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灵儿默不作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从衣衫打量到脸庞。
许是她心思全在票号上,不见面的日子里,想起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以为足够平静,可这会儿四目相对,心海再度掀起波澜,海浪一茬一茬往岸上扑。
看旁人从不会这般,唯独望进他眼底时,会贪心逗留,舍不得移开视线。
因为她知道,这里能容下她全部的任性和执拗,不是怜悯,不是施舍,而是带着温度的接纳。
他的柔情蜜意太美好,好到不真实,像雨后彩虹,易逝而不可及。
秦劭维持侧腰支头的姿势,唇角微抿,透出几分冷硬,烛动光移,眉骨投下一小片摇晃的阴影,阴影之下,是那双深邃却暗藏温澜的瑞凤眼。
他大大方方承接她的目光,同样也在看她。
落在季灵儿眼中,是他存心拿这样的眼神勾.引她,惹她心软靠近。因为她年轻,新鲜,漂亮,他食髓知味,轻易舍不得放手。
待有一日他倦了,或者有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出现,便会收回对她的纵容,将勾.引的目光转投他人。
世间情意多是如此,盛时极盛,衰时骤冷,她所认识的,听说过的男人,绝大部分都是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所以她不会傻到相信这么个样样出众的男人,会独独对自己动心。
别心软,心软就完了。季灵儿再一次警告自己。
窗外,雨声依旧淅沥敲打着屋檐,未曾有停歇的迹象。但她恍若不闻,泠声开口:“雨快停了,你们该走了。”
秦劭垂下眼睫,阴影漫过眸底,片刻后直起身来,回了声“好”。
如屋外雨水,砸得干脆利落,在水洼里砸出涟漪,一圈圈扩散。
季灵儿抿唇又看一眼雨幕,小声反问:“您不说些什么吗?”
话里的试探连自己都骗不过,说完便后悔地偷偷掐一把大腿,秦劭眸光闪烁两下,似有笑意从里面溢出,蔓延至温柔嗓音里。
“你说得没错,我身子骨很好,所以淋个雨不碍事。”
“......”
...
几日后,汇通票号。
伙计看了汇票,对持票人说:“客官,您这是长期存银,未到存期呢。”
“少废话,我急用银子就要现在兑!”
“现在给您兑没问题,不过票号规矩,提前支取不予支付利息,您只能拿回存进的本金。”
“拿回本金也行,快些!”那人不耐烦地催。
伙计核对清楚,点足银子交到对方手上,待人满意离开,另一个伙计凑过来,低声问:“这是今日第五起提前兑付了,还是告知掌柜一声吧?”
梁守正得了信儿亦觉得蹊跷,嘱咐伙计再有来兑者,务必问清缘由。
不出一个时辰,又有三名客人陆续前来兑银,伙计询问原因,一个支支吾吾说急用钱,一个不肯多说,拿了银子便匆匆离去,到最后一个时,伙计找借口让对方稍等,小跑去后堂求助梁守正。
梁守正匆匆出来,见是个熟悉面孔,寒暄几句带出兑银原因。
对方攒眉纠结,一副为难模样,最后顶不住梁守正追问,臊着脸道:“实不相瞒,外头风声传得厉害,说贵号出现假汇票,大伙都怕自家银钱被冒领,这才急着来兑银......”
梁守正脸色一阴,沉声道:“胡扯!什么假汇票,绝没有这样的事!”
“是是,我信梁掌柜的为人,定是有人蓄意造谣,”来者顺着话宽慰梁守正几句,小心接道:“但架不住街坊们传得有鼻子有眼,我家里人没见识,执意催促,说先把银子兑出来稳妥些......”
“老主顾了,您信我,我也不能叫您为难。”梁守正勉强挤出一丝笑,摆手让伙计把银子如数奉上。
梁宸傍晚归家才得知此事,心“咯噔”一跳,结巴重复:“什么,什么假汇票?”
“有人在黑市仿了咱家汇票样式低价售卖,足足两万七八百万两白银!”梁守正提起就心痛,捶胸顿足不能自已。
梁宸脸色唰地白了,唯恐祸事是因他曾偷的那张汇票而起,两条腿软地快站不住,手按在腰间金蟾上,声音微微发颤:“汇票盖有密押,又在账上留有底档,如何能大批量造假?”
“定是有内鬼泄露,我已在暗中筛查了,只是尚无头绪。”
是了,他只偷送出去一张汇票,要大批量仿造能兑出银子的,必得有账册上的记录,应当与他无关。
梁宸心中稍安,冷汗却已浸透里衣,仅仅贴在脊背上,刺挠得难受。
梁守正看儿子两肩交替抖着,彻底憋不住气,绷紧脸训斥:“站没个站相!这点风浪就吓成这样,将来怎么继承家业?”
梁宸深谙不能在父亲气头上回嘴的道理,勾头不说话。
“不成器的玩意儿!”梁守正又骂一声,顿了顿,问:“你每日同姓季的丫头在一处,可发现她有什么异动?”
梁宸猛然抬头:“什么意思?”
“你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梁守正气得抬腿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梁宸下意识拿手去挡,使力气大了,狠推在父亲小腿上,梁守正单腿没站稳,踉跄撞上身后茶桌,杯盏哗啦翻倒,茶水顺着桌沿淌下。
梁宸惊惶想上前扶,又怕再挨打,迈出去的腿撤回来,干巴巴关心一句:“您没事吧?”
梁守正翻了个白眼:“还没被你气死。”
梁宸消化过父亲方才的话,小心翼翼问:“您怀疑假汇票是季灵儿搞得鬼?”
“跟咱们过不去的除了她还有谁。”
梁宸不语,垂眸看向金蟾,他的确想不出其他人,且他偷汇票也因季灵儿赌输金蟾而起,两件事连在一起,直觉告诉他,同她脱不开关系。
翌日一见面,梁宸端着兴师问罪的架势质问:“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
“我且没说什么事你就否认,是心虚吧?”
“我管你什么事,你有证据便报官,没证据莫要血口喷人。”季灵儿绕开他准备往后堂换伙计服制。
梁宸跟上去,胳膊一伸按住门框,堵住她去路,居高临下冷眼睨她:“我娘在九泉之下要知道养出个想搞垮票号的祸害,会不会气得半夜托梦骂你。”
季灵儿冷笑对上他视线:“我想搞垮票号?梁大公子,你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看她满脸嘲讽,说着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话,梁宸倍感屈辱,恨不能一拳砸下去解气,拳头攥得发白,咬牙切齿道:“你有屁就放,别说没用的。”
“没什么好说的,还是继续当你爹的乖儿子吧。”季灵儿不想和他废话,弯腰从他胳膊下钻过去。
梁宸一把拽住手腕,季灵儿的腕骨被他指节硌得生疼。
“你说!”
若非季璇再三叮嘱她不许将真相透露给梁宸,季灵儿早向他揭露梁守义的真面目了。
那些话涌到嘴边无数次,一次次被她咽下,她不能违背师父嘱托。
咬牙忍了又忍,恨恨道:“我不想说,放开。”
“你不说我就不放。”
季灵儿铆足劲跺在他脚背上,梁宸吃痛缩脚,手劲一松,她趁机挣脱,疾步冲进后堂。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假汇票风波发酵更盛,前段时间因汇通票号降低汇费吸引来的商户也在假银票风波中惶恐起来,往外地汇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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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款和取款之间有时间差,他们担心汇通突如其来降低汇费是有预谋的,要“吃空期”填补现银缺失。
两拨人加在一起,汇通票号宽阔的门面被挤得水泄不通,攒动的人头从柜台直堆到门槛外,吵嚷声几乎掀翻屋顶。
几个穿着绸缎的商人奋力挤到前面,为首的胖子掏出一张汇单按在柜台上,道:“这银子我们不汇了,才刚交的款,回头就听说你们票号不稳,退钱!”
“对!退钱!”他身后的人群七嘴八舌附和。
“说什么让利客商,原来是拿我们的银子填你们自己的窟窿!”
伙计认得这胖子,是前日刚办了三千两汇兑往京城的粮商,赔笑解释:“汇出去的银子已经入了账,走完了票据,这,这没有退回的先例啊……”
“没有先例?”胖子冷笑一声,肥厚的手掌在柜台上重重拍几下,仅气势就占了上风,“那就开这个先例,你们若是不退,便是心里有鬼!”
人群跟着起哄,叫嚣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不知谁喊了一句:“报官,去衙门击鼓!”
汇通票号门前的盛况很快传到广兴,梁宸这下确信了,就是季灵儿搞的鬼!但他已顾不得同她理论,丢下手头事务奔回去。
季灵儿长长松了口气,终于等到了。
广兴票号上下原还为降低汇费的点子被汇通偷去而不忿,风向反转,人人脸上挂着笑,直道报应来得快,说话都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意味。
曹县两大票号,汇通出事,广兴便成了商户们的首选,生意一茬接一茬,掌柜喜得合不拢嘴,背人处龇牙拍季灵儿马屁。
“全靠少夫人慧心筹谋,才有今日之况,少夫人当真是远见卓识,巾帼不让须眉......”
“是他们咎由自取,与我无关,与咱们票号也没关系。”季灵儿提醒他,“票号里的内奸带回去的消息让梁家吃这么大亏,定然落不住好,怕是要有别的动作,您仔细留意。”
掌柜:“少夫人放心,我已安排妥当。”
季灵儿:“虽然汇通倒霉跟咱没关系,但票号生意兴隆,都是掌柜操持得当之功,日后还要多向您请教。”
掌柜人精似的,知道季灵儿有意卖他好,嘴上谦卑地连道不敢,心里乐得开花。
...
生意兴旺,票号上下自然忙碌起来,季灵儿正在柜台帮着清点银两,忽闻头顶传来一声不确信的低唤:“少夫人?”
她抬眼,辨出来人,“袁掌柜别来无恙。”
袁掌柜一听这话知道没认错人,笑容更甚:“秦家之事我已听说,所以先前我在清心庵外见到的就是少夫人您吧?”
柜台还有旁人,季灵儿又是男装,他一口一个少夫人颇为怪异,引来不少目光,只好将人请到后堂说话。
季灵儿初见袁掌柜是在清心庵外,替嫁到秦家后几次相见未敢承认,如今恢复身份,自可坦然相对。
“先前不得已隐瞒,袁掌柜见谅。”
“少夫人言重,”袁掌柜拱手一揖,笑得温和,“袁某前日与秦大当家议事,听大当家提起您在此处主事,今日来果然见了。”
季灵儿愣了下,“他同您提我?”
“袁某受大当家启蒙去江南谈茶叶生意,回来后直接到吉安递帖子拜访,才知大当家人就在曹县,因好奇问及,大当家便说——”
他说到此处顿了下,似因后面的话脸上涌出笑意,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大当家说如今您在曹县的票号主事,他夫随妇便,多数时候也宿在曹县。”
季灵儿先是被“夫随妇便”之言臊的脸上脸颊窘红,听到后面圆睁的杏眸写满惊诧:“他还在曹县?”
袁掌柜点头:“是啊,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