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染堤斜睨她一眼,很是不怀好意:“你猜,我在笑什么?”
惊刃脑子好疼。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话不能直接说出来,非得遮遮掩掩,叫人去猜。
惊狐曾试图锻炼她,挑了句容雅说过的话让她琢磨深意。惊刃非常努力,冥思苦想、搜肠刮肚,前前后后试了三十次。
三十次,全错。
甚至连边都沾不上。
到最后惊狐都绝望了,撂下一句“没救了你这石头脑瓜子还是放弃吧”后飘然离去。
“我不太擅长这些,也猜不到,”惊刃道,“你可以直接说。”
柳染堤往榻侧一靠,长腿搭起。
她道:“你身为一名刺客,难道不应该扮可怜,装无辜,讨得对方喜爱心软,再伺机而动么?”
乌黑的眼瞅着惊刃,长睫一挑:“比如,好生伺候我,哄得我高兴,松了戒心,岂不更容易下手?”
惊刃道:“何必如此麻烦,我向来一刀毙命。”
柳染堤道:“若是打不过呢?”
惊刃道:“不可能。”
柳染堤:“……”
话虽如此,“不可能”的事偏就发生了。惊刃将佩刀收回去,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她。
柳染堤依旧在笑,往榻上一躺,卷走了所有被褥,偏生有一截脚踝露出来,细若白瓷,缀着一枚红痣。
灯影一摇,那一点红也跟着一晃,媚似桃蕊,艳如朱砂。
“快睡吧,”她嗓音懒懒的,又把被褥卷紧了些,“明日还得接着赶路呢。”
窗外夜色渐浓,远处山道与车道之上,隐隐传来马蹄与脚步的躁动。
如潮水般,往嶂云庄涌来。
。
往年铸剑大会分为三程,依次为“观武”、“斗锋”、“藏珍”。
观武视其貌;
斗锋试其锋;
藏珍便是花钱把宝贝买回来。
今年却不知怎地,缩成了两天,只剩下了观武与藏珍。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因为江湖动荡,有的说嶂云庄内部出了些乱子。
不论如何,护卫确实多了许多。
整座山头设立近十条入场通道,人人须得搜身、查包裹、验令牌,引来不少抱怨。
柳染堤拽着惊刃,这么多条队伍,愣是挑中了惊狐负责的一列。
“这不是容家的小暗卫吗?”柳染堤热情上前,“真巧啊,又见面了。”
这话说的,活像是“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的远房亲戚。
惊狐嘴角一抽,面上还得维持着客气:“小姐可有门派令牌?”
惊刃原以为柳染堤算是“江湖散人”那一派,没想到,她从包裹里摸出了一枚令牌。
那是一块极其寒碜的木牌。
木料粗劣,歪歪扭扭刻着“金兰”两个字,用绿色油彩点了几个小球,当做翡翠点缀。
惊狐有些意外:“金兰堂?”
有几个好事者探过头:
“哎,这不是那个三姐妹死了两,只剩一个小妹带着一大群孤女的门派么?”
“听说穷得只剩满山头的野草了,居然还能派人来铸剑大会?”
几人相视而笑,语带轻蔑。
柳染堤不理她们,只和惊刃聊:“我前阵子刚加入的,堂主人可好了,只收了我一两银子。”
甚至于,堂主收完钱后感激涕零,说这一两银子够她们整个山头吃三个月馒头,激动地想跪下来给柳染堤磕个响头。
惊狐将令牌归还:“劳烦开一下包袱。”
柳染堤自然地将包袱打开,下一瞬,袖箭、毒酒、暗器、银针等物噼里啪啦滚了一桌。
每一件都锋利带毒,杀人必备。
全是惊刃的东西。
惊狐:“……”
“场内不可私下售卖兵器,不可私自斗武,不可伤人性命,违者嶂云庄将严惩。”
惊狐复述一遍规矩,放两人进去了。
此次铸剑大会占据整个山头,层层搭建了数百个展示席。凡报上名号的门派,都有一席之地。
放眼望去,刀剑、弓弩、软鞭、枪戟、暗器机关等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主场设在高台之上,旗帜飘扬,其下玉阶十三重,为庄主及其座上宾预留。
柳染堤自顾自跑去挑选刀剑,惊刃犹豫片刻,闪身向内围而去。
她寻了个角落取下面具,来到高台后方,侍从们都认得影煞的脸,并未阻拦。
她找到议事的密堂,正欲请守卫通传,却忽被人拽住手臂。
“嘘。”
惊狐比个手势,将她拉至一旁:“你最好别进去,主子和庄主都在里面呢。”
惊刃道:“我有事须向主子禀明。”
“天下第一的事,我已向主子禀过了,”惊狐压低声音,“但情况有些复杂,今年大会的负责人……被换了。”
被换了?
惊刃有些诧异。
容雅为了拿到今年的筹备权,可谓是用尽手段,派惊刃去干了不少些脏活累活。
她苦心经营至此,怎会临门一脚,被人摘了果子?
惊狐将惊刃拉到侧廊,窗户半掩,刚好能听清内堂中的动静:
-
香炉中燃着闷热的檀香,白烟之中,嶂云庄之主,容寒山端坐主位,俯瞰跪于身下的女子。
“雅儿,听话。”
紫檀念珠滑过她指间,每说一句,便拈动一颗,声调平稳如经诵。
“瑛儿年长你几岁,更懂得拿捏局势,这次大会就由她主持,你也能省些心。”
窗外风声如刃,旗帜猎猎如鼓。
堂内却凝了一层冰。
容雅跪着,手指在袖中蜷紧。
她听见心跳随着那一声“听话”,猛地坠下,砸起一阵滔天怒意。
她又听见一个声音,乖顺、恭敬,是最温雅贤淑的女儿:“母亲思虑周详,您的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
“只是……”
她顿了顿,道:“此次大会筹备数月,凡事俱经我手,如今忽然换人,恐遭外人揣度,有损嶂云庄威名。”
容寒山抿一口茶,淡淡道:“她是你长姐,你让一让,亦是礼数纲常。”
容雅垂头,骨节紧得发颤。
如今江湖诸派,从武林盟主、正道七阁六派,到南疆蛊教、西域阴门,大多选贤而立,不拘长幼,唯看能力高下。
唯独嶂云庄,秉承祖训——
严守长女为尊之制。
茶楼讲闲话时,最爱拿嶂云庄开涮:“什么年月了,还抱着破规矩不放!”
“有能耐的在后头,没能耐的却要坐头把交椅,迟早要坏事!”
当年老庄主尚在时,嶂云庄盛极一时,甚至能与天下第一武宗鹤观山分庭抗礼。
而老庄主过世后,长女容寒山便按祖制继承了庄主之位,但明眼人皆能看出:当年的次女,要远比长姐更有才干。
容雅默不作声,
膝盖压地,隐隐作疼。
此次铸剑大会事无巨细,从兵器入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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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席安排到暗卫布防,哪一样不是她安排的?
如今一句“让给长姐”,她所做的一切,她付出的所有心血,便如烟般飘散。
她轻声道:“女儿知道了。”
容寒山拍了拍容雅的肩膀,在侍从们的簇拥下,缓步离开内堂。
过了许久之后。
容雅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掌心的一排红痕中,渗出一丝血珠。
-
两个暗卫狗狗祟祟蹲在窗外。
“嘶,这下惨了,”惊狐愁眉不展,“这个月的赏银怕是也得泡汤了。”
她肘了肘旁边的惊刃,道:“你最好躲远点,避开这事吧。”
惊刃摇摇头,道:“若事事都想着避祸,主子此刻还有谁能用?”
“我若不去,她便少一枚可用之子;但若我去,哪怕是弃子,或许还能牵出一步活棋,从庄主手里扳回一局。”
惊狐神色复杂,无话可驳。
这家伙……
她不知该说惊刃是太聪明,还是太笨,最终只能暗暗里翻了个白眼:
天下第一姐姐,求你把这颗石头脑瓜子收了吧,或者直接一棍子敲在后脑,弄晕拖走算了!
-
容雅回到雅间中歇了一阵,房门被人敲响,惊狐进门,在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
她冷笑一声:“让她进来。”
惊刃刚推门而入,一个瓷盏便倏地掷来。
她来不及避,碎瓷飞溅,脸颊被硬生生拉开一道血口子。
血珠涌出,砸落地面。
“你怎么还活着?”容雅哼笑着,气息都在发抖,“你怎么还没死?”
又一只杯子被抄起,砸在她脚边,碎瓷四散。
“你是回来看我笑话的吗?!”
惊刃不知所措,膝盖砸地,“嘭”一身闷响,她俯身叩首:“主子息怒,我——”
“闭嘴!!”
容雅一步上前,靴尖狠狠踩上惊刃手背,旋即用力一碾。
“惊刃,你不是武艺高绝,威名赫赫吗?不是二十年来独一个影煞吗?”容雅嗤笑。
“如今跪得比狗还利落,对别人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你咽得下这口气?不觉得卑贱耻辱吗?”
她恰好踩在右手,姜偃师的阵法曾割断那处掌筋,至今未愈。
惊刃冷汗涔涔,语气发颤:“主子,我绝无二心…我……”
“都说了,闭嘴。”
容雅再次用力,银纹靴尖几乎要嵌进掌心,细微的骨裂声随之响起。
惊刃眼前发白,咬牙忍住闷哼。
直到此时,容雅才转身坐回椅中,眉眼沉沉,俯视跪在地上的暗卫。
“说过多少次了,怎还是不长记性?”
她冷冷道:“你的声音叫人恶心,若你胆敢再多说一个字,这条舌头便也不用要了。”
帘外山风正急,旗帜猎猎,屋内却只听得见容雅低促的喘息。
惊刃垂着头,慢慢撑起半边身子。
掌心处裂口溢血,指骨间似被一节一节地嵌入刀片,钻心刺骨,几近失去知觉。
“那人的事,我已听惊狐禀过了。”
容雅盯着她,缓缓从胸膛深处,扯出一口气来:“这样吧。”
“你,去给我惹怒天下第一。”
“让她动怒失控,杀你、杀人、或者杀掉嶂云庄里任何管事的蠢货都行。”
容雅攥紧扶手,眼中暗潮涌动:“不惜一切代价,把这次铸剑大会,给我——”
“彻彻底底地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