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兴与汇通两家票号分位曹县东西,是规模最盛的两家。
汇通由季璇祖父年轻时创办,早些年务本求实,信誉卓绝,为河东府商铺提供诸多资金融通之便,季父接管后秉承家训,兢兢业业干事,在原有根基上稳步拓展,增设三处分号,汇通票号的声名由此更盛。
可正因两代掌权人一门心思铺在业务经营上,家业兴,天不假嗣,到第三代,唯有季璇一个女儿,季璇自幼随父习算盘,阅账册,十五岁已能独理家业,手腕胆识不让须眉,考虑后继无人,二十七岁择了夫婿入赘,便是梁守正。
梁守正入府后,汇通票号遭过一次大劫,险些被官府查封,是季璇卖祖宅,当体己,上下打点,又连本带利清偿票号内的存银,挽救威势,此后没多久,季璇因病离世,梁守正以婿承业,掌了汇通大权。
他接手后经营颇为激进,放贷收息无所不用其极,生意远超其他票号,连广兴亦望尘莫及。
广兴票号乃秦家产业,主事者秉持“流水不争先”之理,稳健持重原是藏富于民的好事,因太过务实,近些年被汇通打压地日渐衰微。
季灵儿花半日跟掌柜了解过票号基本情况,了然其过于重旧制,讲究人脉信契,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
当即在心中算了一笔账,提议降低票号汇率吸纳储户。
“只要维持在一定范围内降低汇率,吸纳新储户进来,收益仍可稳中有升。”说罢故意问梁宸:“梁师兄意下如何呢?”
梁宸听出她言外意,没好气道:“昨日师父特意到家中叮嘱,说同行竞争无可厚非,此番只为磨练本事,我拎的清楚,你不必拿话试探我。”
实则秦劭说的不止这些,软话硬话杂糅,总之是敲打他,此番安排除能力考核外,更要考验他能否顾全大局,是否有自己独立考量而非受家中掣肘。
梁宸自少年时听闻秦劭以雷霆手段叱咤河东商行的事迹,便对其心生敬仰,一度视其为人生楷模,他虽骄纵,常端着一副少爷派头,拿鼻孔看人,对父亲的畏惧也多因怕挨打,但对师父是实打实的敬畏。
知道师父与季灵儿有不同常人的牵连,甚至偏私于她后,心中那点不舒服也全归咎到季灵儿身上,气她一而再再而三分走他身边重要之人的疼爱。
母亲,师父,还有原来季府看他长大的人,全因她的出现偏移目光。
愤懑有之,可师父发了话,他便不会将与季灵儿的私怨凌驾于正经事上,况且降低汇率本就是寻常手段,对方提的合理,他无话可说。
降汇率的确能快速招揽新客,但亦有风险,一旦对手跟进,则陷入价格恶战,容易得不偿失,广兴票号宗旨求稳,是以掌柜知晓此法却不敢轻举妄动。
掌柜琢磨,东家既放了两位弟子来历练,成了于票号有益,不成亦无需他担责,权衡后顺了提议,命账房结合季灵儿所说拟定公示。
这厢降低汇率的方案尚未落地,翌日清早,汇通票号抢先贴出告示,大幅调低汇率吸纳储户。
广兴票号议事堂内空气沉凝,数道目光无声地投向梁宸。
同在一县,又是同行的少爷,他的身份并非秘密,掌柜与伙计因当家嘱咐信他,但成见在前,稍有风吹草动头一个便疑心他。
“看我做什么?”梁宸面色瞬间变得难看,“绝非我透露的风声。”
毫无力度的辩驳,显然不足以说服众人。
梁宸受不得冤枉,急得跳脚辩驳,指天誓日恨不能说尽诅咒之辞以示清白。
季灵儿听得眉头挤在一处,揉揉耳朵道:“我信他。”
梁宸愕然,没想到她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季灵儿淡看他一眼,道:“选此时泄密太蠢了,梁师兄还没蠢到这种程度。”
“......”梁宸气得牙痒,无从反驳。
季灵儿略顿了顿,对掌柜道:“他们降他们的,咱们依旧按计划行事。”
掌柜:“按原定数目降,不敌汇通有优势,若再追降,便得不偿失了。”
“就按原定数目降,”季灵儿胸有成竹道,“不过额外加一条对老主顾的回馈——先前存续不动,若有新续存,可享额外一厘返息,另外凡存满三年者,汇兑免手续费一次。”
掌柜也是经营多年的老手,当即明白她此举深意:票号中老主顾占七成,此举看似让利,实则是向主顾显示诚意,稳住他们便是稳住根基。
汇通票号降息之后,效果立竿见影,声势一时颇旺。
季灵儿每日照常在票号跟学账目,平静地等一场雨落。
没等来她想要的雨,倒是遇上了一场天上飘落的暴雨。
这日傍晚,季灵儿从票号往家回,原本晴朗的天骤然阴沉,毫无征兆下起雨来,她未带伞,双手遮在额前快步往家跑,两条腿跑不过雨势,到家时浑身被浇得透湿,连打数个喷嚏。
换了身干爽衣裳,坐在灶前等热水烧开,忽闻院门叩响,三下又三下。
心中升起预感,理了理凌乱的碎发,拍掉灶膛里飞落到身上的灰迹,撑伞去开门。
门外雨幕潺潺,秦劭站在檐下,发梢滴着水,衣襟紧贴前胸,裹出微微起伏的丘壑,模样狼狈,面上仍是一派从容。
猜想印证之际,季灵儿一颗心小小雀跃了下,旋即想起他上次托阿吉带的话,便冷了神色,阴阳怪气道:“明知我烦您,又来做什么?”
小姑娘果然记仇,无论过多久,必得把憋的气撒出来才痛快,听着这句,秦劭反倒松了口气。
“在附近办事出来,雨太大无处躲,来你这里避一避。”他声音不高,被雨声衬得有些模糊。
季灵儿眉心微蹙:“竟如此巧?”
雨水流进眼中,秦劭抬手揉去,低低“嗯”了声。
“跟着您的人呢?”她不死心地追问。
话音落,阿吉从旁边探出半个身子,咧嘴一笑朝她见礼:“见过少夫人。”
季灵儿无奈抿唇,最终心软放主仆二人进了屋,并翻出两身干净衣裳递过去,阿吉极有眼色,接过后自告奋勇去柴房换,换好往灶前照看热水。
秦劭换好衣裳,边整理袖口边从里间走出。
“你屋中竟备着男子衣物?”
挑眉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探究,结合说话的语气,季灵儿觉得他像极了怀疑妻子私藏情夫衣物的丈夫。
转念一想也合理,她备男子衣物的初衷就是为了坐实她家中有男人。
可迎着秦劭的目光她始终做不到像面对张婶那般坦然扯谎,甚至生出一丝心虚,梗着脖子反问:“你想说什么?”
“穿着很合身。”秦劭笑得意味深长,还故意抬了抬胳膊给她看衣服的合身程度。
衣料贴着肩线绷出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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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弧度,肩膀,袖子,腰身全部剪裁适中,连颜色都是他常穿的。
“碰巧罢了。”
季灵儿没说谎,为避麻烦以有夫之妇的身份自居,做戏做全套,便在成衣铺子挑了几件男子衣衫备着,随手选的,没有刻意参考谁的尺寸,没承想竟会被他穿在身上,还这般契合。
秦劭轻轻“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季灵儿只看神情知他想偏了,语气微恼:“你莫要自作多情!”
秦劭笑得眉眼舒展,朝她靠近一步:“你知道我想什么?”
季灵儿:“我管你想什么,反正想什么都白费!”
秦劭没辩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记得上次来,这把椅子腿还是瘸的,眼下坐着已稳稳当当。
想起什么,问道:“邻居家是做木工的?”
“是啊,”季灵儿顺口答道,须臾,反应过不妥:“您如何知晓?”
秦劭:“这两次来他家院门都开着,无意瞥见东厢屋檐下堆放着木料与工具。”
他料想不错,的确是陈胜松帮她修的椅子。
两人心照不宣,但季灵儿懒得同他解释,秦劭也不再追问,各自揣着心事望向屋外出神。
雨势不见小,敲得瓦片噼啪作响,檐水连成线坠入石槽。
过了有一会儿,阿吉才端着两碗姜汤进来,笑道:“爷,少夫人,趁热喝些驱寒。”
阿吉身上同样穿着一件季灵儿置办的衣裳,袖子略长,他往上挽了挽,腰身也空荡,显得有些滑稽,活脱脱偷穿主子衣裳的模样。
秦劭打量一眼,低头吹姜汤掩饰笑意。
季灵儿愈发心虚,咽了咽口水道:“门廊下有把伞,喝完汤你们便离开吧。”
秦劭没搭话,抬眼看向阿吉。
阿吉心领神会,对着季灵儿恳切道::“少夫人,外头雨势太大,天又黑着,路上实在难行,爷已经淋一场雨了,若是再冒雨出去,坏了身子小的无法同老夫人和夫人交代,就当小的求您,多容爷避一避,等雨小些再走成吗?”
季灵儿剜他一眼,揶揄道:“你家爷身子骨好着呢,何至于一场雨就淋坏了。”
“爷连日操劳,身子本就亏着,接二连三淋雨吹风,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呀。”阿吉愈发声情并茂。
打什么算盘季灵儿心里门清,张口欲辩驳,被秦劭连声咳嗽打断。
阿吉抓住机会立刻道:“您听这咳嗽声都哑了!少夫人就发发善心,让爷缓一缓吧。”
主仆俩配合默契,季灵儿一张嘴抵不过两人一唱一和,冷哼道:“雨小了便走,不许耽搁!”
说罢拂袖走向里屋。
秦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端起姜汤慢慢啜饮。
阿吉功德圆满,放心退出屋外偷笑。
噼里啪啦的雨声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密集地砸向地面,季灵儿在榻上辗转反侧,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抵不住心中烦乱,蹑手蹑脚走到门边。
从门缝向外窥探,秦劭仍坐在原处,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掌心微拳托着额头,呼吸平稳悠长,似是疲乏欲睡,奈何这姿势不妥帖,头频频歪斜,几欲栽下来。
季灵儿犹豫再三,拉开门走到他身旁,提气“咳”了一声。
秦劭蓦然惊醒,朦胧地望着她,等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