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风倏地愣住:“沈姑娘?”
沈丹青听得见,却并不想理会他。
倘若这时身旁能有把刀,她定会毫不犹豫拿起来捅他几下。
然而种种怨由,终究只能自己消解。
沈丹青颓然低头,深深吸了口气。视线漫无目的游走过满屋杂乱破败的陈设,眸色越发黯然。
从前日子虽穷,起码算得上安稳,再如何也好过如今这般颠沛流离,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流浪生涯。
不仅如此,就连她父亲的遗物都因此而损毁。
都是那姓陆的害的!
冷月清光斜透窗纱,照亮沈丹青满怀凌乱物事,断笔残卷,破裳旧衣,几已无一完好。
她抱紧怀中之物,背靠木门,缓缓滑坐在地,鼻尖愈感酸楚。泛红的眼角不知不觉淌下一滴泪,啪嗒滴落,正掉在怀中一副山水残卷落款上。
原本清晰的“沈泊安”三个字,随之徐徐洇散,化为一滩黑迹。
掌心玉像被她攥得越发紧,隐隐觉得膈手。沈丹青抹去眼泪,缓慢舒展五指。掌中玉像随着她的动作翻转,露出背面刻的两阙小字:
初喜渡河汉,频惊转斗杓。
非是人间世,还悲后会遥。
这是刘梦得的《七夕》,所说正是情人相别,难再重逢的苦憾情思,也是她那郁郁而终的父亲临走之前,留下的绝笔——
那年寒冬,风雪大作,碎玉琼花凌乱如尘。冷风贴着门窗缝隙,丝丝钻入屋内,拂得床前陈旧发白的幔帐摇摇晃晃,飘然垂落,正搭在一只苍白的手腕上。
十三岁的沈丹青蹲在一旁,小心翼翼点燃炭火,双手合拢护在周围,直到火燃旺了,才缓缓放下。
“琅儿……”榻上男子话音虚弱,脸色蜡黄如同朽木,原本俊朗清隽的眉眼,也都深深凹陷了下去。
他仍旧竭力把目光往床幔外望,每一个字,都吐得十分艰难:“……你……还在怨恨为父?”
“我不敢。”沈丹青没有抬头,回话的口吻虽硬,却夹着一丝酸楚。
她略微抬高嗓音,强忍哭腔:“我只是想不明白,您总说这是命数。可大夫明明告诉过我,你这病……就是忧思成疾……可您思念之人,分明好好活在世上,为何就是不肯见上一面,了却这相思之苦?”
沈泊安眉心微动,不只是病入膏肓以致虚脱乏力,还是在思考,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我从未对你提过你娘的事,为何……”
“我又不傻!”沈丹青霍然起身,看向床榻上的父亲,“她若已不在人世,您如今定会欢欢喜喜对我说,说您很快就能见到她了……可您没有,只是日渐消瘦,越发痛苦……这只能说明……您这一病,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沈泊安闻言,缓慢阖目,并不答话。
“爹爹,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沈丹青百思不得其解,“您又因何缘故离开她身边?到底有什么苦衷令你们不能相见,为何您总是……”
“琅儿,你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沈泊安终于开口,话音轻飘飘的,已近乎飘渺,“只是我与她无缘,只是……”
他顿了顿,眼睑微张,乌黑的瞳仁深处,饱含无奈与对眼前少女的期许:“世间之事,不会尽如人愿。如今这般,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果。琅儿,你答应为父……永远……永远不要去找你娘。像现在这样就好……”
“那我也得找得到,”沈丹青口吻仍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您都没给过我任何线索和信物,就算我想找她,也是有心无力。”
沈泊安唇角浮起欣慰,只看着她,却不说话。沈丹青越发看不过眼,当即别开了脸,却听见床前传来清晰的咳嗽声,赶忙奔上前去,手忙脚乱拿起帕子擦拭,却只看到雪白的帕子溅上一滩猩红的血迹……
窗外风雪入梦,融入幻影。彼时睁眼,深秋凉夜里飒飒的风声已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敲门声。
屋外再次响起陆回风的声音:“沈姑娘,你还好吗?”
看不见那张冰冷的臭脸,这声音听起来倒还算温和有礼。
沈丹青咬了咬牙。
该死的。
这混账玩意儿要是真有点同情心,也不至于把她连累成这样。
如今木已成舟,大沙帮的人显然认定她俩是一伙的,哪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既然是他让她再也过不了安生日子……
沈丹青用力一点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当即站起身来,猛地拉开房门。
陆回风敲门的手停在半空,月影削尖了他的下颌,墨黑色的瞳仁里凝着忧色,出乎意料似的,怔怔与她相视。
沈丹青的眸子却清亮无比。
“陆少侠,”她长吁一口气,开口说道,“你难道不觉得,适才你告诉他们那些话,都等于白说吗?”
“什么话?”陆回风不解其意。
“这帮人最初来店里搜人时,就曾怀疑此事是我与你合谋。”沈丹青继续说道,“如今你我就在一处,即便你想撇清干系,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欲盖弥彰,只会更坐实我的罪名。”
陆回风听完这番话,越发困惑。
并非不信此言,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大沙帮的门人心眼如此复杂,非要将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想得迂回百转,硬拖旁人下水。
“事已至此,我看少侠你是别想摆脱我了。”沈丹青说着,低头把玉像挂在腰间,回身将屋里那些琐碎破损的遗物装回箱里,径直往院里推,“你既不能令他们帮主重新活过来,便只好等彻底摆平此事,再谈散伙。”
她没有习武之人的底子,身量到底还是清瘦了些,即便只是推着木箱往外走,也颇为费劲。
陆回风不知她用意,怔怔看了一会儿,直到见她把箱子挪到院中的老槐树下,方见她舒了口气,直起身拍了拍手,抄起一旁的铲子便开始挖坑。
他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下意识上前欲帮,却被她抻臂隔开,连箱箧的角都不让他碰到。
“不用。”她话音倏地变冷,“我自己来。”
分明的芥蒂梗在她喉头,箱中那些受损的遗物,俨然成了她唯一还能守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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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陆回风一时尴尬,只能干看着她挖好坑洞,放入木箱,随后又返回屋内,捧出那方被砍坏的牌位。
东方天际已露初白,沈丹青抹去额前薄汗,额前松散的碎发垂落两缕,裹着零碎的金芒,颤颤摇摇映入眼底。
陆回风无意瞥见,不觉微微一愣,心下蓦地生出几分疚意。
“爹。”她凝望手中牌位,原先还夹着些许凄哀的眼色,在越发明亮的日光下,逐渐坚定,
“女儿如今麻烦缠身,若一直把您带在身边,像今日这般劫难,还不知会有多少,只好先委屈您在这等等,等女儿日后安顿下来,再与您团圆。”
说着,她紧紧抱住那牌位,眼角不知何时溢出一点晶莹的光。陆回风怔立一旁,静静望着她将牌位收入箱中,捧起一抔抔黄土撒上箱盖的木箱,一时五味杂陈,除却越发深重的疚意,似乎还有些许羡慕。
渐升的日头给一地凌乱的小院缓缓蒙上一重暖光。沈丹青拍平泥土,立刻恢复了素日淡定的模样,也不多看他一眼,掸掸裙摆泥土,起身便往外走,“走了走了,一会儿再被那帮瘟神追来,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呢……”
她不过是个寻常百姓,若非陆回风的意外出现,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同那些江湖门派打上交道。好端端的生活平白无故被搅乱,被迫颠沛流离,说不怨恨都是假的。
然她不会武功,一时也无其他手段与之抗衡,若是明着报复,无异于以卵击石。何况眼下处境落魄,还得靠他回护。争一时长短对她而言,绝非上策,只能从长计议。
而要从长计议的,除了她以外,还有昨晚在她家院子里守株待兔的那俩倒霉蛋。他俩这会儿正猫着腰蹲在城外西郊一间荒废的老宅子里,向右护法刘易复命。
“废物!都是废物!”刘易一耳瓜子将瘦喽啰扇了个狗啃泥,“不是让你俩在她家守着吗?人呢?”
瘦子吓得脸色煞白:“跑……跑了……”
刘易满目凶光,一双招子瞪得老大,就差从眼眶里蹦出来:“就一丫头片子都逮不回来?平日吃的都是泔水吗?比猪还蠢!”说着,又飞起一脚,把那胖喽啰踹趴在地。
“冤……冤枉啊,”胖子连连求饶,“那丫头不是一个人,还有个男的跟着,会武功,咱哥俩不是他对手……”
“男的?”刘易眸光阴鸷,“老子就猜到她有同伙!”
“对对,正是如此。”瘦子趁机邀功,“那男的还说,就是他们劫走了帮主……等会儿!老大,我想起来了!”
瘦子跳了起来,口中嚷嚷:“那男的咱们都见过,就前几天,咱押着那丫头去酒馆,后边跟着进来的那白面小子,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你说什么玩意儿?”刘易瞪大了眼,“照你这么说,那妮子的来历可不简单——看着浑身上下也没二两肉,还有这等本事……”
“这算什么本事?会拍几句马屁,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一声夹着三分骄矜的男子话音,清越细长,自刘易后方屋檐上传来。
刘易闻声,脸色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