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刹那,惊刃迅速将这几日与柳染堤相处的种种细节,说过的话、递过的物、每个眼神与动作,都一一翻检出来。
每一个细节她都揪住不放,不断拆解推敲,反复思量,几乎要从中撕扯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最终,惊刃得出了一个勉强令自己安心的结论:
【柳染堤应该还不知道。】
不知道嶂云庄与自己的联系,更不知道嶂云庄的三女儿容雅,便是她的主子。
柳染堤只是单纯地需要一把趁手兵器,而嶂云庄恰好是江湖第一剑庄,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惊刃内心还是有些不安。
她说不清,这股不安究竟从何而来。是如今内力薄弱、是任务尚未完成,是怕主子失望,亦或是其它理由?
理不清,惊刃只觉得头疼。
她从杂乱的思绪中抽出神,一抬头,柳染堤裹着个狐毛毯子,已经睡着了。
惊刃:“……”
柳染堤睡得很沉,呼吸绵长,衣领下是柔软的脖颈,碎发微勾,在皮肤上弯出一弧轻柔的影。
她倒是真不害怕,在睡梦中被一刀抹了脖子。
惊刃叹口气,转头望向窗外。山风卷着草木之息拂来,已略显凉意。
驾车人的话不多,做起事来却踏实稳重,这几日都没怎么歇息,一直在赶路。
她驾车多年,对这一带地形极为熟稔。在征得柳染堤同意后,决定改走一条穿林而过的近路。
只要顺利,能将八日路程压至四日左右。
柳染堤不太喜欢坐车,这两日间吃了睡,睡了吃,总是一副有些困倦的模样,连逗弄惊刃的心思都没了。
第三日午后,马车驶入山林深处。
两侧树影重重,浓荫遮天。风中带着些潮湿腐叶的气息,拂面而来竟有几分阴冷。
惊刃挑开帘子看了眼外头,眉头微蹙,道:“这林子太静了。”
驾车人在前头道:“山路僻静是常事。姑娘们莫担心,前头翻过两道坡就能看见山脚城镇,到时便可歇脚。”
惊刃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风声盖过了什么响动,草木晃动得太过规律,甚至连马匹的鼻息,都有些太过急促。
她掀开车帘,探身而出。
驾车人吓了一跳,忙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些空间。
惊刃按上刀柄,环顾林间。
柳染堤在出发前替她解了穴位,这两日她打坐调息,功力才堪堪回了两成,还远不足巅峰。
她问:“这林子可曾有过山匪?”
驾车人想了想,道:“往年是有几伙不长眼的地痞流寇,但嶂云庄一向会提前派人清剿。”
“尤其是铸剑大会将近的时候,道上护卫比猎户都多。别说人了,连蛇虫都不敢往这路上凑。”
她笑呵呵道:“这条路我走过不下三十回,从来没出过事。”
惊刃拧起眉心。
她们这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嶂云庄的护卫,今年不知因何缘故,本家没有抽调人手出来。
纵然内力微薄、伤未痊愈,她依旧是三百场擂台全胜的魁首,踏破踏八十一障而出的影煞。
每一寸骨血都在杀戮中淬炼至精,对敌意与伏击的感知,早已渗入本能。
惊刃知道,林中藏着人。
不是武门正道,也非暗卫之流,应该是些饿急了眼、乱兵无纪的草寇流匪。
思索间,林风骤起,一道破空声猛然袭来:“嗖——!”
惊刃反手拔剑,寒光一闪。迎面而来的羽箭断作两截,箭杆斜坠,钉入她足边的草叶。
驾车人一声惊呼,缰绳一抖,马儿长嘶着扬起前蹄,整辆马车被拽得侧倾了一瞬。
林中骤然跃出十数道黑影,皆是布衣蓬头、蒙面遮脸,手持刀棍弯刃,脚步杂乱却凶相毕露,直扑马车而来。
驾车人惊慌失措:“这,这是!”
惊刃已飞身掠下,落地无声,刀光一转,劈开两侧袭来的长枪,火星四溅。
“快上,车里肯定有好货!”匪头中气十足地吼,“那白衣姑娘可就只有一个护卫!”
惊刃转头,无光瞳仁落在她身上。
“杀了她——!”
匪头话音未落,喉头已被冷刃一抹,血线未及喷出,便仰面倒地。
另几人惊骇欲逃,却已被剑柄猛击腹部,重重撞上身后树干,身骨碎裂,昏厥不醒。
断叶翻飞,哀嚎顿起。
流匪也没见过此等果决可怖之人,无一招虚式,无一剑落空。
步步紧逼,出手皆是杀招。
她们原本仗着人多气盛,自信满满,如今却步步惊退,阵形已然溃散。
惊刃一连斩杀数人,面色不改,心中却在暗自盘算剩余的体力。
她心里清楚,自己内息浮散,动作虽快却透着迟滞,若再缠斗下去,局势就可能失控。
惊刃咬紧牙关,逼出残余内力,招招狠辣如风,试图以气势强压对方。
刀锋横斩斜挑,一式快过一式。
惊刃横刀劈开一人双刀,回迎向另一个匪徒劈下来的重刃。
刀剑相撞,劲力震颤。
重刃沉猛,惊刃只觉掌中长剑颤了颤,耳旁响起一道极细的声响。
她眼底骤然收缩,不可置信地感受着,颤意自剑脊一路窜入掌心。
明亮刃面上,蓦地出现一道裂痕,而后,裂痕如蛛网般一层层扩散,横断刀身。
“嚓——”
一声脆响。
剑身自中间崩断,碎片炸散,半截剑身脱手飞出,嗡鸣着钉入数丈外的树干。
只余半柄残骨,仍死死握在她掌中。
惊刃呼吸停了一滞。
身侧又有双匪扑来,她果断俯身,横扫一腿将一人撂倒,又抬臂硬接另一人的刺击。
这是主子赐予她的剑,惊刃不敢让它再断一次,哪怕是仅余的一半。
于是刀锋砍入手臂,殷红迸溅。
袖边被鲜血浸透,深可见骨,惊刃面无表情,猛地反手一肘,将来敌震开半步,踢出一脚将其撞入树干。
下一瞬,身后寒意袭来。
耳畔风声乍起,一个身形瘦敏的匪徒已然逼近身侧,狞笑着挥刀砍来。
惊刃呼吸绷紧,一息间思考了良多计策,最终只能偏开要害,让刀砍在并不致命的肩胛上。
“铮”一声轻响。
刀刃没有如预想般没入血肉,而是稳稳地,卡在一柄银白扇骨之间。
敌人虎口迸血,被震得连退三步。
玉流苏柔柔摇晃,流转生光。扇上墨梅舒展,寥寥几笔,风流自在。
长发拂过她面侧,耳旁传来极轻的,散落的一声叹:“怎么不喊我?”
惊刃仰头望去,
恰好对方也低头看她。
柳染堤一身白衣,青丝垂肩,她踩着一片飘零的叶,于阴暗的林中,如一轮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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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天,清冷皎然的明月。
“躲着点血。”她道。
忽有一阵山风卷过,鸟雀惊起,枝叶纷飞间,日光倾泻而下。
幽暗的深林被掀开一角,于她瞳孔之中,倒映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银光。
惊刃呼吸一顿。
她这才知晓,柳染堤为何要在无字诏中,买下如此之多的银丝。
银丝缠绕枝桠,织成杀人的网,蛰伏于阴影之中,此刻一照日光,方才显露出一线踪迹。
柳染堤掂着线,向后一扯。
银线微颤,一声未响,七八个匪徒瞬间头颅离体,接连落地,铺了一地狼藉。
惊刃面颊上溅到些许湿润。她抬手一拭,指腹一片殷红,仍旧温热。
“呼。”柳染堤打了个哈欠。
她踹开一把落在脚旁的短刀,越过几具尸体,向着惊刃走来。
柳染堤才被喧闹声扰醒,眼角尚带一丝未褪的倦意,含糊道:“小刺客,你……”
剩余的话停在两人之间。
惊刃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紧紧地握着,那一柄断成两节的旧剑。
她的手腕直发抖,骨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柄剑又旧又破,不锋利,也不值几两银子,剑锋布满细痕,柄缠脱落,早就不好用了。
同僚苦心劝过她多次,让她换把剑。惊刃摇摇头,一直没换。
她仗着自己武功高、出手极稳,从未真正全力劈刺,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它用到了现在。
可它终究还是断了。不是折在谁的神兵利器下,也不是败于什么盖世高手,仅是被一柄粗制砍刀轻易斩断。
……像个不好笑的笑话一样。
柳染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句:“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惊刃不解。
柳染堤没再说话,她走过去,避开手臂处的伤口,将惊刃慢慢扶起来。
她问道:“你武功恢复得如何?”
“两成左右。”惊刃道。
“这样,”柳染堤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驾车人,“我去她带下山,你在这等我片刻。”
惊刃点点头。
柳染堤转身而去,在驾车人身前俯下。妇人还没喘过气来,转眼颈部便贴上一枚银针。
“银两不会少,但什么能说,什么不该说,”谪仙般的美人微笑着,“我会与你细细讲来。”
驾车人:“……”
柳染堤瞧着身形纤瘦,竟轻巧地将足有两倍于己的妇人扛在肩上,足尖一点,倏忽不见。
落叶满地,林间只余寂静。
惊刃简单处理了手臂伤口,蹲下身去拾起草丛中散落的剑刃残片。
一片,两片。
在拾到第十片时,第十一片被另外一双手所拾起,而后轻轻递到惊刃面前。
“给你。”柳染堤道。
几片残刃躺在她掌心,泛着一点碎光。
惊刃将其一并收进刀鞘,柳染堤便蹲在身旁,安静地看着她。
林间风声又起,碎刃填满鞘中,晃动间“哗啦”作响,杂乱而沉重。
惊刃垂眸,望着刀鞘出神。
脸颊忽地被一双手捧起,柔软细腻,掌心微烫,是一双漂亮的,姑娘家的手。
柳染堤凑得很近,长睫几乎要触到她鼻尖,道:“别难过啦。”
“难过?”
惊刃微怔片刻:“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