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开始吧。”
她的语调中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随着奥尔加的一声令下,早就蹲守在此的组织底层成员们放开对这三十多只“小老鼠”的控制。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们踉跄着四散跑入密林之中。这群前不久还疲惫异常的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爆发出了极大的潜力。
水无怜奈可以看见,他们那略显浑浊的眼睛中,还存着一丝希望。因为奥尔加对他们说:
“奋力跑吧。只要在日落之前不被抓住,你们就自由了。”
*
“那么,你们的狩猎——开始了。”
奥尔加的嘴角上扬着恶劣的弧度。
诸星大和水无怜奈沉默着拿起木仓支和弹夹,步伐沉重地发挥着自己追踪的能力,开始在密林中狩猎着名为“人类”的猎物。
“……这么做是否太过张扬了?”
临走前,水无怜奈还试图回头做最后的挣扎。
一下子木仓鲨三十多人……这不符合组织一贯的保密风格。水无怜奈试图用这种理由说服奥尔加。
彼时的奥尔加正双腿交叠坐在金属桌子上,她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随意地支着下巴。
“哦?”她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水无怜奈,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了,“你是在——质疑香槟的做法吗?”
水无怜奈双唇翕动,最终只是默默转过了身:“……我知道了。”
“要加油啊!”奥尔加热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记住,这可是比赛!”
比赛。
在奥尔加看不见的角度,水无怜奈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一场,由她和诸星大参加的,猎鲨同类的,比赛。
她曾经想过组织会对她下达怎样的考验,甚至组织会逼她鲨人这一点她也早想到过,CIA内部也早预案和对策。但是……
这场狩猎,她不得不动手,她无法提前和CIA商量计划,商量该如何在保全这些无辜者生命的同时取得组织的信任。
水无怜奈知道,如果今天她不动手,甚至狩到的“猎物”不够多,组织就一定会怀疑她。那时候,不仅她会被灭口,卧底组织的任务也会彻底失败。
*
人,究竟可以恶到什么地步。
到了后来,水无怜奈甚至已经麻木了。她只是不断地瞄准,然后扣动扳机。她看着瞄准镜中的目标伴随着血色倒下、最终被疯长的枯草淹没的身影。
水无怜奈能够听到不远处的射击声,频率并不比她快上多少。
看来,那个男人说自己的射击水平一般,大概是真的。水无怜奈疲惫的精神肆意地发散着。
她没有注意到,或许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她和那个名为“诸星大”的新人,几乎是同时在第一时间就选择避开了对方。
不想被观察到吗。
水无怜奈苦笑。是啊,无论是被诸星大还是阿尔萨斯看到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都一定会对她产生怀疑的吧。
水无怜奈没有对自己的“狩猎”计数,她只是机械地追踪、开木仓,仿佛在她木仓口前倒下的,只是在受训时用到的靶子。
到了天空被夕阳染成血色的时候,她混沌的精神突然被一串接二连三响起的爆破声震醒。
这是——
水无怜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着最近的声源跑去。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此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那个脑袋被炸碎、已经看不出轮廓的、血泊中的残尸。
水无怜奈通过衣着勉强辨认出了这人,是那个失踪了将近三个月的CIA联络人,他本来是要和她的父亲接头的。他的小女儿……还在家里等他。
他们在项圈中安装了炸弹!
水无怜奈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她扶住身旁粗粝的树干,即使手心被剐蹭出血痕也丝毫不觉。她用手捂住嘴,痛苦地弓着身子。
然而,那血腥的恶心场景却不断在她的眼前回闪,不停歇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他们在这些人戴着的项圈里,安装了小型炸弹。水无怜奈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清楚地意识到了组织的邪恶。
是了,他们是不可能让这些家伙活着离开的。奥尔加的承诺从一开始就不作数。
不,不止是他们。
水无怜奈顶着胃部不断翻腾的感觉,开始在自己的衣物间摸索。
不止是这些早已被组织决定要处决的人,她想,她和诸星大的身上,大概也装着类似的东西。一旦组织对他们起疑,这些小东西便会发挥作用。
水无怜奈分别在自己的袖口、衣角、领口都发现了小型的定位器。她知道,组织在她身上安排的绝对不止这些,只是她还没有找到。
她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什么时候……他们是什么时候在她身上放了这些的?!
*
“诶呀,真是狼狈呢,007小姐。”奥尔加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水无怜奈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避开与奥尔加的眼神接触,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第一次鲨人吗?”奥尔加的语气中带着探究。
水无怜奈扯了扯嘴角,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于是,她只能垂着眸子道:“是啊。”
她听见了奥尔加轻笑的声音。她不明白她在笑些什么。有人死去了啊。
*
尽管水无怜奈已经尽量避开了与奥尔加的眼神接触,但奥尔加还是从她的眸子中看见了——那种如有实质的,愤怒。
愤怒吗?
奥尔加站在那个脑袋被炸飞了的家伙身旁,又好好欣赏了一番他的死状。
她总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呢。与这位007小姐,类似的眼神。
相比起来,诸星大的表现就好多了。忽略他那不断从烟盒中敲出烟,又顾及到奥尔加,于是不得不将香烟再塞回去的行为,他表现得几乎与任何一个冷酷无情的鲨手无异。
诶呀,看来之前错误估计了诸星大的演技呢。不,或许应该说是忍耐力更合适。奥尔加如此想到。
只不过——
奥尔加微微侧头,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背着木仓、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诸星大。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他的手上。
只不过嘛,若是他真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不擅长用木仓,那就只能是一个苦练多年却一事无成的废材了。
那双手,可不像不擅长用木仓的样子。
至少,他猎鲨到的“老鼠”,不该比水无怜奈少。
*
伴着夕阳下山的一路上都很沉默,水无怜奈和诸星大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安静了,而奥尔加则眯眸看着斜下的太阳将世界分割成红与黑的单调色彩。
说起来,除了身后的两个家伙之外——诸伏景光也很不老实呢。
组织安定位器都是一视同仁的,水无怜奈身上有,诸伏景光身上自然也有。奥尔加让他留在山脚下的车子里休息,但却一直掌握着他的动向。
他从很早开始,就离开车子试图在周围查探。但是,大概是出于谨慎,他倒是始终不敢离开车子太远,所以并没有弄清楚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最后那一连串的爆炸声,想来他是听见了的。
啧,还得想个办法糊弄过去才好。奥尔加想。还有,要让人赶快把山上处理干净。
至于水无怜奈和诸星大?
奥尔加勾起唇角。她相信,他们一个字都不会对外说的。
*
回圣地亚哥的一路上,诸伏景光继续充当了司机。
他看着满身泥泞、表情疲惫的水无怜奈和诸星大,大概是想要问些什么的,但是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
而奥尔加……
诸伏景光不经意地扫过副驾驶。
落日金红色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了她白皙的侧脸上,将她衬托得像是一个不真实的精致玩偶。
她睡着了,看上去很累。
一路无话。
*
“怎么样?”回到家后,贝尔摩德正坐在沙发上,她的指尖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女士香烟。
奥尔加没说话,只耸了耸肩,然后便走楼梯回到三楼自己的浴室,打算先洗个澡。
贝尔摩德好奇地看向跟在奥尔加身后走来的三个新人。
诸伏景光的状态还算不错,除了眼下那浓重的黑眼圈。而诸星大和水无怜奈嘛——
啧。贝尔摩德挑起一边眉毛。她很好奇,奥尔加是怎么将这两人整成这样的。
三个新人各自回房间去了,俱都没有提晚餐的事情。当然啦,此刻正在厨房忙碌的安室透也是不可能给他们准备晚餐的,就连贝尔摩德都没份呢。
贝尔摩德又在心中吐槽了一番波本后,在敲响的门铃中去取了外卖。她和波本在外面吃过了,但是组织也不可能不给三个新人吃饭不是?
再然后,尽管心情各不相同,但三个新人还是得到餐厅来用晚餐。这可是贝尔摩德用组织经费亲自帮他们点的外卖,就算再没有胃口也还是得吃。
*
尽管面上不显,但水无怜奈的心情说不出的沉重。经历过白天一遭的事情后,现在的她哪儿还有胃口?她甚至还在反胃呢。
而且也不知道贝尔摩德是不是故意的——
水无怜奈悄悄打量了贝尔摩德一眼,然后被她抓住了。
“啊啦,”姿态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用那种轻飘飘的眼神看向她,“不合胃口吗?”
水无怜奈扯扯嘴角:“没有。”
贝尔摩德挑了挑眉,不知道信了没有。
水无怜奈看向面前的餐盘,用勺子挑起那红白色糊糊状的印度菜,嚼都没嚼就直接咽了下去。
这食物的样子……总让她回忆起下午亲眼见到的惨状。
第32章
一边食不知味地用餐,水无怜奈一边听着奥尔加冲波本撒娇。
撒娇。
这个行为居然也会出现在她身上。
是了……
水无怜奈垂眸吞下最后一口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糊糊,心道,像是波本这种心狠手辣又狡诈的家伙,跟阿尔萨斯完全就是一丘之貉。
这样的两个家伙之间,会亲密无间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说不定比起阿尔萨斯来,波本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能教出那样的孩子的男人,又会好到哪里去?
水无怜奈认为,波本绝对是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的。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
电话铃声打断了夜晚的宁静。
一直坐在窗边等待着的奥尔加拿起听筒。
“怎么样?”
是朗姆的声音。
奥尔加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如果我说,三个都不怎么样呢?”
电话对面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朗姆低沉着声音道:“阿尔萨斯,这不是可以任由你胡闹的事情。端正你的态度。”
奥尔加撇撇嘴。这年头,照实说都没人信了。
“阿尔萨斯,”大概是奥尔加一直没出声的原因,朗姆听上去不太高兴,“难道你要告诉我,组织一下子进了三个卧底?”
说不定呢?
有的时候,奥尔加真的很佩服组织的HR——一个个的都是什么绝世小天才。
“他们的背调都没有问题。”朗姆强调道,“并且,这三人的能力都很强,那位先生也在关注。如果你要指控他们,就找出证据”
“抱歉,”奥尔加并没有继续坚持,而是果断滑跪,“我会再仔细甄别的。”
朗姆似乎这才满意了些:“不要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钱,阿尔萨斯。”
奥尔加面色敷衍,语调认真:“是。”
挂断电话后,奥尔加透过落地窗看向不远处的大海。
深夜时分,海浪静静地拍打着沙滩,冷色的月亮在海平面上似是被无限放大。
这年头,说实话还没人信了。
奥尔加有些为难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她可是真心觉得,那三个家伙都不太对劲的。当然啦,没有证据。毕竟组织办事,尤其是奥尔加办事,从来都是论心不论迹。
她更喜欢依照自己的直觉。
“证据啊……”奥尔加仰头看向天花板,“啧,麻烦。”
*
秉持着“我不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的理念,奥尔加拿出了小提琴,在落地窗前对着月色架起了琴。
于是,凌晨三点,伤感得荡气回肠的《流浪者之歌》,透过小提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回荡在整栋房子内。
二楼,诸星大顶着黑眼圈从床上坐了起来;水无怜奈用被子盖住脑袋试图阻隔声音;诸伏景光果断从行李箱里翻出了早就备好的耳塞。
即使是再优美的琴声,在深夜也是扰民。更何况还是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这首曲子。
住在奥尔加隔壁的安室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揉揉眉心,端起手边的美式咖啡啜了一口。
另一边,贝尔摩德先是拧眉,很快眉头又舒展开来。她勾起一抹笑,坐在阳台上,朝着不知何处举起酒杯。然后,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不愧是你,阿尔萨斯。”
凌晨三点,贝尔摩德惯常失眠,安室透惯常加班,受到伤害的只有三位新人呢。
*
奥尔加决定摆烂。
她把三个新人丢给了贝尔摩德。
“阿尔萨斯,那位先生会生气的。”贝尔摩德提醒道。
“我有什么办法,该报告的我都已经报告过了。”奥尔加不耐烦地整理着自己脑袋上的帽子,透过梳妆镜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贝尔摩德,“还有,你为什么要进我的衣帽间?”
贝尔摩德抱臂靠坐在了衣帽架简易的梳妆台上,完全无视了奥尔加的抗议。
她的语气难得的严肃:“我是说真的。你这种消极怠工、浪费时间的态度,别说那位先生了,朗姆——”
“啊呀!”奥尔加捂住耳朵,一幅“我不听我不听”拒绝合作的样子,“我不是已经报告过了吗?他们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贝尔摩德“啧”了一声:“你那个结论是认真的?”
“如假包
换。”
“证据?”
“直觉。”
奥尔加皱着一张脸,继续对着镜子整理帽子的细节。
贝尔摩德看不下去了,直接拍开奥尔加的手,帮她把那一处细节固定好了:“我不是教过你很多次吗?这里要这样弄。”
“嘁。”
“你觉得组织一下子混进三个卧底的概率有多大?”一边继续帮奥尔加整理头发,贝尔摩德一边问道。
或许是因为正在思考问题,奥尔加难得没有排斥贝尔摩德靠近。
她嘟囔着:“大概就跟工藤新一每次出门都能遇见鲨人案的概率一样大吧。”
贝尔摩德:“……”
“好了。”贝尔摩德帮奥尔加盘好了头发,又顺手捋平了她衣服后背的一丝褶皱。
奥尔加也没一句谢谢,自顾自地转着脑袋,透过镜子打量自己的造型。
“勉强还算不错吧。”最终,她不情不愿地给出了这个评价。
“啊啦,那还真是谢谢夸奖了。”贝尔摩德将自己的长发捋到耳后,“今天有什么安排?”
“什么安排都好。”奥尔加站起身来去换衣服,在衣帽间里忙得团团转,时不时还得贝尔摩德帮她一把。
“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先换衣服再做发型。看上去你完全没有记住——”
奥尔加抽空回身朝贝尔摩德做了个鬼脸。
贝尔摩德叹气:“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学生。”
“总之,”奥尔加终于完成了全套造型,她看向贝尔摩德,难得没有带上嫌弃,“那三个家伙就交给你了。”
“喂——”
贝尔摩德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奥尔加就一溜烟跑出了房间。
然后,贝尔摩德听见一楼传来的奥尔加欢快的声音:“零零,我们出发吧!”
果然。无奈的同时,贝尔摩德对波本的警惕程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没错,是对波本的警惕程度。
贝尔摩德将被奥尔加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收好。
波本这个家伙——
贝尔摩德的眼神暗了一下。目前的危险程度,看上去至少比那三个新人大多了。
当然啦,那不是同一种危险。奥尔加认为三个新人都是卧底,贝尔摩德不置可否。但波本……贝尔摩德从不觉得他会是卧底。
如果波本都是卧底的话。贝尔摩德心道,那么各国那些正派的情报机构里,现在到底都是怎么样一群不择手段的人渣?
*
拉荷亚除了比LA比弗利山庄更昂贵的住宅区外,还拥有世界顶尖的高等学府UCSD,以及——
Scripps研究所。
这是一所知名的私立生物医学研究机构。
作为拥有代号的组织核心成员,对于“生物医学”这个词组一定是非常敏感的。安室透亦是如此,尤其是在得知了那个“秘密”之后。
“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安室透按照奥尔加的要求,在空旷的停车场将车停稳。
“你跟我来就知道啦。”
奥尔加不用安室透帮她拉开车门就已经抢先跳下了车,甚至还跑到驾驶座那边像模像样地帮安室透拉开了车门。
“请——”她一手放在胸前浅浅地鞠了一躬。
安室透失笑,配合着奥尔加将手搭在她伸出的手上。
奥尔加踮起脚尖,在安室透出车门的时候,跳起来用另一只手遮挡他的头顶:“——我的公主殿下。”
“你啊。”安室透笑出了声来,抬手就要去撸奥尔加的脑袋。
“诶呀,这个发型可是花了好久才做好的!”奥尔加双手虚虚地护住脑袋跑开了。
安室透检查车子及周遭环境,奥尔加就站在不远处等他。
彼时的阳光正好,正午金色的光芒镀在奥尔加绯红的发丝上,为她晕染上一层不真实的暖色。
安室透看向奥尔加。她就这样站在那里,两手背在身后,朝他笑着。
她穿着酒红色的背带裙与白色内搭,绯红的发丝上点缀着纯白的珍珠发饰,像是隐匿于其间的万千星辰。她祖母绿的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奥尔加很开心。安室透得出了这个结论。
于是,就连他一向不太喜欢的红色似乎都显得可爱了起来。
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画面。
*
奥尔加拉着安室透跑进了研究所的大门。
安室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地跟着她跑来跑去。但是,这种感觉,还不错。
一早就有研究所的高层等在大门处了,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似乎和奥尔加很熟。安室透看向他胸前的名牌——乔雷尔阿莫斯(JorelAmos)博士。
“我就知道你要来啦,Kristen(克里斯汀)。”
“一向如此,”奥尔加和倾身的老人拥抱了一下,“我总会如期而至。”
阿莫斯博士看向安室透,稍稍有些惊讶:“克里斯汀,这次你带了朋友来吗?”
奥尔加点头:“零零是我最重要的人。”
她的语气异常认真。
尽管被奥尔加打了将近两年的直球,但安室透还是感觉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他笑着揉了揉奥尔加的脑袋,以此来掩饰自己些许的慌乱与无措。
或许是文化差异的缘故,他始终无法习惯这种直球。又或许……是人的缘故。
而且——
安室透总觉得,今天的奥尔加太过不同寻常了。
“零零把我的发型弄乱了啦!”奥尔加捂着脑袋抗议道。
第33章
安室透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是、是。一会儿我再帮你整理好,好不好,公主殿下?”
“零零才是公主殿下。”说着,奥尔加又像之前那样握拳放在胸前,动作浮夸地对安室透行了个骑士礼,“公主殿下!”
安室透无奈地趁着奥尔加起身的间隙,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惹得这小孩儿又捂着脑门抗议起来。
期间,阿莫斯博士一直乐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等到奥尔加闹够了,他和安室透互相之间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后,阿莫斯博士领着两人朝研究所深处走去。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厚司和艾莲娜怎么样了,好久没见到他们啦。”在研究所泛着冷光从长长走廊里,阿莫斯博士突然如此感慨道。
厚司和艾莲娜?……宫野?!
安室透几乎是一瞬间就警惕起来。
是他想的那个……宫野艾莲娜吗?
这位阿莫斯博士怎么会突然提到宫野夫妇的事情?对了,他看上去还和奥尔加很熟。……太可疑了。
安室透进入组织这几年,只听说过宫野志保的一些消息,至于宫野夫妇——他们全无了音讯,只听说是在为组织做研究。
虽然安室透觉得宫野夫妇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但他还是不得不抱着一丝希望。
“他们很好哦,”奥尔加说着和往年别无二致的话,“今年好像和志保一起搬回日本去了吧。”
安室透看向奥尔加,却见她面色如常,带着不显疏离又不太过亲近的微笑。
她明明甚至都没有见过宫野志保,却说得如此自然。
“哦,那很好啊。”阿莫斯博士停下脚步,推开了某扇门,“说起来,志保也该和你差不多大了吧。尽管……我还是很怀念和他们夫妻俩一起工作的日子啊。”
奥尔加朝阿莫斯博士笑了笑,率先进入了房间。安室透和阿莫斯博士对视一眼后,在他和蔼的笑意下,有些犹豫着也跟在奥尔加身后进了房间。
*
这应该是一间实验室。
安室透打量着四周。
实验室里的器材并不是最新款的,甚至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这里也并没有任何近期使用过的痕迹。但是,室内的一
切陈设都很干净,看上去是一直有人在打理。
阿莫斯博士并没有跟进来,看来他只是在迎接奥尔加的同时与他们同行了一小段路而已。
实验室被冷白色的光照亮,让其间的一切金属与玻璃制品都散发出一种冷厉的锋芒,无端给人一种不适的感觉。
阴冷。
这是这间实验室给人的第一感觉。即使这里的室温很适宜。
可奥尔加却像是很习惯这里的氛围,甚至……她的身上出现了一种罕见的安定感。
安室透看着她指尖缓慢而眷恋地在一排各式各样的玻璃器皿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圆柱形的玻璃容器上。
这玻璃容器很大,像是水族馆的鱼缸。那是一个液基活体生物培养罐。
若按照科幻电影中的桥段,这培养罐中此刻该盛着冒泡的药液、连接着导管、浸泡着——
不,等等!
安室透被自己无端的联想吓了一跳。
他赶紧将目光投向奥尔加,却见她正站在那玻璃培养罐前,微昂起头,用一种似是痴迷,又似是怀恋的眼神盯着它出神。
那个培养罐很大,约有成年人那么高。奥尔加在它前面,显得那么小。
她就像是要消失了。安室透突然有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不断告诉自己,根据那个“秘密”来看,他此刻的一切推测都是合理的,他不该为此而心慌意乱。但是……他这次却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猜对了。
奥尔加说话了。
她侧过头来,安室透只能看见她在冷白色灯光下明明灭灭的半张脸,带着阴翳与笑。
“快要到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想要回来看看。”
安室透看见奥尔加微微歪着脑袋,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零零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身世吗。”她张开双臂,就像是热情地在向他介绍自己的家人,“看,这就是我的‘父母’。”
安室透张了张唇,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却只感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奥尔加不是自然的产物,她来自实验室。她从很早就知道。
她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大概是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的——她从不感谢那些给予她生命的研究员。
那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关系到组织最核心的秘密。
……
“宫野夫妇和阿莫斯合作进行了这个试验,他们称之为‘Kristen’。”这也是为什么阿莫斯博士会称奥尔加为“克里斯汀”。
后来,她将“Kristen”改为“Kriss”当做了姓氏。
研究员称她为“克里斯汀”。
贝尔摩德称她为“阿尔萨斯”。
她给自己取名叫“奥尔加”。
她好像从来都未触及到真实,就像是无数的恰巧缝合出了OlgaAlsaceKriss这个存在。
*
这是有违伦理的研究。但是,伦理道德问题在组织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可惜,宫野夫妇终究没有活到我诞生的那一刻。大概在我还只是个细胞的时候,他们就死在大火里了。”
奥尔加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并不落寞,她甚至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是,安室透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就连葬送了宫野夫妇生命的那场显然有问题的大火,他也再无暇关注。
奥尔加只是组织无数试验中的一个而已。甚至,在她诞生前,这个试验完全没有受到组织的重视。
在宫野夫妇“失踪”后,当时还只是一个细胞的奥尔加,便只剩下阿莫斯博士看守照料。
“组织当时大概已经决定放弃这个试验了。”
甚至万般懊悔的阿莫斯也曾想销毁这一切。
只差一点,奥尔加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但是不知为何,组织并没有立刻下手铲除阿莫斯博士,而阿莫斯大约也存了一丝恻隐之心。
于是,机缘巧合之下,奥尔加自那个巨大的液基活体生物培养罐中诞生了。
她的诞生立刻得到了那位先生的高度关注。
她的基因被编辑过、她几乎从还是个细胞的时候就开始摄入那个“梦幻般的药物”、她的细胞活力远高于常人……
“你看。”奥尔加随手拾起一把手术刀,眼睛也不眨地便笑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
“奥利亚!”
安室透几乎是一瞬间就冲了过去,他夺过奥尔加手中锋利的刀子丢在一旁,捧着她血流如注的手腕一时间有些慌了神。
“……对,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他一把抄起奥尔加就朝大门跑去。
这可是手腕,万一伤到动脉了该怎么办?!
“没事的。”
安室透感到奥尔加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她的话里甚至还带着笑意。
“至多再过两个小时,伤口就会愈合到完全看不出痕迹的程度。”大约是失血过多,即使这么说着,奥尔加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她的唇有些泛白,但唇角却始终向上扬起着:“说不定,即使朝着我的心脏开木仓,我也不会死掉呢。”
“奥尔加!”安室透高声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
奥尔加被安室透罕见的愤怒震得楞住了,她呆呆地看着他紧蹙在一起的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
安室透单膝蹲在了奥尔加面前,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肩膀。
奥尔加感到他的双手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听着,奥利亚。”安室透深吸一口气,面上是奥尔加从未见过的严肃,“即使会很快就会恢复,也不可以随便伤害自己,永远不要这么做。”
他轻轻托起奥尔加的带着伤口的手腕,温柔而郑重道:“你和我们流着同样鲜红的血液、你也会感到痛、你也会觉得难过……你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奥尔加,永远不要伤害你自己。”
奥尔加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迷迷糊糊的。她一向勤勤恳恳的大脑约莫是就此罢工了。
随即,安室透大约是觉得自己说的话重了些。他看着有些呆呆愣愣的奥尔加,似是想要想办法安慰她。
他拥抱住了奥尔加,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让她的心跳仿佛也平缓了下来。她感到无限的安宁与平和。
“奥利亚,神明将我们送到这个世界总是有意义的,有很多人庆幸着你的诞生。永远不要讨厌自己,奥利亚。”
“……那你呢?”奥尔加突然这么问到。
安室透轻轻地笑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我很庆幸与你的相遇,奥利亚。”
奥尔加觉得自己的嘴角高高地向上扬了起来,但这一次并不是她刻意控制着自己做出这种表情。
这就像一种奇妙的自然反应。
“我是你重要的人吗?”
“当然。”
“那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这一次,安室透却无法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他是个卧底,朝不保夕、刀尖舔血,就连他自己都看不到未来在何方。他无法给奥尔加这样的保证。
于是,他只能收紧双臂,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
奥尔加的眸子黯了下来,她攥住安室透的衣襟,将前额埋在他的颈窝处。
“永远不要背叛我,零零。”
第34章
“永远不要背叛我,零零。”
零零,而不是安室透。
奥尔加知道,他并不叫安室透。但是,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至少……“零”是正确的。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来自
何方,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永远不要抛下我,永远不要背叛我。
*
奥尔加几乎是用很随意的态度,对安室透和盘托出了组织的许多隐秘,或许只是故地重游带来的松弛感让她彻底没有了名为“警惕”的神经。
“这一整个研究所都是——?”
面对安室透的疑问,奥尔加摇了摇头:“只有阿莫斯是。”
只有阿莫斯博士曾和宫野夫妇一起为组织工作过,但也仅仅之是合作而已——阿莫斯从未正式加入过组织。
其实按照组织的行事风格,在宫野夫妇死于大火后,就该将阿莫斯博士一并处决了的。但是,出于某些原因,阿莫斯博士得以保全了性命。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留在这家研究所工作。”奥尔加的手腕已经不再流血了,她用那种好奇探究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伤口,“他的口风很严,绝对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是了,若是阿莫斯博士的口风不够严,组织早就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
阿莫斯博士看到奥尔加腕上的伤时,面上的焦急不似作假。
这里是生物研究所,包扎处理伤口的药物和器具自然一应俱全。
在安室透的劝哄下,阿莫斯博士才得以将不情不愿的奥尔加带去处理伤口。
另一个实验室内,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助理帮奥尔加上药包扎。阿莫斯博士和安室透就靠站在门口看着,相对无言。
然后,阿莫斯博士突然开口道:“我很少见到克里斯汀会这样在意一个人。”
安室透转而看向阿莫斯博士,听见他继续道:“她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笑。”
安室透哑然。他又看向实验室内的奥尔加。刚刚还疼得龇牙咧嘴的小孩儿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立刻回了他一个八颗牙的标准傻笑。
安室透也不禁勾翘起了唇角。
一切发生得无声却又自然。
阿莫斯博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末了只是叹了口气:“要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啊。”
“我会的。”安室透轻声道。像是在回答阿莫斯,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
直到安室透和奥尔加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阿莫斯博士依旧站在研究所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大约是五六年前,他突然在研究所的门口,时隔多年后再一次见到了那孩子。
那天的雨很大。
南加很少会下雨,尤其是那样的倾盆大雨。
而那孩子当时就这么站在暴雨之中,昂起下巴,用那双仿佛不带有任何人类感情的绿色眸子看向他。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孩子,这个——他一生中犯下的最大过错。
“我能进去看看吗?”
他听见那孩子如此说到。
……
从那以后,她几乎每年都会过来一次。她总是一个人来。
……
对于奥尔加,阿莫斯博士始终是怀着愧疚之情的。他想,他将用一生来为这个错误忏悔。
每次奥尔加待在那间实验室里,他便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她从不说话,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抬起头,用漠然的眼神凝视着那只培养罐。
她好像在看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又好像只是在发呆而已。
几个小时后,她便会静静地离去。
……
阿莫斯博士曾试图和她搭话,然而最终却只能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回答。
她的假面愈发完美,和他交谈自如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这让阿莫斯一度差点以为她已经敞开了心扉。
但是她没有。从来没有。
……
这是他的错误。阿莫斯博士一直这么提醒自己。
即使是违背伦理道德的试验产物,也只是受害者而已。
而现在,他好像看到了救赎的希望。
……
希望那孩子,可以快乐。
*
从三月末到六月,诸星大、水无怜奈、和诸伏景光三人一直待在南加,住在奥尔加的眼皮子底下,偶尔执行一下来自香槟的任务。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贝尔摩德也一直没有回纽约,而是顶着奥尔加的嫌弃硬留在了圣地亚哥。
“再待下去我就要收你房租了!”
又是一天夜晚,贝尔摩德端着一杯阿尔萨斯葡萄酒靠在阳台上。正巧在自己房间阳台上看星星的奥尔加一扭头就看见了她。
“啊啦,”贝尔摩德缓慢地摇晃着红酒杯,“算起来,你买下这座庄园的零花钱还是我发给你的呢。”
奥尔加翻了个白眼:“那是组织经费。如果一定要这么算,你发给我的‘零花钱’说不定都是琴酒‘辛辛苦苦’打拼来的呢。”
贝尔摩德笑了,听得奥尔加愈发不高兴。
“那两个人,关系似乎真的很不错呢。”一阵沉默后,贝尔摩德突然意有所指道。
奥尔加顺着贝尔摩德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是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他们正站在庄园门口,从来送货的小皮卡上往下搬什么东西。
是了,那种熟悉的、温和的表情。
奥尔加远远地看着安室透,虽然因为距离问题看不分明,但她还是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面上的那种表情。
以前她也曾偷偷见过许多次,在他讲电话的时候。
所以……电话对面那人就是诸伏景光吗?
“阿尔萨斯?”贝尔摩德的声音唤回了有些出神的奥尔加。
“什么?”
贝尔摩德端着杯红酒似乎不是为了喝的,至少从刚才起,奥尔加就没见她动过一口。
她将那只水晶的高脚杯放在了窄窄的阳台栏杆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我只是在想,如果那个名叫诸伏景光的男人得到了波本的认可的话,他应该不会是卧底。相比起来,那个叫诸星大的男人倒是比较可疑呢。啊,当然啦,琴酒那家伙就和波本完全相反了,他说觉得诸星大——”
显然,贝尔摩德以为波本是在为组织的“甄别卧底事业”做贡献。
奥尔加并没有继续听贝尔摩德那几乎歪到了南天门的分析。她的思维发散着想,零零他在组织其他成员眼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恐怖形象呢?
想着想着,奥尔加不禁在心中笑出了声。总感觉……这样伪装的零零很可爱呢。
然而面上,奥尔加只是可有可无地在贝尔摩德分析完一大通后回了一句:“大概吧。”
奥尔加约莫是组织里唯一一个知道“诸伏景光和安室透在加入组织前就是好朋友”的。
但是她不能说……
奥尔加的眸中晦暗不明。
她不能说出来。
她始终认为诸伏景光有问题,而安室透——
奥尔加扶在栏杆上的五指紧紧收起,指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泛白。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安室透承诺过的,他不是卧底。而她,相信他全部的话。
安室透不可以是卧底,所以他的朋友诸伏景光也……奥尔加希望这一次是自己的直觉出了错。
“对了,说起来,朗姆又在催了哦。”贝尔摩德提醒道。
奥尔加双手捂住耳朵,倾身将脑门撞在栏杆上:“烦死了!”
“不管你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但是,”贝尔摩德终于将高脚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她用那种慢悠悠却认真的语气道,“阿尔萨斯,不要在明面上违抗朗姆。”
奥尔加自然明白这一点。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会尽快的。”
朗姆能有什么事催奥尔加?自然是她拖了将近三个月都没有完成“二次甄别卧底”任务的事。
奥尔加告诉朗姆她觉得三个新人都是卧底。朗姆觉得奥尔加是在敷衍了事,要求她重新进行调查,并且找到证据。
然后……奥尔加摆烂了将近三个月,电话不接、邮件不回,朗姆只能通过贝尔摩德联系到奥尔加。
如果不是boss拦着,急性子的朗姆大概恨不能自己打个飞的冲到南加来教育奥尔加。
“这种事情,随便谁都能做吧。”奥尔加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她甚至觉得,只要组织在招人的时候背调做的更严格一些,就完全不需要再对新成员进行进一步的调查了。
“啊啦,毕竟可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永远都不会出错的
啊,阿尔萨斯。”贝尔摩德转头深深看了眼奥尔加。
这孩子将自己的一头长发揉得乱糟糟的,活像是赶ddl急了眼。
阿尔萨斯,虽然有时候会自说自话地做出一些让boss需要速效救心丸的事情,但几乎天生就拥有极强的分辨谎言的能力。
前不久处决的那三十多只“老鼠”,大半都是她找出来的。
*
即使已经是六月底了,但夜晚的风还是带着丝丝凉意。
贝尔摩德压下被夏风吹拂起的黑色绸质睡袍裙角,斜靠在栏杆上看向夜空。今天的月亮很圆,时不时有流星划过。
“你已经有计划了吗?”
贝尔摩德自认为还是很了解奥尔加的,于是从她刚才的话中做出了这个判断。
果然,她听见奥尔加哼哼了两声,算是默认了。
又过了一会儿,却是奥尔加主动开口了:“我打算,去一趟阿拉斯加。”
“诶?”贝尔摩德回过头,只见奥尔加正仰头看着星星。
“——”
奥尔加将自己的计划大致讲了一遍,贝尔摩德不明白她这次为什么会这么坦诚。若换做以往的奥尔加,可是绝对不会乐意让她知道这些的。
第35章
贝尔摩德听着听着,眉心越拧越紧。她几乎是立刻就提出了异议:“我不赞成。这太危险了,阿尔萨斯。”
“有什么关系。”奥尔加直起身,随意掸了掸有些褶皱的衣角,“是我的话,这个计划就没有问题。”
“可是——”
贝尔摩德还想再反驳些什么,奥尔加却自顾自地回房间去了。
“安心吧,我什么时候算错过。”
奥尔加将连接阳台的门关上了。贝尔摩德却盯着那扇门久久不能回神,心中不安的感觉也愈发强烈起来。
一定有什么事情,是阿尔萨斯没有告诉她的。
*
不摆烂时的奥尔加行动力极高,她几乎是在第二天一早就宣布了前往阿拉斯加的行程。
“诶?为什么突然想要去阿拉斯加?”早餐的时候,安室透问出了在座所有人的疑惑。
“因为到夏天了啊,我们该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度假啦。”奥尔加理所当然道。
前一秒还在认真思考着奥尔加目的的水无怜奈松了一口气。是了,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放在阿尔萨斯身上就毫无违和感。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诸星大却突然道:“我们也要去吗?可是这里还有任务——”
“不用担心,”奥尔加打断了诸星大的话,“任务从来都不是问题,总会有其他人接手的。”
“是吗,那就好。”诸星大这么说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却带着与轻松截然相反的情绪,“话说回来,我们三人明明是香槟的下属,为什么却要跟着你到处跑来跑去呢?”
是了,为什么呢?
被诸星大这么一说,三人俱都看向奥尔加,眸中重新染上了怀疑的神色——香槟从不主动露面,反而是一直通过一个小孩来发号施令。不管怎么想这都太过令人起疑了。
啧。奥尔加心道,这个诸星大果然是个麻烦的家伙。
但是表面上,奥尔加还是装作随意地鼓了鼓腮帮子:“因为香槟现在就在阿拉斯加啊。”
此话一出,不止是三个新人,就连安室透和贝尔摩德都俱是一怔。
贝尔摩德看上去十分想说些什么,但又碍于在场的其他人而无法开口。
“香槟在阿拉斯加,他打算见见你们。”一边说着,奥尔加一边观察着神态各异的三个新人。
果然。
她只随便扫了一眼这三人后,就不感兴趣地垂下了眸子。又扒了一口早餐,奥尔加心道,她的判断没有出错。
香槟是组织最核心的人物之一。如果是卧底的话……一定会对香槟感兴趣的。
*
随后的整个早餐期间,贝尔摩德一直都用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奥尔加。
但是奥尔加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几乎是在早餐一结束,她就率先朝停车场走去。停车场里,早有开着车子的组织底层成员等候在那儿了。
最终,贝尔摩德只得满腹心事地拉住了安室透。
“怎么?”
其他人都朝停车场去了,安室透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贝尔摩德。
这一回头,安室透不由得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贝尔摩德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忧虑——自从加入组织后,安室透几乎从未见她露出过这种表情。
贝尔摩德像是被安室透的声音唤回了神智,她赶紧松开攥住安室透腕部的手——那里,安室透的那截衣袖已经因为她太过用力而皱起来了。
“不好意思。”
安室透不禁挑眉:“没关系。”
贝尔摩德会道歉,这概率大概就跟琴酒会去少女心地去坐过山车差不多——无限趋近于零。
“波本,”最终,贝尔摩德只压低声音道,“看好阿尔萨斯。”
她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某种情绪。
“?”
还不待安室透再问些什么,贝尔摩德倒是先转身离开了。
看好……奥利亚……吗?
安室透不禁朝着贝尔摩德的背影蹙眉。
为什么要特地提一遍呢?
然而,奥尔加已经在不远处的停车场蹦跶着朝安室透挥手了,于是他也只能赶紧过去,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贝尔摩德的异常。
*
六月末的阿拉斯加,空气中依旧带着一股寒意。
由于出发得非常仓促,一行人都并没有提前准备什么行李。除了奥尔加有先见之明地让安室透带了两人的羽绒服之外,另外三人俱都是空着手来的。
当然了,就算他们想带羽绒服,可能也实施不了——常驻南加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羽绒服这种东西?
水无怜奈从刚下飞机起就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即使是夏天,阿拉斯加显然也不是个度假的好选择。
但是没办法,阿尔萨斯决定的事情,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反驳。
更何况……香槟也在这里。虽然这只是阿尔萨斯的一面之词,真实性暂且存疑。
好在机场里还是有不少商店的,三个新人虽然不可能像奥尔加一样随意挥霍组织经费,但组织也不会抠到连件羽绒服都不准他们买。
离开机场后,几人跟着奥尔加驱车去了火车站。在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火车行程后,又辗转来到了一个小型机场。
一番波折后,一行人搭乘直升机来到了三文鱼王村(KingSalmon),在晚上七点终于落地。
七点的时候,尽管已经日落,但阿拉斯加的天空依旧亮着。带着些灰蒙的厚重云层将深蓝色的天空遮挡了大半,时不时有几束光线从中漏出。
可能要下雨了。
落地后,几人步行前往奥尔加在村中的某处房产。
“你在这里也有房子?”诸伏景光颇为好奇地问到。
“嗯,以前偶尔会到这里来住几天。”奥尔加的语气很平常。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里可能太过冷清孤寂。但对另一些人来说,这里却是难得的宁静之地。
从私心来讲,奥尔加很喜欢阿拉斯加,尤其是这个村子——交通不发达、信号不好、就连WiFi都断断续续的。
至于卫星通信?
也得随缘。
尽管一行人,包括奥尔加,都是经过训练、体力远高于常人的。但是此刻显然只有奥尔加一人表现得最为轻松。
阿拉斯加的空气中似乎都带着凉意,即使异常清新,呼进肺里后却并不那么令人舒服。
当然,也有可能是心境的原因。毕竟,真想来度假的可能只有奥尔加一个。而其余几人,包括安室透,他们此行的重点都只有一个——香槟。
“
香槟也在这个村子里吗?”
这不?诸星大立刻就将话题拐向了“香槟”。
然而奥尔加一如既往地敷衍:“谁知道呢。”
说话间,几人来到了奥尔加在此的房产。
这房子比起她在拉荷亚的差远了,但是在这个人口只有几百的小村子里,这栋三层的小楼却很显眼。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倒真像是来度假的一样。当然,水无怜奈三人心里门儿清——他们只是附带的。若不是香槟,阿尔萨斯大概只想带着波本一块玩儿。
第二天的时候,奥尔加就带他们乘水上飞机去了卡特迈(Katmai),看着一头头巨大的棕熊站在布鲁克斯河的瀑布之上,张开嘴静待洄游的红鲑送入口中。
水声很大,站在岸边观景的时候几乎听不见身旁的人讲话。
实际上也并不需要说话。奥尔加静静地站在岸边,就这么看了几乎一整个下午。她不说话,其余几人自然只能闭嘴待在这儿。
到后来,水无怜奈甚至开始在心中暗暗期待波本可以开口将这个小祖宗劝回去——“棕熊捕鱼”的景象确实很壮观,但是就这么看一整个下午属实没有必要。
可惜波本并没有如水无怜奈所愿,他一直守在阿尔萨斯的侧后方,就这么安静地陪她站着。
水无怜奈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两人,心道,怪人果然只和怪人处得来。若不是对这两人还算有些了解,单看他们的表情,尤其是阿尔萨斯,她差点要以为这孩子患有ASD了。
风很大,水声也很大。这里原始壮丽的自然风光令人沉迷。
安室透侧眸看向奥尔加。
风吹拂过她的长发,那额前几缕绯红的发丝便散乱地打在了脸颊上。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一直默默看着前方,在岸边站得笔直,却又好像能轻易被风吹倒。
他总觉得……奥尔加这几天不太对劲。尽管她似乎真的因为度假而很开心的样子。
不由自主地,安室透又想起了临行前贝尔摩德叮嘱的那句话——“看好阿尔萨斯”。
她为什么要特地嘱咐一遍呢?
虽然暂时还没有线索,但是,安室透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
到了快下午八点的时候,天空中的光亮渐渐消失。
“走吧。”
奥尔加终于舍得转身了。
此时,别说是水无怜奈,就连诸星大都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站得有些麻木了。这对他来说倒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安室透将奥尔加身上的外衣拢好,与她一同离开。奥尔加牵住他的手,两人就这么走到天空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安室透感受着手心的触感。她左手的指尖有厚厚的茧子,那是长年累月练琴的痕迹。
后方——
真是怪人呐。水无怜奈看着前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棕熊捕鱼”就这么好看吗?
*
之后几天,他们又乘着玻璃穹顶列车穿越了迪纳利山;乘船途径坦纳根海湾,近距离看了冰川;他们看见海豹趴在冰面上晒太阳,看见黑白相间的鲸鱼跃出泛着碎冰的海面;他们也在曾徒步冰川、俯瞰巍峨雪山……
第36章
足足大半个月的时间,一行人几乎玩遍了整个阿拉斯加。
水无怜奈都不得不承认,阿拉斯加确实是个能净化心灵的地方。这么大半个月下来,让她几乎就要丧失警惕性与韧性,沉溺于这种虚假的平静之中。
但是,隐匿于平静之下的,是风起云涌。
“香槟将在布里斯托湾和某个大人物进行交易”的消息,很快在组织内小规模地流传了开来。
彼时,一行人正在某个山上的滑雪场,这里的信号还算不错,至少能够正常收发邮件。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三个新人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们自然不会第一时间将未经核实的消息上报,但是……
在他们分别用自己的渠道进行了多方求证后,这个消息依旧无论从哪里看都属实。
一时间,几人心思各异。
*
诸伏景光握着手机,沉默地看向不远处正在教奥尔加滑雪的安室透。手机未熄的屏幕上,一条简短的邮件铺陈其上。
他有些犹豫。
诸伏景光看见安室透的面上带着真实的笑,这在他加入组织后就很少见了。于是,他也不由得看着远处的发小,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
作为幼驯染,他当然很高兴能够看见zero这样。只不过,若是zero的喜悦不是因阿尔萨斯而起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抿了抿唇。他垂下眸子,再次看向已经结了一层薄霜的手机屏幕。
摘掉一只手套后,诸伏景光将屏幕上的薄霜用指腹抹去,刺骨的寒意也很快顺着指尖流入体内。
这个消息……zero应该也听说了吧。
*
香槟是组织的核心成员之一,根据各国情报机构目前掌握到的线索来推断,香槟在组织中的地位甚至在琴酒之上。
香槟神秘、强大。据组织内部的传说,从十一年前刚刚出道起,他的任务成功率一直保持在100%;香槟,代表着胜利与庆祝,他是那位先生手中最得力的一把刀。
据说,加入组织的新人,如果拥有足够被看好的潜力,香槟就一定会亲自审核他们。但实际上,并不是组织中每个拥有代号的成员都见过他。
至少从琴酒的反应来看,他应该并是没有亲眼见过香槟的。
若不是香槟曾真实犯下的那些罪行,这个人物是否真实存在可能都是个问题。
可以说,香槟是各国情报机构都希望抓到的组织成员——他一定知晓许多组织核心的秘密,也掌握着组织的无数罪证。
在初加入组织时,当听说自己将会被暂时分配到香槟手下后,诸伏景光知道,机会来了。
可是,诸伏景光很快就陷入了另一个巨大的疑惑中——zero为什么没有接触过香槟?不是说,只要是被组织看好的新人,就一定会经过香槟的审核吗?
又或者说……zero已经接触过香槟了,但是并没有告诉他。
诸伏景光从不怀疑降谷零对正义的信念与对国家的忠诚。但是——
他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阿尔萨斯学的很快,已经不需要降谷零的搀扶就可以自己滑行了。他们笑闹着。这时的降谷零,让诸伏景光不由得回忆起了他少年时代的样子。
诸伏景光将手机息屏抄回口袋里。他从刚才起就紧蹙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他从不怀疑zero,但是,他担心zero会被蒙骗。
诸伏景光在加入组织前就通过与降谷零的电话,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关于奥尔加的消息,尽管降谷零从未明说过那个孩子就是奥尔加。
在奥尔加带着他们三个新人出任务,却有意无意将他排斥在外的时候,诸伏景光就隐隐约约察觉到——这是因为降谷零。
奥尔加很聪明,诸伏景光也从不怀疑这一点。但是,正是这份聪明才更令人心悸。
她在向zero隐瞒着什么。这是诸伏景光做出的判断。
她知道他和zero的关系,所以刻意为之。她很危险,而降谷零却还被蒙在鼓里,甚至……深陷她营造的虚假表象之中。
阿尔萨斯,香槟的直属部下。她可以直接联系到香槟!
*
短短半小时内,奥尔加已经学得很好了。她朝安室透挥挥手后,戴上护目镜,在雪地中快速划过一道道曲线,朝着山坡下疾驰而去。
安室透乐呵呵地看着奥尔加滑雪,就像是兴趣班门口看着自家小孩的家长一样。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诡异的心态,甚至还有一种想要向人炫娃的冲动。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zero。”
“hiro?”安室透转过头去,果然是诸伏景光。然后,几乎是不经大脑的,炫娃的话脱口而出,“你看,奥利亚是不是很棒!她学得可真快,我只是稍微讲了一下要领她就——”
“zero。”
诸伏景光低沉下来的声音终于将安室透的理智唤了回来。他摸摸后脑勺:“抱歉抱歉,因为有点太高兴了所——hiro,你怎么了?”
安室透终于注意到发小的表情不太对劲。
诸伏景光看着这样的安室透,嘴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听说了吗?关于‘香槟’的事情。”
他并没有对安室透和奥尔加的相处过多评论,他相信zero自己可以处理好的。即使他可能会被暂时蒙蔽。
“诶?”安室透的面上是实实在在的疑惑,“‘香槟’——最近怎么了吗?”
诸伏景光又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还带了点恨铁不成钢。他觉得zero被奥尔加带坏了,不然怎么会连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有注意到?
一定是带孩子花了太多时间!
“据说,香槟将在布里斯托湾和某个大人物进行交易。”
随着诸伏景光的话,安室透面上的表情逐渐转变为了错愕。他确实没有得到这条情报。
是他疏忽了吗?
不。安室透拧眉。他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若是这个情报已经小范围地传播开来,他不可能不知道。若是诸伏景光通过特殊渠道得到了这条情报——不可能,hiro不可能会比他先知道。
“hiro,我觉得——”
诸伏景光却打断了安室透的话,他警惕地环顾了四周后,压低声音道:“阿尔萨斯是香槟的直属部下。”
安室透闻言一愣。诸伏景光这是……在暗示让他去奥尔加那里求证。
奥尔加可能确实知道一些,但是——
安室透的唇动了动,却始终无法在发小信任的目光中说出拒绝的话来。
“我会去核实的。”他只能这样说。
诸伏景光用力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能够抓到香槟,那么他们的卧底任务便算是圆满了,甚至立刻结束卧底任务也不是不可以。
*
快速朝山坡下滑出一段距离后,奥尔加压低重心,身体微微后倾刹车。
在一块地势稍平缓的地方停住后,她摘下护目镜朝后望了一眼,几乎已经无法看见安室透的身影了。当然,也无法看见另外三人的。
周围熙熙攘攘有几个同样在滑雪的游客。奥尔加咬下一只手套,从速干衣的口带中摸索出手机来。
这里的信号还不错。
她打开邮箱,一只手快速在屏幕上打字。
她发了好几封邮件。在输入最后一封邮件收件人的地址时,手机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发出微弱的旋律——《七个孩子》。
输入完最后一个字,奥尔加摁下发送。随后,她仰起头,看向如同雪地一般白茫茫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小老鼠们——
“做好觉悟了吗。”
*
晚上的时候,一行人回到了奥尔加在三文鱼王村的那栋房子——一个信号断断续续的地方。
奥尔加的晚餐自然由安室透包办,其他人就只能自己解决了。
到了阿拉斯加后,奥尔加有意无意地给了三个新人更大限度的自由,经常放任他们离开她的视线活动。因此,这三人现在都不在奥尔加的房子内,而是各自出门想办法解决晚餐了。
当然啦,说是觅食,但他们出门到底是为了做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安室透准备晚餐的期间,奥尔加就坐在小楼一层厅内的钢琴前兴致勃勃地弹奏着。
这架钢琴放在这儿许久没有人打理,有些音已经不太准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奥尔加能用它演奏出好听的曲子。
安室透在厨房中忙碌的时候顺便听了一点。这次奥尔加弹奏的不是古典乐曲,而是当今人们比较耳熟能详的一些流行歌,大多是节奏比较明快的那种。
这些曲子不需要太多技巧,但依旧可以从奥尔加的演奏中听出来,她现在的心情应该不错。
“先休息一会吧奥利亚,吃饭了。”安室透将餐盘放在了客厅中的小木桌上。
由于条件限制,这栋房子的面积不大,钢琴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是吃饭用的小木桌。
“来了!”
奥尔加立刻停下了弹奏,跑到餐桌前坐下。美食的香气扑面而来。
“哇,帝王鲑!”
“勉强算是这个村子的特产吧。”安室透在奥尔加对面坐下。
这个村子的交通不发达,物产自然就不那么丰富,因此,蔬菜肉类什么的并不容易买到。不过,各种各样的鱼类倒是随处可见。
“今天心情很好?”
奥尔加吃着饭还一边断断续续地哼着歌。
“嗯哼~”
奥尔加的心情确实很不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兴奋。
第37章
因为从回来起就一直在弹琴的缘故,现在奥尔加的指节冻得微微有些发红。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安室透找出一双手套帮奥尔加戴到手上。
“秘——密——不要戴手套啦,不方便吃饭了。”奥尔加皱着鼻子想要将手套摘掉。
安室透就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在她把手套摘下来丢到一旁的同一时间,将一个热水袋塞到了她手中:“虽然这个季节用热水袋,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夸张了。”
“我觉得很好啊。”奥尔加没怎么见过热水袋这种东西,将它翻来覆去地在手里看了好久。
安室透看着奥尔加好奇的样子,不由失笑提醒道:“晚餐要冷了哦。”
奥尔加把椅子往安室透旁边一拖:“零零喂我!”
安室透无奈:“奥利亚,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奥尔加理直气壮:“可是我要捧着热水袋,没法拿餐具诶!”
明明一只手也可以拿着热水袋吧。
但最终,安室透还是开启了自己的投喂大业。
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投喂过。安室透心道。甚至,他觉得自己的投喂经验已经相当丰富了,属于奥尔加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她想吃什么的那种。
毕竟奥尔加这孩子尤其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打游戏。而游戏这种东西嘛,打到一半突然说要吃饭然后挂机,也确实不太道德。
*
饭后,安室透和奥尔加相对坐在沙发上。安室透找了最新的地方报纸阅读,而奥尔加则像是一只酒足饭饱的海豹,懒洋洋地摊在沙发上。
身旁红砖砌成的壁炉里,火焰噼里啪啦地跳动着。整个小屋在灯光的照射下显现出一种昏沉的暖黄色。
突然,安室透像是不经意提起:“奥利亚,你听说香槟的事情了吗?”
“嗯?”奥尔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样。
“据说香槟将要在布里斯托湾和某个大人物进行交易。”安室透将手中的报纸翻到了最后一页。
“哦——”奥尔加原本有些迷蒙的双眼瞬间恢复了清明,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安室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零零,问这个干什么?”
安室透似是看完了报纸。他将那沓报纸工整地叠起放在一旁:“大概是好奇吧。毕竟会选在这种地方进行交易——”
安室透没说完,只是笑着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确实,在这种偏僻不发达的地方进行重大交易,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这里就连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
“谁知道那个家伙在想什么呢。”奥尔加嘟囔着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冒出了些许泪花,看上去是真得很累了。
也是,一个小孩子,即使精力再好,在外面玩了一天,到这个时间也该困了。
于是安室透也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困了就去睡吧。”
奥尔加闷闷地“嗯”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朝木制的楼梯走去。
在踏上楼梯前,她突然回过头来。
“零零,你——”她祖母绿色的眸子僵硬地转动一周,最终定格在安室透的脸上,“——不是卧底吧?”
安室透收拾餐桌的动作一顿。
他看向她。她的面上是明显的疲态,声音也因为倦意而显得黏黏糊糊的。可这句话却依旧令安室透心跳几乎为之一滞。
这已经是她在短短半年内,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了。
“怎么
会?”
安室透调动着面部肌肉,让自己做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表情,重复着这句他早就对奥尔加说过的话。
“……是吗,那就好。”奥尔加垂下眸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末了,她兀自朝楼梯上走出。木制的阶梯发出陈旧的咯吱声,安室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没入了黑暗之中。
“不要去探究香槟的事情,不要试图靠近他,不然——”
奥尔加有些飘忽的声音自一片漆黑中传来,
“——你会后悔的。”
*
村里的夜晚很寂静,偶尔能听到浪花的声音。
奥尔加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厚重的云层几乎遮盖住了整片天空,看不见星星。
她觉得脑袋有些痛,鼻尖酸酸的,就连眼眶也有些发热,似是有液体想要从中涌出。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至少对奥尔加来说是。她知道,这是身体想要哭泣的表现。
她当然不会哭。
于是,她只是一直昂着下巴、执拗地看向窗外没有星星的天空。
晚餐时的好心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而无法解析的复杂情感,像是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而奥尔加唯一能辨认出的,只有愤怒。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情。
这本应该是给那三只小老鼠单独设下的圈套。
奥尔加眨了眨眼睛。她的大脑仿佛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另一部分不断地辩驳重复:他当然会知道,他和诸伏景光是朋友。
可是,他为什么要来问她,为什么要来向她求证?理性的一部分不断叫嚣着。凭借他的智慧,若他不是卧底,就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不,或许正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违和之处……
不那么理智的一部分彻底偃息旗鼓,几秒后又疯狂地卷土重来。
要报复!如果他欺骗了她的话——
奥尔加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颤抖,呼吸不那么顺畅。
报复?
这个对她而言该是无比熟悉的词,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
不,不行!她还没有确定……她还需要证据!
奥尔加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开始快速地换衣服,然后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离开前,她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栋三层的小房子。此刻,里面空无一人。
*
晚餐结束,在看着奥尔加回房间休息后,安室透拿出了手机。
收不到信号。
他叹了一口气,离开小楼。整栋房子里现在只剩下奥尔加一人了,但是好在,这个村子民风淳朴、治安很好,安室透能够放心将奥尔加一个人留在这儿。
安室透朝村子中央的图书馆走去——那里是整个村子里信号最好的地方。
夜晚的村子里没有路灯,路也修得不太好,安室透只得借着朦胧的月光,打开手机手电筒一点点缓慢前行。
周遭一片寂静,安室透不由得又回想起了刚才奥尔加的话。
她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不管多少次,只要回想起当时奥尔加的眼神,安室透便觉得闷闷的喘不过气起来。他不喜欢看见那种神情出现在奥尔加的眸中,那种……空洞的眼神。
她应该是鲜活的。
她还小,她将来还会拥有大把美好的人生。
甚至——
安室透攥着手机的五指不断收紧。
甚至,他已经做好了十几套预案。如果……如果这次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几率香槟能够落网,那么他会带着奥尔加远离组织,让她过上正常孩子该有的生活。
但是——
安室透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他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从头到尾,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
村里的图书馆已经关门了。但好在,通讯信号并没有随着图书馆一起“下班”。
安室透靠在图书馆的墙边,借着月亮洒下的微弱光线拨通了一个电话。
“波本?”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即使有四个小时的时差,即使此刻纽约已经是凌晨,贝尔摩德依旧很快接通了来自安室透的电话。
她是早就在等着这一通电话了吗?
为什么?
安室透蹙眉,可声音却很平静:“你之前特地让我看好奥尔加——”
贝尔摩德甚至没等安室透说完就有些急促地问到:“阿尔萨斯怎么了?”
心中的违和感更重了。
安室透沉下心来,按照自己预先计划好的方式一步步进行套话。他没有直接回答贝尔摩德的问题,反而转而问她道:“你让我注意奥尔加,是和香槟有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
安室透能听见贝尔摩德陡然加重的呼吸声,以及随之而来的一道微弱的叹息。
“你也听说了那个消息?”再开口时,贝尔摩德却是语气如常。
“嗯,稍微听说了一些。”安室透的眼神锋利起来,“所以——那个消息,是真的?”
贝尔摩德嗤笑一声:“直接去问阿尔萨斯不是更快吗?还是说,比起阿尔萨斯,你要更相信我?”
在安室透心中,贝尔摩德和奥尔加自然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的。但安室透只是道:“经过多方核实的消息才会更准确。”
“啊啦,”贝尔摩德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纽约灯火通明的夜景,“你为什么对香槟这么感兴趣呢,波本?”
“奥尔加经常警告我不要去探究香槟的事情,这样一来,我反而开始对香槟感兴趣了呢。”
只听语气,贝尔摩德就已经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波本那傲慢的眼神了。
至于大半夜打电话给她核实消息会不会显得太过急切?
波本从来都是这种阴间作息,这一点贝尔摩德是知道的。况且,他显然是想要避开奥尔加打这个电话的。那么,这种阴间时间也确实很合适。
如果他真是卧底的话,一定会更沉得住气些的。贝尔摩德想。
贝尔摩德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悠悠道:“波本,在这个组织里,太过强烈的好奇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如他发现了她的秘密,一如他此刻想要探究香槟的秘密。
第38章
“我不建议你再探究下去。就此收手吧,波本。毕竟——香槟可不像我这么好脾气呢。”
贝尔摩德挂断电话,昂首将杯中红酒饮尽。波本这家伙,太过聪明了。
还有就是——
贝尔摩德的眉心蹙了起来。她指尖在吧台上敲了敲,然后又拿起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
将近五分钟后,贝尔摩德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开始在房间内来回走动。
阿尔萨斯一直没有接电话。
贝尔摩德告诉自己,这是因为那个小破村子信号不好。但是……
但是,为什么波本会知道“香槟”的事情?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贝尔摩德可不想听什么“是因为波本太聪明,所以自己发现了”之类的理由。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该是定向的!即使是再聪明的人,若是没有被囊括到整个计划之中,就不该发现!
那孩子,又要做什么?
她将波本也纳入计划了吗?
可是为什么?!
不可避免的,贝尔摩德的心中涌现出一股烦躁的不安感。
不知道“诸伏景光和安室透在加入组织前就是好朋友”这一前提,贝尔摩德是无法厘清思路想明白问题的关键的。
而恰好,组织里知道这一关键前提的,仅有奥尔加一人而已。
*
挂断电话后,安室透眸中的神色几经变换。
虽然
他一直觉得那个关于香槟的情报有蹊跷,但是……继奥尔加证实了这一点后,贝尔摩德的说辞也证明了这个情报的真实性。
那么……
安室透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方犹豫良久。最终,他还是在加密了的邮件里打下一行字。
邮件发送后,安室透的心中却并没有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愈发沉重了起来。
他在邮件中特别强调了这条情报的不确定性。
这里的条件有限,就连信号都断断续续的,能核查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安室透顶着隆重的夜幕朝回走去。
*
奥尔加沿着港口走了一段路,越走越荒芜,到最后,竟连一丝人烟也无了。
一旁湍急的水流仍旧不知疲倦地奔腾着,发出潺潺之声。岸边泥泞的地上密密麻麻地长着奥尔加不认识的草类植物,几乎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高。
她拨开那些杂草,朝着深处走去。
那里被潦草地清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搭帐了一个帐篷,帐篷外挂着两盏橘黄色的灯。一旁,一台柴油发电机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发出巨大的噪音。
奥尔加掀开帐篷门走进去。
帐篷内部空间很大,有好几台电脑显示屏同时工作着。
“怎么样了,Bitters(比特酒)?”
工作桌前,有着一头乱糟糟黑色卷发的男人回过头来。他的面颊消瘦,一双小眼睛中却散发着精光。大概是因为夜间温度太低,这人批了条厚棉被。
“没想到您居然亲自来了。”
披着厚厚棉被的男人站起身来,那被子垂下来,像是披风一样被他裹在身上。但从那邋遢的外表来看,与其说是披风,倒不如说是乞丐的破麻袋。
大概是感受到了奥尔加的嫌弃,比特酒故意上前靠近她两步,摊手道:“我也没有办法,谁让您为我准备的条件如此艰苦?”
奥尔加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说的好像你平时就不邋遢一样。”
说着,奥尔加绕过比特酒朝显示屏走去:“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说到工作,比特酒的神情终于稍微认真了一些。他转身回到屏幕旁,双手从棉被中伸出在键盘上操作了一番。于是,那三个显示屏分别跳出了不同的画面。
电子屏幕荧白色的光映照在奥尔加的瞳孔中。
然后,她听见比特酒道:“就如同您所预料的那样,三个人都有所行动。不过,由于条件限制,目前我还无法查出他们分别向哪方传递了消息,只能通过邮件内容知道是关于‘香槟’的。”
村子里的基础建设不好,信号很成问题。即使是组织,在这儿也只能用卫星通信。
好在组织还是拥有不少卫星的。
奥尔加眸中的光亮明明灭灭,她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在调查这三人的同时,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个惊喜——”比特酒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种恶意的兴奋,“我想您一定会喜欢的~”
奥尔加回头,在昏暗的帐篷中,她看向比特酒的眼神晦暗不明。
她勾起唇角,语调怪异:“哦?是什么?”
比特酒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着,他一直盯着显示屏,并没有察觉到奥尔加的异样。
他用那种让人不适的、如毒蛇吐信一般的调子道:“关于您最心爱的波本,他似乎也向某个人传——”
黑洞洞的木仓口抵上了比特酒的后腰。
“需要拦截这些信息吗?”比特酒听上去却并不紧张。
奥尔加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道:“不用。”
“您确定?包括那三个人发送的邮件,以及——波本——”
“我以为你该有些危机感。”奥尔加持木仓的手更用力地朝前抵了过去。
比特酒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可在奥尔加看不见的角度,他嘴角的弧度却越发扩大了。
“诶呀,您还真是关心他呢,让我都不免有些嫉妒了。”
奥尔加压低嗓音警告道:“不要做多余的事情,Bitters。”
“那么,”比特酒优哉游哉地转过身来,低头俯视奥尔加,“即使波本是个叛徒,您依旧要包庇他吗?”
“你还没有证据。”
奥尔加的语调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比特酒却知道,她的内心大概一点儿也不平静。
“虽然我并没有解析出他向外传递的信息的内容,但是他朝外传递了消息可是不争的事实呢~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在跟在您身旁的时候,他还有什么需要向外传递的呢?”
奥尔加抬眼阴沉地看着比特酒,拇指拉动手中木仓支的保险。在黑暗中,保险拉动发出的“嘎嗒”声让本就不和谐的气氛愈发紧张了起来。
突然,形势逆转。
比特酒以极快的速度握住奥尔加持木仓的手腕,朝她身后一扭。
小孩子与成年男性的力量差距太大了。比特酒几乎是很轻易地就夺走了奥尔加手中的木仓,然后只一手便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控制在了身后。
奥尔加挣扎了一下,未果。力量上的差距是任何技巧都无法弥补的。
“您太大意了呢~”
比特酒弯下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奥尔加的耳边,让她厌恶地侧开脑袋。
“如果您站在远处射击的话,我就不可能来得及从您的手中夺走它了。”
比特酒发出怪异的哼笑声,将木仓口抵在奥尔加的太阳穴上,然后又缓慢轻柔地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滑到颈侧。
奥尔加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一片黑暗中,只有三面显示屏在同时散发着幽微的光亮。她背着光,比特酒只能面前看见她线条紧绷的侧脸。
“真可怕,像您这样的人,即使被木仓口抵住脆弱的脖颈,依然连颤抖都不曾有呢~”
比特酒说着意味不明的话,木仓口抵在奥尔加脖颈上的力气又加重了许多。
“我可真是伤心,没想到您居然想要鲨我。是因为波本吗?您就这么在意他吗~呵呵,那么看来,您原先许诺我的东西也是从一开始就不作数的咯?”
奥尔加不说话,比特酒也并没有指望她会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
“没有关系,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不会让您感到痛苦的。”
他将食指扣在了扳机上。
“在鲨掉您之后,我会把那三个叛徒,哦,当然还有波本,全都处决掉~然后,我会告诉那位先生,我替您报仇的过程是多么不容易,而被波本那个叛徒亲手鲨死的时候,您又是多么伤心欲绝呵呵呵呵呵——”
比特酒的声音突然滞住了。
他扣动了扳机,但是——
“Bitters,你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比特酒感到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腰腹处。
奥尔加朝前走开一步。身后,满脸不可置信的比特酒跪倒在地上。他一手捂住腹部,却无法阻止鲜血从那道长条形的伤口中不断涌出。
他看向自己手中的木仓。
刚刚,木仓,没响。
为什么……他明明扣动扳机了!为什么?!
……木仓里,没有子弹!
奥尔加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比特酒。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朝外凸着。
“蠢货。”
奥尔加的左手中转着什么东西。比特酒费力地将视线移过去——那是一把直跳刀。
她刚刚……就是用这东西……划开了他的腹部吗……?
鲜血不断从喉咙朝外涌,几乎要呛到气管之中。比特酒的嘴巴长得大大的,像是一只破旧的风箱:“你……你——”
他看见奥尔加在他身旁蹲下。随后,脖颈处传来一道凉凉的触感。比特酒只能发出像是漏风一般的嗬嗬声,继而便双眼一翻,彻底失去了意识。
鲜血自颈动脉处喷洒了出来。
奥尔加提早
用比特酒的棉被挡住了,并没有被飞溅的血液沾到。她将刀锋在比特酒的棉被上擦拭干净后,把直跳刀收回口袋里。
随后,她捡起地上的手木仓,从衣兜里掏出子弹,一颗颗装进弹夹。
她站起身来,对着帐篷中的电脑主机和屏幕分别开木仓,亲手销毁了所有证据——
第39章
奥尔加开木仓亲手销毁了所有的证据——所有,能够证明水无怜奈三人是卧底的证据,以及……对安室透不利的某些东西。
高高的野草丛中心燃起大火。奥尔加的最后一颗子弹打在了那台柴油发电机上。
她站在不远处,晦暗不明的眸子中倒映着火光。她看着冲天的火势渐渐消弭。而后,她拨通了某个电话。
“我想要确认一件事情。”奥尔加发出属于成年男性的声音。
……
奥尔加挂断电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只是,她插在口袋里的手,却死死攥住了那把直跳刀。
安室透。
黑暗里,从厚重云层中偶然泄露出的一丝月光洒在奥尔加的脸上,更衬得她表情更加阴翳。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次,眼神便阴沉一分。
零零,
你到底——
*
安室透回到小楼的时候,却看见房内亮着灯。
待推开门后,本来还有些模糊的钢琴声清晰了起来——奥尔加正穿着睡袍坐在钢琴前,神情专注地弹奏着。
她的眸子中还带着水汽,皮肤微微泛着粉色,看上去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她演奏的曲子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就像是单纯地为了练琴。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为了发泄情绪。
她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奥利亚?”
安室透出声唤她。
可奥尔加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专注地沉浸在弹奏之中。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安室透的错觉,他觉得奥尔加敲击琴键的力度更大了些。
从李斯特的《唐璜的回忆》到《魔王》,再到《死之舞》、《鬼火》……
她不像是在弹琴,倒像是要拆了那架钢琴。
“奥尔加……”
她在生气。
安室透站在进门处,就这么看着奥尔加用砸琴的气势敲击着琴键。他难得地感到有些无措。
她不是没有听见,她是故意不理他的。
琴声戛然而止。
安室透看见奥尔加从琴凳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看向他。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面对奥尔加的质问,安室透愣愣地张了张唇:“我……”
奥尔加静静地看着他,可眸中却像是在酝酿着狂风暴雨。
安室透一时间弄不懂她为什么生气了,只得绞尽脑汁地将自己从晚餐后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回想一遍。
然后,他讷讷道:“我……刚刚是去和贝尔摩德打了通电话。你知道的,这里没有信号——”
不对,不是这件事。
话还未说完安室透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奥尔加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那是为什么?
不知为何,平时精明的大脑此刻却像是宕机了一般,怎么也无法厘清头绪。
“还有吗?”
他听见奥尔加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问他。
安室透嘴唇翕动。最终,他只是抿唇摇了摇头。
他看见奥尔加的眸子中溢满了失望。
“是嘛。”她垂眸将钢琴盖上,然后沉默着转身朝楼上走去。
心中的不安似是达到了顶峰。安室透几乎是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上前几步握住了奥尔加的手腕。
“奥利亚……发生什么了,吗?”
在昏暗的灯光中,安室透看见她转过头来。她的面庞隐藏在阴影之中,只有一小节苍白的下巴被灯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他看见奥尔加翘起了唇角。
“安室透。”她极少见地叫了他的全名。
他们就这么相对无言地立在楼梯转角良久。然后,他听见她喃喃道——
“希望明天不要下雨。”
奥尔加挣开了安室透的手,兀自朝着没有一丝光线的楼上走去。
*
安室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驻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五指曲了曲,继而又紧紧握成了拳,似乎这样就能攥住奥尔加留下的余温。
她发现什么了吗?
安室透怔怔地垂眸盯着地面。
她发现……他的谎言了吗?
*
“zero?”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安室透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hiro?你——”
“你怎么了?”倒是诸伏景光率先问出了这句话。
“我?”安室透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我很好啊。”
诸伏景光有些犹豫:“你不会……在这里站到现在吧?”
诸伏景光回来得很晚。现在,天都已经朦朦胧胧地亮起来了!
安室透只扯扯嘴角,却不说话。
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诸伏景光突然皱眉道:“是因为——?”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楼上。
安室透张了张嘴,否认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诸伏景光见状,心中的不安更甚:“zero,你——”
他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
诸伏景光很少,不,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降谷零。
降谷零这家伙,从小就是这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开朗、阳光,但实际上他腹黑又自傲,胜负欲很强,甚至有些人在相处久了以后,会觉得他很傲慢。
谁都别想让这家伙露出脆弱、认输的样子来。
这样的降谷零……居然会因为另一个人而露出这种——落寞的表情吗?
诸伏景光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即使是带小孩儿,降谷零也该是那种权威型的家长才对!怎么会被熊孩子牵着走?
“是因为什么?”诸伏景光叹了一口气,试图开导一下自己的发小。
谁料,安室透却依旧只是无奈地笑着。
诸伏景光这下是真的惊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是吧……”安室透耸耸肩,继而又垂下了眼眸。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握起,又松开。
他隐约有一个猜测,但是……
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诸伏景光看着眼前这样的安室透,最终只沉下嗓音低声道:“zero,她对你的影响,太深了。”
安室透闻言一愣,整个人仿佛被这句话定格在了原地。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
是这样……吗。
他真的,被奥尔加影响得太深了吗。
诸伏景光用力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然后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安室透站在原地,想了许多。良久,他抬手将略有些长了的额发朝后捋去。
白日的光亮透光窗缝照射进来。天亮了。
安室透看向二楼奥尔加房间所在的位置,握住楼梯扶手的五指微微收紧。
是的,他不应该被奥尔加影响太多。他是一个卧底,他还有自己的职责。
当然,这不是说奥尔加在他心中就不重要了。只是,安室透意识到,他需要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天空已经被金黄色的光芒晕染开来,就连云彩显得有些刺眼。
今天,就是情报里香槟会出现的日子。香槟将会在布里斯托湾,和某位议员见面并进行某项交易。
*
在自己的房间内,奥尔加坐在梳妆镜前,心不在焉地将化妆品朝脸上抹。一旁,一顶显然还未打理过的假发被随意地丢在桌面上。
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房间。
奥尔加转头朝窗外看去。
今天的天气还真是不错呢。
潦草地化完妆后,奥尔加戴上假发,随意地整理了一番。接着,她拉开衣柜,从角落取了一套男性化的衣服换上,然后用填充物将太过宽大的衣物撑起来……
……
一切就绪后,奥尔加看向镜子,只见一个身高至少6英尺朝上的男人倒映其中。那男人留着一头黑色短发,面容瘦削但立体,皮肤苍白得如同吸血鬼一般。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男人”祖母绿的眼眸下有着大大的黑眼圈。
奥尔加撇撇嘴。没办法,昨天一晚没睡……她懒得再去遮黑眼圈了。至于眼睛?美瞳是有
保质期的,她几年前扔在这栋房子里的美瞳早已经不能用了。
奥尔加这次完全是临时起意,自然没有提前准备易容用的一干东西。
又皱着眉打量镜中人许久后,奥尔加突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来。她坐在桌前,从抽屉中找出一张纸,左手握着钢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圆体字。
末了,她将自己的手机压在纸上。
想要摆脱我对你的影响?
奥尔加回忆起昨晚不经意间听到的那场对话,嘴角的弧度越发扩大了。
想都别想!
她站起身来,哼着歌推开房间内的暗门。
永远都不要想摆脱我对你的影响。
即使我死掉了,也会化作鬼魂永远缠着你的。不要想摆脱我,零零。
如果……我就原谅你。
*
上午九点半,奥尔加准时出现在了布里斯托湾某个海边悬崖上。
悬崖上的风很大,让她不由得担心自己的伪装会不会被刮跑。
那位要和组织进行交易的议员早就等候在此了。胖胖的秃顶议员拎着一个合金手提箱,不停地用手帕擦拭额角的冷汗。
“这么大的风,您依旧会觉得热吗?”
奥尔加的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属于成年男性的声音。她将两手放在风衣的口袋中,朝着那位议员走去。
乍然听见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那位胖胖的议员吓得就连肚子上的肥肉都是一颤。
他做贼似地转过身,用他那双三角眼警惕地环顾了周围。见周遭确实没有人后,才朝奥尔加比了个小声的手势。
奥尔加无声嗤笑一下,但还是饶有兴致地顺着他的意压低了声音:“东西都带来了吗?”
那位议员飞快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像是想要直接将手提箱塞给奥尔加,然后立刻跑路。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海浪与风声中,突兀地传来了巨大的轰隆声。
第40章
奥尔加抬眼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一架不知何时出现的直升机正盘旋在半空,快速转动的螺旋桨带起一阵阵旋风。
紧接着,十几个荷木仓实弹的人从悬空的直升机上跳下来,只瞬间便训练有素地将奥尔加和那位议员半包围住,完全拦住了他们离开的路。
奥尔加的双眸平静地扫过这群端着木仓的人。一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是国际刑警。
因为情报存在不确定性,再加上不想暴露自己,所以小老鼠们身后的组织几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国际刑警组织。
很好。
奥尔加无声地笑了起来,肩膀小幅度地颤抖着。
“把你们的手慢慢放在脑袋后面,然后蹲下。”为首的国际刑警在直升机巨大的噪音中朝奥尔加两人吼道。
那胖胖的议员早在国际刑警出现的那一刻,便吓得将手提箱丢在了地上。此刻被人用木仓指着,他自是颤颤巍巍地赶紧抱头蹲下
而奥尔加——
她依旧云淡风轻地双手插兜站在那儿,微微侧头看向碧蓝的大海,看着海浪不断扑打崖下嶙峋的乱石,就像是没听见对面人的话一样。
那国际刑警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把你的手放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
此时,发出巨大噪音的直升机已经驶远了,悬崖上只余下海风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泣。
奥尔加翘起嘴角,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将左手从口袋里移出——她的手中,握着什么黑色金属质地的东西!
奥尔加听见对面无线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是木仓响。
她笑出了声,又被从喉头涌上的腥甜呛得咳嗽起来。
数颗子弹争先恐后地没入她的身体,奥尔加随风向后倒去。
*
坠落。
奥尔加听到悬崖上人们急切的呼声。
黑色的金属糖盒砸落在悬崖崎岖的地面上,发出无人在意的声响,弹跳几下后便终于安静地停留在了岩石上。
奥尔加坠入大海,溅起水花。伤口中涌出的血液很快染红了周遭的海水。
她好像又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
[你和我们流着同样鲜红的血液、你也会感到疼痛、你也会觉得难过……你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好疼啊,零零……”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奥尔加向更深的海底坠去。
她感到很冷。明明正是盛夏时节。
带着刺骨凉意的海水肆意侵袭着,像是要将她彻底吞噬。
奥尔加看着自己被海水淹没,耀眼的阳光被荡起的海浪拦住,再也无法朝她前进一步。
好冷。
好痛。
伤口也好……心脏也好。
……我哭了吗?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明明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我会死吗?
我原来也会,惧怕死亡吗。
奥尔加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连指尖也无法再动弹一下。她感到自己被洋流裹挟着,卷向不知名的远方。
海底很冷,很黑,没有一丝声音。
零零……会为我难过吗……
像我这样的家伙,会有人为我难过吗……
窒息感彻底夺走了奥尔加眼前的光亮。
零零,你欺骗了我。
但是,如果你为我感到难过……我就原谅你了。
我希望你为我悲伤。
*
上午十点钟,安室透敲响了奥尔加的房门。
没有人回应。
是还在生气吗?
不,不对劲!
安室透太了解奥尔加了。如果她还在生气,那么在他敲了这么久的门后,她绝对不应该这么安静。或者是砸东西,又或者是大喊着让他闭嘴……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安室透几乎是顺着本能,立刻侧身撞开了奥尔加的房门。
整洁的房内空无一人。
不对劲!
奥尔加从不会主动收拾房间。
“奥利亚?”
没有人回应。空荡荡的房间内只传来些许回声。
安室透掏出手机。现在有一格信号。
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睡,可他根本没有看到奥尔加从大门出去!
安室透抱着一丝希望拨通了电话。几秒后,小提琴版《圣母颂》舒缓的声音自窗前的木桌上传来。
是奥尔加的手机。
安室透赶紧来到桌前,拿起奥尔加的手机。他紧紧地握着这部手机,就像能握透过它握住奥尔加一样。
奥尔加去哪里了?她为什么没有带手机?
安室透觉得大脑乱糟糟的,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让他几乎无法冷静思考。
窗外迎面吹来的风将桌上的纸张拂起。握着手机失神的安室透这才注意到它。
他将被吹起的信纸按回桌面上,然后用有些颤抖的手将它拾起。他定睛朝纸上看去,上面是他熟悉的圆体字。似乎因为时间紧促,书写得有些潦草。
【我永远无法违抗香槟的意志。】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安室透立刻神经紧绷,心脏仿佛被揪住。他猛地将那张纸攥在手中。
这确实是奥尔加的字没有错。
安室透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在耳边响起,有如擂鼓,愈来愈快。
他不断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捧着奥尔加的手机,开始试密码。
这不是什么难事,他只试了几次,便在输入他们相遇的日期后成功解锁了手机。
然后呢?
安室透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对,邮箱!
甚至不需要额外的时间检查邮箱,在打开邮箱的第一时间,那封来自香槟的邮件便跳入了安室透的视野中。
安室透用抑制不住颤抖的指尖点开了那封
邮件。然后,“啪嗒”,手机落在了地上。
“发生什——”
门外传来诸星大的声音。
安室透推开诸星大,跌跌撞撞朝楼下跑去。
诸星大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偏头朝奥尔加的房间内看去。
没有人?
诸星大几乎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是因为阿尔萨斯不见了,所以那个一直冷静自持的男人,才会露出这种慌乱的表情吗?
*
“zer——波本?喂,等等!你要去哪——”
一楼客厅中,诸伏景光眼看着安室透跌跌撞撞地从二楼跑了下来,然后又冲出了门。
诸伏景光试图叫住他,可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发动了车库的摩托后,便将油门加到最大冲了出去。
“zero……”
诸伏景光站在门口,看着安室透离开的地方,深深皱起了眉头。
“发生什么了吗?”转眼间,水无怜奈也从二楼下来了。她看着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的诸伏景光,不禁如此问到。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艰难地摇头道:“没事。”
水无怜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
安室透几乎不需要特地去寻找。
布里斯托湾某处,国际刑警组织联合当地警力正在打捞着什么,一向冷清的海面上终于有了数艘船只的点缀。
尽管人烟稀少,但周围还是有不少看热闹的民众。安室透呆呆愣愣地站在人群中,被人流推挤着往不知何处去。
他们在打捞什么……
他们在打捞什么?!
“听说国际刑警今天早上在这里击毙了某个犯罪组织的成员。”
周围人群中传来细碎的交谈声。
“都击毙了还打捞什么?难道是还活着?”
“怎么可能,我今天早上亲耳听见的,都把弹夹打空了吧?怎么可能还活着。”
“大概是‘死要见尸’吧。不知道是哪个帮派,居然要国际刑警组织出手。”
“呿,什么帮派啊!我有一个亲戚在警局工作,听说是一个很大的国际犯罪组织呢。”
“嚯,现在这些罪犯怎么都往咱们这穷乡僻壤跑啊?”
“谁知道呢。”
……
安室透不知道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直到人群逐渐散去,直到月升中天,直到打捞船上的灯光灭去。
香槟临时改变了计划,让奥尔加替他去完成交易。
安室透感到脑袋木木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那座海边悬崖的。他呆呆地站在那儿,整个人好似在寒风中彻底失去了知觉,只余下麻木。
他抬头看向远方。
圆月悬于海平面之上。广袤的大海一望无际。耳边只剩下风呜咽的哀鸣。
好冷。
海底一定更冷吧。
奥利亚,你在哪里。
脑部仿佛针扎一样地疼痛着,连带着灵魂一起。
安室透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瞬间眼角滑过脸颊,最终被风带走。
他的大脑迟迟无法工作。于是,整个人只能这样长久地站在漆黑与寂静之中,呆愣愣地看着月亮在海面上的巨大倒影。
*
“波本。”
安室透好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波本?”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可是他太累了,甚至没有力气回头。
天际逐渐泛起淡淡的粉色。
已经要日出了啊……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那道声音逐渐靠近。
贝尔摩德站定在安室透身旁,朝悬崖下望了一眼。
这座悬崖很高,下方海里散布着乱石。听说阿尔萨斯中了几十木仓后,从这里落了下去。
贝尔摩德也沉默了下来。
就这么傻傻地在岸边站了许久后,贝尔摩德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走吧。这次的事情……那位先生不会过多责难你的。”
她转头看向安室透。然后,贝尔摩德怔住了:“波本,你——”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安室透面上的悲伤如有实质,他的脸颊上甚至还有未干的泪痕,他的眼神——
倏而,贝尔摩德有些落寞地笑了:“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为了那孩子悲伤。”
安室透没有回答,他似乎连发出声音的能力都失去了,如今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