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郊外,暮色渐沉。
段令闻正等着东家发放今日的工钱,可等来的不是前几日的账房先生,而是多日未见的地主方老爷。
面前的方老爷腆着肥硕的肚子,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令人作呕的垂涎笑容。
“瞧你这模样,在地里刨食真是糟蹋了,只可惜,生了这双眼睛。”方老爷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段令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小声道:“方老爷,今日的工钱……还没结,我还等着要……给爷爷买药。”
“你家那老棺材瓤子,死了也就死了。”方老爷嗤笑一声,“不如跟了我,保你从今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段令闻不住地摇头,声音颤抖却坚定:“方老爷……您行行好,结了今日的工钱吧。”
可那方老爷像是听不见似的,他伸出油腻肥短的手指,想去摸段令闻的脸,嘴里一股熏气扑来。
段令闻脸色惨白,拼命向后缩着脖子,躲避那令人恶心的触碰。
方老爷啧了一声,他失了耐心,脸上伪善的笑容瞬间剥落,露出狰狞的面容。他猛地伸手,一把抓向段令闻的手腕,“区区一个贱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手上那滑腻恶心的触感让段令闻浑身汗毛倒竖,恐惧和恶心瞬间压倒了一切。他不知哪来的胆子,猛地一挣,挣脱开他的手,却也因此将方老爷推倒在地。
一瞬间,空气死寂。
周围几个家丁连忙惊恐地将老爷扶起。
方老爷站稳身形,脸上的横肉剧烈抖动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一般:“来人,给我打断他的手,挖了他的眼!”
“是!老爷!”家丁们脸上露出狞笑。
这些家丁平日里就仗着方老爷,欺行霸市,对付一个双儿,还不手到擒来。
段令闻也意识到他犯了大错,得罪了方老爷,那在吴县这个地方,他可就没有活路了。
于是,他连忙跪了下来,乞求方老爷大人有大量,饶了他一回。
“晚了!”方老爷啐了一口唾沫,“贱奴!打,给我往死里打!”
拿棍的家丁高高扬起了柴棍,带着风声狠狠砸下。
恐惧激发了求生的本能,段令闻猛地低头撞开身后一个家丁,挣脱的瞬间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了那重重的一棍。
柴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周围的尘土飞扬。
段令闻慌不择路地想跑,却被另外扑上来的家丁拦住了去路。推搡扭打间,他的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摔倒在地,他的手胡乱挥舞,摸到了地上半截断裂的竹棍。
眼看那几个面目狰狞的家丁又扑了上来,他脑中一片空白,握着那竹棍抵挡,胡乱向前一捅!
“嗤——!”
扑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丁动作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一截竹棍正正插了进去,鲜血迅速涌出,染红了衣裳。
紧接着,“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段令闻,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沾了血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中的“凶器”。
方老爷脸上的暴怒瞬间转为惊愕,随即是更加阴沉的狠毒,他指着段令闻,声音尖利刺耳:“你这贱奴竟敢行凶杀人!反了!真是反了!”
“我……我不是,没有,我没有……”段令闻几乎失了声,他想解释,可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杀人了……
意识到这个,段令闻浑身血液犹如逆流,他僵硬地后退着。
剩下几个家丁见状,竟一时不敢上前。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抓起来!”方老爷怒吼道,说着,一口气没上来,重重咳了好几声。
“不是的,不是的……”段令闻失神地喃喃,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在家丁抓住他衣角的一瞬,朝着暮色深沉的北山野地发足狂奔。
回家,他要回家……
可身后的脚步穷追不舍。
不行,他不能回家,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已经发麻发抖,他躲在一棵树后,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看着手上干涸的血迹,惊恐的泪水骤然滑落。
他杀了人……方老爷不会放过他的,官府会来抓他,他会被砍头……
爷爷怎么办……
天色暗沉了下来,段令闻将自己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别人就找不到他了。
恐惧与绝望笼罩心头,他将脑袋埋进膝盖里,用双臂死死抱住自己,不敢听周遭要抓他的脚步声,自然,也没有听见另一道声音。
景谡找到他时,只见他蜷在树下,衣袖上还有干涸刺目的血迹。
“闻闻!”景谡快步上前,单膝跪在段令闻身前。他只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非但没有抬头,反而缩得更紧,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带着恐惧的呜咽。
他的手微微一顿,哑声道:“闻闻,是我,景谡。”
心急之下,他说出了本名。
可段令闻根本就没听见他的声音,只低声呢喃道:“别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景谡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温热的手掌极其轻柔地覆上那僵硬的手臂,一遍遍喊着,“闻闻,闻闻……”
不知过了多久,段令闻才从膝盖间抬起一点头。
他双目空洞麻木,泪水涌上眼眶,左额前的碎发无意中撇了开来,露出了那只金色的瞳孔。
景谡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他再也忍不住,将段令闻拥入怀中,“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段令闻空洞的双眸终于动了一下,看清来人后,他颤抖地张了张嘴,“我……我杀人了……”
滚烫的泪水,一滴接一滴,洇湿了景谡颈侧的衣襟。那温度灼人,似乎要比前些日子的伤痛还要令他难以承受。
景谡将他抱得更紧,伸手轻抚着他的背脊,“别怕,有我在。”
段令闻的身体不再只是僵硬地颤抖,而是彻底软了下来,他断断续续地呢喃,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话语混乱而无措,像是急于辩解,又像是无法从那个恐怖的场景中挣脱。
景谡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住,几乎令他窒息。他难以想象,上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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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段令闻是如何压抑着恐惧,回到家后还要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收拢手臂,将怀中人更紧地拥住,声音轻缓沉稳:“官府昏聩,只知盘剥百姓,地方豪强也只会欺压良善……闻闻,你没有错。”
乱世之下,为了保全自己,何错之有。
他退开了些,轻轻托起段令闻的脸,再说了一遍:“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段令闻抬眸看向了他,神色依旧难掩惶恐不安。
景谡抬起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指腹轻轻拂过他眼角的泪痕。
段令闻恍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景谡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里。
一瞬间,他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偏头躲闪,想要用碎发重新遮盖住那只被视为“不祥”的异瞳。
自幼,他便因这双眼睛,遭受了无数的唾弃与谩骂,甚至于……他还因为这双眼睛而落下了寒症……
景谡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他缓缓收回了手,膝行着退了一步。随即站起身来,向段令闻伸出了一只手,“爷爷该担心了,我们回家吧。”
段令闻怔怔地看着他,预想中的嫌弃、惊疑的反应都没有出现。
他看着那只手,又抬眼看看景谡。暮色中,景谡的神情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眸沉静如水。
他一点点抬起自己的手,最终,轻轻搭上了那只温热的手掌。
景谡的手立刻收拢,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稳稳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段令闻双腿发沉,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景谡另一只手迅速扶住他的腰身,帮他站稳,随即松开。
两人一步步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景谡忽然开口:“我曾读一史书,前朝曾有一位将军,其名范燮,传闻,他生来便与常人不同。”
段令闻茫然地抬起头,侧目看他。
景谡缓了缓,旋即继续道:“范燮将军,目有重瞳,少时饱受流言。他十三岁从军,提三尺剑,纵横捭阖,从无名小卒,到镇国大将军。他历经沙场百余战,敌军闻其名而胆寒,见其重瞳,皆以为天神下凡,不敢直视。后人称其……天赋异禀。”
世人愚昧浅薄,以不可知之事,视为妖邪。
段令闻的眸中多了些光亮,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重瞳……不再视为妖邪、灾祸。
那他是不是也一样……
两人先是来到了江边,清洗了手上和衣袖上的血迹。
洗去血迹时,段令闻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杀了人,有没有错不是他说了算的,方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景谡见他目光仍涣散,身体细微颤抖着,便撩起江水,仔细帮他冲洗指缝间残留的血迹。
洗净后,景谡又撕下内衫一角,浸湿了,轻轻替他擦拭脸颊和颈侧的尘污与泪痕。
若是往日,段令闻必不会让旁人靠得太近,可此时,他的所有思绪全被抽离,只剩双眼睛呆呆地望着景谡。
“走吧。”景谡站起身,再次向他伸出手。
段令闻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景谡将手拢紧,没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