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柳染堤给惊刃留了一把刀,这把刀此刻应该插在惊狐脖子上。
很可惜,她把惊刃扒得干干净净,任何一点锋利的东西都没给她留下。
惊刃看着惊狐笑了足足半柱香,凉凉吐出四个字:“笑够了没?”
“没呢,”惊狐笑嘻嘻道,“我一定要请人把此事编成三卷话本,每晚临睡温习一遍。”
惊刃面无表情:“随你。”
惊狐笑得嗓子发沙,咳了两声,抿了口茶,这才压下嗓音:“说正事,那人藏得可真深。”
她指自然是柳染堤。
“若不是认出你,我根本不会留意她,”惊狐掂着茶盏,“她看上去完全是个普通姑娘。”
习武之人在步伐、气息、吐纳上,总归是和普通人有些差别的。
“她手上不见一丝薄茧,呼吸也毫无习武痕迹,甚至于,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的戒备或杀气。”
无论剑术、拳脚、轻功、毒术,哪样不需日夜磨砺?绝世武功又不是一枚掉在街上的金元宝,谁都能捡起来。
两人对视,在彼此眼中捕捉到了相似的疑惑与不解。
惊狐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在她身旁再留一段时日,”惊刃思忖着,“嶂云庄那边,需不需要我回去帮忙?”
帮忙二字说的巧妙:只有出事了,才会需要别人的帮忙。
“你已经知道了?”
惊狐苦笑道:“嶂云庄最近闹了些乱子,侍从暗卫悉数回调保护本家,连照例清扫山匪的事都顾不上了。”
惊刃道:“出了什么事?”
惊狐道:“这一个月,嶂云庄设在各地的武馆、旁门,接连遭人投毒下蛊。”
“起初只是外门病倒,后来几位内门都七窍流血而亡。容庄主耗费巨力追查,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摸不着。”
“唯一还算清醒的门徒说,她们曾在事发前见过一个怪人。一个背着破竹篓,弯腰驼背,面容皲裂不堪的垂暮老妪。”
“她说着些疯癫胡话,撒下一把药粉,在数十人围攻之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惊刃沉声道:“像是赤尘教的手段。”
江湖上擅长蛊术的门派不多,赤尘教算是其中佼佼者,只是近年已销声匿迹,隐退至南疆瘴地深处。
“说不准,”惊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之庄主震怒,主子遭了罪,咱们这些底下当差的,日子更不好过。”
两人又稍微聊了一会。
夜色渐浓,惊狐喝干净最后一点茶水,起身向惊刃告辞。
她敛起笑意,神色认真:“放心吧,今日之事,我会捡些不打紧的向主子汇报。”
惊刃皱眉:“不可,你理应据实呈报,不得隐瞒。”
惊狐啧了一声,推开窗户,回头狠狠白了惊刃一眼:“我这是在帮你!”
不解气,又骂一句:“榆木脑袋!”
无字诏有规定,暗卫不得私自易主。不然就嶂云庄那高压氛围,还有容雅阴晴不定的臭脾气,惊狐早就跳槽跑路了。
也就只有惊刃,被欺负成这样还忠心耿耿,哪天被嶂云庄卖了她都得跳出来抬价,生怕少卖一两血让主子缺了银子。
惊狐叹口气,又道:“你又不是不清楚,咱们主子的脾性。”
“她对待你的态度怪得很,但凡和你有关的事情,说多一句她骂我们碎嘴,说少一句她又嫌我们偷懒,难伺候得很。”
惊狐若有所思:“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主子她暗恋你。正所谓,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惊刃:“…………”
这话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她严肃道:“你我身为暗卫,不可在私下对主子评头论足,更不可如此污蔑主子。”
惊狐敷衍道:“行行行,都听你的。”
说着便翻身坐上窗沿,指节敲着木框:“我是真的要走了,不然回头又得挨骂。”
她冲惊刃挥挥手。
千言万语,最终凝为寥寥几字:
“总之,你多保重。”
多保重、多珍重;
愿我们明日还能见面。
。
惊狐离开后,房间归于寂静。
惊刃盘膝调息,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前,铺开一道波光粼粼的溪。
她稍稍抬起头。
惊刃的视线很窄,窄到只有主子、紧闭的院门、以及主子命令她去刺杀之人。
她很少会仰头,去看这一轮始终挂于天幕、不偏不倚照着所有人的月亮。
上一次圆月,是什么时候呢?
似乎……
是刺杀姜偃师归来那夜。
她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浑身都是机关割出来的伤,爬到容府门前时,已经动弹不得。
模糊中,她看见主子立在圆月之下,披着白狐裘,满脸的错愕与不可置信。
“竟然回来了?”
主子喃喃说着,向身旁侍卫吩咐道:“抬回院里,扔着,不用管。”
她在院中躺了整整十天,伤口逐渐结痂,终于可以慢慢起身。
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她用井水冲洗掉与血肉黏连的淤泥,再用刀剔去伤口的腐肉。
她并不觉得疼。
只是在那一刻,胸膛中像压着一层湿重的布,她持着钝刀一寸寸地剖开半边,余下那半却连着骨、带着肉,缠黏不清。
这算是,柳染堤所说的“难过”吗?
惊刃并不能确定。
她正出神,忽觉眼前的烛火静了一瞬,不再随风摇曳。
有人来到窗边,挡住了风。
嗓音似风铃,带着几分笑,叮叮铃铃:“小刺客今天这么好兴致?”
柳染堤拿着串糖葫芦,嘴里还叼着一串,说话含糊:“不在阴影里装蘑菇了,来赏月呢?”
惊刃道:“只是看看。”
柳染堤将糖葫芦塞进她手里,裹着一层厚厚糖衣的山楂晶亮如漆,带着一丝甜香。
“给你。”她唇边沾着一点糖碎,咬着的那一串只剩两个果子,
柳染堤单手撑着窗,身形一腾,跃入屋内,靴尖踩碎一地月光。
惊刃嗅到一缕极淡的血气。
若隐若现,像藏于梁间的蛛网,若不刻意去寻,很难察觉得到。
柳染堤抬了抬眉,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桌上,缓步走了过去。
“唔?”
她的食指轻滑过桌面。
惊狐喝过的茶杯早已被惊刃洗过,茶壶也重新装满,摆设一如先前,分毫不乱。
柳染堤却已经发现了,她背靠着桌子,冲惊刃灿然一笑:“有客人来过啊。”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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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刃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正想开口,柳染堤便摆摆手,笑吟吟道:“怎么不留人家一块儿吃饭?听说这儿的排骨汤味道不错。”
“我现在很有钱。只要不是你家那位混账主子,来谁我都乐意请客。”
惊刃:“……”
这事就这么轻飘飘揭过。
柳染堤招来小二,要了热水,转头去了隔壁洗漱更衣。
她回来时见惊刃皱着眉,对着光,研究暗器一样,端倪着手中的糖葫芦。
“小刺客,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柳老师细心教导:“这是糯米纸,这是糖衣,这是山楂——哦对了,记得吐核。”
“我见过,”惊刃道,“没尝过罢了。”
柳染堤挤过来,连她的小角落都要抢一块位置:“怎么不尝一口?”
惊刃略有犹豫:“有种怪味。”
柳染堤凑过来,咬走第二颗山楂,腮帮子鼓起:“酸酸甜甜,这不挺好吃的么?”
惊刃思索片刻,又咬下一小块,糖壳应声碎裂,脆生生地响在齿间。
果然,那种古怪的,无法描述的,却又不令人排斥的味道,一点点在唇齿间蔓延。
“这是,甜?”
惊刃喃喃自语。
那种味道太过陌生,叫人有些发晕,昏昏沉沉的。她声音很轻,像是在确认,也像在怀疑。
柳染堤弯了弯眉,没说话。
她托着下颌,盯着惊刃皱着眉,一副试毒般的表情又吃了一枚糖葫芦,忽地想起什么。
“差点忘了,有个东西给你。”柳染堤解开布包,露出一柄惊刃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剑鞘。
小刺客一见那物,便像小狗见了骨头似的,眼睛直直地黏在上头,不挪分毫。
“还你了。”柳染堤道。
惊刃将糖葫芦置于瓷碟,掌心压上粗糙剑柄,微一用力,“铮——”
长剑被抽出,锋利寒亮,只是剑身中间,留有一道明显的重新拼接痕迹。
“铁匠非说融了重铸更好,”柳染堤道,“我求了好久,才肯这样拼起来。”
锋白刃面一转,切割出半边瘦削侧脸,还有一只死水般的眼睛。
“柳染堤。”
这是惊刃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惊刃放下剑,望向身侧之人,一字一句道:“无字诏训诫,暗卫永不可叛主。”
“你不必做这些。我不会感动,也不会为你做任何事,更不可能背叛主子。”
“只要成命一日未撤,我便会竭尽全力,想尽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你。”
惊刃此人,杀人利落,脑子却始终不开窍。别人一句话里藏三重机关,惊刃连门都找不着;别人话里转了三个弯,她刚走两步就能摔跟头。
此时这番话,已经是惊刃耗尽心力,反复推敲,想了整整半柱香,才想出来的说辞了。
柳染堤盯着她,肩膀颤了颤。
惊刃:“?”
柳染堤抿着唇,忍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噗哈哈——”
她眉睫弯弯,一只手不急不缓地抬起,点了点惊刃因抿咬着,而有些微微泛红的唇。
唇瓣被指尖这么一压,软软地往下陷:兴许是头一回尝糖,她唇角还黏着一丝甜意,黏黏糯糯的。
惊刃郁闷了:“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