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粒油星子落入火堆,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炸开了。
“回家,回什么家?”梁恪瞬间炸了,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楼道里激起回声,尖锐而刺耳,他怒视着宋祁年,“露华园就是小溪的家,她哪儿也不去!”
兰溪没想到她哥居然会突然发难,逼着她去嫁宋祁年的人分明是他,她听他的话乖乖做了,抛却一切跟宋祁年领了证,他也如愿摆脱了牢狱之灾,搞不懂现在故意刁难宋祁年,唱的又是哪一出。
“哥,我和宋先生已经领证了。”她涩声提醒,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地在陈述一个事实,“梁叔叔和我妈那边,晚些时候我会和他们说清楚,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与旁人无关。”
梁恪呼吸一顿,兰溪话里的每个字都烫着他的心窝,烫出一个大洞,空落落的。
他知道她话里的深意,又怎会真的是心甘情愿的,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在探视间里,兰溪哭着哀求他有没有别的办法,她不想嫁给宋祈年。
是他利用道德,仁义,亲情,去逼迫她,去强求她。
事到如今,她非但没有责备他的自私,无情,反而极力为他掩护,他有什么资格去谴责别人,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可是你们不一定非得住在一起啊,万一……”他张口结舌,一边心酸一边心虚,“万一司徒阿姨和我爸不同意你们结婚呢,总之你们现在不能住一起。”
程落在宋祁年的示意下缓步走了过来,轻咳一声,依旧是公式化的口吻说道:“梁先生,你我都清楚,宋先生和兰小姐的婚姻因何而结。一旦他们二人的婚姻出现问题,当初应下的承诺也会随之失效。别忘了,你涉案的所有资料都在我手里。”
字句恭敬无冒犯,语气里的威胁直白而坦荡。
梁恪顿时泄了气,程落话里的每个字他都懂,也清楚不可能是过过嘴瘾。他只是在拘留所待了十多天,日复一日的生活如同人间炼狱,每一秒都备受痛苦和折磨,这辈子都不想踏进去第二次。
宋祁年眼底最后一丝客套的笑意逐渐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漠然,他似乎懒得再与梁恪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说道:“梁先生,我和小溪现在是合法夫妻。你说露华园是她家,我不否认,她的亲人都在这里,只要你们善待她,随时可以回来小住。但枫林庄,是我和她共同的家,她往后余生的归宿。”
梁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一直白到了嘴唇,胸膛剧烈毫无规律地起伏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在他四肢百骸乱撞,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指节用力到泛白。
他很想抛下一切顾虑,冲上去一拳砸碎宋祁年那张看似平静实则写满得意和挑衅的脸。
但他很清楚,倘若自己当真一拳挥了出去,面临的后果是他承受不起的,他只能僵直着身体,无底线地挑战自己的忍受能力,什么也做不了。
兰溪鲜少见到梁恪颓废的样子,他情绪上的转变,显然是将程落的话听了进去,奇怪的是,她再没因为梁恪选择放弃她感到失望,除却怜悯滋生不出丁点多余的情绪来。
眼下,她只想立刻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宋先生。”兰溪上前一步,轻轻捏住宋祁年整洁的袖口,“今晚我会跟家里说清楚我们结婚的事,你把枫林庄的地址发给我,明天我收拾好东西自己过去。”
她柔软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擦过他手背,他手下打了个圈一把握住她的,温热的掌心裹住她冰凉的指尖,她下意识想要缩回,反被他一把抓住。
“明天我让夏柚白过来接你,你收拾好东西,在家等着就好。”
夏柚白是练家子,料梁恪再怎么横生枝节,用不上两招铁定被放倒。
程落的车子停在楼道前,宋祁年又和兰溪道了声“明天见”,转身走出楼道,就在他拉开车门,弯腰准备钻进去的一瞬,敏锐察觉到一道极不友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他抬头迎上了对方的目光,那眼神里再没方才对待兰溪时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裹胁着一种令人畏惧的毁灭欲。
梁恪脑子里没来由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宋祁年想杀他。
心头猛地一震,梁恪后背顿时窜起一股凉气,他眨了眨眼睛,怀疑刚刚那一眼是他的错觉。
整个谭港谁不知宋家那位私生子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儿,见到自家小侄子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众所周知他就是个软柿子,人前看着光鲜亮丽,背地里谁都能捏上一捏。
一定是幻觉,他在拘留所里的几天,几乎夜夜孤枕难眠,人缺少睡眠的情况就是容易出现幻觉。
梁恪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宋祁年已经坐进了车里,黑色的轿车留下一缕无情的尾烟,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推开家门,梁恪深深吸了一口气,几天没回来,感觉家里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小溪,过来陪哥说说话。”梁恪放下手里的行李袋,拉着兰溪去了客厅,“你和宋祁年商量结婚时有没有签下协议,一年后你们就离婚?”
兰溪明显倦了,“哥,我和宋先生的事你以后还是不要过问了。程律师在业界名望很高,又是宋老爷子手下最得力的下属,咱们有把柄在人家手上,让你故地重游不过分分钟的事。”
梁恪喉间一噎,闷闷地说:“事出紧急,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现在你和宋祁年领了证,我也出来了,自然是希望能给你撑腰,我不希望我家小溪再受到丁点委屈。”
兰溪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梁恪总习惯把不希望她受委屈的话放在嘴边,来来回回反复地说,偏偏给她委屈受的人却是他自己。上下嘴皮一碰,永远要比真正付诸行动容易得多。
近来,兰溪时常自我反省,她到底喜欢梁恪什么,值得他执着了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