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雅正在擦头发,手机屏幕蓦地亮起:
‘你还醒着吗?[笑脸]’
Flickerlog上有新私信,来自今天晚上刚加上好友的克里斯托弗。
‘还没睡’
对方秒回:‘今天的星星很好看!’
阿利雅拨弄发尾的动作顿了顿。
聊天气泡上方飘着三个点,克里斯正在输入了好几秒,才又发来消息:
‘这里的阳台还有屋顶都能看到星空,我突然想起来就告诉你一声。’
阿利雅笑着摇摇头,回了个谢谢就切出手机应用。克里斯接着又发了新消息,她没有再看。
被这么一提醒,她倒是真生出些欣赏夜空的兴致。随意在吊带睡裙外披上睡袍,她拉开客卧的阳台门,才迈出一步,她就发现近处有人。
那人面朝海湾,手肘压着阳台围栏,上半身略微前倾。
夜风吹动阳台门口的纱帘,温暖的室内光从他身后流淌出来,略微卷翘的黑发、还有骨骼感明显的肩颈都蒙上一层柔光的薄纱。
是多里安。
阿利雅搭在拉门上的手指不由收紧。
她先认出对方,而后,惊愕和疑惑慢半拍地击中她。
那瓶柠檬利口酒差不多喝掉一半时,夜色已经深沉。在菲利普的坚持下,多里安最后受邀留宿。这些阿利雅都知道。
可他为什么在这里、在伸一伸手就几乎要碰到的地方?
阿利雅借着室内漫出来的灯光端详:原来隔壁客房的副阳台和她所在的阳台相邻。两者几乎平行,距离很近。
多里安沉浸在思绪之中,阿利雅瞪着他看了好几秒,他才察觉到什么,侧眸瞥来。
他僵住了。
这个时候退回室内未免太像落荒而逃,阿利雅于是向前挪了半步。嘴唇忽然异常干涩,她抿了又抿,最后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她自己都意外:
“那是电子烟吗?”
多里安有那么一秒,像是很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下意识顺着她的话看向右手,他指间夹着一根自来水笔似的细长物体。
“是。”他找不到连这种简单问题都不回答的理由。
“你——”阿利雅差点反问,他不是讨厌所有类型的烟草吗?
多里安听到了她硬生生咽下去的那部分,扯了扯嘴角,尖刻的恶意在眼睛里闪烁:“在娱乐行业,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人,不是转行了,就是已经死了。”
“尼古丁至少比叶子或者药物可控。也不像酒精和性,容易引发丑闻影响个人形象。”故意做给她看一般,他说完就吸了一口。
“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大概就是我可能会因此死得更早。”话语的底色幽暗,多里安的神色和声调却满不在乎。
阿利雅没被他这种说话方式吓到,扬起眉毛:“你应该让你的粉丝们听听这话。”
“我的经纪人会杀了我的。”
两个人说着说着都不由带了点笑意。
下一秒,他们四目相对,齐齐跌入僵硬的沉默。
——直到此刻,阿利雅和多里安才意识到,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独处。
不需要开始信号,没有前奏,如同捡起刷牙、游泳、骑车那些习得就难失去的技能,他们自然而然地进入以前对话的节奏。
而后猛地惊觉,他们早已经不是能肆无忌惮地开黑色玩笑的关系。
阿利雅扶着围栏探头张望,神色紧绷。
“这侧没人。”多里安知道她在提防什么,有些嘲弄地说。
她拢紧睡袍衣襟,抱臂站直了。
忽然之间,两个人又都无话可说。
多里安把烟拈在手指间转着,过了许久,才没什么起伏地说:“我或许应该恭喜你。”
阿利雅疑惑地沉默。
“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
她想要的?
记忆如沉船的残骸上浮,阿利雅模糊地想起来,最后争执到最激烈的时候,她好像说过,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解决家里的问题;她最想要的只有这一样,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给这个愿望让道。
而现在,她确实有了很多很多、多到理应足以买来安全感的钱。
没有等来答复,多里安朝她的方向靠了一点。
“你最近怎么样?我说真的。”不是社交辞令,求知的欲望就写在他的眼睛里。
那探究的意愿竟然不带恶意。
维持对视变得艰难,阿利雅别开脸:“如果你说的是审理期间,网络上对我的议论、揣测还有谩骂……那已经过去了。”
能真正伤害到她的也从来不是陌生人的看法。
“那么你丈夫的死呢?”多里安慢吞吞地念,不漏过阿利雅任何的表情变化,“你和他挺合得来,相处也还算愉快,他突然离世,你应该不好受吧?”
“我不想回答。”阿利雅淡淡道。
他的瞳仁骤然紧缩,又恢复原状。他盯着她看了须臾,最后耸肩:“只是随口一问。反正恭喜你了。”
“那我也应该恭喜你……实现了梦想。”阿利雅抬起头,今夜的星星确实美丽,那些缀连成片的洁净闪光耀目得无可回避,在这片夜空下,谎言似乎也无处遁形。
她没有转头看多里安,轻轻说:“我为你感到高兴。”
紧绷的嘴唇骤然颤动起来,是扑克脸假面迸裂前的第一道裂痕。多里安闭了闭眼,用远远比表情更漫不经心的声音回道:“某个没看过我任何一部电影的人那么说。”
阿利雅勾唇:“那么我应该从哪部看起,推荐一下?”
“不了,我还是宁可你什么都没看过。大部分时候,我都没法忍受在荧幕上看到自己。”
“你这么一说,我更加好奇了。”
气氛重新松弛下来。
但这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轻松。
两人如传球般交换调侃的词句,这来来回回却和刚才有本质性的不同。
句与子之间总隔了半拍一拍的停顿,足够他们停下来检视临场创作的台本,这样接下话茬是否安全?能否保持对话不断绝?
直到氛围足够良好,足够撑起更沉重尖锐的话题。
“我——”
“我,”
略长的片刻无言之后,双方同时开口。
多里安抬了抬手,示意阿利雅先说。
她短而用力地吸了口气,缓慢地说下去:“我知道现在这么说可能太晚了,但我……我们之间变成那样,以那种方式结束,我很遗憾。”
多里安看着她没说话。
有什么堵在咽喉,让呼吸稀薄,让发声困难。阿利雅用力吞咽,把那团让她窒息的东西碾碎。
“让你心碎,给你带来的伤害……我很抱歉。”
她准备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口了,可如释重负的喜悦并未来访。
多里安仍然望着她沉默,等待着她继续,就好像她应该还有别的话和他说。
把彼此无交集的近两千个日夜闷进心灵深处的孔洞,任由心火灼烧,最后留下的、精炼而成就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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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口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每重复一遍,阿利雅就感觉那些她拼尽全力吐出的词句愈发空洞。可这也确实是她现在能说出的全部了。
她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
和她的话语一样,她也空荡荡的,从内膨胀的只有虚无。
海上起了夜雾,夜空不再璀璨,多里安眼睛里专注的光亮也在等待中黯淡。他终于失望了。
“如果你想要的仅仅是一句我原谅你,好让你心里好过……”他弯了弯眼角,弧度柔和,嗓音冷淡,“我并没有原谅你。”
阿利雅眨了一下眼睛。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那时多里安说这话的表情,她闭上眼就能看到。
他还真是信守承诺。一向如此。
缓慢眨动眼睫,让漆黑的幕布在眼前落下又升起,她说:“我并没有在寻求谅解。”
多里安看上去几乎要放声笑出来。
“你道歉的意图很独特。”他怪声怪气地嘲讽。
阿利雅转身就要走。
拒绝继续沟通的肢体动作刺激到多里安。他哈地低笑,措辞逐渐刻薄:“但我本来就不该期待更多的。毕竟在你看来,原本就是我错得更多。
“都怪我没有养成良好习惯,在和任何人约会之前都必须先调查对方的背景身份。如果我当时那么做了,那么我就会发现,你原来伪造了姓氏,因为你在和我相遇之前早已经订婚。”
反驳的词句本能上涌。阿利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夜风吹得她的脸色比刚才苍白,她的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疲倦:“我们必须从头再吵一遍吗?”
闻言,多里安脸上也失去了血色。
阿利雅很少去回想那个夏天是怎样结束的。但那些回忆一直都在,甚至不曾褪色。
激烈的、徒劳的、丑陋的争执。
用与坠入爱河等量的狂热和决绝,去怨,去恨。愤怒,失望,推诿辩解,翻出每一件当初转眼就忘的不愉快小事作为论据,覆盖掉明明更多的快乐时光,就为了证明更早之前、再早之前,甚至于说从最开始,一切就全都是错误,根本不该发生。
和多里安像以前一样说笑,和与他像以前一样恶言相向,显然同等容易。
“对你刚才的指责,我有很多反击的话可以说。但能不能驳倒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阿利雅垂眸微笑了一下。
虽然披散着头发,睡袍带子也没系好,但这一笑,她忽然就看起来更像是某些故事版本里,那个精明、精准却也冷酷的德·博蒙特女士了。
多里安像是被这笑容当胸刺了一刀,突然打了个寒颤。
但她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收敛起所有表情。
刚才那些尖锐的情绪突然都从他的声音里消失了,这让他听起来有些机械:“那我干脆直接问了。”
这么说的同时,他却明显犹豫了一下。
残存的游移不定在和她角力般的对视里飞快消散。他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发问:“你后悔——不,你后悔过吗?”
“你知道答案。”阿利雅说。
“是,还是否,正面回答问题应该没那么困难。”
“那么答案是不,我不后悔,”阿利雅一眨不眨地直视回去,“我很抱歉,也真的感觉很遗憾。但已经发生的事无可挽回。”
多里安没有再说话。
阿利雅转身。
冰冷的、翻涌着怒意的视线黏连在她的后背,追着她走进室内,直到一道拉起的遮光窗帘将其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