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色的跑车伴随着与轮胎与柏油马路摩擦发出的声响,停在了郊外住宅区的某栋房子门口。
安室透打开车门,房子里传出的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变得更加清晰。
或许是重金属乐太能调动人的情绪,又或许是今夜没有一丝星光的天空显得格外压抑,安室透心中的担忧达到了顶峰。
于是,在注意到门没有锁后,安室透甚至没有多做考虑,便直接转动门把手推门而入。
屋子内一片漆黑,并没有开灯。耳边是死嗓唱腔,鼻尖处是淡淡的铁锈味。
安室透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种气味代表着什么。
他掏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木仓,拉动保险,然后背部贴着墙面,小心翼翼地朝屋子深处走去。
空气中的铁锈味愈发浓重,脚下地面的触感也开始变得黏腻起来。这让即使是安室透这样心理强大的人也产生了一些不适。
*
“奥利亚……你在,做什么?”
安室透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蹲在地上的人,即使只有一个背影,即使是在漆黑的环境中。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但大脑却不断否决着那
个答案。
*
奥尔加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抬眸看向安室透。
“我在做什么?”
她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微抬起左手:“显而易见,零零。”
奥尔加的左手握着一把金属餐刀,带有小锯齿但很钝的那种,几乎每家每户的厨房里都会有这种餐刀。
餐刀圆滑的顶端正一滴滴向地上滴落着猩红的液体。
安室透的目光顺着向下看去。
在奥尔加的脚边,那里躺着一个只能勉强看出人形的躯体,她显然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与折磨,但还活着。
“奥尔加……”安室透可以听到自己强装镇定的声音在颤抖,“……你都干了些什么。”
安室透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他宁愿自己没有适应——
眼前的场景……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即使是身为一个公//安,安室透也从未见过这般血腥残忍的现场。
能犯下如此罪行的家伙……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大脑在强烈叫嚣着拒绝这种现实,而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不适却伴随着胃部的翻涌越来越严重。
*
奥尔加没有想到安室透会来,明明她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不要来接她了。
这样一来,之前的伪装便悉数作废了。
奥尔加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像是被当头浇了一桶凉水,由鲜血带来的感官刺激不再继续维持她的大脑中的兴奋。
她开始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罕见的,奥尔加没有办法立即作出判断。
或许是因为多了安室透这个意外出现的人物的原因……她微微蹙眉。
原本只需要打扫现场、毁尸灭迹就可以了。
奥尔加大致能猜到安室透为什么会来——无非是担心她。这种认知让奥尔加既开心又烦躁——因为她清楚安室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好人。
虽然“好人”这个形容词,在这个年代听上去就像是个笑话,但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安室透,是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即使他是组织的波本。
接下来该怎么办?
*
奥尔加的大脑不足以支持她更多地关注他人的情绪。于是,她按照组织最传统的思维采取了行动。
当你做坏事被人发现后,最好的方法就是——将那个人也拖下水。
而且,那个人是安室透,是朗姆亲口说过属于她的安室透。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
“既然你来了,那就帮我一起清理现场吧,零零。”奥尔加的脸上露出一个纯洁的、大大的笑容,语气中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
她仰起头看向安室透,两手背在身后,歪了歪脑袋。她看起来很阳光,很可爱,像是洋娃娃,又像是小天使。
若是放在平时,这是奥尔加百试不爽的招数。
但此刻,时间不对,场景也不对。
在地狱中微笑的,又怎么会是天使。
奥尔加没有等到意想中的下一步,她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带着笑意的双眼后,淡漠的灵魂观察着安室透的表情和一举一动。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轻微地颤抖着,几次握拳又松开,掌心几乎被抠出了血。
他的胸膛快速起伏着。
他的眼睫颤动着。
他的面上没有表情。
他的眼神……
奥尔加微微皱眉。安室透的眼神,她无法解析。
就像是一台电脑,永远无法解析已有程式之外的东西。奥尔加本就对人的情绪不甚敏感,分析表情需要依靠公式与案例,做出表情也大多依靠公式与模仿。
奥尔加最终只能得出结论——安室透现在的情绪很复杂。她没有见过类似的情绪,也无法套用任何公式……
安室透没有回应,长久的寂静带来的烦躁,让奥尔加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零——”
“我知道了。”安室透的声音很轻,却听不出任何波动。
奥尔加看见他单膝蹲下,将手中的木仓口对准克莱拉伯莎的眉心。他的指尖颤抖了一下,很轻微的一下。
伯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两行夹杂着血与脂肪的浑浊液体自空洞的眼眶处缓缓流下。
在消音器掩盖后的声响之下,克莱拉彻底结束了这段漫长的折磨。
是的。
安室透垂眸,将木仓收起。
即使是将她送去医院,她也活不了了,不如……早些结束,总比继续落在奥尔加手中好……
安室透的手还是时不时地颤动一下,这种反应来自时不时抽搐一下的心脏。
他一言不发,开始安静地清理现场。
他毕业于警//察学校,他是公//安,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这些知识与技能本不该用于此的……本不该用来替罪犯隐瞒罪行、伤害他人,即使这个罪犯是——
在奥尔加看不见的角度,安室透骤然攥住胸前衣襟。他的心脏错乱地跳动着,就像这个错乱的世界一样。
他开始感到头疼,剧烈的疼痛。或许是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又或许是冥冥之中对他这个帮凶的惩罚。
即使是为了继续卧底组织不被发现异常,也不能成为做这种事情的理由与借口。
*
奥尔加看着安室透一木仓结束了克莱拉的生命时还觉得有些可惜——本来还可以多玩一会的。有安室透帮忙,在打扫现场这一步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她撇着嘴,看安室透在房间里安静地忙碌,倏而又换上了一幅笑脸。
奥尔加作出了判断——安室透接受了。
这是自然的。
他是组织的波本,他又怎么会不接受?
奥尔加如同往常一样,小尾巴似的跟在安室透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而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安室透并没有回应奥尔加,一句也没有。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对案发现场进行清理,像是在机械地执行自己的任务。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还能这么毫无所觉地笑着?
有人死去了啊!
为什么……你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清理完案发现场后,奥尔加心情颇好地跟着安室透离开了这栋房子。
站在白色的跑车前,奥尔加回过身,最后一次看向这栋被火光点燃的房子,眼神中是痴迷与兴奋。
她喜欢火焰!
而安室透,他死寂般的眸子掠过奥尔加,最终定格在冲天的火光上。
橘红色的火焰却并不能让人感受到温暖。
火光伴随着寒风在安室透的瞳孔中跃动着,夹杂着飞溅四射的火星,逐渐将木制的房屋吞噬。
“走吧。”
安室透安静地移开了视线,替奥尔加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但一切好像都变了。
安室透每天依旧会接送奥尔加上学放学,依旧会为她准备好爱吃的餐点,依旧会将她乱丢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收好……
但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奥尔加沉默地坐在餐桌前,用叉子卷起她平素最爱的奶油意面。她的表情算不上好。
安室透就坐在桌子的对面,安静而认真地进行自己的晚餐。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奥尔加将卷着意面的餐叉摁在盘子上,金属的叉尖与陶瓷盘子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没有人说话,这栋房子里只余下电视播报新闻的声音。
是前几天奥尔加犯下的案子。不出所料的,侦破毫无进展。接下来,或许是因为死者都是同一所高中的原因,麦克犯下的校园木仓击案又被提出来说了一遍。
奥尔加心不在焉地听着新闻,然后按下遥控器将电视关上了。
这下,整栋
屋子内最后一丝声音彻底消弭,只余下满室寂静,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奥尔加继续用叉子卷意面,却一口也没吃。她用另一只手支着脑袋,晦暗不明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安室透。
而餐桌对面的安室透却似乎对这注视毫无所觉,依旧认真而专注地进行着自己的晚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奥尔加突然将叉子放下。餐叉与白瓷盘子相击发出的一连串声响,在寂静的房屋内显得格外突兀。
但这好像依旧不会影响安室透,他仍然低着头,垂着眸子用餐。
奥尔加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烦躁,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安室透终于有反应了,他抬起头,对上了奥尔加的眸子,淡淡问道:“怎么了吗?”
就好像这不过是奥尔加的又一次无理取闹一样。
奥尔加不断深呼吸,将声音压抑得都变了调子:“你在明知故问。”
这句话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安室透每天依旧会接送奥尔加上学放学,依旧会为她准备好爱吃的餐点,依旧会将她乱丢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收好……但是,这一切就像是例行公事地完成组织的任务。
他不会再微笑着回应奥尔加,不会再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不会再发自内心地为她的学业担忧……
安室透却似乎对奥尔加压抑着的情绪毫无所觉,只浅浅道了句“吃饭吧”,便低头再次拿起了自己的餐叉。
可惜,他终究没能继续这顿晚餐。
奥尔加突然抄起手边的遥控器朝他砸来。
遥控器没有砸中安室透,而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随后落在了地上。
安室透平静地弯下腰将遥控器捡起,刚想放回桌上,奥尔加却站起身来,拽着餐桌布将一整桌的东西尽数掀翻到了地上。
一时间,安静的房屋充斥满了被砸落在地上的各式餐具乒铃乓啷的声音。
“你对我感到不满吗?!”奥尔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安室透没有说话,拿了垃圾袋便开始清理一地狼藉。
奥尔加却直接上前两步,踢开了他手边将要捡起的盘子。
她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组织也会吸纳心慈手软的‘大善人’!”
安室透收拾的手一顿,继而又若无其事地拾起一个搪瓷碎片放进垃圾袋。
奥尔加的冷嘲热谑像是全然砸在了棉花上,安室透的不回应让她心中的烦躁达到了顶峰。她一把夺过安室透手中的垃圾袋。
“要冷战是吧?不必这么麻烦!你直接滚吧!我不需要你了!”
奥尔加的语速很快,尽管并没有失态地直接大喊大叫,但却毫不掩饰用语的恶劣。
“反正你现在已经是组织的成员了!已经获得代号了!你没有必要再接近我讨好我!我在组织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你可以滚了!Boss那么看重你!你将来一定会步步高升的!没有必要屈居于此当一个不重要的监护者角色!”
说罢,奥尔加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垃圾袋,转过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她直接抓起地上的碎片就往垃圾袋里扔,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心被割出的道道血痕。
安室透依旧没有动弹,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奥尔加,看着这个从没做过家务的小孩磕磕绊绊地将餐厅收拾得不那么干净,看着她对自己满手的鲜血毫不在意。
奥尔加似乎彻底将安室透当成了空气,在收拾完了餐厅后,便直接转身上了二楼,“啪”的一声摔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
安室透不知道自己在餐厅站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个小时。
然后,他沉默着将奥尔加没有收拾干净的地方重新打扫。他找出伤药和纱布放在了奥尔加的门口。
最开始的相遇并非蓄谋,之后的相处也不是刻意。
凌晨时分的小花园中,草木上皆是一串薄薄的霜。金黄的桂花已经开败,只余下枯黄的叶子在寒风中飘零落下。
安室透握着手机,低头盯着屏幕良久,却迟迟没有动作。
若不是来电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可能真的会在此站上大半夜。
电话对面是故人熟悉的声音。
“zero,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诸伏景光兴奋地和安室透说着他的任务,说他是如何被派遣,又是如何接触了黑衣组织,得到了加入的机会。
他的声音中,还带着年轻人的热血与天真。
安室透始终静静地听着,间或回应两声。
“你怎么了,zero,心情不好吗?”冷静下来的幼驯染很快意识到了安室透的不对劲。
安室透握着手机的指节收紧了些,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hiro——”
他很想告诉诸伏景光,卧底在黑衣组织并不是一件好事,它会逐渐磋磨你,直到将你变得都不像你。
可是,安室透不能说。他们是公//安,这是他们的的任务,他不应该说一些消极的话来打击士气。
安室透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就连景光见到现在的他后,都会觉得认不出来呢。
对于安室透的反常,此刻远在大洋彼岸的诸伏景光感到很担心:“zero,到底发生什么了?”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hiro,我,做错了一些事情。”
他亲手结束了一个无辜的生命,他帮忙伪造了现场,他放纵了一个危险的犯人,他……
“我没有教好她。”
安室透的话没头没尾的,可长久的默契还是让诸伏景光几乎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之前你提到过的那个孩子?”
安室透从没告诉过诸伏景光,那个孩子就是奥尔加。
“……嗯。”
“她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嗯。”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然后,诸伏景光有些艰难地开口道:“zero,你不必如此责怪自己。即使她还小,但是……”
这世上总是有些天生的坏种,无法逆转,永不悔改。
诸伏景光相信安室透能够明白他的未尽之言。甚至,聪明如安室透本不该需要他的提点——他们在警//察学校的时候都学过这方面的知识。
安室透没有出声。
诸伏景光不知道他是否接受了这种说法。他只能希望,他的好友不要再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
即使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要那个组织还存在一天。
*
安室透开始忙碌了起来,或许是他在有意避开奥尔加,又或者是组织真的突然给他安排了更多的任务。
奥尔加依旧和安室透“冷战”着,他们不说话,就连见面的时间也随着安室透的忙碌变得越来越少。
虽然安室透每天都会早早出门,但他依旧会准备好奥尔加的每一顿早餐。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不会再有人在每天早上温柔地将奥尔加从睡梦中唤醒了,取而代之的是闹钟冰冷而机械的声音。
每天,奥尔加被急促的闹铃声吵醒后,来到一楼餐厅,就能看到满桌子的丰盛餐点。桌子边沿通常会留一个小小的便利贴,备注着每一样菜品需要加热的时间。
这天早晨,奥尔加一如既往地下楼,一如既往地看见了色香味俱全的早餐,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前……
她对着满桌子菜品发了很久的呆。
今天是十一月的第四个星期日,周四,就是感恩节了。
食物还微微冒着热气,看来安室透才离开没多久。
屋子里很暖,安室透提前调好了暖气的温度。
奥尔加不知道自己在餐桌前坐了多久。最后,她站起身,披上大衣离开了屋子,留下满桌子未动的精致餐点。
*
灰蒙蒙的天际中,一片片雪花从天而降。
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奥尔加在其上留下一串靴印。她步行着来到附近的一处教堂。
当奥尔加推开教堂大门的时候,礼拜已经开始了,人们虔诚地祈祷并歌颂着仁慈的主。
奥尔加安静地在最后一排坐下。
“啊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即使是在一片混杂的祈祷声中,奥尔加依旧可以
清晰地分辨出这道声音。
“我当然会来。”奥尔加一边掀开戴在头上的大衣帽子,一边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女人,“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却并不在意奥尔加冷淡的态度,她抱臂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漫不经心地看向不远处正在讲话的牧师。
奥尔加会定期和贝尔摩德见面,以证明她还活着。虽然她觉得这很多此一举,毕竟组织随时都能掌握她的情况。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来相看两相厌的两人,还是莫名其妙地将这项令人讨厌的传统一直延续了下来。
又相互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贝尔摩德转头打量奥尔加,然后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
“你和波本吵架了。”
她用的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奥尔加原本装模作样念祷告词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阴沉着脸不说话。
即使做出了要和安室透冷战到底的决定,但奥尔加一开始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无法忍受这些。
已经得到过的又怎么能够忍受失去?
贝尔摩德又将视线转向了最前方那位须发皆白的牧师,他正面色虔诚地带领人们进行着晨间祷告。
在满室虔诚祈祷的人中,抱着手臂、双腿交叠、语调戏谑的贝尔摩德显得格外突兀。
“这不怪他,阿尔萨斯,你之前的事情办的确太不漂亮了。”
“什么?”奥尔加皱眉,警惕地看向贝尔摩德。她一时间竟没有明白贝尔摩德话中的意思。
却见贝尔摩德老神在在地对上了奥尔加冰冷的眸子:“那场火灾和鲨戮——”
奥尔加在撇撇嘴的同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你知道啊。”
Boss和朗姆都没有发难,奥尔加还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呢。
然后,她听见贝尔摩德轻声哼笑了一下:“不仅如此,那场校园木仓击案,背后的人也是你吧?”
奥尔加只耸了耸肩,没说话。既然已经被组织知道了,那么再狡辩也是没有用的,该来的惩罚总是会来的。
可贝尔摩德却道:“波本帮你隐瞒的很好,我也只是猜到而已,并没有证据。”
奥尔加刚刚松开的眉头再次拧了起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贝尔摩德从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看上去十分想点根烟。但是无奈于这里是教堂,于是她只能在摁了几下打火机后,又依依不舍地将烟收了回去。
“波本帮你伪造了现场吧?”贝尔摩德的语调轻飘飘的,但却让奥尔加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帮忙伪造了现场,并且还没有将事情如实报告给组织——这种行为,若是被组织发现了,安室透就麻烦了。
安室透是组织委任的奥尔加的监护人,但他首先是组织的成员,组织的命令才应该是最优先的。而安室透作为奥尔加监护人的其中一项职责,便是在监视她的同时,将她的一切情况如实上报给组织。
贝尔摩德对奥尔加警惕的神情嗤笑一声:“都闹翻了,居然还想着要维护他吗?这可真是不像你啊,阿尔萨斯。”
奥尔加不说话,只用耷拉着眼皮阴森森地盯着贝尔摩德。
“这件事情办得不那么漂亮,波本会感到不满意也很正常。”贝尔摩德却丝毫不会被奥尔加吓到,她只是话锋一转道,“你太冲动了,阿尔萨斯,你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虽然贝尔摩德不知道波本为什么会向组织隐瞒这件事,但是那个狡猾的家伙总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
而贝尔摩德?
她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向组织报告这件事。
听见贝尔摩德这么说,奥尔加脸上的表情却一瞬间变得有些奇异,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发出了一个“哦”的音节。
贝尔摩德觉得安室透之所以生气,仅仅是因为她的犯罪不够完美、行事太过冲动、所以惹麻烦了?
开什么玩笑?!
他明明是圣母病发作!!!
奥尔加开始好奇波本在组织其他人眼里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形象了。
不会是……心狠手辣……吧?
这也太无比奇妙了……
奥尔加恍然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她似乎已经远离组织太久了,久到连波本究竟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让组织里的人对他产生这种可怕印象她都不清楚。
她觉得有些恍惚,在安室透成为她监护人的这半年时间里,她好像逐渐变了,变得离组织好遥远,就像一个寻常的孩子一样,快要忘记黑暗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与此同时,奥尔加的心中意识到了巨大的违和感。
安室透在组织其他成员心中的形象,是他有意维持的。
为什么……
*
贝尔摩德对奥尔加的反常表现只是挑了挑眉。她从不觉得自己会看错什么人,包括波本。
贝尔摩德对自己的识人技巧很有自信。
于是,在礼拜的末尾,贝尔摩德拎着自己精致的黑色小皮包站了起来,对奥尔加意有所指道:“波本这个家伙,看着很好说话,但实际上呢,可是吃软不吃硬的。”
话毕,她转身离开了教堂。
奥尔加依旧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礼拜结束,人群散去,奥尔加才被牧师唤回了神智。
彼时,空旷的教堂中只余奥尔加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
“小姑娘,你有什么烦恼吗?”牧师是一个须发皆白的慈祥老人。
奥尔加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的脸上带着恍然大悟:“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就好,”牧师说的和奥尔加说的显然不是一件事,但这并不妨碍善良的牧师先生在胸口划了个十字,然后对奥尔加真诚道,“GoodluckandGodblessyou。”
“谢谢!”
*
周四是感恩节,学校会从那一天开始放假,直到周末。
一如既往的,感恩节期间的纽约,雪很大。
从周三放学后,奥尔加就一直在等安室透。但或许是知道奥尔加会放假,不需要他接送了,又或许是因为组织派给他的任务实在是太繁忙……
当天夜里,奥尔加在开着暖气的大厅里等到了凌晨,直到她都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安室透始终没有回来。
餐桌上摆放着一动未动精致的餐点,那是晚餐时间某个餐厅送来的。正在不知何处执行任务的安室透早就帮奥尔加订好了餐,每一样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
奥尔加无声地盯着餐桌发呆,醒过来后便再也无法入睡了。或许是因为夜太深了的原因,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事情,却始终无法厘清思绪。
直到窗外隐约传来鸟儿的鸣叫声,奥尔加才恍然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
她机械地转过头去,有些涣散的瞳孔渐渐重新聚起焦来,看向自窗外洒落进房子的光在地毯上投射出白茫茫的光束。
又过了不知多久,窗外传来了小孩子们的笑闹声。
是了,今天就是感恩节了。而本来,他们应该在夏威夷度假。
奥尔加的眼珠转了转,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身,朝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她没有动桌上的那些食物,即使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即使她的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后,奥尔加却依旧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感恩节……
这是一个对奥尔加来说很陌生的节日。或者说,所有的节日对她来说都显得很陌生,和任何一个寒假暑假都没有区别。
但是这次感恩节……
奥尔加觉得很烦躁,又有些难过。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陌生的情绪。虽然安室透并没有回来,但他总会回来的,她制定的计划也总是能得到执行的。
为什么会
难过呢……
是因为难得准备服软,可是想要认输的对象却不见了吗?
*
大约只过了一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的奥尔加便又被门铃声吵清醒了。她面色不大好地下楼开了门——是某家餐厅的配送员服务员,浩浩荡荡五六个人堵在门口。
安室透帮奥尔加订了早餐。
门外小孩子们的笑闹声被寒风送入房间,夹杂着几片打着旋的雪花。奥尔加透过门缝看见了邻居的的院子里,一对家长正带着孩子堆雪人。
那个滑稽的雪人已经有了雏形,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很傻。
奥尔加索性将门完全打开,她冷着脸站在大开的门边,寒风呼啸着吹打在她身上,透过单薄的居家服将她的皮肤逐渐变得冰凉。
她看着配送服务员们将餐桌上前一天晚上的食物全都撤掉,看着他们换上新的餐品、摆盘。
所有的食物都很新鲜,甚至还有几道现场制作的菜。
随后,为首的那个配送服务员对着被撤下的前一天的食物有些发愁:“这些——?”前一天的餐点奥尔加根本没有动过。
“全部扔掉,谢谢。”
奥尔加的语调毫无起伏,只除了因为寒冷而不自觉发出的些许颤音。
那配送服务员的嘴巴张了张,面上的表情很是不可思议。他见过许多浪费的有钱人,但这个小姑娘确实很独树一帜。
“是我们的餐品有任何问题吗?”那位配送服务员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
他看见那个面容精致的小姑娘垂着的睫毛颤了颤,随即用那种冰冷的声音道:“之后的餐也都不用送了。”
“可是——”
为首的配送服务员犯了难。这些都是已经下单过的,他猜是这个小姑娘出门在外的家长帮她点的。
配送服务员试图劝一劝这个明显在闹脾气的小孩子,至少绝食是不对的不是?
但是,在被那孩子用那双漂亮的祖母绿眸子直直地盯住后,那位配送服务员却再也没了这种想法。
直到灰溜溜地离开了那栋温暖的房子,被感恩节的寒风吹拂过后,他才恍然醒过神来——他被一个小孩子的眼神吓到了!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这栋华丽、却又与整个社区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的房子,然后招呼着同事们一起驱车离开。
*
午餐和晚餐照例有餐厅送来,只是这次换了餐厅,餐品也都翻着花样地变换。
晚上,餐厅送来了感恩节大餐,服务员将一整只火鸡摆在了餐桌正中央,还有苹果派、南瓜馅饼、冰淇淋、各种果酱……是传统的感恩节大餐。
餐桌上铺着金红配色的桌布,精致的烛台上白色的蜡烛被点燃,有着华丽纹样的陶瓷餐具整齐地摆放着。
天花板吊着的华丽水晶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壁炉里的火焰被点燃,火光跃动着,像是要尽全力烘托出感恩节的温馨气氛。
餐厅的服务员已经离开了。
奥尔加站在餐桌前,她闻到了香甜的苹果味,是火鸡。
她其实并不喜欢吃火鸡,火鸡的肉质很柴。她只是在不经意间跟安室透提了一句,说火鸡的肚子里塞苹果其实还不错。
桌上的烛光跃动着,伴随着壁炉中的火苗,像是要谱写什么属于火焰的乐章。
被打开的电视机中播放着一年一度的感恩节晚会,每年的保留曲目《AmazingGrace》的旋律飘荡在房子内,成为了唯一的声源。
哦!多么温馨的场景!
奥尔加突然觉得很生气,她想要破坏些什么,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破这种可笑的温馨,将一切都变得混乱。
她努力压抑着心中不断升起的情绪,让自己坐在沙发上,双臂牢牢地箍住抱枕,不断深呼吸。
可跳跃的火光却像是一剂催化剂,让她始终无法彻底平静下来。
奥尔加喜欢火焰,很喜欢,火焰总能刺激到她的神经,让她变得兴奋。尤其是亲自放火的时候。
但是她告诉自己,她不可以兴奋,至少现在不行。
于是,奥尔加熄灭了壁炉和蜡烛,关掉了华丽了水晶灯,顺便将电视也关上了。她将窗帘牢牢拉起,像是要彻底隔绝邻居家的光亮与欢声笑语。
整栋房子再次陷入黑暗,世界仿佛都寂静了下来。
奥尔加感受着渐渐平缓下来的心跳,蜷膝窝在了沙发上。
总会成功的。她告诉自己。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像一个优秀的猎手那样。
*
安室透不知道自己是几点回到“家”的,一定已经很晚了,社区里很寂静,除了寥寥几盏路灯之外几乎再无光亮。
推开门的一瞬间,暖气扑面而来,与外界的寒冷交汇形成一片短暂的雾,空气里飘逸着南瓜馅饼与冰淇淋的香甜气味。
安室透赶紧关上了门,将被雪花沾湿的外套脱下挂在衣帽架上。原本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的身体也因为室内的温暖而缓和了许多,可疲惫的精神却始终无法被缓解。
第26章
奥尔加应该已经睡下了。
这么想着,安室透更加放轻了动作,将外套脱下挂好后便朝着餐厅走去。他准备先收拾残局。
不知道奥尔加吃了多少。安室透这么想着。不知道新换的餐厅她是不是满意。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然后,安室透看见大厅的沙发上窝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她抱膝蜷坐着,将脑袋埋在膝间,绯红的发丝散乱地披散在肩上。
奥尔加。
安室透的唇张了张,无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安室透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快步走到沙发前,想要将奥尔加抱回房间里去,却又怕自己身上带着的寒气沾染到她。
于是,他就这么保持着有些傻的伸手动作僵在了原地,大脑迟迟无法给出下一步的行动指令。
不知是不是安室透的动作吵醒了奥尔加,总之,她突然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用那双有些迷蒙的、仿佛带着些雾气的绿色眸子望向他。
安室透看见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嘴巴一瘪,眼泪便像断了线一样从眼眶里不断涌出来。
“零零!”
奥尔加跪立在沙发上,扑过来抱住安室透的脖子。
安室透也顾不得身上未消散的寒气了,赶紧伸手接住她,以防她直接摔在地上。
感受着脖颈上来自奥尔加的、源源不断的温热泪水,安室透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奥尔加就像是任何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着,足以令任何一个家长心碎。
“我错了…零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奥尔加哽咽着,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她的声音有些哑,不知是哭的,还是之前的感冒没有好彻底。
安室透没有说话,奥尔加继续抽抽噎噎道:“……她们把我关在厕所里,往我身上浇冷水……对不起,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我很抱歉,对不起……”
安室透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这些……关于校园霸凌的事情。
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在他小时候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因为与众不同的混血儿长相遭到身边同龄人的排斥与欺凌。
而他的做法也是——报复回去,虽然与奥尔加的所作所为的形式和性质完全不一样。
安室透知道这不应该,但是一想到奥尔加的遭遇,他心中的天平就止不住地往奥尔加的方向倾斜。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死亡是那群霸凌者罪有应得——
他甚至没有去核实奥尔加的话……
这是不对的。
安室透的眸子黯了黯,心中几乎疲惫得再无力去思考辨别。
安室透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在黑暗中任由奥尔加抱着他啜泣,没有安慰她,也没有推开她。
奥尔加看不见安室透的表情,她在心中冷静地评判着现在的状况,然后继续执行着自己预先设定好的计划。
她说了很多,包括自己那没什么可说的童年,包括自己的“后悔”与“反思”,包括自己的“歉意”……
“……我小时候
被秋千撞到了脑袋,从那以后,我就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了……”
这句是实话,从那以后,奥尔加失去了很多能力,比如共情,比如恐惧。但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她已经忘记了同情他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谎言总是要掺杂着实话才会显得更加可信。
奥尔加展现出的懊悔异常真诚,就如同她的泪水一样如有实质。
“我很抱歉,零零,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你别不理我了好不好?”奥尔加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带着些可怜的意味。
“……当然,即使你再也不原谅我……但是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了。”
奥尔加哭得更伤心了,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判断这其中到底夹杂着多少真实的悲伤。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奥尔加抽泣的声音。
良久,奥尔加听见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她感到安室透轻轻回抱住了她,温柔地捋顺了她脑后的发丝。
“我很抱歉,奥利亚。”
她听见他如此说到。
“……零零。”
奥尔加的泪水依旧没有止住,她小声抽噎着,可在安室透看不见的角度,她的表情却冷静得可怕。
目标达成。
吃软不吃硬……吗。
哭泣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是奥尔加早就学会的技能之一。服软并不是认输,而是一种达成目的的手段。奥尔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奥尔加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个弧度,即使她的语调依旧带着小心翼翼的怯怯:“零零。”
她抱住安室透脖颈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愉悦,在她和安室透已经几乎一周没有说话后。
她从不会感到后悔,也不会感到抱歉。她只是,无法忍受安室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不见。
*
在看着奥尔加吃过晚餐,洗漱过躺在被窝里后,安室透帮她掖了掖被角,和她道了晚安,然后关上灯离开了奥尔加的卧室。
精神上的疲惫好像渐渐淡去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
当安室透握着手机来到屋子后的小花园时,天空中的飘雪已经停了,可大地却早已被染成了一片纯白的颜色。
他就这么站在花园里,站在雪地中,身旁是枯萎的植物的枝干,天空中厚重的云层低沉而压抑,透不出一丝星光。
“——hiro。”
他接起了响铃的电话。
电话对面显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有些犹豫道:“听上去,你好些了?”
安室透淡淡地“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后,诸伏景光才终于再次开口道:“zero,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是——”
他的未尽之言不言而喻,安室透自然能明白。
可最终,安室透只是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会教好她的……之前是,我做的不够好。”
在奥尔加对她的同学们下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安室透几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他的理智无比清醒地告诉他,这是一种错误且罪恶的行为;可感性的那一面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怪罪奥尔加。
奥尔加只是个孩子,她还不懂……
不理智的一面不断否认着他在警校学到的关于那些天性邪恶的人的知识,不断地重复着替她狡辩的话语。
安室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奥尔加,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于是他开始逃避,开始有意地避开奥尔加。
……
大概是奥尔加刚才的一番忏悔起到了催化的作用,安室透心中感性的那一面最终占了上峰。
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该怪罪奥尔加,她只是不幸地错误出生在了罪恶的组织里,然后耳濡目染……
他应该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奥尔加,让她回到正道上,将她教成一个正直的人。是他做的还不够好。
安室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只能猜,大概是他太过代入“家长”这个角色了。而在这个世界上,家长们总是无法真正责怪自己的孩子的,即使他们真的犯了错误。
“zero,你——”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自己的话咽了下去,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转换了话题:“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zero。”
安室透闻言楞了楞。他能感觉到,诸伏景光努力地想要将语气放得轻松一些,来缓解此刻有些凝重的氛围。
“最晚过了年后,我们就要见面了。你有没有想念我啊,zero?”
明年……
安室透觉得有些恍惚。他渐渐成为了组织的核心成员,但是对于新成员的招募与安排却是他暂时无法触及的领域。
“你要到阿美莉卡来吗?”
“是啊。”诸伏景光似是没有感受到安室透语气中的担忧,只道,“大概是不放心吧,所以组织把从日本招募的新成员都安排去阿美莉卡了……总之,不会一开始就在本国活动就是了,大家都是被派离了自己的国家的。”
安室透自然知道这些,毕竟他也是被从日本安排到阿美莉卡的一员。这样做可以有效防止各国情报机构的卧底获得关于组织在自己国家的行动的情报。
但是……
安室透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是,不论卧底在组织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他都无法开口让诸伏景光放弃这么做。
他们心甘情愿,他们别无选择。这是他们的——职责。
*
二楼的卧室里,奥尔加放下了窗帘的一角,向后倒向窗边的椅子里。
目前看来,她的计划执行得还算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很有成效。贝尔摩德那个家伙,有时候也是能说出些有用的话来的嘛~
奥尔加窝在椅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在安静的深夜,座椅旁书桌上的座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奥尔加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属于朗姆的那种独特的、阴森的声音。
“阿尔萨斯。”
“是。”
“过段时间会有几个新成员去到你那里,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奥尔加另一只手的五指在桌面上无规律地敲动着,像是要弹奏什么曲调,“我知道了。”
朗姆挂断了电话。
又听了听筒中传来的忙音好一会儿后,奥尔加才将听筒丢回座机上。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向天花板,思考着。
她这段时间……确实是离组织太远了。
黑暗中,奥尔加无声地嗤笑了一下。
她捂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像她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真正脱离组织……
*
奥尔加跟安室透和好了,这导致她最近的心情都好上了不少。于是,在贝尔摩德打电话叫奥尔加去她那里一趟的时候,奥尔加很轻易地便答应了,引得贝尔摩德都不由得讶异。
“你跟波本和好了?”她微微提高了声调。
“嗯哼。”奥尔加哼着歌,提上琴盒来到车库。
安室透帮奥尔加将琴盒放在了车子后座,上了车后又替她系上安全带,然后驱车朝贝尔摩德给的地址驶去。
“心情很好?”
安室透透过后视镜瞥见了奥尔加嘴角的笑意。她一手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哼着断断续续的愉快调子。
要知道,平时奥尔加可是很少会答应贝尔摩德的邀约的。当然,贝尔摩德也不会经常召唤她就是了。
“当然!”奥尔加眉眼弯弯地转头看向安室透的侧脸,“因为零零终于原谅我啦!我开心呀~”
安室透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或许是因为文化差异的缘故,奥尔加总是会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这种外放的表达方式在日本可不常见,不过安室透现在也已经渐渐有些习惯了。
到了目的地后,奥尔加背上
琴盒跳下了车。
“玩得开心。快结束的时候别忘记发短信给我,我来接你。”安室透对奥尔加如此叮嘱道。他有任务在身,不能一直陪着奥尔加。好在有贝尔摩德在,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好的~”奥尔加和安室透挥手道别,看着白色的跑车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
这里是一处片场,大约是正在拍摄什么电影。大概是因为贝尔摩德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奥尔加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成功进去了。
贝尔摩德很好找,倒不是奥尔加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感应雷达,而是只要她站在人群里,就一定是最亮眼的一个——即使她现在把自己伪装得至少老了十岁。
奥尔加径直朝贝尔摩德走了过去。
“我以为你已经息影了。怎么,琴酒终于向boss投诉要求禁止你使用组织经费,所以你打算复出赚外快了?”
奥尔加和贝尔摩德见面通常就是这样的,这种针锋相对的话语在她们之间显得再正常不过。
贝尔摩德不理会奥尔加话里话外的讽刺,只低头看了她一眼后,就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正在拍摄的地方:
“我听说你在申请大学?今天有一位重量级的古典音乐家要来,我以为你会需要一封推荐信?”
奥尔加:“……”她终于明白贝尔摩德为什么要她带着琴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奥尔加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小孩被家长要求着表演才艺的场景。在将贝尔摩德代入“家长”这个角色后,奥尔加浑身一个机灵,赶紧把这个诡异的联想赶出脑海。
“即使没有推荐信我也不会失学。”
奥尔加手握数个国际大赛冠军,理论上,她想去哪所学校都不成问题。甚至,已经有许多名校主动向她发出了邀请。
“哦,是吗。”贝尔摩德对奥尔加甚至有些自夸意味的话不置可否,只转而道,“雪莉已经毕业了。”
“我也要毕业了,”奥尔加哼唧着,“对了,‘雪莉’?”
奥尔加想不起来“雪莉”究竟是谁。组织里有用这个代号的成员吗?
她只见贝尔摩德这个狡猾的家伙勾起了唇角:“宫野志保,这个名字熟悉吗?”
奥尔加:“……”又来了,别人家的孩子。
是了,秋季学期已经结束了,该毕业的都已经毕业了。
“雪莉,我记得她才刚刚十三岁?”贝尔摩德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瞥到一旁的奥尔加后又将烟收了回去,“她毕业了,拿到了两个博士学位,一个硕士学位。”
奥尔加:“……”
宫野志保比奥尔加大一岁,现在已经博士毕业了。而奥尔加?可喜可贺,她快要高中毕业了……
贝尔摩德看上去很满意奥尔加的反应,她继续道:“大概在年后,组织就要安排雪莉去日本进行工作了。”
至于是什么工作?奥尔加和贝尔摩德心照不宣。
奥尔加撇撇嘴。
啊对对对,别人家的孩子宫野志保。哦,现在是雪莉了,才十三岁就已经得到了组织代号的优秀人才。
谁能卷得过她呢。
于是,奥尔加才嚣张一点的气焰成功被贝尔摩德打压了回去。虽然从没亲眼见过雪莉,但她的名字奥尔加可是一直有所耳闻——别人家的孩子。
“我知道了,多拿一封推荐信有备无患嘛。”但奥尔加显然不会甘心就这么落于下风,所以话锋一转便又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道,
“只是没想到我们的大忙人贝尔摩德居然会抽出时间来关心我申请学校的事情,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贝尔摩德饶有兴致地瞥了奥尔加一眼,四两拨千斤道:“关心组织同事,为组织培养人才,应该的。”
说罢,她丢下身后咬牙切齿的奥尔加,换上一幅和善的面孔,朝着身前迎面走过来的一行人迎了上去。
*
奥尔加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有一天居然会像传说中拜年时走亲戚的小孩儿一样,被贝尔摩德往前一推——
“这位是海顿威廉姆斯先生,知名的古典音乐家。这是工藤优作叔叔和工藤有希子阿姨,还有他们的儿子新一,你以前见过的。阿尔萨斯,叫人。”
奥尔加:“……”
海顿威廉姆斯,他确实是当今古典音乐界最杰出的大师之一。而工藤一家,也确实算得上是熟人了。
于是,奥尔加只能调动着面部肌肉,摆出一个看起来极其真实的假笑:“威廉姆斯先生好,工藤叔叔好,有希子阿——姐姐好。”
最后,她看向对面同样半月眼一脸无奈的小屁孩,继续用英语道:“新一你好呀。”
对面的工藤新一木着脸,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英语。反正即使贝尔摩德和工藤一家交流时用的是日语,奥尔加也依旧坚持讲英语,坚决拒绝暴露自己的半吊子日语水平。
工藤有希子显然对奥尔加那声“姐姐”的称呼很满意,她弯下腰,面上带着充满亲和力的笑意摸了摸奥尔加的脑袋,用英语道:“好久不见呀,阿尔萨斯酱~”
然后,喜闻乐见的,奥尔加看着工藤有希子轻轻推了把工藤新一:“新酱,快叫人~”
这句日语奥尔加听懂了!
工藤新一:“……”
显然,工藤新一能听懂英语,并且英语水平很不错。
此刻,奥尔加从工藤新一的眼神中识别出了同病相怜的意味,这个一脸小大人表情的家伙最终还是不得不在自己母亲的威逼利诱之下开口叫人。
他看了奥尔加一眼后,像是要故意别苗头一样,用标准的英式英语拖长了调子对贝尔摩德道:“莎朗阿姨好——”
贝尔摩德对年龄并不纠结,甚至,奥尔加觉得她从贝尔摩德对着工藤新一的眼神中看到了慈爱。
慈爱?
这种东西居然会出现在贝尔摩德身上?!
是错觉吧?
一定是错觉!
*
接下来就是大人们寒暄的时间了,奥尔加和工藤新一这两个小孩儿被果不其然地撇在了一旁。
贝尔摩德用日语和工藤夫妇交流,奥尔加听不太懂,而工藤新一则是对他们的谈话完全没有兴趣。
奥尔加木着脸,工藤新一也木着一张脸。良久,或许是感觉气氛太过尴尬,工藤新一率先开口了:“我们以前见过吗?”
奥尔加:“……你是不是……脸盲?”他们距离上一次见面只有四年而已。
工藤新一:“……”
两人半月眼地对视了好一会儿后,奥尔加抹了一把脸:“日本、海边、手表店抢劫案。有印象了吗?”
工藤新一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你!”
奥尔加呵呵了一声,不是很想说话。然后,她便听工藤新一道:“用地名当名字的家伙确实很少见。”
奥尔加:“……”情商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阿尔萨斯是法国东北部的某个地名。当然,那里最出名的还是葡萄酒,简称——阿尔萨斯葡萄酒。
只不过,作为一个小学生,能将“阿尔萨斯”和地名联系起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会想到这是一种酒的小孩子寥寥无几。
*
又是一阵沉默后,工藤新一没话找话:“你就是这次我爸爸小说改编的电影里的反派演员?”
“哈?”
工藤新一指了指奥尔加背着的琴盒:“这本小说的反派会拉小提琴,我妈说莎朗阿姨已经帮忙找好了人选——你不会连这部小说都没看过就要演吧?”
奥尔加不知道工藤新一在说什么,贝尔摩德只跟她讲让她来见一见海顿威廉姆斯大师,然后要封推荐信的。至于什么演戏,什么反派的,她根本就没有提过。但是——
“我当然看过这本小说。”
不管怎样,要是这时候说没看过,就显得像是自己输掉了一样。
工藤优
作的小说,反派会拉小提琴的,那就只有一本了。
从奥尔加记事并知道贝尔摩德和工藤有希子关系很不错后,出于好奇,她就把工藤优作的所有小说都看了一遍,甚至此后他每出版一本新书,奥尔加也会顺便看一看。
于是,大约是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奥尔加将那本小说的详细内容全部叙述了一遍。
工藤新一听后刚想说些什么,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
工藤新一神色一变,立刻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奥尔加:“……”
奥尔加跟着贝尔摩德他们,也朝着尖叫声传来的地方过去。
*
片场发生了命案,死者是一名场务,女,三十五岁,死因从周围淡淡的苦杏仁味判断应该是□□中毒。犯罪嫌疑人有三个,分别是死者的闺蜜、死者的男友、死者的哥哥。
在警//察来之前,三名嫌疑人分别讲述着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奥尔加看见工藤优作的镜片反了一下光,随即,他露出了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
而工藤新一,他在犯罪现场跑来跑去的。大概是骨子里的侦探DNA动了,在寻找证据。虽然奥尔加觉得他只是在做无用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奥尔加总觉得,每次只要一遇见工藤新一,就总会伴随着命案。
三次遇见一个人,三次都发生命案的几率到底有多高?
破案的过程并不复杂,或者说,因为有工藤优作在,所以破案的过程可以称得上简单。在警//察到来之前,工藤优作就已经准确地指出了凶手,他甚至还有闲心引导工藤新一思考案件。
奥尔加对破案没有任何兴趣,但她还是不免多看了工藤优作一眼——这个人,很厉害。看来,他可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推理小说家而已,在当一个侦探方面,他同样很优秀。
于是,奥尔加更加好奇了,贝尔摩德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态和工藤一家交往的?她不怕被工藤优作看出什么端倪吗?
侦探这种角色,往往都有一种正义感与奇怪的使命感。简单来说——爱多管闲事。
奥尔加打量着正在和工藤有希子说话的贝尔摩德,突然又想到一种离奇的可能性——
难道说,她已经珍惜和工藤有希子的友情到可以无视被发现身份的风险了?
想着想着,奥尔加打了个寒颤。“友情”这个词,还真是不适合跟贝尔摩德联系在一起呢……
*
案件很快就被解决了,并不会影响到当天电影的拍摄。
这并不是工藤优作的小说第一次被改编成电影,但是由他亲自担任编剧却还是头一回。所以,工藤夫妇都到了现场,甚至还邀请了贝尔摩德。
至于工藤新一?
他是放寒假后被工藤夫妇接来阿美莉卡度假的,即使不情愿,目前也不得不每天跟着父母一起待在片场。这让奥尔加开始担忧起片场的安全问题——毕竟有个死神转世一样的家伙每天都在这里晃悠。
贝尔摩德随后跟奥尔加说明了叫她来的目的——在海顿威廉姆斯大师面前好好表现,获得推荐信。
而由于海顿威廉姆斯是这部电影的音乐指导,所以——
贝尔摩德撩了下头发,嘴角带着奥尔加讨厌的弧度:
“阿尔萨斯,这部电影有个角色需要一定的小提琴能力,我推荐了你。”
奥尔加:“……”你直接说是反派角色也可以的。
而且——
“你没有跟我说过。”奥尔加并不乐意打什么寒假工演电影。
“现在我说了。”贝尔摩德的语气理所当然,轻飘飘的却听得人十分火大。
“我不会演戏。”奥尔加抱起手臂。这是一个防御性的姿态。
“啊啦,看来我以前教了你那么多东西都是在浪费时间?”
奥尔加咬牙。她知道贝尔摩德是在用激将法。
可即使是奥尔加自己不得不承认,贝尔摩德在某种程度上很了解她。
先是用打压式的教育方法提到雪莉的成就,让奥尔加在心理上处于弱势。然后又对她的能力进行质疑,用激将法逼她答应。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奥尔加不明白贝尔摩德为什么这么执着,以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甚至,奥尔加怀疑,贝尔摩德一开始提点她该如何对付安室透也是为了此刻,不然心情不好的奥尔加根本不会搭理贝尔摩德的邀约。
奥尔加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贝尔摩德玩弄于鼓掌的小老鼠,自己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好像永远都逃不出她的掌心。
这种感觉令人不适极了。
贝尔摩德笑了,一如既往地保持了她那令人讨厌的神秘主义风格:
“我当然是——为你好呀。”
奥尔加一幅要吐了的表情。
贝尔摩德显然并不在意奥尔加的态度,将剧本丢给她后,便优哉游哉地去和工藤有希子聊天了。
*
作为知名影后莎朗温亚德推荐的人,导演甚至只是象征性地面试了奥尔加一番。当然,在面试之后,导演就一如贝尔摩德预料的那样,对奥尔加大加赞赏。
“不愧是您亲自教导的学生,阿尔萨斯的演技简直太完美了!”
导演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宝藏。对此,贝尔摩德只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阿尔萨斯以后真的不准备在电影界发展吗?”导演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这就要问她了。”贝尔摩德看向奥尔加,得到奥尔加一个大大的白眼。
导演见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变话题道:“话说回来,您真的没有复出的打算吗?不管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很可惜——”
贝尔摩德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没有这种可能。”
“好吧……”导演叹了一口气。
*
之后,导演和工藤优作都给奥尔加讲了戏。
简单来说,奥尔加寒假工的角色是这部电影的反派——一个擅长古典乐的精神变态。
在小说里,这位在幕后掌握一切的大反派一直是一个模糊的形象。甚至,直到小说结尾,读者们都不知道祂的身份、年龄、甚至是性别。
但是,小说在改编成电影后肯定就不能这么模糊了。于是,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上,导演在和工藤优作商量后决定追一下热点,将反派安排成一个恶童的形象。
说是恶童,其实这个角色的所有信息依旧是一团迷雾。比起一个具体的人,这个角色更像是一种“恶”的具象化。
可以说,这绝对是个很难把控的角色,导演一开始考虑了很多人,但始终无法找到心目中的合适人选。最终,他才在贝尔摩德的推荐下敲定了奥尔加。
尤其是——
“她简直就是为这个角色而生的!”
站在镜头后看着奥尔加,导演一天之内第不知道多少次地感叹道。
“确实很合适呢。”工藤优作一手抚着下巴,看着奥尔加的方向,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本小说可以称得上是工藤优作创作得最艰难的一本了,反派之所以没有具体的形象,是因为就连他本人都无法想象这个角色该是什么样子的,直到他看见了奥尔加的表演——
邪恶、优雅、残忍、天真……
这些看似矛盾的词被糅杂到了一起。
只是——
工藤优作的镜片反过一道白光。
只是,当这些特质都出现在了一个小孩子身上的时候,即使她只是在“表演”,也很成问题。
“……总觉得这家伙怪怪的。”一旁,还是个真小学生的工藤新一动作几乎和工藤优作如出一辙,一手抚着下巴如此嘟囔道。
工藤有希子并没有发现丈夫和儿子的不同寻常,她双手合十感叹道:“真希望有一个像阿尔萨斯这么可爱的女儿~”
说完,她还不忘吐槽一下小大人模样的工藤新一:“不像新酱,一点都不可爱。”
工藤新一嘴角抽搐:“……是,是,我这么不可爱还真是对不起啊。”
工藤新一将刚才的那一点违和感抛之脑后了,工藤优作却像是随口道:“我倒是觉得,你不会希望有这样一个女儿的。”
“诶?”
工藤有希子不解,工藤新一也抬头看向了工藤优作。
可工藤优作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
惊叹在奥尔加架起琴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海顿威廉姆斯是一个很严格的音乐家,同时也是工藤优作的小说迷。因此,在接到担任这部电影的音乐指导的邀请后,他非常认真地筹划了许久。
尤其是这部电影中连名字都没有、戏份不多、却贯穿整个剧情的大反派这个角色,祂和古典乐息息相关,可以说是海顿威廉姆斯花费最多精力的一部分了。
海顿威廉姆斯一开始唯一担心的就是——演员的能力不足以匹配这个角色。
这个角色精通乐器。电影确实可以后期配音,但总是不如真实演绎让人来的满意的。
最开始听说影后莎朗温亚德推荐了某个手握多个大赛奖项的孩子后,海顿威廉姆斯其实依旧是不放心的。天才他见过许多,甚至他的弟子中也有不少获得了世界级奖项的。
但是,当奥尔加开始演奏后,海顿威廉姆斯的心态改变了。
拍摄现场除了小提琴的琴音外再无其他声音,甚至好些工作人员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影响了现场收音。
而海顿威廉姆斯,他在奥尔加开始演奏的那一刻就立刻坐直了身体,凹陷的眼窝中,一双苍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的眼中迸发出一种惊喜与赞叹。
*
奥尔加在海顿威廉姆斯的指导下,从埃尔加《爱的礼赞》,到舒伯特的《魔王》,再从帕格尼尼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到克莱斯勒的《Liebesleid》。
她一边演奏着,一边在心中吐槽——这种排列组合根本就不和谐!
好吧,或许大师的想法不是常人能够揣测的……
《魔王》和帕格尼尼的一小协是地狱级别的难度,至少对奥尔加来说是这样的。而《爱的礼赞》和《Liebesleid》虽然不难,但对情绪的要求却极高。
偏偏奥尔加不能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演奏,在音乐方面,她需要按照海顿威廉姆斯的指导,同时,她还得注意着让自己按照导演的要求时刻处于对角色的演绎状态。
确实很辛苦。
到后来,奥尔加甚至没有更多的精力在心中吐槽贝尔摩德了,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不出错地完成这些要求——她可不想来来回回地返工!
电影成片后或许只会截取一些片段,可奥尔加在片场却是必须完完全全地将这几首曲子全部演绎出来的。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乐曲之中,工藤优作却看着奥尔加若有所思——
第27章
毫无疑问,奥尔加的演奏技巧很完美。而工藤优作最开始没有料到的是,她演奏时的情绪也异常饱满。
他一开始还以为,奥尔加会是那种满是技巧、毫无情感的类型……
但是——这种情绪饱满的演奏,却无疑让违和感更加重了。
工藤优作稍稍蹙眉。是他多心了吗?
旋即,工藤优作摇了摇头。即使是他,一时半会也无法解开这道谜题。或许……就像在看到奥尔加以前,他始终无法想象出这个角色该是什么样子的吧。
*
演奏完毕,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明明是片场,此刻却好像是什么演奏会现场一样。
导演对着贝尔摩德赞叹不已,他对一旁的贝尔摩德道:“我终于知道您为什么说她不会从事演绎事业啦,阿尔萨斯该是属于音乐的。”
贝尔摩德笑而不语。
而海顿威廉姆斯早在演奏一结束就奔着奥尔加去了,看来推荐信是不成问题了。
工藤有希子一边沉浸在刚刚的音乐之中,一边朝着身旁工藤新一的背上拍了一下:“新酱,你以后也一定要好好练琴!”
工藤新一照常发挥,使用糊弄学大法:“……是,是。”如果不是福尔摩斯会小提琴,他根本就不会去学习小提琴的。
难得当了一回“别人家的孩子”的奥尔加却并没有自觉。她现在很不高兴。
奥尔加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为了那封可有可无的推荐信,她又耐着性子皮笑肉不笑地和海顿威廉姆斯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直到下一幕其他人的戏份开拍,才终于找到机会去了贝尔摩德身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是奥尔加今天第二次问贝尔摩德这个问题了,语气比第一次更差了许多。
*
从工藤优作的角度看过去,贝尔摩德和奥尔加以极其相似的姿势抱臂并排站着,虽然都没有看对方,但显然是在对话。
贝尔摩德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怡然自得,而奥尔加的表情就不那么好了。
她们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工藤优作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可心中的违和感却在不断加重。
以前……他似乎一直忽略了有希子这个好友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是巧合吗?
不,他不会这么大意的。
*
贝尔摩德依旧没有回答奥尔加,反而问了她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成为电影演员?”
奥尔加没有耐心陪贝尔摩德打哑谜,尤其是在她心情并不美妙的时候。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对于表演事业有着无限的热爱吧?”奥尔加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些,语调平缓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真是令人好感动啊。”
说着,她还浮夸地鼓了两下掌。
贝尔摩德对于奥尔加的恶劣态度接受良好,她甩了下易容后的金色短发,将胸前口袋上挂着的墨镜取下来戴上。
“‘Asecretmakesawomanwoman’?”奥尔加看着贝尔摩德这幅样子,就觉得她要说这句话。
谁知,贝尔摩德这次只是勾起了唇角,将食指竖在唇前。
隔着墨镜,奥尔加无法看见她的眼神。当然,即使没有墨镜的遮挡,奥尔加也从来无法准确解析贝尔摩德这种善于伪装、又极其复杂的家伙的情绪。
贝尔摩德微微弯下了腰,用她那带着点沙哑与慵懒的嗓音缓缓对奥尔加道:
“这样的话,至少还有人会记得我,即使那些都不是真实的我。”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只剩下了沉默。
气氛好像变得紧张了起来,又好像没有。
好一会儿,奥尔加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顿道:“谜、语、人、滚、出、纽、约。”
说的好像她们俩马上就要死一个、或者直接团灭似的。
*
奥尔加的戏份不多,按照她的效率,在放寒假前就能拍完。
工藤夫妇依旧每天都在片场忙碌。这是工藤优作第一次担任自己小说改编的电影的编剧,看得出来,他很上心。
贝尔摩德这个大忙人则只有第一天出现了那么一会儿。一个已经息影的大影后确实不适合每天都在片场晃悠,即使她现在用的身份是“工藤有希子的好友”。
后面几天,每当奥尔加完成了一场戏,开始无所事事地发呆的时候,工藤有希子就会笑眯眯地将同样无所事事地在片场晃悠的工藤新一推过来。
“你们两个去玩吧~”
她甚至还贴心地给了零花钱,大概是想让两个孩子去买糖吃之类的。
奥尔加:“……”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猜自家老妈是想让他多和“别人家的孩子”接触接触,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而且,工藤新一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家老妈真的很喜欢奥尔加,即使老爸他对于奥尔加的事情缄口不言。
至于工藤新一自己?他觉得奥尔加是个奇怪的家伙。不过,也勉强算是个不错的家伙吧。毕竟——喜欢福尔摩斯的不可能是坏人!
他承认,这个年纪就看完了《福尔摩斯》小说全集的女孩子确实很厉害。
*
两个孩子对着工藤有希子发的零花钱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奥尔加率先开口道:“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冰淇淋店。”
白嫖的零花钱不用白不用。
工藤新一无不可地点点头:“那走吧。”
两个人一路跟着手机导航走,倒不至于迷路,就是一路无话,气氛着实尴尬了些——奥尔加很少会不带目的性的主动和人搭话;而工藤新一,显然也不是什么自来熟的性格。
哦,当然啦,奥尔加是不会有尴尬这种情绪的,所以会感到尴尬的只有工藤新一而已。
于是,还是工藤新一先受不了了开始没话找话:“喂,温亚德。”
“你在叫我?”奥尔加转头。边上和她差不多高的男生正双手插兜,微昂着下巴,有一种初露头角、但浑然天成的BKing气质。
如果是大人表现成这样,可能会招人烦,不过这种气质出现在一个小学生身上还是挺好玩的。
“当然是你啦。”工藤新一转过头又打量了奥尔加好几眼,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语气中微微带着些惊讶,“难道说——你不姓温亚德吗?”
奥尔加:“……”她看上去和贝尔摩德很熟吗?
“也是……”不待奥尔加开口,工藤新一就一手抚着下巴低下了头,兀自咕哝着什么。具体的内容奥尔加没有听清,只模模糊糊听他提到了“克里斯温亚德”这个名字。
最后,奥尔加听见工藤新一用一种明明带着些关心,却强装不在意的语气对她道:“你就放心吧,我老妈和你——和莎朗阿姨是好朋友,我不会乱说的。”
奥尔加:“……”你想乱说什么?
奥尔加觉得工藤新一可能误会了一些很神奇的事情。
*
奥尔加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工藤新一这家伙已经在她耳边念叨了几乎一路的福尔摩斯了!
奥尔加并不讨厌听一些与福尔摩斯相关的趣闻轶事,只不过《福尔摩斯探案集》她早就读完了,她并不想听工藤新一再给她复述一遍剧情。
明明工藤新一应该已经知道她早就把《福尔摩斯》的小说全部看完了才是,为什么还要重复?
于是,在拿着冰淇淋回程的路上,奥尔加果断打断了工藤新一的施法:“你觉得,如果艾琳和华生同时掉进水里,福尔摩斯会先救谁?”
“——哈?”工藤新一显然一下子被奥尔加给问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怪问题啊?”
“啊呀,我以为福尔摩斯很喜欢他们俩呢。”奥尔加风轻云淡地舔了口冰淇淋。
“那是当——”工藤新一看上去有些炸毛,“所以说,福尔摩斯对艾琳和华生完全不是一种感情好吗!”
“哦呀,”见工藤新一成功被带偏了逻辑,奥尔加再接再厉,“我以为福尔摩斯是个莫得感情的家伙呢,毕竟他自述是高功能sociopath诶。”
奥尔加用余光瞧见工藤新一的脸涨成了包子样,耳尖也微微发红,显然是激动了。
此刻的工藤新一倒是表现得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学生了。他跳了起来,抗议道:“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电视剧?我跟你说,《福尔摩斯》最精髓的是小说原著!”
他就像是在劝人迷途知返,千万不要被改编影视剧给蒙蔽了。殊不知自己福尔摩斯小粉丝的样子多有趣。
奥尔加神态自若地又舔了下冰淇淋。她当然记得,自述为高功能sociopath的是某个剧版的福尔摩斯,和小说原著的福尔摩斯没什么关系。
但是这并不妨碍奥尔加故意逗一逗工藤新一。
“有什么关系嘛,即使从小说里的行为逻辑来看,高功能sociopath说法依旧成立~”
这下,工藤新一的脸也红了——被气的。
他大概是想反驳奥尔加的话,奈何此刻身为真小学生的工藤新一确实不太擅长心理学,于是,他只能在暗下了要学好心理学的决心的同时,试图跟奥尔加讲道理:
“即使是sociopath也是可以产生感情的,虽然他们通常很难维持长期的亲密关系。总之,sociopath和psychopath是不一样的!”
工藤新一这句话显然是用来反驳奥尔加“福尔摩斯莫得感情”这个说法的。却不想,奥尔加居然顺着他的话道:“那么,你这是承认福尔摩斯是个高功能sociopath咯?”
工藤新一瞪大眼睛:“我没——”
“所以,如果艾琳和华生同时掉进水里,福尔摩斯会先救谁?”
“喂!!!”
奥尔加笑出了声来。她觉得,炸毛后的工藤新一比平时小大人模样的他好玩多了。
最终,大概是反应过来奥尔加在故意逗他,工藤新一哼哼唧唧地抱怨道:“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诶。”
奥尔加笑而不语。
她可是真心认为福尔摩斯对艾琳和华生的情感是一样的,虽然程度可能有所不同就是了。
奥尔加只能从小说里读出“在意”这种情绪,这已经是她共情能力的极限了。
*
奥尔加觉得,最近“克里斯温亚德”这个名字被提到的几率有点高,比如现在——
从片场结束自己一天的寒假工下班后,奥尔加异常精准地在停车场找到了那辆显眼的白色跑车,拉开副驾驶的门窜了上去。
安室透非常顺手地接过她脱下的带着寒气的厚外套收好,转而将一杯热可可递给她。
奥尔加刚抿了一口热可可,一直开着的车载广播里,主持人却突然开始说起关于知名女星莎朗温亚德之女克里斯温亚德最近的八卦趣闻。
奥尔加伸手调了个频道,却没想到下一个频道索性直接在讲莎朗温亚德的八卦。
奥尔加继续调频,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今天不宜听广播。
谁能想到,她甚至还听到了一个在试图比较莎朗温亚德和克里斯温亚德的演技的电台!
这种比较有什么意义吗?!
简直是莫名其妙。这甚至让奥尔加想起贝尔摩德曾经在论坛上发带有类似问题的帖子,引得莎朗和克里斯两边的粉丝开始激情对喷后,她自己笑眯眯地观战的行为。
还真是没有必要的回忆啊。
奥尔加翻了个白眼,将有关贝尔摩德的回忆悉数抛之脑后,然后直接伸手将广播关掉了。
随即,她听见安室透用一种状似随意的语气提道:“我总觉得,贝尔摩德和克里斯温亚德——”
“不用觉得,就是你想的那样。”
奥尔加将热可可捧在手中,热度很快透过纸质的杯壁传到她的手心,驱散了寒意。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冷。
“如果有想要问的,不用这么拐弯抹角,零零。”
安室透楞了一下。奥尔加的话进一步证明了他的一些猜想,一些,关于组织最大的秘密的猜想。
不过——
“还真是直白啊,奥利亚。”安室透有些无奈道。
奥尔加哼哼两声:“那是因为跟我说话的是零零,对其他人,我才懒得理他们呢。”
安室透不由得失笑。
奥尔加却突然转过头来,面上随意的表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白:“还有啊——”
“嗯?”安室透目视前方开着车,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奥尔加明晃晃的注视。
“你,”奥尔加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都很清晰,“零零你……不是卧底吧?”
车内的氛围似乎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奥尔加紧盯着安室透,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却见他依旧神态自若地开着车,没有丝毫异常之处。
他像是没有听见奥尔加的话,又像是有意为之。好半天,他才笑道:“怎么会?”
奥尔加看见他右手的食指不经意地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这大概是就连他自己都从未察觉过的小习惯。
奥尔加偏过头去,一手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快速后退的冬季雪景:“那就好。”
安室透没有说话。他听见奥尔加用一种叹喟般的语气轻声道:“只要你说的,我都会相信,零零。”
安室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但他还是不得不调动着面部的肌肉,维持着嘴角上翘的弧度。
即使是奥尔加……即使是奥利亚,他也不可以在她面前完全展示出真实的自己。
车内安静了下来,只余下车外偶尔传入的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安室透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但他还是不得不倾尽全力、用那种轻松的语气假装随意地问奥尔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呢?”
奥尔加像是已经完全将刚才自己挑起的紧张气氛抛诸脑后了,她捧着热可可,用一种餍足而惬意的表情回答了安室透的问题:
“因为上一任监护人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呀,关于贝尔摩德的。”
安室透的唇张了张,他听琴酒说过,奥尔加的上一任监护人是个卧底,已经……被琴酒“处理”掉了。
“不过,零零是不一样的。”
她的眼睛里一定满是信任。安室透却不敢对上她的眸子。
抱歉。
他在心里这样说到。
他不能暴露。所以,即使是对着奥尔加,他也不得不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对了,奥利亚,你听说过——”
安室透熟练地快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他的面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可骤变的瞳孔却彰显着他内心的筹谋。
“——香槟吗?”
奥尔加喝可可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她若无其事地仰起了头,将杯中最后一口可可饮尽。
“香槟吗?”她保持着仰头的动作,不太聚焦的眸子望着车子的天花板,像是陷入了什么很久远的回忆,“那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安室透不禁朝奥尔加看去,可她却趴在窗框上看着窗外的世界,只留给安室透一个后脑勺。
“诶呀,这么说自己的直属上司是不是不太好?”
奥尔加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些俏皮,即使看不见,安室透甚至可以想象出此刻她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
安室透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
他总觉得,这不是奥尔加的真实情绪。
*
最终,安室透还是从奥尔加那里得到了许多关于香槟的情报——夹杂在一堆负面形容词之中。
同时,他还得到了奥尔加严肃的提醒:
“不要轻易接触与香槟有关的任何事情——你会后悔的。”
安室透看不懂彼时奥尔加眸中的情绪。那是一种复杂的、掩藏在平静之下的风起云涌。
香槟。
他用口型无声地念着这个代号。
“喂,波本?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一道女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安室透笑了笑:“我当然听见你的话了,贝尔摩德。”
奥尔加当时的表现令安室透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即使当他和贝尔摩德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也还是会时不时地回忆起来。
贝尔摩德深深看了安室透一眼,然后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来。
“抱歉,这辆车里禁烟。”
安室透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快准狠地抽走贝尔摩德手中的香烟,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烟丢进了垃圾桶。
贝尔摩德保持着夹烟的姿势,她楞了一秒,最终在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后,换成了抱臂而坐的姿势:“啊啦,我还以为你这种家伙,完全不会在意那个孩子呢。”
奥尔加讨厌烟味,而这辆车是安室透平时接送她时最常开的。
安室透只道:“毕竟是组织派给我的最优先级任务,自然需要认真对待。”
贝尔摩德闻言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可安室透却没有像平时那样也随之安静下来,他双手把控着方向盘,将车速提到了100迈以上,眼神愈发犀利起来。
伴随着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贝尔摩德听见安室透用那种令人讨厌的、一切尽在把握的语气悠悠道:“我最近听说了一个秘密,关于你和boss的——”
安室透每说一个词,车子里的温度就好像要下降几分。
几乎在他吐出最后一个单词的同一秒,黑洞洞的木仓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可安室透却并没有感到紧张,相反,他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定感,就像是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让人可以放下心来。
贝尔摩德的反应,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想。而这个猜想——关系到组织最大的秘密!
木仓的保险已经拉开了,抵着他脑袋的力度不断加大,就像是要彰显出主人那并不如外表般平静的内心。
安室透踩下刹车,双手举起作投降状,可嘴角的弧度却真实了不少。
车内鸦雀无声。安室透甚至可以听见贝尔摩德陡然加重了的呼吸声。
就这么对峙了十几秒后,贝尔摩德却突然收回了木仓:“算了,要是在这里鲨掉你的话,那孩子一定会闹翻天的。”
“既然知道是个秘密,那就永远不要再提起,波本。”
贝尔摩德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慵懒,可其中夹杂着的寒意与警告却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
任务很快就结束了,对波本和贝尔摩德的组合来说,这个任务未免太过容易。
“其实那孩子的易容术也很厉害呢。”贝尔摩德坐进车里后,随意关上了车门。
安室透之所以会和贝尔摩德一起执行这个任务,唯一的原因就是计划中需要用到易容术。
其实就像贝尔摩德说的那样,以奥尔加的水平,完全可以代替贝尔摩德跟安室透一起出任务。甚至,安室透若是选择和奥尔加一起的话,比和贝尔摩德一起要来得更加方便,毕竟他们住在一起。
但是,无论是安室透还是贝尔摩德,都默契地没有提到这一点。看来他们都不太想让奥尔加过多地参与组织的事情。
虽然贝尔摩德和奥尔加看起来关系很紧张,但是——
安室透瞥了贝尔摩德一眼。
是了,根据那个秘密来看,贝尔摩德现在的表现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还真是怀念呢。”贝尔摩德的语气像是感慨。
“嗯?”安室透驱车驶出停车场。他看见贝尔摩德以一种跟奥尔加很像的姿势,一手支着脑袋看向窗外。
不,不如说是奥尔加像贝尔摩德……
“那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贝尔摩德似是兀自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之中,“每次出任务,我都会带着她。”
或许是存着一种“反正他都已经知道那个秘密了”的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贝尔摩德难得吐露了一点自己的真实心声。
贝尔摩德可以说是奥尔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任监护人”。
那个时候,贝尔摩德出任务,奥尔加就待在车子里等着她回来。她回来的时候,身上通常会带着硝烟味或者血腥气。
奥尔加总是很平静,无论是等待的时候,还是看向她时的眸子。像是习以为常,又像是全不在意。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贝尔摩德的语气中有一种矛盾的怀念。
那个时候的奥尔加不像是奥尔加,而贝尔摩德也不像是贝尔摩德。回想起来,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又有谁会想到,贝尔摩德也曾会帮奥尔加推秋千呢。
后来,秋千不小心撞到了奥尔加的脑袋。
贝尔摩德仰头望向天花板,夜晚明明灭灭的光线照在她清晰的下颚线上,却将她的上半张脸与情绪彻底藏匿于阴影之中。
安室透记得,奥尔加也曾跟他说过“秋千”的事情。
在警校的时候,他曾学习分析过无数连环鲨手的案例,他们中的不少都有一
种相似的经历——小时候被秋千撞到了脑袋。
那个时候,警校还涉世未深的同学们会嘻嘻哈哈地笑着这条“秋千定律”。
现在,安室透才真正意识到,那只旧日里的秋千,带走的不止有时间,还有奥尔加共情的能力。
“以前,她有一只很喜欢的小狗。”
后来,她在学校里被老师罚抄“仓鼠不会飞”……她将仓鼠从高高的教学楼上丢了下去。
品行障碍。或许人们对于这种病症体现在十八岁以上人群身上的命名更加熟悉——ASPD,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ASPD患者最终都会成为罪犯。安室透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
*
再后来,奥尔加和贝尔摩德闹翻了,像是无数偶然交织而成的必然。
然后,组织为奥尔加安排了监护人,也就是安室透曾听说过无数次,却始终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那位卧底。
奥尔加拒绝了贝尔摩德为她取的名字,自称为“奥尔加”。
神圣、和平。
其实阿尔萨斯这个名字,最初只是因为贝尔摩德恰好看到了一瓶阿尔萨斯葡萄酒。
是的,贝尔摩德并没有告诉安室透的是,“阿尔萨斯”只是个名字。
“所以,守口如瓶地好好活下去,波本。”贝尔摩德的话意有所指,“可不要重蹈上一个废物的覆辙呐。”
“当然啦,”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喃喃道,“你和那些废物确实不一样。”
贝尔摩德并不觉得波本是卧底——她始终认为,他只是一个太聪明、也太敏锐了的家伙。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发现那个秘密的,无论是组织成员也好,卧底也好。
“有时候,太过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面对贝尔摩德的敲打,安室透只是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当然。”
这场对话让他掌握了更多的情报,在贝尔摩德甚至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同时……他还知道了更多的、关于奥尔加的那些他所不曾参与的往事。
*
安室透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屋子里依旧灯火通明。沃恩威廉斯的《云雀高飞》自房内缓缓流出,瓜奈利小提琴婉转厚重的音色,让这首曲子比起平时更常听到的版本别有一番风味。
安室透并没有将车子放进车库,而是随意停在了门口。他很快就要去执行另一项任务。
推开门后,安室透果然看见奥尔加正架着小提琴站在大厅中,水晶灯暖黄色的光晕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零零,你回来啦!”
听见响动后,奥尔加立刻将琴往沙发上一丢,跑过来扑到了安室透身上。
安室透接住奥尔加:“今天心情不错?”
奥尔加会主动练琴确实很少见。而且,就从刚刚那首《云雀高飞》表现出的情绪来听,奥尔加的心情甚至可以称得上很好。
“当然啦,明天考完最后一场试就放寒假了!”
明天,不,应该说是几个小时后的早上,是期末周的最后一天,也是奥尔加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天——她已经修满了学分,可以比常规情况下早半年毕业。
安室透揉了揉奥尔加的脑袋,把她放在沙发上后朝厨房走去:“晚餐想吃什么?”
虽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了,但是安室透知道,奥尔加一定是没有吃过晚餐的——这也是他特地回来一趟的原因。
他固然可以提前下单让餐厅给奥尔加送晚餐,但奥尔加会不会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即使在执行任务,安室透也会挤出时间回来给奥尔加做饭。
奥尔加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安室透进了厨房。
“之前给你留的小点心吃了没?”
“吃啦。”
安室透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很早回来,所以提前准备了小点心给奥尔加,让她在饿的时候可以先垫垫肚子。
“希腊菜?”
“好耶!”
“对了,我一会儿还要出去,每天早上可能没办法送你去学校了。”
“啊——”
“饭快做好了,先去把琴收起来吧。”
“哦……”
*
安室透给奥尔加做好晚餐后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看得出来他最近确实很忙。
奥尔加一个人吃完晚餐后开始打游戏。没有安室透监督她,她直到困得受不了了才去睡觉。
反正考试很简单,即使没睡醒也能轻轻松松拿到A的。陷入睡眠前,奥尔加迷迷糊糊地如此想到。
熬夜打游戏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奥尔加喜闻乐见地起晚了。
安室透并不放心让奥尔加一个人去学校,所以提前安排了一个组织的底层成员送她。
不过,组织的底层成员可不会像安室透一样准时叫奥尔加起床,而是兢兢业业地开着车在房子外等奥尔加。
奥尔加坐上车的时候表情不是很好——还有半个小时就不能进考场了。
按照地图给出的预计,开车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学校。
于是,那位被安室透叫来临时充当司机的组织底层成员,只能顶着奥尔加的低气压,在她“再开快点”的不断催促下,无视一路上司机们气愤的喇叭声,将油门踩到了底。
最终,奥尔加在开考前五分钟来到了学校门口。即使如此,司机还是得忍受她的吐槽:“车技比起零零也差得太远了。”
在奥尔加摔上门离开后,司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心道,他不如波本不是应该的吗?不然他早就能获得正式代号啦!
奥尔加一边匆匆往学校大门跑去,一边不断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够她从这里跑进考场了!
然而——
意外总是会毫不意外地发生。
“我们学校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保安在大门处拦住了奥尔加。
保安用鼻孔打量着奥尔加。
或许是因为安室透今天不在,没有人帮奥尔加提前准备好衣服,所以奥尔加随便捞了几件衣服套上,现在显得有点土气;又或许是因为身为名校的保安,有一种狗仗人势的感觉;……
总之,保安先生的态度显得异常傲慢。
奥尔加盯着手机屏幕——还有三分钟。
她抬眼打量保安。是没见过的生面孔,估计才刚刚上岗。
奥尔加不想节外生枝,勉强耐下性子解释道:“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即使她很不爽这保安的态度,但现在还是得以考试为重。
“走走走,别在这里捣乱了,上学时间早就过了。”那保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学校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奥尔加看着手机——还有两分钟,不,现在是一分钟了。
“让我进去。”奥尔加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保安加大了嗓门。
奥尔加皱着眉躲开来自保安的飞沫。
三十秒……
即使现在进学校,也来不及到达考场了。
这也就意味着,奥尔加会有一门课的满绩点不保,她将无法以全A的成绩毕业。
当然,满绩点对奥尔加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毕竟艺术生看的还是专业水平。而且即使这门课没法满分,她的GPA也还是高到令人羡慕。
但是——
奥尔加有轻微的强迫症,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或许之前贝尔摩德用雪莉的成就刺激她的事情,更加深了她的这种完美主义情结。
强烈的负面情绪刺激着奥尔加的大脑,让她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有些颤抖。
她抬眼,那双漂亮的祖母绿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暗色的阴翳。
傲慢的保安先生在这种眼神下不自觉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我说了,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快走吧!”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保安先生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奥
尔加气笑了。从小到大,即使是boss都没有和她这样说过话。
就在保安先生以为奥尔加会发难的时候,他却见这眼神凶恶的小鬼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保安先生又有些得意。他朝着奥尔加离开的方向淬了一声,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
奥尔加去了停车场,那位被派来充当司机的组织底层成员正坐在车里等着奥尔加考试结束后送她回家,这样他的任务才算彻底完成。
在见到去而复返的奥尔加的那一瞬间,司机先生被吓了一跳,赶紧将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某个综艺节目关掉,活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并被捉到了现场一样。
第28章
看到奥尔加阴沉的表情后,司机先生心中的不安几乎达到了顶峰。
他咽了口唾沫,用止不住有些发颤的声音问道:“您、您有什么吩咐吗?”
虽然这是司机先生第一次见到奥尔加,但组织里有代号的成员都是不好惹的,这是常识。即使这位的年纪还这么小。
“沼渊己一郎,是吧?”奥尔加看着眼前瑟瑟缩缩、明显一幅亚洲人长相的黑发男子,好不容易才从自己的脑海中搜索出了这个名字。
“……是、是!”
沼渊己一郎看见她笑了。
……
她的计划大胆而又疯狂。
沼渊己一郎听着她用那清灵的声音讲着最邪恶的话语,突然想起了曾在组织里小范围流行过的那个传说——那个,关于红发碧眼的恶魔的传说。
……
最终,沼渊己一郎看见她在唇前竖起了食指。
她的唇形很好看,素颜状态下是健康的粉色。她的唇角向上翘起。
“记住,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他听见她如此说到。
*
奥尔加离开了,沼渊己一郎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愧是组织的核心成员。他如此想到。小小年纪,却能将威逼利诱玩得如此娴熟。
她是,能够洞悉人心的恶魔。
*
奥尔加最终还是拿到了满绩点——她参加了补考——只为她一人开设的补考。
任何一个校长,在被用木仓指着脑袋的情况下,都一定会答应这种“小小的请求”的。
至于报警?能成为名校的校长,校长先生至少在消息方面是灵通的。自然的,对于奥尔加的“背景”,他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
总之,是个不好惹,也惹不起的小祖宗。
*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这是沼渊己一郎当时的想法。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辆“摩托”是通往地狱的。
安室透在直到一个星期后,才听说了沼渊己一郎已经被调离了阿美莉卡的消息。
他本不该关注一个组织底层成员的动向,但是——沼渊己一郎的调动,是“香槟”亲自安排的。
“香槟”——这是安室透最近重点关注的对象。即使是在组织里,这个人显得也太过神秘了。
安室透对于沼渊己一郎的调动没有任何的线索,只能猜测是与奥尔加有关。奥尔加曾跟他说过,她与香槟的关系匪浅。
像奥尔加这种重要的身份,将接触过她的底层成员调走,完全是一件符合逻辑的事情。虽然依旧感觉到违和,但安室透只能姑且这么认为了。
彼时的安室透正开车送奥尔加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秋季学期结束后,虽然不是常规的毕业时间,但每年总是会有一群卷王在这个时间提前毕业。所以,学校每年也会在这个时候举办一场毕业典礼。
将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后,安室透不经意间朝门卫室看了一眼:“咦?换新的门卫了吗?”
虽然没有特地去调查过学校以往的所有教职工,但是与奥尔加有关的人和事物,安室透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印象。
“嗯,”奥尔加背上书包推门下车,语气随意而又自然,“之前的门卫听说是退休啦。”
是的,之前的门卫退休了。
朝着学校大门走去的同时,奥尔加的脸上扬起笑容。
就算安室透去调查,之前的门卫也是退休了,因为这是事实。
只不过,他不会查到,在那位退休的门卫和现任门卫之间,还有一个只短暂上岗了一天的就失踪了的门卫。
是的,她曾经答应过安室透不会再鲨人,意思是——不会再被他发现。
她从不认为自己说了谎,她只是对于语言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理解。
善于玩弄他人的同情心,以毫无负担的心态和言语技巧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是奥尔加。
*
ItwillneverrainsinsouthernCalifornia.(南加州从不下雨。)
三月的时候,奥尔加在南加的圣地亚哥见到了朗姆所说的那三个新成员。
他们虽然还没有获得正式的代号,但显然是备受组织看好的新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获得代号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并不是什么新人都能见到奥尔加的,他们中的大多数,终其一生都只能成为一个庸碌且普通的组织底层成员。
彼时,奥尔加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许多学校的offer。在综合考量——大多是安室透帮忙分析比较后,奥尔加选择了Juilliard的弦乐乐器专业。
现在的奥尔加再也不需要担心失学问题、并且已经高中毕业、大学十月才会开学,不是gapyear却胜似gapyear。于是,奥尔加理所当然地跑回了她最习惯的南加度假。
LaJolla海滩非常漂亮,是一种和日本完全不一样的风格,美式和墨西哥风情在这里很好地融合了。
即使是三月份的时间,白天的圣地亚哥依旧能达到近90℉以上的高温。
海滩上到处是穿着泳装的游客。由于恰逢春假,所以还有不少来自全美各地的学生。
奥尔加戴着副墨镜,懒洋洋地躺在沙滩椅上,边上有许多同样在晒太阳的海豹,以及——
“为什么你也跟来了,贝尔摩德?”
奥尔加的嘴角向下撇着,原本因为“回老家”而产生的好心情被破坏了个净光。
贝尔摩德穿着一套纯黑的比基尼,一头浅金色的长卷发随意披散着。她就这么随意地往沙滩椅上一靠,便吸引了无数的目光与荷尔蒙旺盛的搭话者。
与奥尔加不同的是,贝尔摩德的沙滩椅上方支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啊啦,我偶尔也会想要享受一下假期呢~”
又三言两语打发了一个看上去至多高中年龄的搭话者后,贝尔摩德用她那惯常的慵懒语调如此说道。
奥尔加翻了个白眼,显然并没有接受贝尔摩德的说法。
她故意挑刺:“有谁会在海边度假的时候还撑着太阳伞啊。”
现在的年轻人们都喜欢晒太阳,甚至还有不少人□□地趴在沙滩上,以求让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充分接受阳光的照射。
而支着把巨大的遮阳伞,仿佛生怕自己晒到一丝阳光的贝尔摩德,简直就是朵独树一帜的奇葩。
贝尔摩德笑了,如往常一般轻飘飘地便化解了奥尔加的挑刺:“毕竟年代不一样嘛。在我那个时候,大家的审美都还是白皮肤呢。”
奥尔加:“……”倚老卖老!
贝尔摩德之所以会跟来加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防止奥尔加搞出什么事情来。
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奥尔加会变得无法无天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作为现任监护人的安室透显然是管不住她的。
“那三个新人,感觉怎么样?”贝
尔摩德看向不远处某个方向。
那里有三个与海滩画风格格不入的人,俱都是一身黑衣服,在高温天下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正弯着腰蹲在沙滩上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不怎么样。”奥尔加小声嘟囔着。
“哦?”贝尔摩德挑起一边眉毛,“这三个人的能力,可是就连琴酒都认可的呢。”
奥尔加撇撇嘴。琴酒,那个疑似患有鼻炎、却还自称嗅觉敏锐的家伙。
奥尔加继续眯着眼睛晒太阳,用着和身旁海豹们如出一辙的姿势。
贝尔摩德看着不远处的那三个新人,他们正因为奥尔加的一句话,而不得不满沙滩地寻找一颗宝石。
没错,奥尔加在见到那三个新人的第一时间,甚至都没听他们自我介绍一番,就摘下自己前一天刚花了六千多万美金拍下的粉宝石随意丢了出去。
然后,她用那种极其不可爱的语调,昂着下巴慢悠悠道:“诶呀,我的手链不见了,你们去帮我找回来吧。”
贝尔摩德觉得当时奥尔加的心情是不太好的——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她也跟着来了加州。
但问题是——
“这样好吗?”贝尔摩德跟来,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奥尔加干出什么让boss需要速效救心丸的“大事”,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朗姆嘱咐过,要让奥尔加好好甄别一下这三个新人。
这是奥尔加的“特长”。
“有什么不好的?”奥尔加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贝尔摩德,看上去就是一幅不想交流的模样。
“这样子真的能看出什么来吗?”在人流量这么大的海滩上找一颗宝石,无异于大海捞针。
奥尔加闷闷的声音夹杂在海风中听不清楚,但还是让贝尔摩德一噎。她说——
“至少能看出他们有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摇摇头。对这个难搞的小孩儿,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彼此之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颇为无聊的贝尔摩德眼看着那三个新人从沙滩这头找到了沙滩那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阿尔萨斯?”
奥尔加不回答。
“阿尔萨斯,这种游戏差不多该结束了。”
奥尔加还是不吭声。她一动不动的,看上去就像是在日光浴中睡着了一样。
贝尔摩德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使出鲨手锏:“戴着墨镜晒太阳的话,小心晒出‘白眼圈’哦。”
奥尔加“腾”得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白眼圈,指周身都晒成棕色后,眼圈那一块由于戴着墨镜而没有美黑成功,依旧白白一圈。
那也太恐怖了!
奥尔加摘掉墨镜往沙滩上一丢,随即却又一楞。
怔楞过后,她气呼呼地瞪着贝尔摩德:“你故意的。”
她想起来了,她根本晒不黑,所以再晒也不可能出现白眼圈!
毕竟奥尔加过往的美黑经历统统都失败了呢。
贝尔摩德被奥尔加的反应逗笑了,但还是将话题扯回正轨:“任性的行为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
说罢,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还在吭哧吭哧埋头找宝石的三人。
奥尔加抱臂盘坐在沙滩椅上。
“不——行——”她拖长了调子,“毕竟这颗宝石可是价值六千多万罐可乐呢,要是真丢了,琴酒那个家伙一定会去boss面前打小报告的!”
贝尔摩德:“……”
其实贝尔摩德想说,你乱花的组织经费难道还差这六千万?
“算了,”贝尔摩德无奈道,“只要你别把正事忘了就行。”
至于那三个新人?就任她折腾去吧。毕竟运气也是一种实力,谁让他们倒霉地恰好撞上奥尔加心情不好的时候了呢。
奥尔加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贝尔摩德的话听进去。不过,贝尔摩德觉得她应该还是听进去了的,因为两分钟后,她听见奥尔加说:
“之后几天你把零——波本支走,随便向boss要个什么任务去执行都好。”
“哦?”贝尔摩德发出一记意味深长的声音。
奥尔加听上去有些恼火:“去不去?”
“去,当然去。”贝尔摩德笑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在乎那家伙呢,阿尔萨斯。”
奥尔加会这么说,就表明她打算开始认真“甄别”那三个新人了。而甄别的具体过程嘛……她大约是不愿意被安室透知道的。
奥尔加不说话了,继续用后脑勺对着贝尔摩德。贝尔摩德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扶了扶戴着的墨镜,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懂得在某个人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了吗?
但是,像波本这种心狠手辣的家伙,太过在意他,对阿尔萨斯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
组织会一下招进3个卧底的几率有多大?
奥尔加觉得,这大概就跟她3次遇见工藤新一,结果次次都发生命案的可能性差不多——很小,但不是完全没有。
奥尔加又跟贝尔摩德相顾无言地在沙滩上耗了好一会儿后,直到去买饮料的安室透回来了。
“啊啦,多谢了,波本。”
贝尔摩德自说自话地拿走了波本左手端着的那杯饮料——左手的饮料是单独捧着的,而右手提着的袋子中装了好几杯其他饮料。
“喂!那是我的!”奥尔加从沙滩椅上跳起来了。
“有什么关系嘛~”贝尔摩德懒洋洋地吸溜了一口饮料后发出一声叹喟,“反正波本这家伙,所有的饮料都一定是按照你的口味来挑选的。”
贝尔摩德没说错,虽然奥尔加指定的那一杯被贝尔摩德拿走了,但是剩下几杯饮料安室透也都是按照奥尔加平时的口味买的。
安室透赶紧从身后抱住奥尔加,以防止她真的跳到贝尔摩德那边,从而引发什么社会新闻。
“冷静、冷静,奥利亚你看,这里还有其他饮料——或者我再去买一份你想要的。”
被安室透拦腰抱住、处于半腾空状态的奥尔加依旧手舞足蹈的,看上去就像是要去和贝尔摩德殊死决斗一样:
“放开我,零零!这家伙就是故意的!今天我一定要——”
“宝石找到了!”
奥尔加一句狠话还没放完,三个满头大汗的新人就回来了。
奥尔加张牙舞爪的动作一僵,然后悄悄拍了拍安室透,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在新人面前,奥尔加还是要点面子的。
安安稳稳落在地上后,奥尔加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那幅趾高气扬的不可爱小孩儿模样又回来了。
她昂起下巴,明明是抬头看人,却让面前三个新人有种自己是在被俯视着的感觉。
“这颗……是您丢失的那条手链吗?”
三人中唯一的女性朝前伸出双手,她的手心捧着一条亮晶晶的手链,尺寸一看就是属于小孩子的。在手链中央,一颗切割工艺复杂粉宝石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啊啦,你们找东西的速度还挺快的嘛。”
奥尔加从那名新人手中拿过手链朝后一丢。安室透熟练地接住,然后单膝蹲下把它重新戴回奥尔加的右手腕上。
奥尔加注意到,他暗暗和三个新人中的某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看上去很会对付小孩子?”奥尔加直视着捧来宝石的那名女性,突然如此说到。
“啊,我——”她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楞住了,磕磕绊绊道,“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
奥尔加却像是懒得听完她的话,未等她说完便将视线转向和安室透交换眼神的那个家伙,咧开嘴,皮笑肉不笑道:
“好久不见啊,景光。”
“景光”两个字是奥尔加用不太熟练的日文说的。
此话一出,不仅是另外两个新人,就连贝尔摩德脸上都出现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惊讶的神情。至于安室透?他很镇定,不是装的。
“啊啦,你认识他吗?”惊讶过后,贝尔摩德很快反应了过来
,视线在奥尔加和被称为“景光”的男子之间来回逡巡。
“认识啊,”见没吓到诸伏景光,奥尔加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以前他请我吃过关东煮。”
贝尔摩德:“……”
另外两个新人:“……”
奥尔加并没有点出诸伏景光和安室透早就认识这件事——拖家带口加入组织的并不少见。虽然奥尔加还是觉得有点违和就是了。
随即,在贝尔摩德的示意下,三个新人开始自我介绍。
其中,身材颀长、留着一头长发的男人自称为“诸星大”,今年二十七岁。他的面颊有些瘦削,额前的刘海微卷,在高温天仍旧戴着一顶黑色针织帽。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帅气的家伙。
奥尔加漫不经心听诸星大用他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做着自我介绍,突然出声道:“我要那杯‘DirtyShirley’!”
小孩子清亮的嗓音轻易地便盖过了诸星大的声音。
诸星大的自我介绍被打断了。奥尔加在接过安室透递来的饮料的同时,暗中观察着这名自称为“诸星大”的男子。
“TheDirtyShirley”,一款包含了雪碧、石榴糖浆、伏特加、和黑樱桃的饮料,尝起来甜甜的。当然,安室透买的是无酒精版——奥尔加没满21岁,不能喝酒。
但奥尔加突然插话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有多想喝这杯饮料,而是因为“Shirley”和“Sherry”的发音很像。而诸星大此人,便是通过雪莉的关系内推加入组织的。
奥尔加特地把“Shirley”发成了“Sherry”的音。突然听到熟悉的事物,人们总是会有些不一样的表现的。
果然,骤然听到“雪莉”这个词,诸星大微怔了一下。但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下而已。随即,他露出一种类似于不好意思的表情,稍稍侧过头去避开与奥尔加的对视:
“雪莉的姐姐,明美,是我的女朋友。”
奥尔加木着脸吸溜了口饮料,很想告诉诸星大:害羞这种情绪根本不适合出现在你身上。
虽然诸星大的演技一般,但是反应足够快。
说起来,雪莉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奥尔加有些思维发散地想到。雪莉从小在组织长大,应该没有叛变的可能性……吧?
话说回来。
奥尔加微微眯眸打量着诸星大的脸,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他的眼睛上。这个家伙,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无论外在表现得如何,这个家伙的眼睛里,可是充满了冷酷与坚定呢。
接下来是三个新人中唯一的女性,她自述名为“水无怜奈”,今年二十二岁。她也留着和诸星大很像的卷曲的刘海。
奥尔加起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侧头看向安室透,果然见安室透也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呐,零零。”
奥尔加拉着安室透的胳膊让他弯下腰来,然后便当着水无怜奈的面开始“正大光明”地和安室透探讨这个问题。
安室透看上去有些无奈,他配合着奥尔加压低了声音,但又让声音保持在恰好能被水无怜奈听到的程度:
“上个星期刚教过你的,奥利亚。在日语里,‘水无’是‘零’的意思。”
“啊——是这样吗?我不小心忘记了啦。”
一边说着,安室透和奥尔加几乎出奇一致地暗中观察着水无怜奈的反应。
她还算是镇定,如果“水无怜奈”真的是个假名的话,要么她天生心理素质过人,要么她受过专业的训练。
奥尔加和安室透一唱一和的,贝尔摩德看得直皱眉:“喂,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拜托用人类的语言交流?”
奥尔加双眸紧紧盯着水无怜奈,不放过她任何一丝举动。她故意大声道:“你把‘水无’替换成‘零’,然后再用日语读一遍看看。”
贝尔摩德心中咕哝着,但还是默读出了“零怜奈”的发音。然后,她自己也是一愣,看向水无怜奈的眼神立刻就变了:“零零七?嗯?”
水无怜奈的表现肉眼可见地比刚才更紧张了一些:“可能是我的父母比较喜欢007吧,说实话,我也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呢。”
她耸了耸肩,看上去是想表现得轻松一些。
奥尔加吸溜着饮料,不置可否。
这三个新人名义上是来见贝尔摩德的,她这个小孩子多说无益。
最后就是奥尔加某种意义上的老熟人了——诸伏景光,奥尔加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姓氏。
比起两年前初见的时候,诸伏景光看上去更成熟了一些,下巴上留了短短的胡渣。他那双上挑的凤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见到奥尔加的时候也并未显露出太多的惊讶。
在诸伏景光自我介绍的时候,奥尔加倒是没有再插嘴了,只是垂着眸子安静地吸溜饮料。
这家伙是零零的朋友,直到现在也是。奥尔加意识到这一点,然后觉得有些苦恼。该拿他怎么办呢?
*
到了下午七点,在海边看完日落后,一行人步行前往奥尔加位于LaJolla滨海的房产——一栋位于海边半山腰上三层楼房子,同时也是她真正长大的地方。
即使是安室透也是第一次到这儿来。
“欢迎回家,零零!”奥尔加张开双臂抱了抱安室透。
她的家,自然就是安室透的家。
安室透笑了笑,摸摸奥尔加的脑袋。这种急于分享自己喜悦的样子,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还不待奥尔加再说些什么,贝尔摩德径自从后方穿过人群,朝着电梯走去。
她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啊啦,那我就先回房间休息了,晚餐时间再叫我,阿尔萨斯。”
这来是奥尔加长大的地方,自然也就是贝尔摩德曾经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她对这里异常熟悉,甚至还一直保留着属于自己的房间。
“你的东西我已经全、部、扔掉了。”贝尔摩德这种“回家”般的行为让奥尔加十分不爽。
“是嘛,”贝尔摩德站在电梯前,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没关系,这附近就有商场。”
奥尔加继续找茬:“我要让零零住在我隔壁,所以你换房间吧。”
贝尔摩德轻飘飘道:“啊啦,你看,我住在你卧室左边那间,右边不是还有一间吗?”
还不待奥尔加再说些什么,电梯门开了,贝尔摩德走了进去。在电梯门合上前的最后一秒,奥尔加看见她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惯常的慵懒表情。
奥尔加:“……”
这让一直试图和贝尔摩德“作对”的奥尔加看上去更像是什么无理取闹的熊孩子了。
奥尔加深呼吸,告诉自己没关系。至少在那三个新人面前,看起来像是个熊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可以有效地降低他们的警惕心。
*
安室透去厨房了。他可以自由地在这栋房子里行动,所以此刻已经完全弄清楚了这里的布局。
这种房子,大到说是迷宫也不为过。尤其是它还依山而建、面朝大海,拥有专属花园和私人海滩。
方圆十几里就只有这一栋建筑,从房子最高处的落地窗朝外看去,根本看不见什么人烟,只有极好的自然景色。
这里可不仅仅是环境好,同时还是一处极好的“监视点”——若真有人想要外出传递什么消息,那不被发现基本就不可能的。
至于信号?所有这处房产所涉及的地方,只有组织私人卫星的信号,寻常通讯商的信号根本覆盖不到这里,即使这里是LaJolla最好的地段之一。
此刻,这栋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奥尔加,正抱臂看着这三个新人。
站在大厅中的四人心思各异,面上皆是一幅不
动声色的样子。
三个新人暗暗观察着这栋房子的布局和细节,奥尔加就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们。
*
即使在加入组织以前就听说过组织的富有,但是经历过这一天与奥尔加的相处,三人才对组织的富足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宝石随手丢、在拉荷亚拥有海景庄园、庄园内随处可见的华丽风格……
这只是组织中一个小孩子而已!虽然这个孩子的身份显而易见的一定很特殊,但这些东西对一个这种年纪的小孩子来说还是太过夸张了。
而在这个世界里,财富很大程度上能代表着力量。组织越是富有,就表明它越是难对付。
三人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最开始和他们对接的人是琴酒的原因,所以才让他们对组织的财富产生了错误印象?
琴酒此人,开着老古董356A,最高速时不超过140码的那种;一套风衣一年四季都不换,发型也是……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毕竟奥尔加的费钱程度,是琴酒看到会心梗,并试图去boss那里打小报告的程度。
*
奥尔加将三个新人安排在二楼三间相邻的客房里。
这栋房子里没有监控,奥尔加以此让他们相互猜忌监督。毕竟,就算组织真的一下子招了3个卧底,这3个卧底总不可能还恰巧来自同一个机构吧?
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互相之间没有默契,那就好办很多了。
*
第二天一大早,贝尔摩德就借着boss的名义把安室透带出去执行任务了。
奥尔加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去餐厅觅食。保温箱里有安室透给她准备好的餐点。
至于早早起床后一直等不到奥尔加,于是只能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的那三个新人?安室透自然不会帮他们准备食物。再加上奥尔加又不喜欢让像厨子之类的外人常驻在这里,所以他们只能饿着了。
当奥尔加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脾气最好的诸伏景光征得了她的同意,去厨房快速地准备了三人份的午餐,成为新人三人组中第一个开启新地图的。
好在,虽然没有厨子,但这栋房子里的食材储备还是很丰富的。
“诶——看不出来,你的厨艺还挺好的嘛。”
甚至,还能从中看到一些安室透的影子与风格。
奥尔加倒是没有不允许三个新人和她用同一张餐桌,那样就显得太过刻薄了。当然,这三人还是还自觉地坐在了长桌的另一端,很好地和奥尔加保持了距离。
即使奥尔加还是个小孩子,但她毕竟是组织的重要人物,级别比他们高。他们需要服从奥尔加,并且在她面前保持着警惕。
诸伏景光面上带着微笑,比起另外两个冷肃着脸的家伙看起来要顺眼多了。他解释道:“因为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生活了,所以在料理方面我还是有一些心得的。”
奥尔加瞥了诸伏景光一眼,又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用自己的午餐。虽然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但她垂着的眸子却无比清明。
她记得,安室透曾经提起过,他的一个朋友在料理方面教了他很多。所以——这个朋友,指的就是诸伏景光?
奥尔加不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他们之间本就不熟,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尤其是当着奥尔加的面的时候——多说多错。
当然,也并不是没人试图引导奥尔加说点什么的。比如名字很奇怪的水无怜奈,她几乎是在最开始时就试图和奥尔加搭讪。
至于她说的话?奥尔加怎么听怎么觉得,水无怜奈像是个来套话的卧底,并且是真心在把她当小孩子忽悠的。
啧,也不知道用点高级的话术。
对于三人的搭话,奥尔加一概不予理睬,只面无表情地安静用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闹起床气的小孩子。久而久之,三人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
于是,长长的餐桌上彻底没了声音。
*
奥尔加是最后一个用完午餐的。另外三人自然不可能让她等他们,毕竟她可是组织的重要成员,级别远高于目前还没有代号的他们。
餐后,奥尔加两手支着脑袋,毫无波澜的绿眸扫过长桌末端的三人。末了,她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今天香槟给你们安排了任务哦。”
香槟!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单词的一瞬间,神态各异的三人的瞳孔极其统一地骤缩。
香槟——组织的核心成员之一,恶名在外、神秘异常。同时,他也是他们三人目前的直属上司。
诸星大看着笑眯眯的奥尔加,不禁蹙起了眉:“香槟为什么会通过你来向我们传达任务?”
另外两人也纷纷将视线转向了奥尔加。
不管怎样,他们以为自己至少会亲自接触到香槟,即使只是收到一封来自他的邮件。
“为了‘保持神秘感’这类的理由吧,”奥尔加耸耸肩,“谁知道呢。”
说罢,她将手机解锁后朝前一推,它便在木制的桌面上滑到了三人面前。
“哝,你们自己看吧。”
三人对视一眼后,齐齐将目光转向奥尔加的手机。没有人去将它拿起来,它依旧安安稳稳地躺在桌面上,屏幕散发着荧白的光。
屏幕上是一封打开的邮件,来自——香槟。
这下也算是间接收到香槟的邮件了不是?三人在心中苦笑。
但是,在继续往下看到邮件的内容后,三人却连苦笑都做不到了。微微张大的瞳孔诚实地暴露出了他们内心的惊愕。
*
“看完了吧?虽然是纯英文邮件,但贝尔摩德说你们的英文水平都是很不错的。”
奥尔加伸手捞走了手机。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三人身后,而他们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虽然可能有他们因为邮件太过震惊的原因在,但是——
看来,即使是组织里的小孩子,也是不可小觑的。
对于这一点,感触最深的人可能就是诸星大了。前有雪莉,后又奥尔加,若不是见过琴酒、贝尔摩德等人,他差点就要以为黑衣组织是个什么酷爱雇佣童工的奇怪组织了。
奥尔加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三人各异的神态,拍拍手道:“那么,准备一下吧,我们该出发啦。”
*
香槟安排的任务其实很简单——从某个酒会上,绑架某个即将和组织中的卧底接头的FBI中高层人员。
这个任务唯一的难度是,酒会现场的安检很严格,别说木仓了,就连管制刀具都不可能带进去。同时,会场周围有无数荷木仓实弹的FBI探员随时待命。
“那么那个FBI的卧底——?”
奥尔加笑眯眯地抬头看向诸星大,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第29章
“当然是已经被做掉了。”奥尔加的语气再轻松不过。
那个卧底就是奥尔加的上一任监护人。由于死在了日本,所以他的死讯暂时没有传回FBI。
“香槟以那个小老鼠的名义,和FBI的人约在了这次酒会上见面。”
“小老鼠”自然是指那个卧底。奥尔加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疑似被琴酒传染了口癖,不禁有些懊恼地鼓了鼓腮帮子。
她在桌子上铺开一张地图,指尖点在某处:“大概就在这片位置,有棵香樟树,那个人到时候会在胸口别一支蓝玫瑰等在树下。”
即使没有回头,奥尔加也能感受到诸星大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如有实质的目光。她并不害怕,嘴角的弧度反而
愈发上扬了。
“至于混入酒会的假身份,我已经帮你们准备好了。”
奥尔加丢出两张驾照,分别印着诸星大和水无怜奈的照片,而照片下的名字嘛——
“FrankBuckIvy?/CaraIreneArcher?”
诸星大和水无怜奈两人自不必说,就连凑过来看了一眼的诸伏景光都是一幅瞳孔地震的样子。
“这名字——”
FBI和CIA?
诸伏景光看看奥尔加,又看看神色莫名的诸星大和水无怜奈。
“呀,这么巧?”奥尔加一幅才意识到这两个名字首字母奇特之处的样子,她歪歪头看向拿着驾照的两人,“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们也不可能是FBI和CIA,对吧?”
诸星大轻微地勾了勾唇角,动作自然地将假驾照揣进了口袋:“怎么会呢?”
水无怜奈也笑了笑:“怎么可能?”
奥尔加背过身,撇了撇嘴。
她之前确实只是随便按照阿美莉卡最有名的两个机构编了名字,想试探一下这两个新人而已。毕竟他们都来自日本,总不可能恰好一个是FBI,另一个是CIA吧?
但是现在嘛——
奥尔加觉得结论有待商榷。
*
“诶?你也要去吗?”
蹲在奥尔加面前的水无怜奈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奥尔加有些犯难。
在一个周围满是荷木仓实弹的FBI的地方绑架他们的头头,这种任务本身就很危险。如果要在执行任务的同时带上一个小孩儿,那任务的难度更会大大提升——
奥尔加是组织的重要人物,他们自然不可能让她受伤甚至被捕,只要他们还想继续在组织待下去。
水无怜奈显然还将奥尔加当成一个正常孩子,至多是熊了一点的那种。
“当然要去,”奥尔加不知何时已经给自己戴上了一顶黑色假发,她一边整理着假发的细节一边道,“毕竟我可是香槟钦点的督工呢。”
奥尔加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哦?看来你是真的和香槟很熟。”一直在一旁没有出声的诸星大突然道。
奥尔加只耸耸肩,头也不回:“对了,一切有我在的地方都禁烟。”
诸星大拿烟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另一只手中已经点燃的火柴摁灭了。
“可是,这个任务真的很危险,如果只是督工的话,你跟诸伏一起等在会场外面就——”
水无怜奈看上去还想再劝,奥尔加却道:“有小孩子在的话,你们执行起任务反而会更容易吧?”
诸星大也用那种探究的目光看向奥尔加:“这也是香槟的安排吗?”
确实,如果带着小孩子一起的话,大多人都会放松警惕。毕竟,这个世上又会有几个人带着小孩子犯案呢?
“当然不,”奥尔加已经整理好了假发的细节,她抬起头来笑道,“这是我的安排。”
水无怜奈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来。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孩子,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其实没经历过什么。奥尔加瞥见水无怜奈的神情,嘴角暗中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她不过是,从小跟着贝尔摩德一起,亲眼看着她完成了太多的任务。
对了,话说回来,组织的hr现在是有什么“招好人”的任务指标吗?为什么这些家伙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犯圣母病?
*
任务执行得还算顺利。
诸星大和水无怜奈化名成FrankBuckIvy和CaraIreneArcher,假扮成一对富商夫妻成功混进了会场。而奥尔加扮演的则是他们女儿的角色。
直到进会场过安检的时候,水无怜奈才意识到奥尔加为什么要戴黑色假发,甚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奥尔加的五官比之前也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她的轮廓看上去更柔和了些,说是亚洲混血一点也不为过。
奥尔加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这个“伪装”计划,无论是夫妻关系也好、亲子关系也好。但是——
水无怜奈看了看身旁一脸镇定的诸星大。
但是,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已经提前猜到了什么。
诸星大、水无怜奈、和奥尔加进入了会场,诸伏景光则开着车子在门口准备接应。
因为安室透的关系,奥尔加不确定应该让诸伏景光去做什么。这倒不是因为她爱屋及乌,只是她不想让诸伏景光告诉安室透一些,她不希望他知道的事实。
看来还是让诸伏景光赶紧消失好呢。奥尔加心道。调离阿美莉卡也好,或者——死掉也好。
*
任务的过程异常的顺利,除了因为树下站着三个戴着蓝玫瑰的人,所以推理出目标人物费了些时间外,一切都顺利得几乎过了头。
当然,推理其实也没花多少时间。奥尔加发现,诸星大此人的推理能力很强,不亚于琴酒。甚至,由于一些隐隐约约的道德感,他的推理能力应该在琴酒之上。
毕竟换成是琴酒,很有可能会因为嫌麻烦,直接把三个戴着玫瑰的人统统干掉……
直到将戴着蓝玫瑰的目标任务绑上车子后,奥尔加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太顺利了!
“我总觉得——”奥尔加捏着被捆成粽子的目标人物的下巴左右端详。那FBI被水无怜奈用胶布封住了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嗯嗯”声。
“怎么了?”前排正在开车的诸伏景光透过后视镜看向后车厢。
这辆商务车后排的椅子都被拆掉了,所以有一大片空间。此刻,那位被五花大绑着的目标人物正躺倒在中间,眼神虽然还算镇定,但濡湿的衬衫后背无疑暴露了他的紧张。
而诸星大、水无怜奈正席地靠坐在车子两边,隐隐对目标人物形成包围看守之势。奥尔加则蹲在目标人物面前,看着纤细的手指将他的下巴都掐出了红印子。
“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奥尔加松手,任目标人物的脑袋失去外力的掣肘,砸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诸伏景光和水无怜奈被着突如其来的声响震得颤了一下,而从刚才起就似乎在闭目养神的诸星大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有哪里不对劲吗?”他问奥尔加,“我们应该没有绑错人。”
奥尔加耸耸肩:“谁知道呢。”
水无怜奈像是才接受了一个小孩子恶劣地将别人的脑袋砸在地上的事实,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可是你刚才说——”
“直觉而已。”
奥尔加打断了水无怜奈的话,然后一个侧身翻入了车子前排的副驾驶座椅上,将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诸伏景光又吓了一跳。
“这个行为也太危险了。”诸伏景光忍不住道。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身旁坐着的那个孩子大概是不会听他的建议的。
虽然降谷零没有告诉过他,但是作为降谷零的发小,诸伏景光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一些——之前降谷零在和他通话时提到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奥尔加。
而根据降谷零那时候的状态推测……
诸伏景光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
这个孩子很危险,对降谷零来说更是如此。
*
“我们要开去哪里?”
又按照奥尔加的要求在公路上漫无边际地开了将近两小时后,诸伏景光终于忍不住问道。
一直闭目养神的诸星大和盯着目标人物发呆的水无怜奈也纷纷看向奥尔加。
奥尔加本来一直坐在副驾驶上,盯着窗外出神。闻言随意扫了眼反光镜,又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差不多了,一直在身后穷追不舍的某些小尾巴终于被甩开了。虽然……奥尔加撇撇嘴。虽然后边绑着的那个“目标人物”,她还是觉得怪怪的。
就在这时,寂静的车内发出“叮”的一记声响——是奥尔加的手机。
“啊,香槟发邮件来了。”奥尔加像是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后才慢吞吞地打开邮箱。
不过很快,奥尔加像是醒了,她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表情:“还真是不错的计划呢。”
在另外三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下,奥尔加终于慢吞吞地简述了来自香槟的邮件的内容。
“一直往亚利桑那开吧。”她如此对诸伏景光道。
*
于是,在愈发暗沉的天幕下,几人趁着夜色开上了8号公路。
“现在要去亚利桑那的话,今天晚上都来不及赶回拉荷亚了。”诸星大看了看时间后,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嗯哼……”奥尔加的声音有些蔫,就像刚才她的清醒不过是短暂的错觉而已,“那就趁着在车上的时候,好好睡一会儿吧。”
诸星大闻言看向前排的奥尔加,却见她已经脑袋一歪靠在了车窗上,呼吸均匀而平稳,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第30章
真的可以这么快入睡吗?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诸星大见状不由得皱眉,刚想出声,却见坐在对面的水无怜奈指了指表盘,然后微不可察地朝他摇了摇头。
诸星大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不得不缄默了下来。
已经是凌晨了,小孩子的精力有限,熬不住睡着了才是正常的。更何况,阿尔萨斯的难缠在组织里是出了名的,即使是琴酒有时候都不得不被她气到抓狂。
所以,当阿尔萨斯睡着后,最好不要轻易吵醒她,除非你是波本——这是接触过奥尔加的组织成员的共识,并不是什么机密,水无怜奈等人自然早就打听到了。
*
大约是在日出时分,思维已经有些混沌的水无怜奈和诸星大,突然被一阵某品牌手机默认的闹钟铃声惊醒。
那一瞬间,他们疲惫了一天一夜未得到休息的心脏,仿佛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声响而停跳了一拍。
水无怜奈强打起精神来的同时,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气。这种作息和工作强度,长年累月下来,绝对会猝死的吧……
奥尔加倒是精神很好,和车厢里的不得不时刻保持着高度集中的诸星大与水无怜奈不同,她可是毫无负担地好好休息了一整晚。
在优哉游哉地关掉闹钟后,奥尔加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清晨的八号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子,诸伏景光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驶。初升的朝阳为公路旁的荒山杂草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
“就从这里下去吧。”奥尔加随手指向前方的某个匝道口。
“诶?”开了一夜的车,诸伏景光的精神可以说比之车厢内的水无怜奈和诸星大要更加疲惫,于是他的反应也理所当然地比平时迟钝了些。
“这里——”他睁着有些困倦的双眼,试图去看已经开过了的指示牌,“从这个匝道口下去的话是——”
他们甚至没有开导航,于是只能根据一路上的指示牌判断自己的位置。
“管它是哪儿,就从这里下去吧。”奥尔加眯着眼睛将前方的遮光板移到了侧窗,勉强遮住了点清晨刺眼的阳光,这才感觉眼睛好受了些。
诸伏景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余光瞥见了奥尔加并不怎么好的表情后,他有些疲顿的大脑还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判断——不要去招惹她,也不要去质疑她的决定。
于是,一行人便驾车顺着某个不知名的匝道口驶向了不知名的目的地。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州!
*
最终,奥尔加指挥着诸伏景光将车停在了某座荒山脚下,又让水无怜奈和诸星大将被五花大绑的目标人物推上了山。
诸伏景光看上去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奥尔加却道:“你就在山脚等我们吧,顺便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们今天还要回圣地亚哥的。”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总感觉……阿尔萨斯像是想要将他排除在核心任务之外。无论是之前绑架目标人物也好,还是现在上山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他总是在负责一些边缘的事情。
是错觉吗?
当然不是错觉。
奥尔加转过身后,面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便消失了。她跟在诸星大和水无怜奈的身后朝半山腰爬去。
诸伏景光和安室透很熟,所以他是个麻烦的家伙,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然的话,零零很可能也会知道呢。
*
半山腰有数个组织底层成员早已在此待命,据他们说是香槟一早就吩咐过的。
诸星大面色沉静地观察着这些人以及周围的环境。
三月末的亚利桑那比南加要冷一些,尤其是在清晨的荒山上。所以,这些组织底层成员皆穿着方便行动的春秋款黑色运动服,面上戴着墨镜与黑色的口罩。
他们的体型也都差不多,发型统一,发色则是这里最常见的的棕黑色。
是为了掩藏身份信息吗?
诸星大的视线转向他们的身后,那里放着一张简易的金属桌子,上面是……各式各样的木仓械!
若是忽略此处的背景环境,简直就像是到了木仓械交易市场。
“这是——”诸星大微微侧头垂眸看向奥尔加。
奥尔加正站在那放满了木仓械的长桌前,她苍白的指尖划过一把把黑色的木仓托,最终停在一支scout上:“听说你的射击技术很好?”
她问了一个几乎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诸星大吃不准奥尔加的心思,于是只能顺着答道:“还可以。”
“喜欢打猎吗?”
“什么?”诸星大难得被问得楞了一下。她的话题转换得太快,每个话题之间有看似毫无联系。
“你呢?”奥尔加转而看向水无怜奈。
骤然被点名,水无怜奈也滞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打猎吗?我对这种活动不是很感兴趣。”
“这种”活动,指的当然是糅杂着血腥与暴力的活动。受过培训的水无怜奈自然知道,在这种极限的快问快答中,掺杂一些真话才不容易被怀疑。
没错,水无怜奈终于想明白了,奥尔加为什么从刚一见面起,就一直用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和他们说话——这像是一种甄别谎言的手段。
只是……
水无怜奈微不可察地皱起双眉。只是,为什么这种测谎的工作会被组织交给一个小孩子来完成?
是她多心了……吗?
*
“很可惜,今天我们要进行你们不喜欢的活动啦。”这么说着,奥尔加的语气中却没有一丝可惜的意味,甚至隐隐约约夹杂着些兴奋。
“你是说——我们要打猎?”水无怜奈转头打量四周。
这里是一处荒山,看上去完全没有被开发过。三月末的天气,山上枯黄与新绿交杂着,植被密密麻麻的,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脚下的路异常的泥泞。
这种地方,野生动物确实很多,也确实非常适合某些狩猎爱好者。但是——
“我们不是要执行任务吗?”
水无怜奈看向那个被五花大绑着的FBI,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虚弱。长时间未进食,再加上被牢牢绑着因此四肢的血液不流通,他的面色发青、嘴唇灰白。
他们几乎是半天前刚将他从酒会上绑走。她以为,他们现在至少应该先将这人处理掉,然后再想玩乐的事情?
却不想,奥尔加颇为无辜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我们现在就是在执行任务呀。”
她的脸上带着笑,水无怜奈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就像是一种极致的残忍与天真交融在一起,让人无端心慌。
奥尔加拍了拍手,随即站在她身后的组织底层成员开始帮被绑来的FBI先生松绑。
“难道香槟是打算——”
耳边传来诸星大低沉的声音,水无怜奈转过头去,在看见他那并不怎么好的表情的一瞬间,水无怜奈同样是瞳孔骤缩。
她好像,明白诸星大的意思了。
可是……
这种事情。
水无怜奈可以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双手正在止不住地发抖。
这种事情……
“但愿我们想的是一个意思。”奥尔加歪了歪脑袋。
继而,她身后站着的另一个组织底层成员在铺满野草的地面上一阵摸索。伴随着一阵陈旧的声响,他拉开了一扇已经有些腐烂的木制门板。
诸星大的眼神一凛。他刚才居然没有发现,那里竟然有一个地窖!
这其实不能
归因于诸星大的观察力不行。任何一个心理正常的人,在刚接触组织不久还不甚熟悉他们的行事作风时,都很难想到这一点。
奥尔加看着诸星大和水无怜奈各异的表情,满意地深呼吸了一口林间的新鲜空气。
*
地窖中陆续有人被驱赶着爬上地面。他们有男有女,年龄从二十多到四十多不等。诸星大大致估算一下,林林总总大约有三十多人!
诸星大猜测,这个在荒山上挖出的地窖,内部空间不会很大,而这三十多个人,显然一直被迫挤缩在狭小的空间中。
他们的皮肤干枯,形容消瘦,眼神浑浊,身上甚至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臭味。一看就是在精神和物理上都遭受了极大的折磨。
奥尔加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用手在面前扇着风,朝远离这群人的地方走了几步。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这个狭小的地窖中被关了多久。诸星大拧眉的同时如此想到。还有就是……这些人究竟是谁?
奥尔加的下一句话就解答了诸星大心中的疑惑。
“这些‘小老鼠’,是从半年前的‘大扫除’开始被陆陆续续被抓到的。”她捏着鼻子说话,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
这些……居然都是在组织中的卧底吗?
水无怜奈闻言,目光在这群灰头土脸的人中逡巡着。然后,她的神色一滞——她看见了好几个和CIA失去联系许久的联络人!
所以……这些人不全是组织中的卧底,还有许多只是在追查组织的探员而已!甚至……还有他们的家人!
组织睚眦必报的风格,再一次毫不掩饰地被展现在诸星大和水无怜奈的面前。
*
连带着前一天晚上才被绑来的FBI先生,这三十多只“小老鼠”的脖子上被安了金属质地的项圈。没有特定的密码是无法解开这些项圈的。
“那么——”
在水无怜奈按照奥尔加的要求,指尖颤抖着挑选好了自己惯用的木仓支后,她听见奥尔加用那种清泠泠的声音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