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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虚惊一场

作者:喵驴大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暮色已完全笼罩四野,段令闻步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景谡始终握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紧随着他的步伐。


    快回到家时,昏黄的烛火从窗棂透了出来。


    段令闻像是意识终于回拢,他挣开景谡的手,快步朝着屋内走去。


    所幸,方老爷没来,官兵也没来。


    段令闻浑身脱了力,几乎整个人瘫软在地,他紧紧抓着门框,才让自己勉强站稳。


    “是闻闻回来了吗?怎么这么晚……”爷爷苍老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伴随着一阵低咳声。


    段令闻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可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


    “闻闻?”老人又唤了一声。


    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垂下的手,抚平了他的惊惶。


    景谡朝里屋开口道:“是我们回来了。”


    段令闻看了看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爷、爷爷……是我,今天活计多了些,我回来晚了,今日……没拿到工钱,账房……账房先生说,过几日再结。”


    他撒谎了。


    若是今日的工钱结了,就够给爷爷买药的钱了。


    “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爷爷又咳了几声,“锅里……锅里还有粥,热着呢,快吃点。”


    段令闻低低地应了一声,可脚步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景谡捏了捏他的手心,旋即带着他进屋坐下。


    若非此时段令闻受不住惊惧,他便将人直接抱回屋内了。


    景谡快步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舀了碗粥,而后,又在一旁拿起一个还温热的大饼。


    段令闻看着面前的粥和大饼,怔愣了许久,才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几乎尝不出味道的粥。


    一滴泪莫名其妙从他眼角滑落。


    景谡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见状,他下意识伸出了手,拂去他脸颊上的泪珠。


    而这一幕,落在了里屋的老人眼中。


    入夜。


    景谡让段令闻睡回床榻上,自己则坐在门口处,半倚着门框,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向夜色深处。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约莫在五月中旬,叔父带着的义军就会攻破吴县,而现在是四月下旬,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若按这个时间推算,义军现在已经到了吴县境内。


    景谡侧首看向西边夜色。


    屋内的段令闻并未入睡,他的神经紧绷,耳朵竖着,周遭夜莺的啼鸣声、远处的犬吠、甚至是风吹过树叶的窸窣声,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瞬,方老爷就会带着家丁或者官差破门而入。


    他的身子蜷缩在床榻上,微睁的眼眸看向了门口处的身影,心里的惶恐不安似乎才稍稍平了几分。


    他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朝着门口的方向,极小幅度地蜷缩得更近了些。


    景谡忽地转过头来看他,稀薄的月光从窗棂处斜斜切了进来,恰好照在段令闻微惊的眼眸中。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双映着微弱月光、受惊的双眸就这么撞入了景谡的心湖,荡开层层叠叠、无法言说的酸甜苦涩。


    眼前的段令闻脆弱得似乎一碰就碎,可在往后的时间里,他上阵杀敌,流血受伤成了常态,却从未在他面前诉过苦痛。


    此时,段令闻眼中露出的懵懂依赖,像是无数根丝线,紧紧缠绕着景谡的心脏,牵动着他的悔恨与……爱意。


    是爱意。


    景谡痛恨自己,为何前世的他总是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里,他明明在乎着段令闻,却任由那些所谓的规矩、身份,以及那可笑的骄傲蒙蔽了双眼。


    段令闻怔愣了一下,昏暗中那双眼睛正望着自己,那目光太过复杂,承载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沉甸甸的,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从二人初次相见,便是如此。


    景谡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从门口透进来的月光,他一步步走近,停在了床边,微微俯身。


    阴影将段令闻完全笼罩,带着一种令人心安又莫名心悸的气息。


    “睡不着?”景谡的声音压得很低。


    段令闻抿紧了唇,点了点头,随即想起光线昏暗他可能看不清,又极轻地“嗯”了一声。


    景谡没有再多问一句。他在床沿边坐下,并未靠得太近。


    段令闻怔怔地看着他,磕磕巴巴说了一句:“怎、怎么了?”


    “屋内很闷。”景谡的声音很轻,“带你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他知道段令闻害怕屋外的风吹草动,可这些声音,离得近了,听得真切了,反而没那么可怕。


    段令闻迟疑了片刻,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院子里,清凉的夜风拂过,让段令闻的思绪稍稍冷静了些。


    两人静静地坐在院子的树下,望着夜空,看着月色,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


    “你看那。”景谡抬手指向夜空。


    段令闻依言,缓缓仰起头,迷茫道:“什么?”


    景谡的指尖在夜空下比划着,“这七颗像斗勺的星辰,名为北斗。四季轮转,斗柄所指方位亦变,故有‘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之说……”


    也就是说,老百姓耕种的历法与这天上的北斗七星息息相关。


    段令闻的思绪被他的话所吸引,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景谡反手撑在身后,望着夜空,忽而笑着开口道:“其实我小时候,很怕黑。”


    段令闻侧首看他,像是疑惑,他怎么会怕黑?


    “不是怕鬼怪……”景谡笑了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只是觉得,周围一片漆黑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抓不住,喊不出声,也没人听见。”


    段令闻问道:“后来呢?”


    “后来发现,怕也没用,天会黑,也会亮……”


    月色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直至夜深,段令闻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


    起初他还强撑着意识,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头不自觉地微微点着,最终歪向了一侧,靠在了景谡的肩膀上。


    他的呼吸绵长,陷入了沉睡中,就这样坐在院子里睡着了。


    景谡侧过头,借着朦胧的月色,凝望着段令闻沉睡的面容。他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可手臂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艰难地放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夜空,斗柄南指……吴县很快就要变天了。


    他又垂下眼眸,看向身侧之人,心口慢慢被一种酸涩而温热的情绪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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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


    无论如何,这一世,他再也不会让段令闻受伤。


    良久,他动作极轻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而后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


    段令闻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脑袋本能地往他温暖的颈窝处蹭了蹭,寻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便再无动静。


    景谡步履沉稳地走回屋内,将人放回到床榻上,拉起薄被,仔细替他盖好。


    做完这一切,景谡没有立即离开,他在床边又静立了片刻,确认段令闻已经睡熟了,才转身守在门口。


    次日。


    段令闻醒来时,并没有看见景谡的身影,问了爷爷,也只说是天未亮就出去了,屋内墙角处,用布条包裹着的剑也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景谡已经离开了这里,毕竟,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压下了心头莫名的低落,随即思忖着,要如何和爷爷解释昨日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时,村头一道身影快步走来,待凑近了些,段令闻才认了出来,是和他一同在方老爷底下做佃农的一个双儿,名为段盼,比他还要小五岁。


    “令闻哥哥!”段盼边跑边喊着。


    段令闻看向他的身后,并无其他人,便快步迎了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段盼面色惊慌失措,像是受了惊吓,唇瓣失了血色,他紧张兮兮地看向周围,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方、方老爷死了!听说是被一群贼寇杀了,还抢了庄里的钱和粮!”


    闻言,段令闻的心猛地一跳,方老爷死了……


    可那方老爷极其怕死,走到哪里,身边的家丁成群,一般的马贼流寇应是没那么轻易近他的身。


    “真的……死了?”段令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夜,没想到,那方老爷原来死了,难怪没来找他算账。


    “千真万确!”段盼重重点头,脸上惊惧未消,“天还没亮透就传开了!说是昨夜的事,一伙人骑着高头大马,拿着明晃晃的刀剑,直接闯进了方家大宅……他们抢走了银钱粮食!方老爷和他那几个恶霸儿子想阻拦……结果、结果就被杀了!宅子里血流成河,吓死人了!”


    段盼说着,身体微微发抖:“听说,那些人自称什么义军……令闻哥哥,义军是什么?他们会不会到我们村里来?我们怎么办?”


    段令闻听到“义军”二字,心头也是一片茫然。


    他自幼长于乡野,平日里听得最多的不过是官府催粮收税、地主收租,最多还有些山匪流寇的传闻,何曾听过什么“义军”?


    他看着段盼惊惶失措的模样,强压下自己心头的震动,伸手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别怕,他们既然是冲着钱粮来的,想必……想必不会与我们过不去。”


    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但段令闻此刻也只能这般安慰对方,也安慰自己。


    段盼怔怔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恐惧稍减。


    前几年,天灾不断,粮食欠收,像方老爷这些地方豪强,明明仓库里的粮食堆得发霉,却还要趁机哄抬粮食物价,没钱买粮食的,就只能用田地换、用人来换。


    因此,方老爷死了,消息传来时,村里除了最初的惊惧,暗地里或许还有不少人感到快意。


    死得好,死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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