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滨江大厦(十一)
“怎么回事?说仔细点。”
高有良抬头望向窗外, “他已经,找到这里了。”
二人随他视线向外看去,天空黑沉沉的, 几朵乌云压在屋顶, 电闪雷鸣。
“轰隆隆——”
一声炸响, 整个屋子瞬间摇晃起来,空气中竟弥漫起一股浓浓的土腥味。
高有良离窗户最近,整个身子都被刚才的闪电照了个通透,旁边玻璃发出阵阵嗡鸣,
“躲开!”
时不悔一把抽出黑鞭,几乎是闪现到高有良身前起阵格挡。
阴风呼啸, 窗户口源源不断涌进气压, 发了疯朝时不悔袭来。
“砰——”
“砰——”
接连几声, 客厅里的花瓶尽数碎裂。
江向阳能感觉到, 面前的茶几也开始颤动起来, 桌角不停跟地面产生摩擦, 随时有崩裂的可能。
时不悔回手扔出一张符,霎时间, 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下, 直直向那团风击去, 与之相随的,是窗外更大的一阵雷声。
“轰隆隆——”
有什么东西在那团风里哀嚎一声,闪电再次降临。
“哗——”
随刺眼光亮落下, 茶几停止晃动,玻璃的嗡鸣声逐渐变小了,屋子似乎又归于平静。
时不悔回头看了高有良一眼,语气凌厉:
“你跟冯晋南, 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团风,散了,整个客厅中央一片狼藉。
高有良被吓得浑身发抖,“我……我……”
“当家的!”
孙凤仙抱着铁盒跑了出来,而里头,却传来女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凤仙,快,快,你快去看看花丫头!”
话音刚落,两人齐刷刷跟着孙凤仙进了次卧。
床上女孩儿双眼紧闭,四肢在空中不停挥舞,哭喊不断从她喉咙里溢出,面色苍白。
众人刚踏进房门,女孩儿不动了。
正当孙凤仙伸手放到她额头上时,花花突然尖叫一声,随即眼珠上翻,整个身子在床上疯狂板动,浑身抽搐。
时不悔一下掐住女孩儿的下颚,大喊:“筷子!快!”
江向阳掉头冲出房门,客厅旁边就是厨房,三两步跑到忙不迭地抓起一把,孙凤仙还在原地不动,已经被这场面吓傻了。
时不悔从他手里抽出两只,严丝合缝卡在小姑娘牙中后,闭上眼睛念起咒语:
“台上幽冥,敕镇邪形!”
“三镜往定,秽气涤清!”
“镇!”
随最后一字出口,时不悔倏地睁眼,掌心径直拍在花花额前。
小姑娘不动了。
随后缓缓摊平四肢,嘴里紧咬的筷子从齿间滑落,呼吸逐渐变得匀称起来。
时不悔见她情况稳定住了,弯下腰,默默捡起地上散落的竹筷。
江向阳赶紧上前,狗腿的给大哥递上餐巾纸,本意是让人擦擦汗,谁料时不悔接过后,只是揩揩手,便大步流星回到客厅。
居高临下看着高有良:“你,冯晋南,还有屋里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再不说,下一次,我不会出手。”
“说!”
一声呵斥,高有良被震得浑身颤栗,匍匐在地上,“我说,我说!”
“我、我跟花花的爸爸,是工友,我们都在冯晋南手下干活,因为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平常相互照应着,可工资根本不够一家老小糊口的,姓冯的告诉我们,有个大活,只要我们听话,签了合同,人活着回来能得十万,如果人没了,家属也能领到一百万的抚恤金。
“老吴动心了,在我们之前,有个牛家村的,就是跟冯晋南签完合同后人就不见了,他有个老乡,以前跟我是一个宿舍的,有一次,他偷偷跟我们讲,他说那个人已经没了,死得很惨,家里拿了一百万连丧事都不敢办。
“我就劝老吴再想想,毕竟人没了,还要钱做什么?可老吴不听,他说,花花马上要上小学了,他得用钱,他要把花花接城里来,他这辈子没见过啥世面,可闺女不行,丫头在乡下待一辈子就毁了,后来……”
高有良扫了一眼地上铁盒,磕磕绊绊继续说着:
“老吴签、签了,起初什么事儿都没有,直到第三天晚上,我们宿舍刚熄灯,冯晋南派人过来了……”
“他出事了?”
高有良点点头,示意二人打开铁盒底下的文件袋。
“里面有两份合同,一份我的,底下那份,是老吴的。”
时不悔抽出两份纸质协议,递给江向阳一份。
江向阳翻了翻,上面内容跟人身意外险差不多,并无过多关键性信息。
“那你呢?既然知道,为什么后面还会签?”
高有良叹了一口气,
“冯晋南疯了,自从老吴走后,他逼着我们所有人都要签,不签……不签他就要打死我们。”
“不报警?”
“工地外面,全是社会上的人,冯晋南安排的,我们哪跑得出去,连手机,也被收了。”
江向阳瞳孔微缩,法治社会了,竟还会出现这种遮天蔽日的事情。
“他想做什么?”
高有良抬起头,目不斜视看着二人,“他、他……”
接下来说的话,让江向阳后脊发凉。
“他要拿我们打生桩!”
握着文件的手,止不住颤了一下。
时不悔好像发现了什么,拿过江向阳那份文件,双份放在一起比对,眉头微皱:
“数额不对,你说的一百万合同上没有。”
江向阳赶紧凑过去仔细查看。
果不其然,上头只有一句“因公殉职额定十万”,根本没有什么他口中的一百万数字,就算拿去打官司,白纸黑字的也没有任何法律佐证。
孙凤仙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过来,在丈夫示意下将铁盒打开,抽出一张支票递给二人。
“一百万,在这上面。”
江向阳接过,顶上除了一串数字再无其他,甚至,连公章都没有。
“也就是说,冯晋南给你们的,仅仅只是口头协议?”
“对,他说不会骗我们,只要我们听话,钱自然会到亲属手里,如果敢去报警闹事……”
孙凤仙擦了擦眼泪,接上丈夫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他就让我们家破人亡。”
“个混蛋……”江向阳听得一阵窝火,“后来呢?钱给没给你们。”
高有良摇摇头,“都没给,老吴的卡还在我手里,姓冯压根没打过一分钱。
“老吴家里情况我们是知道的,妻子去世了,父母亲都是聋哑人,还带个小丫头……
“几个工友平常都挺受老吴照顾,他人好,还踏实,我们于心不忍,他出事后每个月往家里寄的钱,都是工友凑的。
“再后来,我也没了,我的抚恤金凤仙没拿到,老吴家也没人再寄钱,她就带着花花进城了……”
后面的事情他们知道,聚众在滨江大厦门口闹事,但江向阳没搞清一点。
“那个失踪的王总是怎么回事?”
高有良却懵了一下,“什么王总?”
“王建安。”
他们在门口拉横幅喊王建安还钱的场景,江向阳还记得。
高有良茫然的回头看了妻子一眼,江向阳一拍桌子:
“你天天跟着她你能不知道?你老婆拉横幅嗓子都喊劈叉的你能不知道?你是滨江集团正式员工你能不知道?”
高有良被吓得一抖,收回目光,满眼惶恐:
“我真的不知道,我、我是跟着凤仙,但我听不见他们说话,而且,我、我……我还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我就是个做工程的……”
见他状态不似有假,时不悔开口问道:
“那你是怎么发现冯晋南要动手的?”
高有良垂下了脑袋,“因为我在花花身上,闻到了冯晋南的气息,他变成老吴的样子,引诱花花跳江。”
紧接着,他开始回忆:
“我一开始在嘉江附近徘徊,我出不去,那底下好冷,好冷……
“我的尸骨在桥墩里,老吴也在,那帮工友,都在,我们逃不出来。
“冯晋南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在桥里,生前被他压榨,我们死后,也被他管着。
“只要是滨江集团的人,冯晋南都会把他们引到江边,诱他们跳下来。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冯晋南开始吃魂,一开始,是一个月吃一个,慢慢的,一天吃一个,我们打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相继被吃。
“先是老赵,后面是老宋,再后来,老吴也没了,眼看着要到我了,冯晋南却突然离开了嘉江,我感知到凤仙来了城里,我想出去,但我出不去,底下有个自称江伥的,说可以帮我,但我需要把一半的灵魂给他,我同意了。”
“那你可知道,他吃你们,是想做什么?”
高有良摇摇头。
“修炼。”
江向阳闻声转头,撞上时不悔那晦暗不明的眼睛,周身寒气逼人。
“他在拿生魂炼鬼气。”
大哥……好像动怒了。
他上一次见大哥语气这么凛冽,还是在审判张实千的时候。
那个冯晋南,要完犊子了。
孙凤仙将合同重新装进文件袋里,江向阳一眼扫到旁边的小盒子里,有个熟悉物件。
“这是什么?”
江向阳把小东西拿出来,又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铭牌,放到一起比对。
一个上面有“K1”标志,而另一个没有,上面光秃秃的只有一串数字。
“我的工牌。”高有良答道。
江向阳示意大哥来看,材质造型跟他们在大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时不悔摸了摸,遂站起身,目光投向高有良。
“人鬼殊途,你一直跟着孙凤仙只会折她的寿,三日后,自有阴差过来接你,届时不得违抗。”
高有良对着时不悔磕了几个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他从被打下生桩那天起,阴阳簿上已经没有了他的信息。本该在世间游荡直至魂识消散,不可能会有阴差引路,残魂一缕更不可能入得轮回。
此番,已经算是他的造化了。
江向阳跟着时不悔出了单元楼,顶上乌云早已散开,冲旁边人笑了笑:
“大哥,滨江大厦走着?”
“走。”
该是终了的时候了。
第42章 滨江大厦(十二)
干河新村离滨江大厦不算远, 但这里非常偏,极为难打车,连着好几辆网约车都不乐意绕路过来接单。
等了好一会儿, 才拦到一辆返程的。
一上车, 江向阳脸上兴奋难掩, “大哥,教我两招,待会儿你跟冯晋南干起来的时候,我也搭把手。”
“行啊。”时不悔摸了张符递过去,“一会儿上去,你就先把它贴冯晋南面门上。”
“啥?我?”江向阳两眼瞪大, 指了指自己。
时不悔点头, 目光笃笃,
“当然, 没有你咱们可消灭不了冯晋南, 这次你可是主战力, 要加油啊。”说着,拍了拍小江的肩。
好一个战前动员!
给人江子激励得, 现在眼睛都在冒光。
“美人骨带了吗?”
江子忙点头, “带了带了!”就要往兜里掏。
“张彦生给你的珠子带了吗?”
“有有有!”江子又往衣服里薅了薅, 薅出来颗大黑珠子捧在手上。
“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法宝。”时不悔拔了三根笔毛放在他手上。
是的,笔毛, 毛笔上面的那个毛。
“你待会儿看见冯晋南就使劲往上招呼,明白了吗?”笑得眼眸轻弯。
江向阳那叫一个激动啊,抬手“啪”地给了大哥一下,手就这么搭在人家肩上,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
“放心吧!今天我罩你!”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江向阳现在笑得像个反派,拿着几个玩具样的东西桀桀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啥特殊人群,整得怪热血沸腾哩。
师傅也不敢问,方向盘一抹,开车了。
时不悔却在一旁收起笑意,瞳孔微缩紧盯窗外,抿着唇,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大哥,你说冯晋南长得吓人不?”
江向阳还记着,水底下那老东西江伥长得恶心死人,妖不妖鬼不鬼的,别待会儿自己兴冲冲上去,符没贴上,先吓萎了。
“不算难看。”
还行还行,不恶心就成,江向阳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但也不会好看。”
嗯?
看着江向阳迷茫的小眼神,时不悔终究只叹了口气,拍拍他肩,
“你放心冲就行了,我兜底。”
不大会儿功夫,到了。
现在临近傍晚,斜阳打在滨江大厦玻璃门上,折射出一道光晕。
固定讨薪的员工这个点早散了,空荡荡的大厦门口,塑料袋被吹得飞起。
居然有一股……萧条的意味是怎么回事。
江向阳左手拿符右手捏骨的,还不忘把大哥给他的三根毛,夹在麦里,拾掇拾掇往脖子上一挂,万事俱备只欠一声令下。
“走。”
“走着!”
江向阳兴致勃勃地举起直播杆,上来就是一套老流程:
“朋友们,咱们即将再探滨江大厦,我跟你们说,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刺激喽!不光能看见鬼,说不准,这家企业背后的秘密,也能在今天被连根拔出来——
“为何大批员工聚众讨薪?总裁又为何会离奇失踪?那些下落不明的职员究竟去了哪儿……
“独家第一手瓜想吃吗!绑好安全带,坐好,咱们发车喽!”
说罢,两个人轻车熟路的摸上安全通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战在即,江子肾上腺素提前狂飙的原因。
一路上,跟观众互动的互动,讲瓜的讲瓜,把孙凤仙夫妇阴阳合同的事、无良老板欺负孤女的事挨个讲了遍,愣是不见喊累了。
观众听得起劲,江向阳眉飞色舞的讲着讲着,一伸手,还想给人家时不悔拽过来入镜。
当然,大哥只是露了个衣角。镜头里,全是主播一个人的独角戏。
很快,25楼到了,时不悔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噤声。
江向阳耳朵动了动,远处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引了他注意。
有状况!
江子连忙闭麦,将屏幕亮度调至最低,匆匆在直播间里发了条置顶弹幕。
“突发情况,主播不便说话,请自行观看。”
二人贴着墙,亦步亦趋往前挪着,拐角那间办公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正是他们那天发现铭牌,被保安逮个正着的地方。
夕阳已落,屋里人影举着手电筒来回走动,光柱不时照向走廊,两人往拐角避了避。
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不断传来金属挪动的细微声音,江向阳悄悄给大哥打了个手势,猫着腰,缓慢移动过去。
男人蹲在保险箱前,紧张的转动齿轮,“滴——”“滴——”金属外壳被照得透亮。
江向阳小心翼翼扒在门框上,探出脑袋往里瞧,男人神弦紧绷,手上扭动几转,便抬头往外张望。
“滴——”
“滴——”
“滴。”
随之一声“啪嗒”,箱门开了。
男人大喜,刚伸出手,门口若隐若现的红外光点,立马让他警铃大作。
“谁!”
靠!
江向阳赶紧把直播杆往外撇,谁料动作过大,手机镜头直接磕在门框上。
“谁在外面!”
男人一声惊喊,江向阳忙将手机撤开。
“我、我身上有雷明寺开光法器,别过来!”
江向阳趴在地上,举着直播杆的手,死死僵在半空,一动不敢动。
男人咽了咽口水,伸手不知道在桌上薅什么,慌乱之间,“啪——”
手电筒摔在地上,灭了。
短促的呼吸声在屋里响起,场面一度陷入僵持。
“冤有头债有主,你、你要找就去找那群老不死的,别找我!”
江向阳试着挪了挪腿,布料在地上摩擦发出声响,
“啊——”
男人瞬间鬼叫一声,手忙脚乱摘下脖子上的玉牌,拼命护在身前。
江向阳被他吓得一顿,刚挪出去半截的腿,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时不悔眸光一凝,跨步从他身后绕过,站定在门口,声色凄厉:
“拿命来——”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大喊大叫,慌不择路将手中玉牌丢了过来——
“啪。”
正中江向阳脑门。
……
场面诡异的,安静了。
“你大爷!”
江向阳咻一趟从地上爬起,指着男人刚要开骂,却被时不悔抬手拦了下来,摇摇头示意他先别动。
那边的男人崩溃了,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冯总冯总,不是我害的您呐,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报仇,就去找那几个老不死的,都是他们,都是他们指使的啊……”
江向阳懂了,敢情这老小子,把他们当冯晋南了。
于是将计就计,两手一举,学着大哥的音调:
“拿——命——来——”
“啊啊啊啊不关我的事,不关我事啊冯总!”
男人哭得老泪纵横,声线都在抖。
“那你说,谁害的我——”
“是赵康贤!
“还有……还有崔志刚!
“纪明祥也参与了,都是他们,是他们指使我的……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事啊冯总!”
江向阳回头看了时不悔一眼。
这三个人名……
男人跪在地上,声嘶力竭:
“当初、当初就是赵康贤威逼利诱我的!说如果不把u盘给他,他就让我女儿永远回不了国啊冯总!
“冯总,冯总冯总,我真的不是有意背叛您的,您知道,我对您忠心耿耿,跟了您十年,什么脏活累活我都替您干……
“如果不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您的事啊冯总!”
江向阳往前一步,男人被吓得连连后退,闭着眼睛脸色惨白。
“我是怎么死的——你来帮我回忆回忆——”
男人快吓疯了,整个人匍在地上,不敢吭声。
“我死的好惨啊——
“好惨啊——”
男人两眼一翻,一口气没提上来,脑袋一栽,没了。
“我靠?”
江向阳一歪脑袋,回头指了指地上的死猪,
“吓死了?我靠我先说啊,不关我事儿啊!这老小子自己做贼心虚……”
时不悔将人翻了过来,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摸脉搏,
“没死,晕了。”
“靠。”江向阳搓搓绷僵的脸,举着手机小跑上前,“这老小子早不昏晚不昏,事情没交代完就昏了。”
说着,照着地上那人的脑袋,来了一下。
反正都不是啥好东西,该。
“不过听他语气,他们集团里头……在玩黑吃黑?”
时不悔对着男人的手腕一扭,一个亮银色的u盘,从他手里滚了出来。
江向阳捡起来,在手里来回翻看,
“他刚才说的u盘……”
极有可能是冯晋南的某个关键性信息。
男人的话只言片语,穿插不出一套完整逻辑链,只能依稀判断他们内部在黑吃黑。
但他刚刚提到的那几个人名……
“把补光灯拿过来。”
一语打断,时不悔从保险箱里,抽出了一个文件袋。
江向阳连忙把灯卸下,摁了摁开关递上前。
——是老式牛皮纸样。
一根棉线牵住上下封口,时不悔沿着逆时针转了转,将里头的东西尽数倒出。
一共五张照片。
前两张,是三个中年男人围坐在会议桌前,双手交叉,好像在做着什么决策,背后的幻灯片上有“嘉江大桥投标案”字样。
中间两张,还是那三个男人,只不过变了场景,还多出一个人。
他们头戴红色安全帽,围在一起,多出来的那个人指着绘制图,笑容满面。
而最后一张……
江向阳捡起一张残片,凑上去闻了闻,还有火烧过的气味。
文件袋里夹着一张日志表,两个人靠在一起借着光源细细查看。
……
[监理日志]
时间:5.12
天气:晴
气温:40摄氏度
工程主要施工情况:
1、墩1加免-1,台2桩钻孔(冲击)正施工;
2、除2#、5#~10#机未进到卵石而停工外,其余桩机正常施工;
3、K1涵边样砌筑施工,抽取砂浆试件一组;
4、旋喷桩未施工。
施工作业存在问题:正常
安全生产情况:现场无安全事故
监理人:冯晋南-0355
签发人:赵康贤
现场确认:崔志刚、纪明祥
代理企业:12098734
……
江向阳抽出第三张第四张照片,指着手拿绘制图那人,
“0355!冯晋南!”
时不悔拿过照片,仔仔细细比对他胸口工号,可另外三人,没有任何信息。
“大哥,借下手机!”他的手机还在直播。
刚递过去,江向阳立马打开企资查询官网。
“我靠!”
一声,时不悔忙凑过去。
……
[企业名称:滨江集团]
[代号编码:12098734]
[法人代表:王建安]
[融资人:赵康贤、崔志刚、纪明祥]
……
“他们仨是股东!”
等等……
江向阳划了半天,抬头,
“冯晋南呢?”
地上那个男人刚刚喊的是冯总,而且据高有良所言,冯晋南在现场的权力远远不止小小监理这么简单。
那么,为什么企业资料上,没有冯晋南的名字?
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到最后一张,被烧毁的图片上。
第43章 滨江大厦(十三)
突然, 顶楼落地窗轰然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将他们面前玻璃震碎。
时不悔眼疾手快,拽上江向阳迅速后退。
就这一秒钟的时间, 漫天碎渣朝他们刚刚所站位置尽数砸下, 根本不给任何反应时间, 地上男人被活生生扎死在原地。
血液,顺着地板一路流淌,铺在玻璃上,竟升起些许诡异的妖冶气息。
江向阳紧紧攥着u盘,变故来得太快了,如果刚才不是大哥反应快, 现在躺在那里的, 绝对不止一个人。
时不悔从怀中摸出一个木质方盒, 巴掌大小, 一弹开, 里头指针却忽然剧烈转动起来。
……不对。
……不对劲!
时不悔面上, 浮现出少有的惊愕。
“追魂针怎么会……”
世间鬼魂,不可能会有让追魂针这般失衡的怨气, 除非……
一回头, 一股黑气, 朝着二人直冲而来。
潮湿腥味跟干河新村碰见的一模一样,还未看清来人,阴冷气息瞬间席卷二人周身。
江向阳刚想侧身躲避, 谁料,一把短刃横空刺来。
时不悔甩出黑鞭,可还没碰到刃体,那东西就跟生了智一样, 半路掉头,朝着真正目标刺去。
“大哥!”
江向阳情急大喊,“噌”一声,短刃被时不悔回手击落。
冷汗都下来了,得亏,得亏队友武力值爆表。
江向阳迅速掏出符纸,攥在手里严阵以待。
此刻,办公室里静得出奇。
两人警惕环视周围,朝着中心点慢慢靠拢,后背紧紧贴在一起不敢有丝毫松懈。
时不悔头也没回,“这东西跟你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小心对付。”
“好。”江向阳绷紧身上十二根弦,眼睛一眨不眨。
似乎,刚才出现的突发状况,只是个不痛不痒的小插曲,二人等了半天,没有分毫后续。
时不悔面朝大门,二指定于额前默声吟咒,光圈自两人脚下萦起,所及之处皆染上了幽绿色波纹。
绕上江向阳脚踝,他居然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跟阴冷不同,像寒泉涓过皮肤,包裹出的阵阵温凉。
“来了。”
随时不悔一语落下,江向阳斜眸瞧见门口果真站了一道人影。
确切来说,是一团黑气凝聚成的人形,看不见五官,唯有身形屹立在门框处,正朝着他们这边步步紧逼。
江向阳默不作声,跟大哥靠得越来越近,呼吸逐渐放缓,紧攥符纸的手举在胸前。
那团气动了!
只听耳边呼啸,拔地而起的狂风尽数袭来,时不悔不断甩出黑鞭,二者相撞接连发出刺耳“啪啪”声响。
江向阳看不见战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破碎的窗户口。
大哥既然把后背给他了,那他就要护好。
如果那东西来个出其不意声东击西,自己就是最关键的一道防线。
可背后一而再再而三传来的撞击,让他紧咬牙关,死死在大哥后面撑住。
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啸炸开,无数道厉魂争相吼叫,说时迟那时快,江向阳只闻身后人往地上狠狠一踏,周身波纹流动速度愈发加快。
——“破。”
安静了。
江向阳侧眼,只见一张燃到三分之二的黄纸,缓缓飘落下来,触地的一瞬间,化成了一缕烟灰消失殆尽。
而此时,黑压压的窗户口,正无声伸进来一只巨手……
回过头的一瞬间,那只手精准无误朝他胸口袭来。
江向阳大惊失色,慌乱之中忙将手中符纸一扬,可那团鬼物哪给他这个机会。
他快,鬼物更快,眼看只剩几厘距离,他胸口处猛然闪出一道光圈,生生将那东西弹开。
鬼手嚎叫一声,在原地又消失了。
江向阳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摸到了那枚还在收音的麦夹。
连忙摘下后,翻过来一看,背后的那三根狼毫毛,已经燃成灰烬。
“我、我去……”
这鬼东西,威力这么大的吗。
他算是知道大哥那句,跟以前见过的东西都不一样是啥意思了。
江向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哥眉头紧蹙,视线不断逡巡周遭,浑身充满戒备。
是啊,以前那些东西,哪近得了大哥身。
劫后余生的抹了把脸上汗水,这次,真你大爷的碰上硬茬了。
江向阳重新把麦别上,紧攥符纸,咽了咽口水等着那鬼物的再次进攻。
可这次,两人等了足足有十几分钟,除开破窗户口刮过的呼呼风声外,啥也没有。
墙角,打落的手机还在对着这边默默直播,弹幕里刷屏的“头上!”“看头上!”却无人注意到。
室内,唯有江向阳的心跳声不断鼓动,周围没有任何声响。
一瞬间,他感觉到胳膊上被人奋力一推,一抬头,一道黑障落下,不偏不倚,正好横在二人中间。
时不悔在对面翻了几个滚,他周遭,霎时涌出了一众厉魂,前仆后继朝他冲去。
一个人影,从黑雾之中悄然走了出来,跨着雾气,缓缓走到江向阳跟前。
透过窗外月光,他看清了那东西的脸。
“给我。”
——是冯晋南。
他身上虽然没有穿那身工装,但这张脸,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冯晋南站在江向阳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他左手位置。
江向阳攥了攥U盘,不着痕迹藏到身后。
冯晋南见状,“呵”了一声,也不急,侧头看了一眼对面,
“你觉得,他都自身难保了,还会来保你吗?”
黑障后头,时不悔还在跟厉魂交战,迎上江向阳的视线,嘴唇微动。
可惜,江向阳听不见。
这道屏障,好像一层隔音墙,他只能看得见对面的境况,却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
但他,读懂了大哥的唇语。
——拖延时间。
江向阳收回目光,倏地笑了起来,“冯总,久闻大名。”
冯晋南不置可否,扫了一眼地上早已死透了的男人,冷笑一声:
“王建安倒是什么都说。”
江向阳眯了眯眼睛。
王建安,啧,他们倒是齐活了。
“王总倒是……”
“王总?”冯晋安啐了一口唾沫,眼神狠戾,“不过我的一条狗罢了,他也配一声王总?”
“他当然不能跟您相提并论,嘉江大桥,可都是您的功劳,如果没有冯总,桥,怕是修不起来。”
江向阳笑得慨然,话里话外的阴阳意味不言而喻。
可冯晋安,似乎没有听出来,反倒很受用的,拢了拢西装,哼了声:“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听听,咱们骂他,他还谢谢咱。
江向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看你是个识时务的,把东西给我,我留你一条全尸。”
“这个吗?”江向阳晃了晃手中的U盘。
冯晋南神色一变,伸手就要抢,可江向阳却往后一撤,
“别啊冯总,东西肯定给您,但有个条件。”
老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你觉得你有资本跟我谈条件吗?当然,我不介意多个人跟我一起欣赏欣赏,我的杰作——”
冯晋安尾调拖长,视线落到了时不悔身上,看别人恶战,似乎很能取悦他。
——个死变态。
江向阳暗骂一句,脸上却笑容不变。
“冯总,我是学建筑的,以前听导师提起过您,说您有本事,绘制手法一绝,在咱们Q市若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我一直很仰慕您。”
“哦?”冯晋南顿时来了兴趣,将视线放回到面前小子身上,重新审视一番,“你看过我的绘图?”
“当然,您嘉江大桥的设计,可是我们学院的范例。”
“是吗?”冯晋南眼睛微眯,“你是哪个大学的?”
“Q大。”江向阳对答如流。
他确实是Q大的,不过这个专业嘛,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谁会真翻你毕业证书来看,能蒙到就完事儿了。
显然,冯晋南就是被蒙到的那一个。
“你们客座教授,有没有一个姓魏的?”
江向阳不敢乱应承,如果是老鬼诈自己的,那直接凉凉。
脑子一转,很活络的四两拨千斤回去:“不知道冯总说的是哪一位魏教授?”
“魏成军,我师哥。”冯晋南开始追忆,“想来,今年是他在Q大教书的第十五个年头了吧。”
他脸上情绪不似有假,江向阳便应着:“挺遗憾的,魏教授的课要抢,我手速慢,从来没有抢到过,今日见到冯总,也算我莫大造化了。”
“我一直在建桥方面有个疑问,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让冯总指点一二?”
也不知道冯晋南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真想找个人一起看打戏消磨时间,还是单纯的喜爱这一行,不介意点拨小辈几句。
不管哪种,总之,他应下了。
“这样的,嘉江我也实地堪过,咱们这段流域水很急,墩桩打下去很难立住,按理说,这种样式的两个桥墩根本不够……”
“所以我打了三根。”
冯晋南咯咯笑了起来,“一根桩子用十个人,三根,三十个人。
“每一基打下去的时候,就用一个人的血肉,混着砂浆搅拌。
“你知道吗,他们下去的一瞬间,不会叫的,因为啊——唰,就一下。
“哈哈哈——你听过骨头被搅碎的声音没有?那种被旋机硬生生搅断的声音,很闷,一开始还有些肉沫星子,红色的,跟家里剁哨子一样,可慢慢的,砂浆全部掩盖住,搅呀搅呀——搅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寥寥几句话,江向阳听得脊背发凉,在冯晋南眼里,活生生的人,跟牲畜没有区别。
“人越多,桥就越稳,他们都是桥的养料,桥是有灵性的,它饿了,咱们就要喂它吃肉。”
他语气癫狂,可下一秒,却变了一幅嘴脸。
“躺在砂浆里,你往上看啊,只有圆圈大点空间,你就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旋机叶片即将割到你头的时候,好恨呐——
“真的好恨。”
“凭什么!”冯晋南猛然站起,指着地上的王建安,“凭什么我修的桥,他们都要害我,要背叛我!”
“凭什么我的狗,我养的狗!会咬我!”
“凭什么!凭什么!”
冯晋安从王建安脸上,生生拽下血淋淋的半张脸皮,拎在手上,回头望着江向阳,笑了。
“你说,到底凭什么啊。”
第44章 滨江大厦(十四)
“凭你大爷。”
时不悔一鞭抽碎黑障, 猛然跳起,一拳抡在冯晋南脸上。
江向阳惊了,连忙抄起手中黄符迅速跟团, 朝着冯晋南飞扑过去。
一张符, 结结实实贴在了老鬼面门之上。
“我靠大哥!你你你……”江子“你”了半天, 猛地竖起大拇指,“太他大爷的帅了!”
时不悔抹了抹眼下血迹,刚刚杀了一路鬼,现在暴躁得不行。
“捆了。”
“得勒!”
江向阳三下五除二,把地上一动不动的冯晋南捆个利索。
“大哥,你那个阵呢?”
“什么阵。”
江向阳学着时不悔的样子, 两手交叉, 竖起两根指头, 左脚不停往地上剁, “招阴兵的那个!”
时不悔只看了他一眼, 默默转过身去换了个口罩。
不是……
一次性口罩还带揣一把的???
“用不了, 这里以前是刑场,聚煞, 开阵会扰乱阴阳。”
时不悔嫌恶的拿出餐巾纸, 将带血口罩团了几下, 塞进口袋里。
“那他?”江向阳指了指五花大绑的冯晋南。
“谢必安范无咎会来押。”时不悔不耐烦的扫了冯一眼,那眼神……
跟看垃圾一样。
江向阳总觉得,大哥现在的状态, 很微妙。
很像自己跟胖大海通宵打游戏,杀红眼后怒摔键盘的暴躁模样。
毕竟,他以前觉得大哥这人吧,无欲无求的, 情绪稳定天选社畜,自费加班冲kpi的能暴躁到哪儿去。
得,今天直接给人粗口都逼出来了。
角落手机的直播间里,直接炸开锅。
那些个孟婆汤代购的、酆都城阴宅销售的、勾魂代抓还有天地银行的,十万万阴届网友集体震惊。
自家判官……有人气儿了!像个人了!
当然,这些弹幕江向阳肯定是没看见的,直播间刷得太快了,一分钟上千条弹窗。
他刚捡起手机的时候,吹了吹灰,对准冯晋南来了个近距离直播。
“兄弟们,看见没,这个就是滨江集团大boss啊!
“这小子人事不干,净干些缺德事儿,还有这个。”
江向阳把镜头又对准了地上血肉模糊的王建安,怕画面过于残暴,特地给人翻了个面。
“这个,滨江集团跑路的老总,黑吃黑,给自己黑进去了。”
“来兄弟们,具体怎么黑的,咱们让当事人说说。”
镜头一转,冯晋南却突然大笑起来。
“你们觉得,这样就结束了吗?”
画面里,冯晋南笑得狰狞,五官逐渐变得扭曲起来,尖锐刺耳的笑声不断在房间中回荡。
他身上,慢慢开始渗水,跟高有良身上见到的一样,水珠不停从他脸上、手上、腿上,聚在地板中央形成一滩水渍。
冯晋南倏地不动了。
直勾勾盯着江向阳,忽然仰头大喊:
“大人!助我!”
“轰——”
窗外一道惊雷劈下,电闪雷鸣间江子抱着手机,连滚带爬迅速后撤。
“砰。”
一声巨响,冯晋南在众人面前,被击成了粉末。
江向阳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来话,张着嘴,指着那堆沫沫,又回头看看大哥。
“我、我贴的那张符,CD加载时间这么长的?!”
时不悔两步上前,蘸了些许放到鼻尖嗅了嗅。
“不是。”
与此同时,楼里的黑气开始往一处聚拢,连地上王建安的魂,也像被人生生揪了出来一半,往顶楼飞去。
时不悔顿感不妙,甩出黑鞭缠住王建安的脚踝,可顶上那股吸力还在持续。
两方僵持不下,江向阳眼睁睁看着王建安的魂体,被扯成了一个长条,很诡异,白花花雾蒙蒙的脸上,鼻口张得老大,双眸紧闭,看着难受至极。
前后不过两分钟时间,窗外雷鸣声停了,顶上那股引力也随之消失。
王建安的魂体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时不悔抽出条黑线,轻轻一抛,魂体瞬间被捆住四肢,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时不悔转身从窗口一跃而下,江向阳刚想追上前,结果站到窗户口……
他停了。
不儿,大哥,这25楼啊!
冷风飕飕往他脖里灌,就往底下看了两眼的功夫,瞬间头晕目眩。
江子认怂了,举着手机,哼哧哼哧跑楼梯。
时不悔站在大厦门口,晦暗不明的盯着远处,黑气往西十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回头时,整栋大厦的魂体,只剩王建安一个。
黑无常站在他身侧,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大人,方圆十里的生魂,都被带走了。”
“何人所为?”
“属下还未查到。”黑无常顿了一下,继续说着,“但他们都在枉死城的边界处消失了。”
时不悔低头看了看手上追魂针,若有所思,“近日可有大妖作恶?”
黑无常摇摇头,“北山妖群都在云家管控范围内,尚未听说有大妖滋事发生。”
“不过……”
时不悔抬眸,黑无常呈上阴司令,“最近多处地界有所松动,时常有活人误入阴界。”
“我来调查。”
时不悔扫了一眼滨江大厦,“楼上还剩一魂,押了去,候刑。”
“是。”
“你让谢必安再找一回江伥,把高有良剩下半道魂追回,一并送入地府。”
“属下领命。”
江向阳气喘吁吁跑到一楼时,黑无常给他留个原地消失的背影。
“谢……谢爷?”江向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撑着膝盖,累嗝屁了快。
“他是范无咎。”
江向阳摆摆手,“报……报意思,记混了。”
时不悔看他喘成狗,很贴心的从口袋里,摸出瓶矿泉水递过去。
江子眼睛都瞪大。
“不是,哥,你揣了个任意门啊?”
时不悔听不懂任意门是什么东西,但很认真的从口袋里,又摸出来颗巧克力,摊开。
“要吗?”
“要。”江向阳一把薅过,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大哥,刚刚冯晋南,到底咋没的?”
“不知道。”
时不悔确实还没头绪,可这话到了江子耳中,就成了不该问的别问。
但人家,大大咧咧的把手往大哥肩膀一搭,毫不在意的:
“没事儿哥,我懂,道上的规矩嘛,拿钱封口,我现在就挺纠结一件事儿。”
时不悔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花花他爸,还有孙姐他老公,现在王建安没了,这个钱,谁赔?”
“U盘带出来了吗?”
江向阳点点头,从外套里抖了抖,依次掏出银色U盘,五张照片,还有那枚不知作用的金属铭牌。
“行,我来处理。”
时不悔将东西一装,起身正准备走,江向阳赶紧拧了拧瓶盖,伸手拦人:
“大哥,留个联系方式呗?”
“你不是有?”
江向阳莫名其妙的挠挠头,大哥是有啥怪癖吗?喜欢在直播后台联系。
但管不上这么多了,人家喜欢在哪儿在哪儿吧,江子又开口问道:
“大哥下次咱啥时候约?”
“我到时候通知你,走了。”
时不悔转身挥挥手,江向阳一脸懵圈,随后,手机账单传来尾款十一万元汇入字样。
他乐了,爱啥时候约啥时候约吧,有钱挣就成。
乐乐呵呵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随便冲个凉,倒头就睡。
第二天,熟悉的陀螺声、熟悉的广场舞,江子跟被困无限流一样,打开手机仍是早上八点。
他烦躁的抓挠头发。
服了,等自己攒够钱,攒够钱的,立马出去买一套。
一定,一定一定,不选老年人社区,烦死个人的。
但今天,刚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社会新闻爆了,随便点开一条,播音腔女声从屏幕中传来:
“昨日,滨江集团董事长,王某,被发现在公司内部离奇身亡,死因尚未公布,警方已介入全力调查。与此同时,市政务部门收到一份,来自匿名市民投递的举报材料,直指滨江集团涉嫌严重违法犯罪,多条人命与其关联,引发社会震动。
“据匿名人士提供的详尽举报材料显示,滨江集团的核心罪状直指骇人听闻的“打生桩”恶行。该集团被指控在工程项目中,竟将多名失踪员工,非法用于建筑奠基等迷信活动,手段残忍。此外,匿名市民提交的关键物证,一枚刻有“K1”及六位数字的金属铭牌,为指控提供了有力支撑。经警方初步调查确认,“K1”为某涉事桥梁代号,数字组合中,中间两位代表逝者编号,最后四位则对应逝者身份证号码。这一编码规则,与举报材料中关于“打生桩”受害者的描述高度吻合。警方表示,将依据此线索全力核查受害者身份,并承诺相关家属将获得应有的补偿和交代。
“截至目前,已有多名与滨江集团存在利益输送、监管失职嫌疑的政府官员,相继落马。滨江集团董事会成员赵某、崔某、纪某等高层,因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提供虚假证明文件罪、行贿罪等多项罪名,不仅面临天文数字的巨额罚款,更将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由公安、纪检、住建等多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已全面进驻滨江集团及相关项目,誓彻查此案,揪出所有责任方,还受害者及其家属以公道,维护法律尊严与社会正义。
“案件进展及王某死因,本台将为您持续报道。”
……
长达二十分钟的播报,江向阳彻底清醒了。
网友对此案件的评述众说纷纭,但出奇的,漩涡中央,成了【爱探险的江子】。
有人说江子是故意蹭热点搞噱头;有人说主播绝对脱不了干系,包内部有人的,不然不可能第一时间跑去直播。
而更多的,是这类网友。
他们直接给江向阳套上一个玄学大师的名号,传得玄之又玄,现在他的后台私信里,全是慕名前来,找他看事儿的。
随便翻了几条。
【光是睡觉一月能挣八万吗】:江哥,帮个忙,我家这边闹仙儿,只要您来,价格随便开。
【洋芋粑主理人】:江子,接活吗?我二姑太一口气吊八天了,老人家一直不肯走,能来看看是咋回事儿吗,能不能送送?
【桂小太奶】:主播,我邻居总喜欢在门上挂个镜子,正冲我家大门,顶上还有好多红布跟看不懂的符文,会不会把煞全冲我家来了,求回复!
……
江向阳一个头两个大,他就是个吓讲故事的,现在给他挂上个神棍名号,到底要干嘛。
但众多私信里,有这样一条邀请函,引了他注意。
【玄门大赛节目组】:主播您好,我们是“玄门大赛”节目组的,您的能力我们非常感兴趣,片酬一百万元人民币,共拍摄三十个工作日,如有意,请联系:1xxx08xxxxx(添加请备注来意)[附件:节目组信息]
一点开,花花绿绿的介绍跃上屏幕。
江向阳往下划,匆匆浏览一遍,大致意思是灵异内综艺节目,网络民间广大能人异士,最终获胜者将获得巨额奖金,如有法器需要,云家会给予奖励。
“云家……”
江向阳眯了眯眼睛,但那个明晃晃的一百万,实在闪得他挪不开眼。
报名!报!
谁跟钱过不去那是傻子!
第45章 滨江大厦(终)
江子还在美滋滋看报名信息, 胖大海一个电话call过来。
“喂江子,醒了不,有个活你接不接?”
“啥活?带货啊?”
“带个锤子的货, 西山殡仪馆, 你去不去。”
“不去。”
胖大海愣了一下, 天底下还有让他江向阳拒绝钱的事儿了?!
“不是,兄弟,有钱拿。”
“多少?”
“两万。”
江向阳沉默了一下,不争气的:
“去!”
他的买房大业,两万也是万。
“那成,我把地址发你啊, 是一朋友早上联系我的, 他说, 想看你去殡仪馆直播, 但私信联系不上, 就来找我问你接不接。”
好家伙, 敢情又是氪佬出手写剧本。
“行,发我吧, 我安排安排这几天播。”
“成, 那我给人说打定金了啊。”
“好。”
江向阳挂了电话, 想了想,还是把节目报名信息截几张图,给大哥发过去了。
【爱探险的江子】:大哥, 你去不去?有一百万奖金。
原以为要等很久,结果图片刚传过去,对面回消息了。
【加班加到孟婆桥】:不去,你想去的话, 可以报名试试。
【爱探险的江子】:说实话,挺犹豫的现在,如果去了,人家万一喊现场比赛收鬼,我不纯G……(猛男落泪.jpg)
这份担忧,虽然只占据一小部分原因吧,毕竟这个节目组财大气粗的,连参与奖都有几千块拿,如果真碰上解决不了的麻烦了,大不了退赛拉倒呗,多大点事儿。
他真正担心的,是突然没了大哥这条大腿,那种对未知的浓浓不确定性,复杂情绪全部交织在一起,居然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紧张?
【加班加到孟婆桥】:在不在家?我喊跑腿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爱探险的江子】:在。
敲完字后,心里猛然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自己明明没有跟对方说过住址,感觉像是被人赤裸掌控着,如果换成其他人,他大概是会抵触的,不过……
江向阳捋了把额前垂落下来的碎发,可能这就是信任吧。
人家连生死簿都能查,查个地址有啥难的。
大哥不会害他就是了。
【加班加到孟婆桥】:行,喊了,你注意听门铃。
江向阳比了个“OK”表情,下床洗漱。
还没到半个小时,门口传来“叮叮”铃声。
擦了擦脸上剃须泡沫,随口应了句“来了”,一开门,
“江先生是吗?”快递员态度极好的递上一个纸盒,“请您核对一下信息,确认无误的话这边给您拍照签收了。”
江向阳接过扫了一眼信息,收件人这边是自己的名字没错,可寄件人那一行,写着一个遒劲有力的“云”字。
“没问题,麻烦你了。”
快递员对着快递单“滴”一下录入完毕,全程微笑服务,临走还不忘帮顾客带上了门。
而他,却陷入了沉思。
抱着快递盒,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望着那个潇洒字体,翻来覆去琢磨起来:
“云……”
“云……”
莫非……
江向阳忽然笑了。
怪不得,怪不得大哥出手能这么阔绰呢,原来人家是坐拥千万豪资的云家人呗,难怪这么豪横。
撕拉一下,胶带从盒顶拔起,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支毛笔,江向阳拿在手里瞧了瞧,这玩意儿熟得不能再熟,判官笔。
往下一翻,一个小木匣子跃然进入视线内,在快递盒中躺在板板正正的。
江向阳好奇的放鼻子底下嗅了嗅,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刚一打开,
“啥东……”
一股浓郁黑气,瞬间从匣内涌出。
“西。”
意识陷入模糊。
再度回神时,面前场景已经变了。
刚刚还在自家客厅里坐着,现在他眼前,只有汹涌江水,一低头,手里握着方向盘。
后座上,一道声音传来。
“建安啊,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想好了吗?是继续跟着冯晋南一条路走到黑呢,还是弃暗投明。”
那人伸展了腿,从后视镜里,江向阳看见他双手交叉,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语气轻扬:
“当然,如果你选择与我们合作,你女儿保送的事呢,自然会有人出面解决。相反,你还想接着当冯晋南的狗,我们也不拦着,只不过……
“你女儿,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再回来看一看,祖国的山川江河了。”
满满的威胁。
方向盘上的手逐渐握紧,江向阳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的怒气。
一纸协议丢来,
“我没时间跟你耗,崔总纪总都还等着呢,签了。”
甲方那一行……
——赵康贤?
沉默良久,王建安拿起笔的手,不断发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就对喽。”赵康贤满意的从他手里抽出文件,笑容浮面,
“那咱们——合作愉快。”
后座传来重重的关门声,王建安全身好像被抽干了一般,瘫在驾驶位,久久不能平息。
望着窗外漆黑夜空,江水打过墩柱,他失神呢喃:
“不怪我……不怪我……”
王建安紧闭双眼痛苦不已,自艾一头栽在方向盘上,“滴——”
喇叭声自江畔回荡。
画面一转,王建安扶着一个人,跌跌撞撞从会所包房里走了出来。
那人浑身酒气,扯了扯领带,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快点,老子要撒尿。”
王建安将人扶进厕所后,就在门外候着。
里头水声滴答,他垂着眸,思绪不断拉扯。
冯晋南栽培了自己十年,从最开始一无是处,月薪只能拿两千的小保安,到现在,月入过万,谁见了都尊称一声王秘书,他很感激。
可是……
冯晋南歪拽歪拽从厕所里出来,手湿哒哒的,习惯性往旁边人西装外套上擦。
这个动作,他做了无数次,王建安只不过是他的一条狗,他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
而他,只能受着,不光受着,还得捧着。
“冯总,送您回家还是?”
“回个屁,不回,去嘉江,老子想吹吹风。”
一路上,冯晋南都在斥骂那几个股东,言语间脏得不堪入耳。
现在滨江集团高层,要开始重新洗牌了,股东拿捏不住冯晋南,想换人;而冯晋南野心滔天,这两年,大有肃清趋势。
王建安知道,高层需要一个听话的法代,能安静、本分,替他们做事的人;冯晋南至始至终,眼睛都盯在股份上面,那几个股东,太啰嗦,也太碍眼。
归根结底,不过是两方势力争权的戏码。
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无论在哪一边,他都是最底下的那一个,本质上没有差别。
但,如果,他把“冯晋南”这份投名状呈上的话,冯晋南的位置……
只会是他的。
也只能是他的。
王建安眼底戾色愈发浓郁,后座的冯晋南显然没有注意到,骂累了就躺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沉重呼吸响起,与之伴随的还有呼噜声。
后视镜中,王建安嘴角一扬,现在谁是狗,可说不准了。
车子停了。
冯晋南“啪”一声关上门,夜风呼啸,冷不丁打了个摆子,酒劲散去大半。
王建安轻车熟路给他点了根烟。
冯晋南接过,抽了一口,视线一直盯着不远处的桥墩,嘶哑开口:
“建安,那群老东西想让我死。”
王建安眼睛里,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精光,但很快,表情恢复常态。
“冯总,三日后开庭,您可有胜算?”
“胜算?呵。”冯晋南嗤笑一声,“鱼死网破你说是不是胜算?”
王建安没有吭声。
“明天,你去把我保险箱里的U盘拿过来,那帮记者天天蹲在公司门口,跟群苍蝇一样,烦。”
“哦对了。”冯晋南踩熄烟蒂,望着平静的江面吐出一口浊气,“我现在不方便露面,明天,还是这个点,你来江边把东西给我。
“一会儿把车先开回你家,我打车走,别让记者拍到。”
“是。”
王建安恭敬地把冯晋南送走,转身驱车回了公司。
十年来,任何大事小事都是他亲历亲为,外头不少烂账,也都是他平的,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冯晋南的一条狗,当然,就连冯晋南本人,也这么认为。
姓冯的对他没有任何秘密,包括保险箱。
那串密码,他早已烂熟于心。
王建安转动齿轮,“嗒”一声,金属外壳悄然弹开,里头躺着一枚银色U盘,还有五张照片。
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冯晋南要,股东也要,既然都要……
王建安打开了电脑,将U盘插上,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文件夹。
挪动鼠标,跳出来二十条录音,他戴上耳机,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此时此刻,他全懂了。
——冯晋南的后手。
集团没有建桥资质,是高层,买通了有关人员,假造了一个证书出来。
明面上,冯晋南只是绘图顾问,他们投标投的,根本不是什么大桥设计案,而是明晃晃的修筑权。
一张图纸,哪有钢筋水泥真刀真枪捞得多。
可听到第十五条录音的时候,王建安脸色变了。
他们……要拿工人祭桥。
冯晋南的疯狂,居然整个集团高层,都默许了。
王建安默不作声把自己的U盘也插上了上去。
冯晋南的后手,误打误撞,成了王建安的保命符。
拷贝完毕后,他将冯晋南原有的二十条录音,悄悄删去最后五条,临走前,看到角落的那五张照片里,有一张拍到了自己。
“咔嗒。”
火舌从金属打火机里窜出,不断吞噬胶片,火光印在王建安脸上满是疯狂。
画面再次曲转,一个男人站在豪宅前,笑脸盈盈接过信封。
“赵总,冯晋南的东西已经给您了。”
赵康贤眯着眼,面上虽是笑着的,可那抹笑意,从不达眼底。
“你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冯晋南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只让我明天送去给他,刚拿到,我就过来了。”
王建安回答得滴水不漏,都是人精,如果他现在敢说看过,那么今天,绝对走不出这道门。
“很好。”赵康贤很满意,抬手拍了拍他肩,
“冯晋南不是明天等你吗,顺手把他处理处理了,不难吧?”
他还在笑着,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明白。”
赵康贤转身关门,从始至终,连门槛,他都没让王建安踏进过一步。
狗就是狗,上不得台面的狗。
深夜,王建安如约来到嘉江。
可他,却站到了桥墩旁,底下是白天施工到一半的旋机。
冯晋南全副武装,墨镜、口罩都戴上了,看得出,近期舆论风波对他影响很大。
“东西呢?”
王建安没有回话,只当他面朝外伸出手,一松……
冯晋南赶紧跑上前,可黑漆漆的江面根本什么也看不见,顿时怒火中烧,转身就要开骂:
“你他……”
问候戛然而止。
他曾往这底下推过无数人,而现在,被推的,成了自己。
王建安擦擦手,厌恶地看了一眼,长摁开关。
旋机启动了,巨大的轰鸣声根本听不见底下人的惨叫。
混着砂浆,拌啊……拌啊……
第三日,开庭了。
员工失踪,股东层将证据链直指冯晋南,控诉前任董事不作则,宣称对方应对集团利益受损,作出相应赔偿。
可惜,被告人永远都无法驳诉。
而之后,王建安确实如约坐上了董事位置,王秘书,变成了王总。
冯晋南这十年教了他许多,留后手,算是自己学到最有用,也最精明的一招。
自此,无论跟高层谈论什么,王建安都会用钢笔隐藏扣,悄悄录音下来。
或许那日,江向阳他们之所以能在集团里见到他,恐怕也是那群股东,要置他于死地,想故技重施。
王建安选择了跟冯晋南一样的方式——鱼死网破。
黑气到这里就消散了。
窗外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吊兰上,楼下音箱还在动次打次,江向阳缓缓睁开眼,有些恍惚。
手机里却传来一条消息。
【加班加到孟婆桥】:东西拿到了吗?
江向阳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木匣子。
【爱探险的江子】:拿到了。
【加班加到孟婆桥】:是王建安的一缕魂识,有他记忆,我猜你应该感兴趣。
……确实感兴趣,这一口瓜,吃得江向阳现在脑子里,还在嗡嗡响。
【加班加到孟婆桥】:魂识散完就没用了,笔每晚放床头即可,提前预祝你拍摄顺利。
【爱探险的江子】:谢谢。
很快,那头就下线了。
江向阳看着变灰的头像,大哥好像……真的很忙。
这一条消息看起来,都是对方抽空回的。
片刻,江向阳还是摁着键盘,敲下一句:
【爱探险的江子】:注意休息。
对方没再回复。
第46章 殡仪馆直播
临近中午, 江向阳拿刚上外卖,还没吃两口,胖大海又打电话过来了。
“江子, 定金收到了吧?”
“收到了。”
一个小时前, 他手机里就收到了五千元的转账通知。
“金主催得急, 问你今晚能去播不?”
“今晚?!”江向阳嗦粉的手一顿,从茶几上扯了两张纸揩揩嘴,“催命啊。”
“事出有急嘛,他说明天他姥姥要进去了,今晚人家想看看里头环境咋样,邻居好不好相处。”
江向阳沉默了。
“咋的?环境不行还换家烧啊?”
“嗐, 有钱人嘛, 脑子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胖大海在那头啃着排骨, 砸吧砸吧继续说, “晚上你看能过去不?我让他给你多少加点辛苦费。”
“行, 几点。”
“十点。”
撂了电话, 江向阳快速嗦完收拾设备去了。
昨天带回来的补光灯还没充电,他从床头前牵出根数据线, 一屁股坐到床上开始研究报名信息。
姓名, 住址, 家庭情况,政治……面貌?
不是,这个节目组是不是高低有点啥毛病啊?!
知道的他是在填报名单,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搞啥政审活动。
你个灵异类综艺节目,就问,哪个党员敢上, 哪个敢?!
江向阳面无表情的填完,还贴了张自己自拍。
是的,没看错,这个节目组还要求本人上传一张一寸证件照,白底。
他现在上哪儿给他们找白底证件照去,直接随便拿张自拍,抠完背景传了拉倒。
【报名成功!节目组将会在24小时内给您回复哦~请耐心等待。】
江向阳反扣手机,从枕头底下摸出眼罩准备补觉。
可在床上躺了会儿,翻过去翻过来,翻了几周,愣是没有一点睡意。拉扯半天,憋睡比憋困还难受,那种脑子越来越清醒的折磨感……
真服了。
江向阳郁闷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机,直接上网搜了“玄门大赛”四个字。
嚯,不搜不知道,这一搜,网上关于选手信息议论纷纷,几个既定选手的参赛资料,各方网友讨论得如火如荼。
什么“我为星眠举大旗!小魔女就是最厉害的!”
什么“阿茗好帅!呜呜呜漂亮姐姐一生推!”
还有什么“龙清大师佛光普照!定能拔得头筹!”
后援团已经快吵起来了。
江向阳浏览过大概,在已公布的十名参赛选手中,热议度不相上下。
不过他的目光,锁定在了那个“神秘特邀选手”上头。
网友对此人的关注也极高,大家都在猜会是谁,有人猜是隔壁的玄门新秀,有人猜是某位避世大师,还有的,猜云家大少爷。
当然,猜云家大少的那个,正在被众人围轰。
【折耳根主理人】:有没有点脑子,云大少能出来给你参加综艺?梦呢。
【慢冷的人会自我折磨】:主办方不是有个云家吗,万一呢?
【二手月季不开花】:楼上自我折磨就行了,别出来折磨我们,自家产业,能让自家少爷去赔笑?脚趾头想都不可能啊。
【老登把嘴闭上】:盲猜楼上的楼上,是那种看短剧,还要遗憾为什么不找奥斯卡影帝影后来演的。
【我担绝对不可能演短剧】:不不不,绝对是遗憾为什么自担不去演的。
【牛马不吃窝边草】:不过我好期待啊!神秘嘉宾到底什么时候官宣!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急急急!
节目组要的就是这个噱头,提前营销对他们而言,百利无一害,争议就意味着流量。
江向阳也很好奇,本来他还猜是不是大哥,毕竟大哥也是云家人。
可那道还停留在“注意休息”的聊天界面里,很显然,人家并不感兴趣。
江向阳切入后台,挂上一个今晚十点准时直播的标志,闭目养神去了。
晚上九点四十分。
江向阳如约来到西郊殡仪馆,支起手机,还是同往常一样,先来了个激情开场白。
“朋友们,应粉丝投稿啊,今天,咱们来到了西郊殡仪馆。”
说着,他扛起三脚架,对准黑漆漆的身后转悠一圈,头顶红得发光的“殡仪馆”三个字,实在有点瘆人。
但灵异直播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今天,咱们来个福利场!前四十分钟啊兄弟们,前四十分钟,有想跟江子连麦的,不管是分享个人离奇经历,还是单纯想跟主播聊聊天的,左上角,只要点个粉丝牌,都能参与!
“如果今天有故事讲得好的兄弟,江子都会送上一份福利大奖,当然,肯定要直播间的朋友们觉得好才行啊。
“瞎掰的,唠自家七姑妈八大姨家长里短的,咱就别了。除非啊,除非你家七姑太出轨了八姨夫,那成,那江子乐意听!
“不过,这玩意儿可不兴瞎蛐蛐奥,你七姑太要哪天是真找上门来了,我的医药费你赔奥!”
是有点脱口秀天赋在身上的,瞬间,直播间里的观众被逗得哈哈大笑,连麦热情空前高涨。
“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咱们等一分钟,九点四十六,准时接通第一位幸运观众!”
江向阳眼睛不停瞟向时间,“还有二十秒啊兄弟们,没点粉丝团的赶紧了,右下角,点完直接申请跟主播通话,咱们准时准点啊,九点四十六分,随机挑选第一位!”
“还有五秒!”
“三秒!”
“一秒!”
“来,咱们随机接通。”
“嘟——”“嘟——”
“第一位幸运嘉宾是咱们的……怎么称呼?”
那头,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响起,“你好你好!啊啊啊啊我连上江子了……!!!是活的!活的江子!”
一声尖叫,江向阳被吓得瞬间把耳机举远,“那个,富贵女士啊,江子是活的,咱先别激动。”
ID“花开富贵我也富贵”的女生,捂住了嘴,尖叫声还在持续。
“今天准备分享怎样一个故事呢?”江向阳从容不迫的拧开瓶盖,灌了口水。
“我不讲故事,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成不?”富贵姐的兴奋,溢于言表。
“可以呀,当然可以,您请说。”
“你跟加班哥……是不是真的!!!”
“啥?”江子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跟加班哥,是不是对象!你们是不是在处对象!”
“噗——”江向阳一口水没咽下去,结结实实喷满整屏。
直播间的弹幕区,在此刻,欢腾了。
【绝望的侄女】:八卦!啊啊啊啊八卦!我闻到八卦的气息了!
【甜甜圈小小蔡】:富贵姐干得漂亮!问出我一直想问的!
【噗呲哒次】:富贵姐好勇!所以主播到底是不是被加班哥包养了,啊啊啊快说——你快说啊!
【不是大脸猫吖】:前排嗑cp好爽呜呜呜,家人们,俺已录屏,组织请放心。
万众网友,纷纷催促起江子赶紧正面回答,不准遮掩。
“咳朋友们,主播的个人情感不算问题范围内奥,下一个下一个。”
咣当一下,麻溜给人富贵姐挂了,赶紧接通第二个幸运观众。
“怎么称呼?”
“主播你好,我姓陈。”
电话那头,是个温润男音,听着年纪不算大。
“小陈你好,今天有什么故事想要跟我们分享呢?”
“我姐姐出车祸了。”
江向阳怔了一瞬,敛起笑意,语气凝重:
“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我相信,姐姐在天之灵,如果能看见小陈快快乐乐的,她也会……”
话还没说完,小陈打断了。
“可是,我看见了她,她在你身后。”
我……
靠……
江向阳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
关键是,他从直播画面里,真看见了一个穿粉色寿衣的女孩儿,就站在左后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江向阳咽了咽口水,强行镇定下来,也没回头,生生扯起嘴角,露出僵笑:“小陈这个故事说得不错哈,下一个下一个。”
连线接通,还不等江子打招呼,对面先说话了。
“主播,我就想提醒你,你的右后方,站了个男的,前天阴超通赔,他从枉死城跳了。”
这个ID很眼熟,AAA孟婆汤代购。
江向阳赶紧切了下一个观众,同样的,不等他说话,对面又直接开口。
“主播,你十一点钟方向,站了个阿婆,昨天走私被通缉了的,她篮筐里是彼岸花,你别买,买了要补税。”
再下一个。
“主播,刚刚那个穿粉寿衣的,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分的十二期什么时候还?现在Gucci粉寿衣很难进货的,她都拖十年了!”
再然后。
“主播,你后面好热闹啊,他们要买房吗?酆都阴宅刚开盘,带亲属享受折上折!”
再……
“主播主播,那个鬼在吃自己的头诶!你快看你快看!”
“主播,我就在你身后,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
“你看看我啊,你睁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
江向阳连忙摘了耳机,掏出判官笔,二话不说搂进怀里。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天主佑我百邪不侵,阿门阿门,祖师爷请速速显灵,福生无量福生无量……”
他闭着眼絮絮叨叨,也不管念的跟搂的,是不是一个体系的,反正念就对了。
一个大爷咂着旱烟,瞧见门口有一伙子蹲在地上,不知道叽叽咕咕说些什么,又是磕头又是拜的,挺忙乎。
大爷佝着背,从监控室里走出来,拍拍他头。
“我靠啊啊啊啊——”
江向阳一蹦三尺远。
大爷敲了敲烟杆,捻起一搓烟丝重新点燃,烟雾在他嘴里环绕。
咂了两口,有些苦,大爷啐了一口唾沫,灰蒙蒙的眼睛瞧向路灯,惊魂未定的小伙子还坐在地上没缓过劲来,他好心提醒道:
“小伙子,大晚上的别在这儿晃悠,马上送人的就要过来了,撞见不吉利,快些走吧。”
远处一束黄灯,照了过来。
“老麻,搭把手,今天这个不好背。”
大爷收起烟杆“诶”了声,扭头看了眼地上小伙子不再多话,蹒跚走到面包车背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架着木板,从江向阳面前经过时,上头搭的白布,被风一刮……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走走走!”
司机眼疾手快把白布重新盖上,但他,还是看清了。
是一个女人。
一个四肢已经被撞断了的女人,只剩一层皮吊着,悬在门板外头随搬运晃荡。
她侧着头,白布掀开的瞬间,自己跟她……四目相对。
大爷连声驱赶江向阳,招呼着同事赶紧走。
江向阳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扛着支架就往外跑。
不播了,说什么也不播了。
正巧有一辆出租车从小道上开过,江向阳赶紧拦了,报了小区位置打道回府。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不是没有见过鬼,但刚刚的那个女人。
眼睛太诡异了,真的,特别诡异。
像是那种恐怖片里怨气冲天的厉鬼,给他感觉很不舒服,潜意识让他跑,赶紧跑,什么也别管了,马上掉头跑。
江向阳喘着粗气,给胖大海打了一个电话。
“大海,兄弟晚上不播了,我把定金转给你,你给人退回去吧。”
“咋了?出啥事儿了?我马上跟女朋友出来了,没顾上帮你守直播。”
“没事,别问了,你给人退了就成,挂了啊。”
刚刚跑路的时候,直播已经自动断了,江向阳在粉丝群里说了句“不好意思突发状况,改日再播”就切到后台。
他盯着黑漆漆的聊天框,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早上,江向阳想了想,又关上屏。
也没真遇到啥事儿,就是被吓了那么一下而已,不至于不至于。
搞得跟自己求安慰一样,不至于……
第47章 厉鬼缠身
凌晨三点, 江向阳在一片滴水声中醒来。
“嘀嗒——”
“嘀嗒——”
他从殡仪馆回来的路上就开始头晕了。
眼皮很沉很沉,平常十分钟就能爬完的楼梯,今天, 硬生生爬了一个多小时。
很累, 前所未有的累, 像是背上压了一座山般,每一步都感到举步维艰。
“嘀嗒——”
“嘀嗒——”
滴水声仍在持续。
江向阳头痛欲裂,从床上撑起来,甩了甩脑袋。
“嘀嗒——”
一滴水,砸在瓷砖上。
江向阳扶着墙,近乎挪动的慢慢朝浴室走去, 他只依稀记得, 自己到家后冲了个凉, 然后, 什么也记不清了。
淋浴软管处不断渗水, 一滴滴小水珠汇聚在下方。
“啪嗒。”
又是一滴。
浴室里水雾缭绕, 江向阳吃力地弯下腰,拧紧总闸。
“嘀嗒——”
“嘀嗒——”
水声又来了。
江向阳从床上坐起来, 甩了甩脑袋, 刚下床, 冰凉的触感从脚下传来。
——不对。
不对,现在为什么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可,什么也想不起来。
浴室里, 水气逐渐蒸腾,铺在镜子上竟生出一层厚厚的雾面。
软管还在滴水,江向阳站在镜子前,缓缓抬头……
不是他。
镜子里的这个人, 不是他!
“嘀嗒——”
“嘀嗒——”
江向阳摸了摸周遭,软乎的触感在不断提醒着他。
——在床上。
自己还在床上。
一个女人哼着曲子坐在椅前,对着镜子一下……一下的……梳过长发。
一袭白裙飘然,黑发如瀑般垂在她的腰间,发丝处……殷红色的血珠,自她裙尾慢慢爬到了连襟,越来越多,鲜血,越来越多。
甚至……淌到了床单上。
江向阳想喊,可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的四肢,好像被钉在了原地。
动不了……
他根本动不了!
女人的动作停了,仿佛察觉到了身后人的异状,她慢慢转过头来……
江向阳愣住了。
他看见,一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正冲着他笑。
而自己身上套着的,变成了沾血白裙……
那怪物爬上床,侧着脸,同枕边人四目相对。
它嘴角噙着笑,可眼睛,却没有丝毫温度,很冷,很像殡仪馆里的……
是了。
它现在这个姿势,不就是昨晚殡仪馆前的那个女人吗……
……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歌声……”
楼下大妈专属DJ又一次响起,而这一次,江向阳猛然从床上弹起,大口大口不停喘气着,像是溺水者濒死之际,被人从海里捞起来一样,浑身全湿。
是……是梦吗?
“亲爱滴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
“你滴家在哪里,让我带你带你回去——”
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杯水,江向阳惊魂未定的刚伸出手,一道紫红色瘢痕,赫然出现在他腕上。
眼睛瞬间瞪大,江向阳猛地缩回手,对着胳膊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明明昨天还没有的,而且这形状,这颜色。
江向阳又凑上去嗅了嗅,隐约间,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恶臭。
是……尸斑?
江向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结合昨晚上的离奇经历,他坐不住了。
二话不说打开直播后台,这次字都不打了,直接一个语音通话给大哥敲过去。
“喂?”清冷的声音传来。
江子被吓狠了,一听见主心骨的声音,哇一下开始乱叫:
“大哥,大哥啊啊啊啊救命大哥,我,我长尸斑了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
明明外面太阳都升起来了,江向阳坐在房间里,就是觉得冷,又不敢开门,生怕那东西就在外面候着。
“我,我撞鬼了!”
江向阳唰一下把窗帘拉开,站在窗边,哆哆嗦嗦的点起根烟,把在殡仪馆看见的,还有昨晚遇到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大哥。
时不悔在那头耐心听着,等他讲完,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后,“我给你的笔呢?不是让你放床头吗?”
“你不是让我去录节目的时候再放吗!”
……时不悔沉默了。
“那笔呢?”
“阳台!我昨天给它晾在外面通风,没来得及收!”
电话另一侧,云家众人看着时不悔的脸色,精彩,一分钟能换三种表情,太精彩了!
但谁也不敢问,就这么巴巴望着,离得近的几个脖子伸出老长,恨不得贴他手机边边听仔细的。
时不悔咳了一声,云家老爷子往周围瞪了一眼,大伙儿赶紧低头,假装各忙各的去了,但那眼神吧,就是控制不住往这边瞟。
“这姑娘应该二十出头,年纪不大,出车祸横死的怨气极深,你跟她对视了,她自然就跟着你回家了。”
“有、有办法吗哥?你不知道,我靠我靠我靠,你不知道她长得有多吓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说,你说她现在还在我家吗?
“咋办,咋办咋办!大哥救命,大哥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没买房,我还有存款没用,我不能死的,我不能死啊啊啊啊——”
电话里面,江向阳嚎出气吞山河的壮烈杀猪声,云家几个听见这声音,都默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有八卦,绝对有八卦。
“白天她出不来,别急。”
时不悔默不作声扫了云飞卿一眼,继续安抚起来,
“现在马上到午时了,鬼邪是最虚弱的时候,我马上给你发个地址,去219局,找一个叫云枢的明白了吗,他可以给你解决。”
“大哥,你不来?”
话一出口,江向阳又觉得有歧义,很有歧义,于是赶紧找补道:
“不是,哥,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厉害是吧,又是那、那什么对吧,底下的还是带编制的……”
“最近有些工作抽不开身,没事,云枢能帮你处理好,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行,那……拜拜?”
“拜拜。”
云家现在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除了那个还在外边加班,倒霉催的云大少,此刻,整齐划一,集体露出吃瓜脸。
——我勒个乖乖,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云飞卿见他挂了电话,咳了声,一张老脸笑起来,“枢儿顽劣,要不,我先给他打个电……”
“不必。”时不悔抬眸,“如果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你的特调局,也该换换血了。”
云飞卿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大笑起来:“哈哈!大人这是有意帮我锻炼枢儿呢?”
管家重新斟上茶,云飞卿抬手,所有闲杂人等皆退出客厅,一律回避。
“西郊的磁场越来越乱,很多大妖快压不住了。”
时不悔笑了笑,缓缓把手边匣子推上前去,“不知这个诚意,可够?”
云飞卿眸光一烁,是禹王九鼎,传闻能镇万妖的禹王九鼎。
“大人当真肯将此物借出?”
时不悔轻轻将匣盖合上,“那也要看,云家的合作意愿如何了。”
云飞卿哈哈大笑,毕恭毕敬地给他续上茶,“这是什么话,既然大人开口了,我云家上上下下,又怎会拂了您的面子呢。
“想当年,我还是稚童的时候,有幸见过大人一面,可能您都不记得了吧……”
云飞卿抚了抚花白胡子,有些慨然。
“记得,你先祖当初得罪将臣,来问我借太阿剑。”时不悔吹了吹茶沫,“一晃,都百年了吧。”
“三百年了。”
……
另一侧,江向阳跟着导航定位七拐八拐,望着气宇轩昂的办公大楼,咽了咽口水。
219局,传说中无大事不出山的219局。
那个汇集天下玄门泰斗,专办奇案玄安的神秘特调局,此时此刻,就摆在自己眼前。
江向阳怀着忐忑的心,高举颤抖的手,轻轻推开玻璃门……
等等,画风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一群人声势浩大的站在大厅中央,以他为界,居然齐刷刷的分成了左右两派,有拿符的,有举剑的,有甩鞭的,有盘蛇的……
总之,拿啥的都有,看他们这个架势,像是要干架。
江向阳站在原地,一时之间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就这么尴尬的杵在门边。
人群中间有个小姑娘注意到了他,高声喊了句:“找谁?”
可人家手里的剑,还举得端端正正的,随时准备进入战斗。
“你好,我找云枢,请问云先生在吗?”
小姑娘不耐烦地“啧”了声,扭头冲里头嚷嚷:“云大炮!找你的!”
云……大炮?
不对不对,喊的是云大少,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办公室里,慢慢悠悠走出来一个人,一米九几大高个,身上挂满了金属饰品,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
云枢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谁啊。”
“门口找你的。”
“大炮!快来加入我们朱砂阵营!让他们这帮人瞧瞧,谁才是玄门正统!”
云枢烦躁的摆摆手:“去去去,自己玩去,别拉我,忙着呢。”
江向阳看着那个仿佛刚从live house出来的摇滚主唱,走到了自己跟前。
美式前刺,下垂眼,上扬眉,左耳还戴着一颗宝格丽黑色耳钉,张扬,给他的感觉就两个字,张扬。
云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挑挑眉,“你谁啊?”
“你好云先生,我是云大哥介绍过来的,他说你能帮我驱邪。”江向阳十分诚恳的,介绍起自己。
“云大哥?”
云枢懵了,可又仔仔细细对上江向阳那张脸,看了半天,这头金橘色煞是眼熟。
“噢你是时……是他喊过来的吧。”
这人咋还口吃呢。
但江向阳秉持着有求于人的态度,点点头:“是的,麻烦您了。”
“好说,跟我走吧。”
云枢伸了个懒腰,转身带着江向阳上了二楼。
第48章 大师驱鬼(含论坛)
“说说吧, 怎么被缠上的。”
江向阳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又从头到尾讲了遍,不过这次更详细了, 从他直播见到好多好多鬼开始, 一直讲到女鬼梳头。
云枢吊儿郎当地坐在摇椅上, 手里拿根笔,一晃一晃听他讲完。
“噢意思就是,你自己作死,然后倒霉催的正好撞上了是吧。”
“对。”
不对。
怎么感觉他在骂自己呢。
“好办。”云枢将两腿一搁,冲他勾勾手。
江向阳不明所以地凑过去。
“啧啧,现在难办喽, 印堂发黑, 有灾, 有大灾, 必是血光之灾。”
江向阳心都跳嗓子眼儿了, 现在他就跟挂了专家门诊一样, 提心吊胆等待通知,只要专家摇摇头, 不是绝症就是癌。
“我还有救吗?”
“有, 怎么没有。”云枢哐当哐当的, 不知道在桌下翻着什么,“给别人那肯定没救了,碰见我, 算你小子走运。”
“过来。”
江向阳赶紧上前,云枢缠着一根线走到他身后,“严格来说,你不是撞邪了, 你这叫撞煞。
“你小子倒霉,那天正好碰上三煞日,又跑去聚阴之地,还撞上人家收尸敛灵,别人叠一层buff就有得受了,你叠三层,不死都扒层皮。”
江向阳心惊胆战的刚要回头,云枢直接一巴掌给他脑袋拍了回来,“别动。”
一根线从脖颈一直缠到脚踝,云枢抽了把椅子过来,让他坐下,随即在椅前摆放三枚鸡蛋,插上香。
“送鬼也是有规矩的,人家死得冤,如果把她打得魂飞魄散了,落下来的阴债,可都是你背,所以武送肯定是不行的。”
江向阳紧张得汗都快滴下来了,看云枢一顿忙活,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文送,是咋送法啊?”
“让她过来谈判呗。”
“万一谈崩了呢?”
“那你噶了呗。”
江向阳噎了一下,不再吭声。
看他一副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悲壮模样,云枢乐了,拍拍他肩,
“安啦,有我在怕什么,绝对保证你小子今天,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好吧。”
准备工作做完,云枢拿着一块五雷木,站到椅前,神情倏地变得严肃起来。
“天地阴阳,万物生灵,以符为凭,以香为引,招魂于此,速速现行,急急如律令!”
房间里忽地卷起一阵狂风,江向阳眯了眯眼睛,挺坐在椅子上浑身紧绷,指甲都快陷到肉里去了,却不敢乱动分毫。
阴气于周围打旋,不断发出似哭似笑的呜咽声。
“我好冤——”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就在自己耳边。
“我好冤呐——”
一张黄符纸,毫不留情砸了过去,女鬼瞬间现行。
江向阳这下彻底不敢动了,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屏住。
因为他看见,昨晚那个女鬼,正朝着自己这边,缓缓走来。
身上还是那套血污裙,斑斑点点的,长发飘飘,七窍不断淌血,看一眼都腿软的程度。
“死了谁不冤,站好!”云枢一声呵斥,女鬼停了。
只听他清清嗓子,
“能走不能?不能走就给我爬出去滚蛋。”
不是?
江向阳眨巴眨巴眼睛,文送就是这么文的???
“五秒钟,老子耐心不多。”
“五。”
“四。”
“三。”
云枢盯着手表,烦躁敲笔。
“二。”
一字还未出口,女鬼说话了。
“哈——”
“哈——”
冰冷的嗓音如临寒窖般鬼气森森。
“哈个屁,讲人话。”
云枢一核桃砸过来,江向阳赶紧歪歪脑袋,核桃从女鬼的身体里传过,墙面发出一声闷响。
“我能看得见他。”
“跟我玩儿霸王硬上弓是吧?一秒钟,要什么,别让我再多问一遍。”
女鬼不语,惨白一张脸,周身鬼气愈发浓郁,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江向阳,仿佛随时要扑上来一般。
“啧。”
显然,男人为数不多的耐心,已经被女鬼消磨殆尽了。
“我要他的身体,我要还魂,我要还魂……”
“性别一样吗你就还?”
女鬼充耳不闻,飞扑过来就要送江子上路。
赤裸裸的挑衅,云枢瞬间火了,“找死!”
三枚铜币从他指间飞出,眼看离江向阳只差一厘之际,“铛铛铛”三下,铜币飞速没入女鬼命门。
“啊——”
一声尖叫,女鬼身上竟腾起了一股浓雾。
“三台护我,三丹聚灵,九烜真气,收摄不祥,万邪殂落,乘烟飞扬。急急如律令!”
黄符落地,顿时火光大作,女鬼顷刻间被烧得灰都不剩。
云枢拍拍手,三两下给人松绑后,“行了,解决了。”
语气那叫一个轻描淡写。
“不是,就没了?”
“怎么?要舍不得我再给你招一个?”
“别别别。”江向阳赶紧起身,抖抖身上绳子,“不是说不能武送吗?她灰飞烟灭了阴债算我头上?”
“哦,那你背着呗,反正也不差这一条。”
——靠!
敢情他只负责送,不负责埋呗?
“逗你的。”云枢从桌下翻出一瓶水,丢过去,“刚刚顶多属于正当防卫,阴债轮也轮不到你头上。
“行了,这水你带回去,洗澡的时候抹身上,洗三天就没事了。”
“大师,大师大师。”江向阳哐一下落座,眼神那叫一个诚挚,“你能把刚才那个符给我一张吗?我拿回家贴门上。”
“认真的?”
他是真被昨晚上搞出心理阴影了。
“认真的。”江向阳狠狠点头,目光灼灼。
猝不及防的诚恳,云枢怔了一瞬。
“你知不知道我出手,寻常人一年工资都付不起。现在解决完了,你小子还连吃带拿,顺带打个包上了?”
“能付的能付的,大师您开个价就成。”江向阳说着就要掏手机。
“仨瓜俩枣侮辱我呢?”云枢气笑了。
说归说,但还是摊开空白黄纸,现场给人画了一张,没好气地摆摆手,
“拿走拿走,老子真欠你们的。”
江子喜笑颜开,连连道了好几声谢,乐呵呵捧着保家符走了。
云枢坐回摇椅上,晃啊晃啊,身上吊坠被晃得叮叮当当的。
他现在心情非常之好,就在一分钟之前,江向阳刚踏出这道门的时候。
【Jco】:行了,解决了,你欠我一次人情啊。
【时】:嗯。
多有意思啊,云枢抻了抻懒腰,嘴角上扬。
他可太喜欢人情这种东西了。
……
回到家,江向阳收到一条短信。
【恭喜您!您已成功入选,“玄门大赛”节目组正式对您发出邀约,请在明天下午两点,于江城路66号报道。】
江城路66号?
江向阳打开手机正要搜,铺天盖地的推送信息传来。
【胖大海】:我靠江子,你去玄门大赛了?
【讲故事的小黄】:恭喜江哥啊,苟富贵勿相忘哟~
节目组挂上了他的头像,第十一位参赛选手。
论坛中,先前互撕的各家后援会,现在蒙圈了。
【如梦一场】:爱探险的江子?谁啊?
【假装很忙】:不认识。
【郑小仙】:我知道我知道!霸了好久直播榜的那个灵异主播!
【无感】:不儿???玩儿呢???灵异主播,来参加玄门大赛???
【小珍】:他不是从大学骗打赏骗到现在吗?还没封呢?
【鱼摆摆呀】:凭什么啊!一个主播凭什么跟星眠同台呜呜呜!
【罗罗屋为】:怎么?他要带着他直播间的家人们,参加综艺节目了吗?
【炫铃】:江子勇敢冲!别给咱直播间丢脸!
【Q市屋檐祖】:主播怎么了?人家有真才实学,别太酸我说。
【乌漆嘛黑】:屁的真才实学,我就没见他支棱过。
……
江向阳扫过热度前几的评论区,破天荒的,萎靡了。
是啊,自己确实没啥真才实学,上去给人当笑料吗。
昨天区区一个横死鬼,老命都差点给他嚯去半条,不是专业的,非要去凑人家专业圈的热闹吗。
他不知道。
甚至说,他都不知道自己一头脑热,报名得对不对。
江向阳很少有这么内耗的时候,上一次自闭,还是第一次直播,没讲到观众喜欢的内容,被网友直接骂下播。
他清楚记得,那时候最狠的,追着他骂了三天三夜,无非就是“你有才艺吗就学人家直播?”“撒泡尿照照自己吧我天,互联网这碗饭吃不了就别硬蹭。”“声音难听死了,大哥学好说话再来。”
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回怼,只能傻兮兮继续播,播一次被骂一次,被骂多了也就习惯了。
江向阳躺在沙发里,萎靡不振的,手指划过粉丝群。
【悠悠】:江子别听那群煞笔的,直播间永远是你后盾好吗!
【啊大大】:那群伪人傻叉酸江子呢?诶我刚刚看了,骂得最狠的那哥们儿,是小黄粉丝,灯牌都十五级了,批皮也找个新号吧我天。
【小羊同学】:人怕出名猪怕壮,江子勇敢冲,带我们一起上节目!嘿嘿嘿~
【狗得猫宁您嘞】:我去我去,又有人骂起来了,跟他大爷的组团爆破一样,还骂得有组织有纪律的。
【纸扎铺招租-诚信赵哥】:我勒个!江子你撑住啊!这几天别上网,心态放好,别崩啊,千万别崩。
【AAA-孟婆汤代购】:哪个不怕死的?草,牛头马面,放鬼。
【我不要去拘魂】:谁再骂?老子给他魂拘喽。
【在下牛头是也】:我去,不准欺负我们地府文旅大使奥。
【A-勾魂代抓】:马上鬼节喽,睡觉最好留一只眼睛站岗。
(主播)【爱探险的江子】:感谢兄弟姐妹们的鼎力支持!江子一定会带着咱们直播间,勇往直前!(鞠躬)
一众“摸摸头”“加油”的表情包不断刷屏。
江向阳把手机一丢。
内耗个锤子,他既然敢报,现在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了。
明天下午的首秀,支不支棱看就完事儿了。
第49章 玄门大赛(一)
江城路66号。
一栋豪华大别野前, 江向阳看看定位,又抬头望望门牌号,对了半天确认自己没走错后,
“我去……”
墨镜一扒, 震撼力度更强了。
“拍摄场地?我靠……”
扑面而来的豪气, 江向阳眼睛都看直,拢共四层楼,全透视设计,超大落地窗,不,都不能叫窗了, 亮晃晃的玻璃从上到下, 太阳光一照, 那是一个闪啊闪啊。
刚进门, 左右两排椰子树整整齐齐的, 泳池水面波光粼粼, 旁边的几支躺椅上,还摆着各式各样高档水果。
随处走动的酒生, 一看就跟来度假似的待遇, “铛——”江向阳一抬头。
我去……居然还有人在打高尔夫!
“滴。”
一声喇叭响起, 车窗缓缓下降。
“巧啊。”男人在车里冲江向阳挑挑眉,墨镜一摘,那双下垂眼、上扬眉, 无时不刻不张扬出的锋利感,想都不用想。
江向阳一招手,“巧啊大师,你也在。”
云枢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 嘴角不知道上扬了几个度,肉眼可见的受用。
一下车,他扫了一眼江向阳手里拎着的小皮箱,“你带这个?”
“啊?”江子低头看了看手上,不明所以的,“不是要拍三十天吗?”
“三十天,不换衣服啊?”
“谁说的不换。”云枢抬手拽开后座,招呼道,“过来搭把手。”
平生就爱助人为乐的江子同志,一听大师需要帮助,立马靠边放好自己的行李箱,啪唧啪唧跑过来了。
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云枢从车里卸下来第八个行李箱的时候,他傻眼了。
“还有俩装不下了,明天让人送过来。”云大师拍拍手,叉腰站在车前很是得意。
“不儿。”
江向阳指指行李箱,又看看面前男人,一整个目瞪口呆。
“你是来度假的吗?!”
“不是啊,谁会拿工作当度假,烦都烦死了。”云枢很不见外的,直接推了四个箱子过去,“待会儿帮我搭把手,你推四个我推四个,咱俩一人一半,正好。”
江向阳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角落边边的行李箱。
五个,去大厅的路上,他一个人,一手推俩不说,脚上还踹一个,边走边踹,边踹边推,整得跟春运赶绿皮火车一样。
再看面前开路的云大师,虽然人手里边也有四个,但画风,就是跟江子不一样。
哼着小曲儿,心情颇好,这截路愣是给他走出了巴黎时装秀的感觉。
两个人算是最后抵达现场的,不过,大家都没有进屋,全围在门口的一处草坪中,谈笑风生。
场面看着是一派祥和,只是,这帮人手里拿的家伙事儿,怎么看怎么诡异。
有拿着香四处朝拜的,嘴里碎碎念碎碎念,也不知道在念叨个啥,念着念着还突然发疯跟鬼上身一样,“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那头还有个表演喷火的,举着火把,二话不说干了半瓶二锅头,对着空地就是一顿狂喷。
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都出来了,有蛇,有蝎子,有蜈蚣,有大雕,还有鸡,连鸭子都有,叽叽喳喳的,嘎声一片。
突然,一个男人大喊一声,“我的鸡!你把我的鸡吃了!”
全场目光,齐齐向一处汇去,江向阳也不例外,箍着五个箱子,探头探脑朝那边看去。
那人蹲在地上,捧着一地鸡毛悲痛欲绝,死死拽住他旁边的男人,高声控诉:“就是你!我看见了!绝对是你仙儿把我的鸡给吃了!”
被指控的男人神情厌恶,踹了那人一脚,扯扯裤子,抬头瞧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后,咳了声,老神在在的背起手。
“你说我的仙儿吃了你的鸡,有什么证据?”
那人扑上来又来拽,男人一躲,转头冲着人群嚷嚷:
“诸位!都评评理啊,我金全贵高低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仙儿,也是正道仙儿,这人空口白牙,上来就咬我一口,大伙儿可都在啊,你们说这事儿怎么办!”
“你的仙儿是狐狸,就从门开始,我就发现了,那畜牲一直盯着我家宝贝,刚刚我就是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鸡就没了!就没了!就是你!一定是你!你还我的鸡——”
说着,男人跳起来就要找金全贵拼命,众人见状,连忙围上前去拦了下来。
“老魏,你再找找,你宝贝疙瘩万一跑其他地方了呢?”
“是啊是啊,这里这么大,我家的也跑没影了,再找找再找找,都是道友,闹僵了不好看。”
“对啊,大家都是来参加比赛的,谁会无缘无故吃你的宝贝,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呢。”
“我刚刚就站在金哥旁边,我没看见他仙儿出来啊,会不会是认错了?”
“是啊是啊,狐狸吃鸡虽说是天性,但你的鸡不见了,也不见得是这位金道友干的,马上节目要开始了,当务之急再找找再找找。”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男人坐在原地跟失了神一般,谁的话也不听,摇着头,自言自语:
“我的鸡,我的鸡,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吃了我的鸡。”
众人见状,也都不劝了,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那个金全贵,看着也不像是好对付的,明哲保身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法。
“这帮老东西,那么多年了,本事没见长,和稀泥的功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云枢音量不算大,但站得近的几个都听见了,被点名的那些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油彩融了似的,好不精彩。
金全贵对着那人哼了一声,走了。
“大家大家!”一个粉衬衫的男人忽然开口,大伙儿齐刷刷看过去。
“都是同行,以后在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够参加这个节目,还能在现场认识这么多前辈,实在是我陶明杰的荣幸!晚辈斗胆,准备了一些薄礼,还望刚才的小插曲,不要伤了和气才是。”
一挥手,几个打手模样的男人,黑西装黑墨镜,抱着礼物盒开始分发。
“哇!是香奈儿的高定香水!”
惊叹声响起,一个女生捧着礼盒眼睛都在放光。
另一头,一个年纪看着不大的男士,刚拆开,“阿玛尼领带!”
一时之间,惊呼声接连不断,不少人向陶明杰投去巴结的目光,男人似乎,也非常享受这种恭维。
“陶少爷这么大手笔,我们怎么好意思……”
“程老前辈这话可说不得。”一个眼神,黑衣男立马给刚才说话的老者,又递上一份。
陶明杰笑意加深,“家父曾教导晚辈,对前辈呢要尊重,现在能孝敬您,是晚辈的莫大福气才是。”
此情此景,江向阳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像是在故意拉拢人心,显摆家世一样。
手里的礼物盒……
他眯了眯眼睛,有点恶心。
旁边“咚”一声,漂亮的抛物线,将垃圾桶震得晃荡好几圈。
转头,云枢正干净利索地拍拍手,迎上周边人的目光,只丢出两个字:
“脏手。”
“需要代劳吗?”云枢挑挑眉,笑意不减。
很明显,人家云大少现在,不介意给他搭把手。
“有劳。”
江向阳笑着把东西刚递过去,就见他手腕轻轻一抬,抛物线再次滑出,“哐当——”满分入篮。
陶明杰脸色一变。
云枢这个骚包,可以说放眼全场,就不存在没注意到的,连带江向阳一起,两个人直接被打入重点关注行列。
当然,仰仗云家大少爷的光辉,再刺头的,也不会傻到现在出来找麻烦。
“砰砰。”
一道话筒试音的拍打声,从前方传来。
“喂喂?”
试音完毕,主持人朝导演组比了个OK手势,四台摄像机对准众人。
“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大师,我是本次节目的主持人,小林。”
“录制为期三十天。”
主持人打了一个响指,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合上了。
“拍摄期间,选手不得擅自离开片场一步,你们的活动范围,在整座庄园内。当然,如果有想中途弃赛的,可以找到任一工作人员进行护送离开。在此声明,拍摄期间出现的任何事故,都与节目组无关,相信之前的免责协议,大家都签过了。”
草坪上,众人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江向阳愣了一下,他来之前,可没有看到任何有关协议的东西啊。
云枢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着痕迹补充一句:“你是特补进来的,不用签。”
“你签了?”
“没有。”云枢耸耸肩,“我是特邀进来的,也不用签。”
敢情,一个特邀,一个特补,“我俩被特殊照顾了呗?”
“bingo!”
云枢一个眨眼,江向阳却高兴不起来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可不觉得,这种“特殊照顾”是正向的特殊。
紧接着,主持人拿出台本,开始公布节目流程:
“玄门大赛一共分为三个赛制,初选、中选以及复选,每一场将有不同的考核机制,考核内容全程保密,也可以理解为,迎接你们的将会是闭卷考。中途可以退赛,除开今晚的首秀,以及三十天后的结束仪式采用直播外,其余皆为一期一录制。”
“我们还特别邀请到了四位大师,作为评审团成员——”
主持人抬手,众人目光齐刷刷移过去,镜头紧随。
“欢迎齐大师!”
一个白鬓老者微微欠身,众人一阵鼓掌。
“欢迎北道长!”
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笑着挥挥手,道袍飘飘,众人继续鼓掌。
“欢迎澄一大师!”
白髯老和尚抬起手,“和弥陀佛”,众人啪啪鼓掌。
“最后,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华局长——”
众人拍手拍得更卖力了,华局长,那可是219局的副局长!
云老爷子如果哪天下了,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他,能不卖力吗。
中山装男人起身,微笑着向众人鞠了一躬。
“评审分数将会直接影响到你们的考核结果,当然,观众的喜爱度,也会间接影响到你们的名次。”
“俺有个问题!”一个大汉,默默举起手。
“您请说。”
“评审团俺明白,就是让四位泰斗给俺们打分,但这个观众……俺咋知道他们喜不喜欢俺?”
大汉的口音瞬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但这也是他们关注的,目光一致投向主持人方向。
“每一期节目的播出,我们都会在同城论坛开设一个投票帖,选出你喜欢的前三名参赛选手,投票期维持三天,全程透明化,公平公正公开,每周四,节目组将会进行公示。”
“当然,大家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拉票,节目组不会干预,但一经查实有人刷票,那么,很遗憾,您只能被淘汰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点头。
“接下来,到了分宿舍环节,两两为一组,但我需要提醒各……”
主持人话还没完,人群中间高呼起来:“有人中暑了!”
“快散开!”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众人立马向周围分散,四台摄像机立刻怼去。
“是老魏!是老魏——”
老魏?
江向阳把箱子往云枢那边一丢,赶紧跑近。
是刚刚跟金全贵纠缠的那个人。
评审团也过来了,北道长俯下身,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探了探他鼻息,又摸摸脉搏,拂尘一甩,
“他不是中暑,是中邪了。”——
作者有话说:江子下一章就要支棱起来啦!!!
第50章 玄门大赛(二)
中邪?
众人一听, 纷纷围拢。
“我来!”
一个身穿藏蓝云袍,发髻横插木簪的男人主动请缨。
北道长见是自家同门,点点头, 可当男人上前, 刚要准备出手时, 陶明杰开口了。
“诶,宋道长,您的本事我们都是知道的,不过一次小小驱邪,何不将这个表现的机会,让给在场的小辈们呢?”
此话一出, 跟陶明杰站得近的一个男人, 当即附和起来:“是啊是啊!不如让我们磨砺磨砺, 大家说是吧!”
“也好。”
宋道长收回法印, 点点头, 起身给众人空出一条道来。
应和的那人, 此刻正点头哈腰站在陶明杰身侧,眼中尽是谄媚。
“机会难得, 大家伙可都想试试呢。”先前收到香水的那姑娘率先推举, “那不如陶大哥先上!咱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来!”
人群中立马响起稀稀拉拉附和声。
他们可收了陶明杰好处的, 这个露脸机会如果不让,落人话柄都是小事,但要是人家有意发难, 出了这个节目,以后再想在这个圈子混,恐怕要遭陶家穿小鞋,有得罪受咯。
大家都不傻, 分得清要捞一顿还是捞顿顿,于是乎,都不吭声了。
被众人捧若新星的陶明杰,却摆摆手,“我看,这个机会不如给这位道友如何?”
随他视线,在场几十人,包括四台摄像机在内,集体调转方向而去。
江向阳就这么水灵灵的,成了焦点。
不儿?
玩呢?
此刻,江子心中仿佛有一万匹脱缰野马奔驰而过,让他驱邪???
但他,好歹算个大主播是吧,什么场面没见过,基本的职业素养摆着呢,就算槽穿地心,气场也是在的。
在外人看来,江向阳现在稳如老狗,脸上波澜不惊的,不显山不露水,还真有一派大师模样。
如果站他身后,仔细点看,江大师此刻的后领上,已经快被汗水打湿了,而面部表情,仍旧管理得十分到位。
对上陶明杰似笑非笑的眼神,加之周围人投来的灼热视线,江向阳明白了。
报复,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
“道友是有什么顾虑吗?”陶明杰适时顿了一下,语气加重,“还是说,你根本不会?”
“我……”
“哦?”一道声音,将他打断。
云枢从江向阳身后,抱着手,吊儿郎当地走上前。
冲对面一挑眉,语气略带玩味的:“既然机会难得,那依你看,我够不够格呢?”
陶明杰眸色一沉,眼底攀上丝丝恨意,可几乎在瞬间,又很好的掩盖了过去。
“云少爷哪里话。”他扯唇一笑,举止在外人看来谦卑有度,“尊祖父近来身体可好?”
“他好不好的,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哦不对……”云枢语调一转,煞有介事地指着对面人,面露难色,“我忘了,陶家好像还没有给他老人家递拜贴的资格吧。
“太遗憾了,你叫什么来着?陶、陶……?”
“陶明杰。”
“哦对对对,陶明杰,行,我回去就跟老爷子说说,代你问声好啊,不用谢。”
陶明杰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那这个露脸的机会,我可就收下了?”
云枢刚说完,那头,有道声音高喊道:
“云大少,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陶少爷可是对你敬重有加的,还是说,你旁边那位朋友,根本就是个孬货!是你云家安排进来镶金边的!”
是刚才一直附和陶明杰的男人。
云枢刚要怼回去,只见江向阳伸手一拦,转头冲导演组说道:
“麻烦帮我准备三只筷子跟半碗水,谢谢。”
众人看懂他要干什么,连云枢,也有些看不明白。
江向阳非常清楚,云枢能替自己解一次围,往后也不可能解全部的,况且今天,不排除这位大少爷,仅仅只是看陶明杰不顺眼,顺手而已。
未来三十天,想要耳根清静,只能自己上手解决。
努力回想着外婆的操作,他记得,小时候只要谁家招上邪了,这么一站准能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能不能真的见效果……
他心里没底。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在人群的注视下,江向阳端着一碗水,放到那人面前,手持三根筷子,一抬头,
“麻烦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魏虎。”
三根筷子在魏虎的手部、肩部,头部分别一敲,江向阳重新站回跟前,蹲下身,开始絮絮念叨:
“魏虎的长辈,是你吗?是你你就站。”
啪嗒,筷子掉了。
“魏虎的亲朋,是你吗?”
筷子再次掉落。
“不管哪方过路神仙,如果是魏虎招上您了,您就站。”
最后一句话说完,那三根筷子,竟齐刷刷在水里立了起来。
“不是!闹呢?”男人一开口,被评审团老者狠狠扫来一记警告,缩缩脖子,站在陶明杰旁边不再吭声。
见筷子立起来了,江向阳将手伸进碗里,轻轻蘸湿。
“魏虎不懂事,您莫见怪,黄泉路,消业债,从此阴阳两路分,莫在人间空徘徊。”
“嚓——”
水滴自他指尖弹出,落到魏虎身上的一刹那……
众人傻眼了。
魏虎,居然真的醒了。
摄像机蜂拥而上,江向阳也懵了,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儿?这玩意儿还真有效啊?!
主持人在那边慷慨激昂地播报起来:
“现场突发状况,江向阳选手竟用站筷子,凭借一己之力,将魏虎救回来了!”
云枢眼睛都瞪大,可掐了掐指,忽然笑了。
还在人群中间迷茫的江子同学,殊不知,他这一手骚操作,又把同城热搜占了个遍。
“好帅啊!”一个穿着洋裙的小姑娘蹦上前,眼里泛起星光,“你好!我叫林星眠,可以认识一下吗!”
“江向阳。”
“你刚刚怎么把筷子站起来的!快教教我快教教我!”
众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们倒不是像林星眠一样,好奇筷子怎么是站起来的,他们惊讶的点,而是农村站筷子居然真的能驱邪!
在一堆大师、道长的面前,江向阳的操作,确实有点猎奇了。
不亚于在顶尖舞台上,突然蹦出来一个跳二人转的,给谁谁不傻眼,跟邪修一样。
当然,正道往往最瞧不上的,就是邪修。
猝不及防的偏招,对他们而言,也只是从没见过到见过的转变,更多的,觉得江向阳这是误打误撞,登不上大雅之堂。
金全贵在人群外围冷哼一声,鼻孔仰得比天高。
“陶少爷,那小子就是运气好,您别放心上。”
男人恭维不断,陶明杰只扫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你叫什么名字。”
“高原,陶少爷您只要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成。”
奉承得只差把“我想攀高枝”写脸上了,陶明杰嗯了一声后,不再看他。
“各位选手,接下来,咱们将继续进入分寝室阶段,两两为一组,不限男女,只要彼此同意,即为匹配成功。在未来的三十天里,一经选定则不可更换,请慎重选择。”
“当然,我要提醒各位,如果轮空,进入到单人寝,不光要面临最差的住宿环境,期间,还会有不少小惊喜等着哟~”
很明显,这个小惊喜,不是他们想要的惊喜。
玄门比赛上面寻惊喜,找死吗。
“那么,请开始你们的自由匹配时间吧——”
主持人一说完,七七八八的人群开始扎堆,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在找同性队友。
在场选手一共有15位,也就意味着,有一个人绝对要落单。
像那种一开始就认识的,想都不用想,自然而然就站到了一起。
而那种背景硬的,比如陶明杰,一堆人围上去求组队,人家跟选妃一样,压根不急,慢慢挑。
也有例外,那边的云大少抱着手,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攀高枝也要他们能攀得上去再说啊,不要命往上爬,那不叫攀了,那叫白日做梦。
就在一分钟前,白日梦想家金全贵,刚笑嘻嘻上前,诚恳发出组队邀约,
“云少爷,我们搭个伙呗?”
云枢只睨了他一眼,“我不需要辟邪。”
“啊?”
旁边,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哄笑起来:“还没听明白呢?人家云大少说你丑得能辟邪!”
金全贵一跺脚,气得牙痒痒,但奈何根本不能把人家怎么样,转身灰溜溜走了。
还有全场没人发出组队邀约的,比如,江向阳。
没办法,比赛嘛,不是闹着玩的,谁不想找个强劲队友。
不过这待遇呢,但凡放到一个心灵稍微脆弱那么一点点的人身上,包碎的。
但江子是谁,人家压根不带关注的,正低头琢磨起选单间的可行性。
他包里还有大哥给的笔,美人骨跟黑珠子也带身上呢,问题应该不大,住宿环境差点就差点,也不是来度假的……
“江子。”
江向阳一回头,就见云枢推着四个行李箱过来,“还没装够呢?筷子丢了,赶紧的。”
他后面还有五个大皮箱。
得,一个没人敢选,一个也没人敢选,俩特殊嘉宾,又拼一起了。
云枢搭上他肩,咧嘴一笑,“未来三十天,哥们儿罩你。”
“行。”江向阳不喜欢人家搭他肩膀,特别是对方还比自己高上十公分的时候,他就更不喜欢了。
不着痕迹往旁边站了站,“大师您不嫌我菜就行。”
“大啥师,喊一次两次就够了啊,时……是,是不是他让你这么喊的,给我戴高帽怕我不罩你是不是。”
江向阳听得出话里的那个“他”是谁。
刚刚在路边,云枢停的那辆黑色大G,他就已经认出来了。
那晚嘉江大桥,大哥就是从上边下来的。
本来以为人家是朋友,现在看来,表亲的概率性最大。
不过大哥这个表兄弟吧……
江向阳同情看了一眼身边,跟二五仔样的云枢。
有点口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