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年后悔了,创下了这辈子最快的打脸记录。
如果时光能倒流,哪怕仅仅是回到一小时前,回到程落那句“要不要先回公司”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总好过此刻——
他像个被钉在原地木头桩子,眼睁睁看着梁恪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边,肆无忌惮地把兰溪紧紧拥在怀里。而他,连上前阻止的勇气都没有。
梁恪这次在里面待了十几天,身上的衣服还是进去前穿的那套,衬衫上皱巴巴的到处都是折痕,脸颊也瘦窄了一圈,显出几分狼狈的憔悴。
他两条手臂死死箍着兰溪纤细的腰枝,一副要将人拆腹入骨的架势,逼迫着兰溪的脸深埋在他肩窝,感受着她逐渐僵硬的身躯。
她被勒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不得不用力挣扎几下,试图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哥……”她声音闷闷的,透着一丝为难,“你放开我。”
“别动,小溪。”梁恪低着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宇间却满是清寒之气,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再一会儿……再让哥哥抱一会儿……”
宋祁年盯着兰溪那只抬起又犹豫着放下的手,又一次在梁恪跟前选择了妥协,一颗心像被架起的肉串在炭火上翻来覆去地炙烤。他死命压下熊熊燃烧的怒火,身后门把手上的车漆被划过一道又深又长的印子。
这滋味比过钝刀子割肉,来来回回反复凌迟着他。
他咽了下喉咙,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终于忍无可忍,侧过头朝驾驶座上的程落扬了扬下巴,意思不言而喻,由他出面来当这个坏人。
拿律师当保姆使也就宋祁年使唤得动,程落心里把宋祁年祖宗问候了遍,暗叹一声这差事真他妈不是人干的,面上还得硬着头皮降下车窗。
声音不大,足够清晰地打破那令人窒息的兄友妹恭氛围,“梁先生,宋夫人,这边不好停太久,再逗留下去交警就该来贴罚单了。有什么话,不如……上车再说?”
他刻意加重了“宋夫人”三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黑着脸站在一边的宋祁年。
梁恪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这才极其不情愿地松开手臂,不知道是不是那句宋夫人触到了他,眼神往宋祁年的方向轻轻一扫,面上漏出一个轻蔑的表情,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哼笑。
兰溪如释重负地退开一步,耳根上的红加深了些,抿着唇有些不自然。
宋祁年压下翻滚的情绪,绅士地拉开了后座车门,侧身让开一步,目光沉静地落在兰溪身上示意她上车。
待兰溪弯腰钻进车内,宋祁年理所当然地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下,正如他们来时那般。他刚关上车门,车身猛地震动了一下,有人从另一侧钻了进来,用力甩上了车门。
宽敞的后车座瞬间被三个人填满,空间陡然显得拥挤逼仄,兰溪被夹在两个高大的男人中间,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许多。
驾驶座上程落从后视镜里窥探一眼这诡异的三人行,嘴角抽了抽,无声地“啧”了一下。他很有眼色地伸手,默默地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两度。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涌动的车流,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和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
从宋祁年出现的那一刻起,梁恪心里那点模糊的猜测落到了实处。从他提出让兰溪嫁给宋祁年后,兰溪便没再来拘留所探望过他。他担心兰溪真的听了他的话去找宋祁年,又担心兰溪没有去找宋祁年,从而他的事业家庭俱毁。
可等他真的相安无事从里面出来,看到兰溪站在宋祁年身边,梁恪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竟然一点劫后余生的喜悦都没有,反而是一股强烈的不安与恐慌萦绕心头,像是有什么不确定的东西,正在一点点从他掌心剥离。
几人都各自揣着小心思,一时间,车厢内的气氛略显凝滞。
兰溪重重换了一口气,竭力挺直了脊背,转头看向梁恪,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哥,有件事要和你说,今天我和宋先生……”
“小溪!”梁恪生硬地打断她,揉了柔眉心,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哥有点累,里面床板太硬根本睡不好,我想眯一会儿,到家了叫我。”
兰溪张了张嘴,剩下的话生生卡在喉咙,心里滋味难品,却在这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包住了她的,所有的感觉被他传递来的力量而层层环绕。
不需要任何言语,透过掌心传递来的力量,让她无端觉得安心。
车子一路疾驰,停在了露华园小区楼下。刚停稳,梁恪就倏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推开车门,几乎是拽着兰溪一并下了车,往楼道走去。
殊不知,宋祁年正绕过车尾疾步追了上来。
梁恪只好停下脚步,脸上违心地挤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客套表情,“宋……先生是吧?这次我能从里面出来,多亏了宋先生仗义相助。家里大人不在,就不邀请宋先生上楼做客了,等下次我备好礼一定带着舍妹亲自登门致谢。”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宋祁年却像是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神色坦然地理了理一丝不乱的袖口,动作从容不迫,唇角甚至噙着一抹极到好处的笑意。
“梁哥这么说是与我见外了,你是小溪的哥哥,我这个当妹夫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大舅哥在里面遭罪不是?小溪为了你的事愁眉不展,别人或许觉得心安理得,我却瞧着心疼。”
“妹夫”两个字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梁恪的耳膜。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顾忌着兰溪在场,强迫自己在心里做了几个深呼吸,一遍又一遍默念着——
一年,就一年,一年后这该死的婚姻就他妈结束了。
到时候,谁爱当这个私生子的妹夫谁当去,反正不会是他梁恪。
一年后,他的小溪会回到他身边。
梁恪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勉强压下心头的暴戾,宋祁年无波无澜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家里长辈不在没事,晚上我在雁拂楼订了位置,再正式跟他们打招呼。我先上去帮小溪收拾下行李,刚好程律师的车在这里,顺便帮忙送回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