呢?』
『墨白咖啡,[图片][定位]』
『好的,离我公司不算远,打车十五分钟。时间不早了,你要睡了吧?』
『是啊,你呢?还在等你未婚夫回家?』
『没错,虽然今天和他争执不下,但我还是要尽可能温柔体贴』
关系越是岌岌可危,便越是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到位。若是双方真的闹到退婚,最起码能让他看起来无可指摘。
今晚这番关于工作的争吵,已经让林衡脑中拉响了警报,开始不着痕迹地给自己准备退路了。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先睡了,晚安』
『晚安[月亮]』
林衡按灭了手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端坐在昏黄的暗室里,说不清的紧张感笼上心头,他曾结交过许多网友,却从来没有人和他投缘到如此地步,甚至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线下见面的请求。
他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见面安全吗,会不会被人尾随,该怎么安慰“瑶池”,会不会很尴尬……
或许他该问问陶青,他的学姐为了拍纪录片,常常在网上搜罗采访对象,聊成网友后再线下约见,这样的小事她肯定手到擒来……
滴——
玄关处传来电子门开锁的提示音。
闻如峰到家了。
见林衡等在客厅里,他惊讶地扬起眉毛,转瞬又变做分毫不错的完美笑容:“这么晚了,还在等我,怎么不先睡?”
“睡不着。”
这倒是林衡的真心话。他的语气温温柔柔,仿佛今夜的争执只是幻觉:“你不回家,我不放心,我给你热杯牛奶?”
“好啊,有劳闻太太了。”
闻如峰泰然自若地接受了,顺势奉上几句蜜语甜言:“有你这样体贴的太太,真是我的福气,以后别睡得太迟了,你陪我熬夜,我舍不得。”
林衡麻利地替未婚夫解了扣子,将他脱下的外套抱在怀里,冲着他笑:“先去洗澡吧,我来挂衣服。”
“好。”
闻如峰抬起指尖,在未婚妻的发梢间留恋地绕了绕,嗅了嗅香气,便回卧室去了。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林衡的脸仿佛是擦拭过的玻璃,关切的笑意踪影全无,唯余一张干净冰冷的面孔,平静地反射着黯淡的灯光。
林衡的左手慢慢地从纯黑的风衣里抽了出来。
玉白的指尖,夹着一片透光的薄纸。
他垂下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翻过来。
锃亮的油墨规矩地印出硕大的二维码、加粗的片名和细窄的日期。
是《欲在今宵》的票根。
明明昨天约好了,周五陪林衡去法国影展,没想到就在今天晚上,闻如峰却提前去了。
他是独自去的吗?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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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默不作声地盯着纸页。
他拍了张照,将票根原封不动地塞回口袋,接着抖了抖风衣,展平挂起。
*
夜里三点,萧瑟寂静的黑暗里,林衡做了一个关于沉闷夏日的梦。
他梦见一台复古电话机,樱桃红色,黑亮的按键像一颗颗虫蛀的孔洞。
他心焦如焚,一次次抓起沉甸甸的听筒,拨号、恳求、挂断,甜美的女声刺激着耳膜,他急得汗水滴进了眼皮里,眨眼时涩涩的,好疼。
“……我和领导争取过了,既然那位客户没交定金,您又这么有诚意,他同意把夏令营最后一个名额转给您的朋友。可以报一下您朋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林衡跌坐在沙发上,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我还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妈妈姓江。后天再告诉你,可以吗?”
“好的,我先发您链接,您可以在线上支付定金。夏令营的邀请函明天寄出,麻烦您到时签收下……”
林衡没留意听,梦里的阳光晒得他头重脚轻,广藿香的气味让思绪浑浑噩噩,在嘶嘶的电流声里,他只是一味地幻想着,接到夏令营烫金的邀请函时,那个小他两岁的新朋友会不会很激动?
他怀着隐秘的雀跃熬过了三天,在临近十七岁的傍晚,他总算见到了那个漂亮的男孩。
“小衡,妈妈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江峥流江阿姨,是妈妈的好闺蜜,刚刚辞掉德通医药研发中心主任的工作。这位是江阿姨的儿子,江耀清……”
十五岁的男孩很清瘦,T恤下摆长及膝盖,五五分的穿搭,却越发显得身量高挑。
他左肩挂着包,行李薄薄几件,甚至撑不开牛津布。鞋子是潮牌限量款,林衡在店里见过,价格签上满满一堆零,是令人咋舌的天文数字。
离奇的是,男孩身上却全无富贵气,亦没有骄矜、从容或玩世不恭,他转着浅褐色的瞳仁,视线触了下林衡,又迅速飞散,虚虚落在远处:“哥哥好。”
没人责怪他的冷淡,因为他长了张不爱笑的脸,这张脸美得惊人,足以将无礼装点为矜持、稳重与深沉。
青春期的少年,总会有些郁郁寡欢。
许多人都这样想,因为他表现得很温顺。他们喝茶、闲谈、吃饭,耀清像一道影子,沉默地守着大人,却又存在感鲜明,令林衡不由得频频探看,即便映在眼中的只有一张纹丝不动的面孔。
叮铃铃——
是快递员的来电。
林衡一边起身,一边解释道:“我订了深红图腾夏令营的名额,邀请函到了,我去签收一下。”
他转身离开时,林不默笑着调侃道:“哎呀,为了这个夏令营,小衡真是费尽了心思……前两天我总见到他打电话,说是夏令营满员了,但有个人没交定金,他就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名额给磨来了……”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江峥流仍是温和地笑着,她扶了扶镜框,不慌不忙地同林不默叙话。
窗外雷声隐隐,闪电劈开乌云,浑浊的雨滴零星地打湿了玻璃。
她慢条斯理地闲聊,坐在她影子里的耀清面色不虞地擦嘴。揉皱的纸巾被不耐烦地一弹,轻飘飘地撞上桌沿,而后翻滚着滑落到地毯上,摇晃着停在一片黑暗中。
没人察觉他的失礼,更没人察觉他何时离开了餐桌、绕到后门、翻出庭院、撬开了自行车锁……
见面不到两小时后,江耀清便提着行李出走了。
等林衡回来后,只有空空的座位,消失的背包,泥泞的脚印,失窃的单车……
耀清从林家大宅里消失了,甚至连句“吃饱了”都没曾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