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喻兰舟怔怔望着对面的人, 前两天的晚上,晏新雪在拨来的电话中阴阳怪气地说:“对不起喻指挥,上一次忘了跟您说清楚, 陈燃来找我,是为了修改新剧本的事情。”
“再说了, 您总得允许陈燃和别人的正常交际啊。省得她来见我这个编剧, 还要偷偷摸摸的。虽然没有其她人在, 但半个小时而已,能发生什么事?”
话说得欲盖弥彰。
晏新雪说没有其她人在。
喻兰舟目光仔细洞彻着陈燃漂亮的眼睛,试图看穿一次她。
对面人的眼睫颤了颤, 却依然无惧。
反而是眼里的红色血块异常显眼, 让喻兰舟想起自己曾对她做过什么。
徐婉在此时敲门, 说有重要的工作电话。
喻兰舟对陈燃道:“我先出去一下。”
处理完工作后,给喻听舟发:【打电话问问宋玉如,前两天在不在平京, 立刻。】
她不擅看穿谎言, 但喻听舟却极为拿手。
片刻后喻听舟回拨电话,说:“不在平京, 我前两天在通海参加一个私人聚会的时候碰见她了, 怎么了?”
“没事。”喻兰舟挂断电话。
陈燃在说谎。
为什么呢?
喻兰舟的身体虚浮了起来。
察觉到陈燃对她有所隐瞒的时候,喻兰舟的心被阻塞住了。
所有的道歉、坦诚的预设都不再能推进。
陈燃真的和晏新雪做了什么事吗?倒不见得。
但喻兰舟把这次的谈话当做是开诚布公, 陈燃却对她有所隐瞒。
隐瞒的原因, 不得而知。
所以喻兰舟决定,再晚些坦诚。
她重新走进书房, 微垂下眼, 她不想再去拆穿陈燃手上的戒指不是原来那枚。
因为如果她提到戒指的事,陈燃一定会找晏新雪询问, 那必然会知道自己曾被她送给自己的那枚戒指圈定过。
如今,自己爱她,依旧是不能比她爱自己更多。
喻兰舟俯低身,手伸拦在沙发靠背上,以一个半包围对方的姿势问坐在那里的陈燃:“所以你以后如果见她和苏平安或者屈柏的话,能不能先跟我说一下,我不会阻拦的。”
陈燃点点头,乖巧地答:“好。”
喻兰舟手抵着陈燃的后背引她身体朝前,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又吻一吻她的眼睛。
随后在陈燃滞后的反应中,说:“那说好了。”
“说好了。我答应你。”
“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她抬眼问陈燃,睫毛颤着。
陈燃抱她进怀里,唇贴着喻兰舟的耳廓,说:“我爱你。”
她的心始终沉着,大概是因为,看到那条檀木项链依旧出现在喻兰舟的颈上。
两个人极为默契的,对当下未修补的裂隙视而不见,未意料到火车正朝着未知的方向脱轨。
下午时,陈燃的小熊挂件就重新回来了,摆在喻兰舟的钥匙收纳盒里的旁边。
喻兰舟却在这时看到了陈燃手背上输液的针眼,意识到了什么,她问:“这几天还生其它的病了吗?”
陈燃心一放松下来,就完全忘记了掩藏。
喻兰舟关心的话语像忽然烫了一下她一般。
她安抚式地笑笑:“没什么事的,只是些葡萄糖。”
同你的遭遇相比,这算得了什么呢。
喻兰舟正想再说些什么,陈燃的手机响起。
“你接,我去拿个东西,然后去上班。”
陈燃点点头,“好~”
在离开时,喻兰舟隐隐约约听到电话那边一个人大吼着说“陈燃你可真没出息”。
喻兰舟回头,陈燃紧忙把电话挂断。
她没打算问她什么的,但陈燃紧忙解释道:“是仇芳,我跟她说一声,省得她找我。”
“嗯。”
和好后,陈燃依旧会给自己做饭,甚至上班前还塞来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她亲手做的小熊饼干。
会在晚上时轻敲书房门,问要不要按摩,按摩时专心致志,手下动作轻轻柔柔的。
会在喻兰舟洗完澡后提前守在门口,手里拿着吹风机,撒着娇请求给她吹头发。
喻兰舟伸手缠绕着她的长直发,问了她过去总问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爱你。”
一切照旧,唯独在情事上不同了。陈燃对待自己,比以前更加温柔小心。
喻兰舟推着说不要了,那她就停手。
也没再像以前一样缠着喻兰舟要、没有非得把身上的力气在喻兰舟手上耗尽才算完。
喻兰舟暂时不知道原因-
除夕那天,前台说有贺卡送至。
精致的纯白色的贺卡上,只用秀丽笔写着:
新年快乐!
——Y.
其中的“新”字,是草书的写法。
看得出来有一定的功底。
贺卡一角被捏在指尖,喻兰舟抬眸思考,实在是不明白晏新雪的用意了。
是在祝福什么呢,还是依旧未死心?
喻兰舟看了一眼后便压在角落里。
她急于回家。
陈燃说她做了八宝饭,味道一定会很好。
一到家,陈燃便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说:“你回来啦。”
“嗯。”喻兰舟走过去揽住她的腰,说,“迫不及待。”
陈燃笑着,拉她做到餐桌前,呈上各类菜品,并说:“少吃一点,晚上不是还要回去吗?”
她说的是回喻寄枝那儿。
这是免不了的事情。
陈燃如此贴心,让喻兰舟对她有亏欠心。
喻兰舟拖到很晚才去参加家宴。
直到陈燃催她,她才动身。
临走前又吻了吻她,并说:“我会回来早一点的,好不好。”
“好~”
喻兰舟扶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问:“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去旅行可以吗?”陈燃想抛开所有一切,奔赴到没人的地方。
“想去哪里?”
陈燃搂着她的脖子,额头轻蹭着她的颈,“你来定,我跟着你走。”
“好。”
一家人的家族聚会上,喻寄枝竟然邀来周家和其它企业话事人,俨然把家人之间的团聚场合当作利益交换的地点。
喻兰舟稍一打量,周镜汀和她的母亲周隐都在。喻听舟则在言笑晏晏地同人交谈。
甫一进门,喻寄枝便瞥了她一眼,责怪她的姗姗来迟。
喻兰舟则无视了她。
向周隐问好时,对方朝她点点头,目光中带着笑,说:“兰舟,镜汀刚才还问你呢。”
“好,伯母,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去见她。”
周镜汀正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闷酒,喻兰舟走过去,问她:“和那个女孩分开了吗?”
“没有。”周镜汀收回看着楼下夜景的目光,把它移到喻兰舟身上。
“为什么?”
“她太笨了,不被我骗,也要被其她人骗的。”
喻兰舟皱起眉:“你骗她什么?”上一次见面时,两人聊起的,也是那个叫明佛的女孩。
周镜汀脸上带着些微的酒后红晕,说:“俗气地说,是一颗心。”
喻兰舟忽然对她感同身受,“她很喜欢你?”
周镜汀喝酒上脸,但其实此刻并没有多醉,她点点头,说:“嗯。和那个女孩差不多吧。”
喻兰舟知道,她说的是陈燃。
但周镜汀为什么说的是“骗取一颗心”呢。
怕话题又说回自己身上,喻兰舟给她殷殷劝言:“那你就去拿真心对她。”
周镜汀目光复杂且深重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了。
宴席结束后,喻寄枝看着周镜汀离开时的背影,有些惋惜的样子,说:“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不错吗?我第一次见到她后,那时您评价她,心思看着重。我说我喜欢她时,你说,她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现在,您倒说起她是个不错的人了。”喻兰舟话里不乏短刺。
喻寄枝先让在一旁听着的喻听舟回了房,之后才冷眼回视着喻兰舟,语气里也染上了些严厉:“喻兰舟,我醒来第一年,你不声不响搞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回来。让她喊你妈妈,你几时做过妈妈?到现在,你又随随便便养一个小你十几岁的人,倒又成你的情人了?”
“这些年我没有亏待你吧?你说要去学指挥,跟我闹绝食,我答应了。你养着那个有心脏病的外人,我也接受了。喻兰舟,你委屈什么?”
此刻,喻兰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会逼问陈燃“委屈什么”,原来是基因里的劣根性得到了良好的继承。
她说出与陈燃一样的答复,但表达的意思却截然相反:“我不委屈,当然不委屈。您做的决定永远是英明正确的,您看不上的人,也永远是‘不入流’的。”
喻寄枝以为她还是在为周镜汀鸣不平,“你和一个女人,还是和一个得不到一分钱家产的女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自己当初身无分文地嫁给明昌容后的艰辛生活,历历在目,所以不会再让喻兰舟过这样的生活。
周镜汀表面上是周氏企业家的大公主,实际上,她只是周厚谊的私生女,是周厚谊在结婚前和另一个女人生下的。
结婚后,周隐能认下她,但周厚谊碍于周隐,又不敢给周镜汀太多宠爱。
一直到周镜汀三十多岁,也未真正得到些什么实权实利。
周镜汀自己也知道,所以她从不去争周家的财产。
喻寄枝见过周镜汀另一副面孔。
那时她用周镜汀私生女的身份逼迫周镜汀,不要给喻兰舟回应。
况且周厚谊也不会允许他用来联姻的棋子,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喻寄枝知道,周厚谊一直是在拿周镜汀生母的命来拿捏她。
她的生母身体孱弱,一直在高护病房续着命,又是个爱周厚谊爱到痴的性子,所以在一开始,喻寄枝以为周镜汀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显得十分听话知礼。
但那天,喻寄枝却听见周镜汀问:“等她死了就可以,是吗?”
喻寄枝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的生母。
所以喻寄枝不敢把自己女儿交给这样的人。
此刻喻兰舟意识到,原来还是,过去被蛇咬过的经历困住了喻寄枝,那条井绳,又被喻寄枝用来困住自己。
这是每每谈到此处便会打结的话题。
喻兰舟闭上嘴,说:“我今晚不想再跟您争吵,我先回去了。”
喻听舟从房间里冲出来拦下她,手横在她身前,说:“我让人送你。”
她知道,大过年的,自家姐姐肯定是又跟往常一样,给底下人放了假。
“不用,我这就回去了。”
“姐,路上堵得很。”
“没事儿。”
喻兰舟离开后,喻寄枝目光依旧看向门外,抚摸着心口的位置,气愤地说:“每回回来都跟点卯似的,把家当什么地方,酒店?”
喻听舟扶着喻寄枝坐下,“妈,消消气儿,我姐今天在公司忙一天了,也应该累了。就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吧。”
喻寄枝这才平复稳气息-
喻兰舟在大年夜,在平京的街头堵了两个小时,开车回到喻宅。
从楼下看陈燃的卧室灯关着了,便轻手轻脚地上楼。
路过陈燃未关紧门的卧室时,却听见了里面传来小小的、压抑的喘息声。
喻兰舟的心缓慢而沉重地跳着,她听出来,这是陈燃难以抑制的情动反应。
浑身的血液冰凉,喻兰舟颤抖着手,推开房门——
第62章 第 62 章
喻兰舟知道, 自从上次争吵后,表面上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有一些东西,却实实在在是变了的。
从上一次的三天断联开始, 陈燃不再是每天都给自己发来消息,偶尔会漏发一天或两天, 像是一种容忍性测试。
即使有发来的什么, 看着也比从前无趣了些, 不会有那种,把“生机勃勃”的自己展示给她看的感觉。
陈燃变得更乖巧了,乖巧得像机器。
还总是用一种喻兰舟看不懂的目光去看她。
此刻, 听到推门声后, 陈燃猛地起身, 按亮小夜灯。
她看到了喻兰舟明显冷淡的表情,顾不上穿鞋便跑下床,走到她面前, 语气低低地说:“你回来啦。”
喻兰舟看到她指尖依旧泛着的水色, 声音很沉地问:“这段时间,你都是自己解决的, 是吗?”
之前还觉得奇怪, 怎么陈燃最近像被削去了欲望一样,原来是没有把欲望用在自己身上。
不是不可以自己解决, 而是, 自己明明就在她身边,但陈燃却选择……
为什么呢?
她紧盯着陈燃, 要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不起喻老师, 我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陈燃垂着头,目光不敢直视她。
喻兰舟依旧没说话, 只注视着她,意思是这样的解释还不够。
“因为要准备新的演唱会,压力太大了,”陈燃舔舔有些干涩出血的唇,“不太好频繁地去找您,所以想着,自己先解决一下。”
“频繁?”以前缠着自己要的时候少了吗?
“一两天至少就要有一次。”
确实。喻兰舟的欲望没有那么重。
但现在呢。
陈燃该做些什么呢?
在喻兰舟一直紧盯着她的目光中,陈燃轻柔地扯过她的手,搁在自己腰侧,按压着,抚摸着,声音细柔地喊:“喻老师~”
喻兰舟眼帘一掀,周遭温度都变冷。
要在以前,陈燃肯定就不敢说话了
但此刻陈燃却用指腹碰一碰她左眼眼帘,感受到柔软、细细的经络在跳动。
喻兰舟的双眼皮上不知道什么东西,一小点一小点,亮亮的。
眼睛的形状也好看,眼里那颗红痣也漂亮。
“做什么?”喻兰舟的心莫名其妙地软了一下。
“摸摸。”
喻兰舟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了春天包容花朵,看见了初阳融化冰封。
这样的对自己的疼惜,真的是,很久没见过了。
陈燃的手指又向下摩挲过她的唇线,拥抱过来时墨色的发擦过喻兰舟的锁骨,一丝一丝都惹人遐想。
她开口,温软的语气落在喻兰舟身上:“舟舟,今晚……再陪陪我。我需要您。”
陈燃拉她进欲海。
喻兰舟拉开抽屉,发现指套被床上的人一个人消耗了许多。
她看了陈燃一眼,对方刻意别过视线,不敢看她。
这次喻兰舟对她并不算温柔,她不让陈燃闭眼,一定要引着她去看身下。
让她看清楚,两人正在做什么。
陈燃也并未过分羞涩,她一定要把身体的其它一处地方紧挨着喻兰舟的皮肤才算安心。有时是胸前,有时是小腹,有时是腿根,或者是脚踝。
喻兰舟并不讨厌这种接触,相反,她几次都想狠狠捏一捏陈燃的胳膊、脸。
或许像陈燃对自己做过的那样,轻轻咬她、舔舐她。
到最后,喻兰舟看着深陷在被褥中的人重新喘息着释放。她相信,陈燃还喜欢自己。
窗外有烟花绽放,陈燃在被子里轻轻喊她:“喻兰舟。”
“嗯?”喻兰舟也应她。
“新年快乐。”陈燃勾着她的脖子,细细密密地吻着。
“新年快乐。”喻兰舟故意侧过脸,啄着陈燃的唇,随后交换一个濡湿的吻。
又一吻结束后,陈燃看着她的眼睛亮得像月光,对她说:“你再多跟我说几次。”
“新年快乐吗?”
“嗯。”
“留着以后说。”喻兰舟埋在她颈上,陈燃的身体是温暖的,身上的香气和自己的混在一起,很好闻。
但这次依旧和以前不一样。
陈燃依旧没求着再来许多次,便阖上双眼,在床上睡着了。
睡前口中喃喃着,说:“我陪着你。”
陪着我?
好,以后陪着我。
喻兰舟捋一捋陈燃额间的发,仔细为她清理好后,抱她在怀里。
怕陈燃不习惯睡觉的时候开灯,喻兰舟便一直睡在自己不喜欢的黑暗里。
听着陈燃的心跳声,好像也能接受有人一直躺在自己身侧了。
第二天陈燃醒得早,见身侧的喻兰舟眼下有熬夜后的痕迹,牵住她放在被子下的手,问:“你一夜没有睡吗?”
为什么呢。因为在我身边,并不能够感觉到安心,是吗?
“昨天下午时喝了咖啡。”喻兰舟找起借口来,又说,“还是眯了一会的。”
陈燃双手环抱住喻兰舟的腰,头埋进她胸前,久久未松开。
喻兰舟手便在她背后轻轻拍着,问:“怎么了?”
陈燃轻轻摇着头。
早餐时,陈燃举着两个小狗式样的钥匙扣,磁吸了,分开后一贴近,两只小狗便重新紧密地贴在一起。
她凑到喻兰舟眼前,问:“要哪个?”
喻兰舟接过白色的那个。
陈燃便把自己手上那只咖色小狗靠过去,啪嗒一声,小狗贴贴。
陈燃不知是有意无意,也贴近了她的面。
喻兰舟的脸颊微烫,这一天,竟又因为这样廉价的一个钥匙扣而高兴了起来-
按照约定,喻兰舟空出五天,与陈燃飞到国外旅行。
在一个景点时,即使戴着帽子围巾和口罩眼镜,她们还是被路人认了出来。
收到目光时,喻兰舟牵住陈燃的手。
但她们虽然在牵手,可却不是十指紧扣,喻兰舟的食指与中指贴在一起,被叠进陈燃的手指缝隙里。
很别扭的姿势,像貌合神离。
喻兰舟看了陈燃一眼,忽然很想把两人的遮掩都摘下来。
她心有不甘。
这种不甘在陈燃反常地不碰她时,更加蔓延了起来。
在酒店房间一起泡温泉时,喻兰舟鲜少收获到陈燃的目光。
但如果是以前,陈燃早就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地往她这边瞥八百眼了。
直到自己露出些难以言喻的委屈的神情时,陈燃才像意识到了什么,主动贴近自己,才同以前一样。
边向她道着歉,说:“刚才在想事情,有些出神了,对不起。”
喻兰舟渐渐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陈燃拿捏住了。
毕竟出口伤人的是自己,过去对陈燃态度不好的,也是自己。
到如今,爱着陈燃的,更是自己。
喻兰舟不敢再同她发脾气,也不去询问她为什么。
她只知道,在感情上她依旧不会主动朝谁迈出一步,所以陈燃在两个人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掌管对她的感情生杀予夺的权利。而她,听之任之,一旦陈燃撤退了,那她也不会做任何挽回-
回国后,陈燃因为要准备在平京的演唱会,所以先飞去了平京。
之后不久,喻兰舟出于工作需要,也前往平京。
她们一同住在喻兰舟送给陈燃的别墅里,陈燃再去陈奚家请教声乐相关的事情时,喻兰舟偶尔也会跟着。
2月12日,元宵节。
清晨去上班前,陈燃把一碗汤圆呈到她面前。
她缠着她,一定要亲眼看见喻兰舟吃下一个柿子样式的汤圆才放心,并说:“以后也要记得吃汤圆,事事如意,平平安安。”
陈燃依旧没提邀请自己去看她演唱会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忙忘了。
她不邀请,喻兰舟也不再提及。
情人节那天早晨,喻兰舟看见陈燃正伏在书桌上写一个什么东西。
她走过去,问正对着她坐着的陈燃:“在写什么?”
“菜谱,在做一些手账记录。”
可喻兰舟分明看到被陈燃藏在书里的信封。
但一直到晚上,喻兰舟也没有收到那封书信。
原来书信要寄予的人,不是自己。
喻兰舟有些受不了陈燃这种,对她时远时近忽冷忽热的态度。
白天的情绪蔓延到夜晚,她再次同以前一样,不能睡好觉。
她隐约觉得,最近她好像记起了什么——
阴暗潮湿的开阔地下室,白色的天花板。一个涂着红色指甲的长发女人。
喻听舟来时见她面色苍白,关切地问:“再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2月15日,陈燃成功举办了在平京的演唱会,回来时,身体像是疲惫到极致,喻兰舟将她从浴室中拖出来,抱到床上,擦干净身体,为她盖好被子。
2月16日。
道熙的扮演者去世。
两个人曾约定过一起看那部《道熙呀》,没能实现。
陈燃呆呆看着手机里铺天盖地的消息愣了许久,随后不受控制地落下一颗眼泪,然后是许多颗。
有些遗憾。
生命遗憾,得不到珍重的爱,也遗憾。
陈燃哭得一塌糊涂。
道熙最终还是没能等来她的夏天。
陈燃把朋友圈背景换成一张截图,是电影最后的片尾曲字幕:消退了所有像悲鸣一样的呐喊声。
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所长和小女孩在夕阳下拥抱的截图,一开始喻兰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在无意中看到喻听舟在刷的朋友圈后,拦下她的手机,说:“等等。”
她问:“这是谁的朋友圈?”
为什么会与陈燃分享一样的电影截图?
“晏新雪的。”喻听舟答。
第63章 第 63 章
她们似乎, 在喻兰舟不知道的地方心意相通。
喻兰舟的心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血液一时难以畅流。
她有些疲累。
想问一问陈燃,为什么?
想问一问她, 真的要再继续下去吗?
如果她与晏新雪没再私下联系的话,会这么默契吗?
这次喻兰舟忍耐不了了, 等晚上回去时, 直接问她:“燃燃, 这几天你跟晏新雪见面或联系了吗?”
“没有。”陈燃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
喻兰舟把在喻听舟那儿拍到的照片给她看,轻声问:“这张照片,和你在朋友圈分享的, 是同一部电影是吗?”
陈燃定睛看着, 正是那部电影。
她点点头, 说:“是其中这位演员的去世,我有些伤心。”
喻兰舟的目光收聚,不敢相信般, 问:“去世了?”照片中的女孩看着不过二十多岁。
“嗯。”陈燃语气哀伤地点头。
“我知道了。”她抱着陈燃安慰。
后来喻兰舟从热搜上看到了女孩的遭遇, 知道了陈燃的难过。
她该先查一查这部电影的。
喻兰舟出差结束后,陈燃便陪她一起回了杭临。
她越来越频繁地做梦。
好多次从梦中醒来时, 眼角是泪。
心理医生盛芳泽从家里离开前, 喻兰舟听到她在和喻寄枝通电话。
盛芳泽说:“她最近不太好。失眠时间在增多,睡眠质量也有所下降。”
喻兰舟忽然从身后冷不丁冒出来, 盛芳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连忙挂断电话。
“为什么要联系我妈妈?你是我的心理医生。”
盛芳泽:“哦,伯母最近有些失眠, 所以来找我问一下。”
喻兰舟觑她, “撒谎的技巧可以更拙劣些吗?”
盛芳泽带着歉意笑笑:“伯母是关心您最近的状况。”
“所以你就全部跟她说?”
“没有没有,基本的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盛芳泽招架不住喻兰舟这样直白的责怪, 忽然转移开话题,“哦对了,上次忘了跟你讲,你身边那个,最好也要注意一下。”
“陈燃?注意什么?”
“对。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并不比您好到哪儿去。”
喻兰舟的右手手指无意识一颤。
陈燃是,被自己压抑着了吗?还是情绪的感染?
又或是因为其它的因素?-
晏新雪的新剧,最终没用陈燃。
喻蓝方得到的解释是陈燃和主人公的气质不太符合。
反而是苏平安拿了一个本子来找喻蓝,点名让陈燃出演。性少数群体,冲着拿奖去的。吻戏不少,亲密戏更是不少。
而合作对象,依旧是屈柏。
喻兰舟难受到心内发狂。
她问陈燃:“你想接吗?想我就让肖嘉禾去回复她们。”心似乎被锋利的刀剖开,一点点往外冒着血珠。
“你想让我接吗?你不想,我就不接。”
喻兰舟亲自看过本子,也请业内专家看过,确实是能冲奖的剧本。
她不能……总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耽误陈燃吧。
于是她便说:“那就让肖嘉禾说接。”
毕竟上一部晏新雪的戏,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缘故而使陈燃失去了机会。
但现在她要难受死了,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让陈燃接晏新雪的戏呢,还省得像现在这样一部戏两个情敌。
陈燃抬目看她,顿了许久,说:“这部戏有吻戏,还有……”许多床上戏份。
喻兰舟搁下碗筷,面上强装平静,她看向陈燃,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陈燃问:“你能接受我亲别人吗?”
忽然被这样问,喻兰舟甚至有点小孩子般的委屈地想哭,她想对陈燃说“不能接受,你只能亲我一个人”。
但那样的话,就真的太……幼稚了。
最终,喻兰舟平稳地点了头,声音温和道:“可以。”
还有一句话藏在心底:但你亲别人一次,我就要十次百次的亲回来。
陈燃的目光颤了一下。
能接受啊……
她低头不看喻兰舟。
既然她不在意的话,那自己也用不着过分矫情。
更何况现在晏新雪在向自己要钱了。
陈燃一直没动喻兰舟给自己的钱,但给喻兰舟买珠宝,给福利院捐款,给山区女孩助学,倒真的没那么富裕了。
确实该拿到这个角色。
得到喻兰舟的应允后,陈燃在演唱会间隙,一直在上着表演课,还会给自己加许多节课,练习着手术场景。
屈柏是体验派的代表演员,上次对戏时,陈燃能感觉到,自己和她之间有很大的差距。
陈燃的角色设定是最年轻的天才外科医生,她只能以用心钻研和勤加练习以求贴近角色。
于是她更加忙碌了起来,以致下了演唱会的舞台后就因为体力不支,而被送往医院。
幸而那是最后一场演唱会。
3月,陈燃为了那几场镜头,练习到能用医用镊子把生鸡蛋的壳完整地剥下来,指节间也起了厚厚的茧子。
从几位早有代表作的小花中脱颖而出,拿下了这个角色。
苏平安来祝贺她,说:“你放心,工作中,我不会打扰你的。”
4月,陈燃结束在演技班的培训后便立即进组,临走那一天没见到喻兰舟。
4月末的挪威北部仍旧在降雪,纷纷扬扬。
开机前的准备阶段,剧组一个刚跟组的小姑娘坐在了镜头箱上,被管道具的怒斥了一顿。
小姑娘没遭遇过这个,当场不受控地掉眼泪。
屈柏得知了事情原委后紧忙赶过去,把小姑娘护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小姑娘趴屈柏怀里一动不敢动,一边哭着一边脸红着。
屈柏放开她,眼睛直盯着对方,说:“先去我车上休息吧。”
待小姑娘离开后,屈柏坐到镜头箱上,让人把那个道具组人员叫来,当着众人的面问他:“不能坐吗?”
那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向来温婉的人发火:“我再问你一遍,女人不能坐吗?”
“能,能能的。”那人点头如捣蒜。
陈燃知道这件事后,就想起过去她和屈柏第一次在综艺上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屈柏还以为陈燃没有背景,在后台的时候语意殷殷地对她说:“自己上点心,不该去参加的酒会不要去,该远离的人躲着点儿。”
陈燃猜测,坊间传言的“屈柏表面上恋爱不断,实则是让那些女演员借助她来提高名气”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可真温柔啊。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两个女人在异国他乡的邂逅。
一个是在职场上拼搏数年确诊癌症的人,一个是遭遇职场不公后丧失对生活的希望的年轻天才医生。
她们在夜晚的便利店相遇。
第一场戏开机前,屈柏抬手把陈燃的一缕额发捋下来,温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额侧。
陈燃抬起脸,盯着她。
“你的面容,演26岁还是小了一些。”屈柏笑,解释了陈燃眼里的疑惑,她说,“这样显得成熟些。”
陈燃忽然想起剧本中熟的不能再熟的台词:你的手,一直是这样热的吗?
但下一秒,她恍惚。
喻兰舟的手的冰冷触感浮在近旁。
陈燃恍然抬头看满天风雪。
她好想她。
屈柏忽然问她:“陈燃,上一部戏,你是不是在透过我,看别人?”
陈燃被点透。
她不知道该怎样投入真挚的感情,于是便把眼前的人幻想成喻兰舟,把情感筛置出来。
屈柏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又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陈燃与她对视了一眼,依旧不回答。
“放心,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在确认,时机的重要性。”
“很早以前了。”
“多大?”
“十七岁。”
“喜欢她什么?”
“人好,对我好。”
屈柏点点头,说:“也能理解,但是说真的,陈燃。你如果一直把我当做她的话,我会很有挫败感耶。”
陈燃无措地低着头。
屈柏扶着她的肩,让她抬头看自己,说:“陈燃,相信你自己。不把我想象成喻兰舟,也可以入戏的,不是吗?”
“所以不要再这样做啦。在这里,你只是徐序书。而我,是和你相遇的兰韵。我们的相遇,是有因果的,你要仔细地去体会这种情绪随着人物的心理活动而变化的过程,而不是一上来,就把我当成喻兰舟,然后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
“对不起,屈老师。”陈燃认真道了歉,然后说,“好,我记得了。”
屈柏松开手-
陈燃出国后,喻兰舟睡得越来越少。
虽然陈燃总是会打来许多电话,但从电话中,喻兰舟能听出她的疲惫。
于是好几次便说着:“早点休息吧。”
可明明她那么不舍得她,明明那么想让陈燃多陪她说些话。
终于在接近陈燃生日的这一周,喻兰舟借口想看挪威的风景,飞到了陈燃身边。
临出行前喻兰舟问徐婉:“身为她老板,去探班总是可以的,对吧?”
徐婉点头:“当然没问题。而且这次剧组里有我们两个演员呢。”
她先瞒下了陈燃,之后遇到时只说是顺路来探班就好了。
尽管做了预期建设和思想工作,但当看到在拍戏休息间隙,屈柏无意识地没有移开自己依旧放在陈燃腰上的手,喻兰舟还是愣了一下。
她说服自己,这是在配合入戏,没什么的。
其她人看到她的出现后都下意识发出声音,喻兰舟不太好看的脸色又让她们噤声。
苏平安看向躁动的一角,目光与喻兰舟对视了一瞬,因为隔着距离,所以陈燃和屈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苏平安重新扭过头去,对着对讲机喊action。
陈燃和屈柏两人随即投入情绪。
喻兰舟看到在戏中的陈燃,台词清晰,目光专注而投入看向对面的人。
她在落泪,对面的兰韵不给她擦泪。
她们对着词,一条过后,苏平安喊卡,陈燃的泪未能止住。
她转过头看向导演,但很快又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又一颗剔透的眼泪,在这个时刻落下。
喻兰舟隔着段距离,手虚空抬着,屈起食指指节,似是在给她擦泪,是一种安慰。
陈燃既欣喜又有着说不清的难过,难过心酸的原因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喻兰舟到挪威的第一天,陈燃拍戏拍到凌晨四点。
下了戏后的陈燃强撑着身体,和喻兰舟一起吃了顿饭。
说是一起吃,但其实是喻兰舟在等着她。
喻兰舟有一些话想问她,但她不忍心消耗着陈燃仅存的力气,所以最后还是让她早早去睡了。
第二天需要拍的一段戏,是陈燃在镜头面前引诱屈柏。
陈燃的神情无辜,伏身的姿态却又使自己如禁果。迷蒙昏暗的灯光映出她精致的轮廓。
屈柏很会演那种柔情似水的角色,她的蜜一样的目光始终追着陈燃,点一点她的唇。
陈燃伏在屈柏身上,面上吻得痴缠但其实却很浅。
她没想到喻兰舟会站到监视器外一直看。
她无法做到自然地在喻兰舟面前吻别人,于是频频出戏。
身上全是汗。
在苏平安喊了第四次卡后,陈燃从屈柏身上起来,反复鞠躬道着歉,说:“对不起,对不起。”
屈柏温婉笑着,说:“应该是我说不好意思才对,弄花了你的口红。”
陈燃面无表情地答:“没关系。”她的目光找不到任何落点,不敢去看喻兰舟,不敢去看屈柏,也不敢看苏平安。
喻兰舟在导演身后的监视器里看着,陈燃上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白炽光照耀下的肩头莹润,下身是低腰牛仔裤,露出一大片紧致的腹,身上的“小舟”文身被重重的遮瑕覆盖住,看不出一点痕迹。
这样的情形,很难不让人多想。
很难不让人吃醋。
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拍到天黑。
不得已,苏平安让人清了场,把出资方之一喻兰舟请了出去。
退出去后,喻兰舟不禁在想,里面两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陈燃依旧伏在她身上吗?
屈柏又吻了她一次吗?
她斩不断这样的想象,产生了新的疑惑:一定要拍这样的情节吗?
答案是——一定。
她答应了陈燃的。
喻兰舟的一颗心酸到烂软,像蔫吧的小番茄。快要被放坏了。快要长满霉斑,成黑色的了。
陈燃短暂收工后,与她一起走在日暮的海边。
喻兰舟走在前面,陈燃跟在她身后。
到了没人的地方,喻兰舟忍不住问她:“屈柏私下对你,有过激……或者亲密一些的行为吗?”
“没有。屈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合作中能够感觉出来。除了情节需要,她没有过任何不合时宜的动作,语言。是个……还不错的人。”陈燃如实说。
“还不错的人……”喻兰舟喃喃了一遍。听说在现场屈柏会极为耐心地指导陈燃,带着陈燃入戏,两个人私下也见过几次面,一起吃过许多次饭。
仿佛非要揪出一点什么一样,继续问道:“但是,她刚才摸你的耳垂了对不对。”
独属于自己的动作。
陈燃嗓子哑了哑,过了十几秒后才张口,声音低低地解释着:“那是剧本的需要,喻老师。”情欲的表达。
喻兰舟听不出来陈燃语气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只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地被陈燃驯化。
但她好想,陈燃能主动来哄一哄她,吻一吻她。
但眼前的人显然并没有这个意识或者说意愿。
喻兰舟心内不平,微微瞪着陈燃:那张嘴吻了别人就不能来吻自己了,是吗?
陈燃恍若不明所以的样子,问:“怎么啦?”
喻兰舟不再理她,往回走着。
被一个拥抱从身后环住身体,陈燃有些热意的温度洒在她耳际,喻兰舟轻轻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
听见陈燃说:“对不起,舟舟。”
喻兰舟只得装作大度,她拍一拍陈燃搁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说:“没事。”
天一擦黑,陈燃便又重新回到剧组拍夜戏。
半夜。
陈燃忽然进门,朝她扑过来的时候,上半身没用力气地压着她。
好温暖。
好令她留恋。
随后是温热的手在身后撩拨。
她先从腰后侵过来,然后往上,极为不安分地揉捏着喻兰舟。
喻兰舟制住她的手,回头与她接吻。
陈燃的手却没停下,一只手依旧轻缓缓捏着。
喻兰舟发出轻轻的,暧昧的喘息。
声音在静夜里十分突兀。
突兀到喻兰舟察觉到什么东西
——
第64章 第 64 章
这是一场梦。
喻兰舟忽地睁开双眼, 后背的一滴汗滑落。
充满了梦的冰冷的空虚感。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灼热的温度很快褪散,喻兰舟动了动指尖,身旁只剩下空凉。
她呆呆地愣了一会儿。
身下很不舒服。
她坐起身, 将双手捂在脸上,闭上眼睛缓缓思考了一阵, 依旧没缓过来。
欲求不满吗?
她耻笑自己。
门外有动静, 她听到陈燃的声音在房外问佣人:“喻老师睡了吗?”
佣人声音轻细:“可能是已经休息了, 您可以再去看看。”
陈燃答:“嗯。”
喻兰舟去卫生间清理了一下,然后心内茫然地等待着陈燃的敲门。
过了一个小时,陈燃依旧没来兑现她那句“嗯”。
直到重新听到隔壁房间的关门声, 喻兰舟才知道, 今晚她不会来找自己。
早晨时喻兰舟问佣人:“陈燃呢?”
“说是有早晨的戏, 4点半就出门了。”-
拍摄现场。
喻兰舟坐在剧组为她另外准备好的椅子上,身上是早晨七点的晨光。
她就坐在不远处看着那两人对戏。
她用目光一寸寸丈量:陈燃身上好不容易被自己养出来的那点肉,又还给形销骨立了。
一双眼睛如同锐利的灯, 照得所有暧昧的光影无所遁形。
中场休息时应该是陈燃的睫毛掉进了眼睛里, 屈柏伸手过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眼睛。
陈燃微微有躲的趋势, 然后朝喻兰舟看过来一眼。
喻兰舟装作无事般低头随意翻着剧本。
同事之间帮个忙而已。
这没什么。
不值得吃醋。
早在来挪威之前, 喻兰舟就做了许多思想准备工作。
她知道陈燃为此上了许多节表演课。
私底下反复拿器材练习缝合练到胳膊都不太能抬起来。
算了。自己不该这样小性子,弄得所有人都不自在。
喻兰舟起身, 打算先离开。
她计划明天回国, 国内事务在催了。
但离开前,依旧忍不住又回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 推翻了她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
喻兰舟冷下脸色。
她在阳光下闭了闭眼, 转身回到车内。
本来一切都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的。
但当她看到:
晨光下,陈燃和屈柏的手牵在一起。
陈燃的右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屈柏的手背, 蹭了又蹭。
那个动作,那个喻兰舟以为的,陈燃只对自己才有的独特的动作,也对屈柏做了,她忽然就受不了了。
杀伤力比亲眼看着陈燃和屈柏亲吻还要大许多。
一切都是可以被演出来的,是吗。
在两个人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陈燃对她做了三次,那时陈燃的拇指轻轻摩挲过喻兰舟的手背,就好像连同她心上的褶皱一同被抚平。
但如今陈燃也这样摩挲屈柏。
喻兰舟坐在陈燃的房车里仔细考虑着。
理性和欲望在反复拉扯,让她久久做不下决定。
下一场戏即将拍摄到陈燃穿着婚纱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化妆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喻兰舟眼尾有些红,她望着换上婚纱的陈燃,好像是别人的新娘啊。
她透过镜中与陈燃对视,在陈燃即将说出那句“对不起”前,对她说:“燃燃,我补偿你,你不要再拍这个戏了,好不好。一切赔偿我来负责。”
语气低低的。因为是她的错。是她的无理要求。
镜中,陈燃的表情愣了一瞬。
但没过多久,她就转回头,盯着喻兰舟的眼睛,温柔而认真地说了一句:“好。”
好?
那么轻易就答应,那你这些天所付出的努力呢,也即将因为我的私心而被埋葬吗。
喻兰舟愣愣看着她,因为陈燃的利落而有些无措。
陈燃并不是阿谀。
是喻兰舟的一颦一笑都牵引着陈燃的心,更何况如今在面上,她还是委屈地凝泪的样子,让陈燃好想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安慰。
她实在是受不了喻兰舟这样的表情。
连着两天,都是常常是这样的表情。
喻兰舟确认般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陈燃走过来抱住她:“真的,我不拍了。”
“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喻兰舟身子软软地被她抱在怀里。
“不是,本来我演得就不好,心理压力很大。做梦也总是梦到,梦到自己发挥不好。并且腰也会有些不舒服。”
“腰不舒服吗?”喻兰舟从她怀里挣开,退后半步,手轻轻抚摸上陈燃的腰,“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们现在去看。”
现在的陈燃,看着确实比以前憔悴些。
陈燃的手按上喻兰舟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笑了笑,说:“现在是不痛的。而且也不严重的,不要担心。”
“那……就这样放弃,以后如果你会后悔呢。”
陈燃重新搂着她,唇贴近她耳侧,温热气息撩拨着,说:“不会后悔的。我不喜欢演戏的。我喜欢你开心。”
“嗯……”被这样哄着,被阳光雨露照着,喻兰舟的心不再是走向腐烂结局的番茄了。
她握住陈燃的手,指腹抚掠过肌肤,轻轻说:“那我们回国,我会补偿你的,音乐综艺好不好?你如果想休息一阵的话,那我们就先休息一阵。”
国内金牌综艺《歌者》正在筹备第三季。
以陈燃现在的唱功,参加这档节目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陈燃的声音响在她耳侧:“好。我休息也可以,不休息也可以的。”
“嗯。那就到时候再看。”
喻兰舟抬眸,盯着陈燃的眼睛,很突兀地问她:“你爱我吗?”
是一种确认。
“我当然爱你。舟舟。我当然爱你。”陈燃给予她肯定的答复。
“那我去和她们谈。”喻兰舟一点也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
“我去说,舟舟,我去说。”陈燃目光中透着坚持。
她不想让喻兰舟参与进自己辞演的事情上来,她想让这件事情与喻兰舟无关,所以辞演理由,是自己的心理压力是身体原因是什么都行,但不能是喻兰舟。
喻兰舟正欲说些什么,国内电话打进来,是喻听舟,她语气显得慌乱地说:“姐,妈又昏迷了。”
喻寄枝前几年曾患脑炎,经过治疗后这几年没再出现过昏迷的症状。
喻兰舟神色紧张,问:“医生怎么说?”
“炎症虽然控制住了,但人还没醒。”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陈燃听到了始末,于是便说:“舟舟,你先安心回去,我处理好一切,就立马回去。”
“好。”喻兰舟重重握了两下陈燃的手,说,“徐婉留在这儿协助你,我先回去。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陈燃回握她的手,“好。”-
因为自己的辞演,陈燃在剧组鞠了许多次躬,她郑重向众多工作人员道歉。
苏平安的话很少。
第一次执导电影就出现这样的事,她对陈燃,又气又心疼。
尽管陈燃始终说是因为自身身体缘故辞演,但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是因为喻兰舟。
她瞪着陈燃,陈燃便再鞠一次躬。
苏平安无奈地揪着头发。
那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喻蓝是出资方呢,谁让喻兰舟说造成的所有损失都由她来承担呢。
幸而电影开拍不算太久,但要临时再找一个演员来,是不易的。
屈柏提出补救方案,她曾经合作过的一位演员有过医疗剧的拍摄经历,外形虽然不算太符合,但那位演员可塑性很高,
“请她来试试?”
对那位叫危易安的视频面试结束后,苏平安和一众人员才松了口气。
效果似乎,不会差。
陈燃这才飞回国内。
回国第三天,喻寄枝病情稳定下来。
一周后,陈燃的生日,喻兰舟才终于有时间和她匆匆见面。
5月14日这天,杭临城的江上天空,无人机表演一直从白天延续到第二天的凌晨。
展示的画面是生日蛋糕和陈燃歌词相关的句子:
你所坚定的,一定会成功。
燃燃,生日快乐。
刷到视频时,陈燃想不出来是谁策划的。
“燃燃”这个名字,喻兰舟这样叫她,粉丝也这样叫她。
陈燃结束《歌者》的面试回到杭临时,喻兰舟给她发消息:【去录音室看看。】
那时把嘉园别墅当做陈燃暂时的落脚处后,喻兰舟让人准备了个录音室,同平京的别墅一样。
上次陈燃给喻兰舟准备的生日礼物,也是放在这间房里。
这是同等的仪式感。
等陈燃推开门时,许多礼物被橙色郁金香衬着映入眼帘。
其中尤为惹眼的,是一把宝时华全球仅三件的巴玫浅钻蓝色木吉他,镶嵌着黄金和宝石,线型流畅,弧形背板纹路如狮。
还有一把深蓝色的吉他,由著名的独立制琴师制作。
还有一支橙色的镶满钻的定制话筒,配着小巧精致的耳返。
官网售价12万元的香奈儿耳机,被陈燃粗心丢过一个,现在重新拥有。
礼物涵盖陈燃生活工作的各个方面。
陈燃细细抚摸过这些礼物,心再难平静下来。
喻兰舟的消息又来到:【抱歉,有重要的事,今天不能陪你过生日了。你可以出去和仇芳她们一起出去玩。】
陈燃刚刚还被高高捧起的心脏从高处摔落。
喻:【燃燃,生日快乐。】
又被捧起一点点。
陈燃需要有个人来对她说这句生日快乐,来让她确认自己的存在不是一个错误。
喻:【晚安。吃过蛋糕和寿面后,今晚早点睡。】
心被安放回去。
喻:【等我抽出来时间,陪你再过一次。】
她感受到了喻兰舟的在意。心重新上升到与之前的同等高度,回复喻兰舟:【好的喻老师。那些礼物,我都好喜欢好喜欢的,谢谢你。晚安。】
佣人端上来的寿面里还有用胡萝卜刻成的“生日快乐”四个字,陈燃边吃边刷手机。
本该是庆祝自己生日的日子,超话里却忽然争论起来。
本来,这个时间段的陈燃该在国外拍戏的。但陈燃去《歌者》面试的消息流出,这意味着,陈燃从电影《从行》中退出了。
部分粉丝很是不解:【听说《从行》是完全能冲奖的好饼。】
(再好的饼也被拱手让出去了)
(什么原因什么原因?虽然《歌者》也很好,但rr流量大,怕到时候会挨骂。)
(我有预感,这片子能拿奖。)
热点实时上升,路人也来凑热闹,起哄道:
【喻大佬吃醋了呗还能是因为什么。】
(请勿造谣。陈燃是因腰伤复发而辞演的。)
在医院的喻兰舟看到一条扎眼的消息:【能不能别造谣啊,我女儿独美。谁要和老女人扯上关系。】
第65章 第 65 章
本来陈燃的生日, 喻兰舟是想学着网上的教程,用胡萝卜刻出“生日快乐”四个字,搁在寿面上的。
她还准备了无人机秀。那些字的意思是:情感上, 如果陈燃对她坚定的话,一定不会失败的。
此刻喻兰舟看着自己被菜刀锋利的刃砍到的左手食指, 即使已经做了止血措施, 但还是正往外渗着鲜血。
“老女人”三个字, 并不比锋利的刃留下的伤口浅。
老?
和二十二岁的陈燃相比,确实是老了一些。
输完凝血因子后,徐婉从病房外进来, 明明想对喻兰舟说些什么, 却又不敢说。
喻兰舟知道她的意思, 笑着说:“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您要做什么事就让其她人去做嘛。”
“好。我知道。”
喻兰舟看向窗外,问:“烟花准备好了吗?”
“好了, 在嘉园别墅能看见。”场地限制, 同上次在德国的烟花秀相比,规模小了许多。
“开车带我去看吧。”
“好。”
喻兰舟又问:“对了, 你让人删评论了吗?”
明明刚刚还在的那条“老女人”的评论, 转眼间就不见了。
“什么评论?”
喻兰舟:“没事。”
第一簇焰火升腾时,喻兰舟给陈燃发消息:【燃燃。看烟花。】
从陈燃回复她的消息中, 她没有跟朋友一起去玩。
所以在陈燃的生日这天, 她与陈燃,共看同一场烟花, 也算陪她过了生日-
5月末, 陈燃参演的武侠片《如梦》进入宣传期。
陈燃跟着屈柏一块儿周转,又是去柏林宣传, 又是回国跑路演,十分繁忙。
一直合作的造型师给陈燃做的每套造型都很出圈,喻兰舟存了许多宣传图。
在柏林那一场活动中,陈燃的头发高高盘起,用名贵的簪子挽着。
手腕上戴着细细的金色腕表和一件水绿镯,左手中指戴着钻戒,看起来贵气逼人。
在海升的路演,陈燃则穿得没那么隆重了,但也清艳。
浅浅的梨涡,被修饰得细细黑黑的眉毛,眉尾下压。
皮肤吹弹可破,妆容浅淡到仿佛是直接用皮筋扎个辫就上台了。
屈柏则穿一袭黑色贴身长裙,开衩有些高度,走路时露出双笔直白皙的腿。
温婉中飒意十足。
路演映后提问环节在线上同步直播,直播间弹幕不间断:
【下辈子能不能让我长成陈燃那样。】
【老天奶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屈陈萌死了,穿得好配】
此时有一阵风吹起陈燃额前的发,让她整个人说话时给人的感觉明媚又柔和,像星辰。
但这明媚柔和忽然被打破。
陈燃的眉骨被一枚鸡蛋砸中,她抬头寻觅抛掷者,那人口中叫嚷着,“陈燃你去死,要不是你,他会退圈吗?!”
之后被安保人员拖了下去。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前顶流”的粉丝。
【好抓马,前“顶流”粉丝发疯,cr无妄之灾】
【快去擦擦,宝贝,我们等你回来】
陈燃目光从容,没一丝慌乱。她接过屈柏递过来的纸巾,擦掉眉骨处的污渍后,温声对观众道歉道:“对不起,我先去换件衣服,洗把脸,两分钟。”
陈燃的手抬起来的时候,用电脑看着直播的喻兰舟发现了两件事。
一是这场路演,陈燃没有戴戒指,二是陈燃好像不需要她的保护了,已经能独当一面。
两分钟后,陈燃准时回来,是“真洗把脸”,完全素颜的状态。
弹幕在疯嚎:【不是,怎么比化完妆还好看啊,这河里吗?】
有观众问:“燃燃能不能现场唱一下最近很火的OST《春日》?”
屈柏的新电视剧播出前,邀请陈燃为剧写歌用于推广,陈燃没有推辞。
剧播了一整个春天,陈燃的歌也在大街小巷火了小半年。
嗓音慵懒,歌词清丽:【从扶亭的上空飞过/我看见千山万水/清润的雨洗濯过混沌的心/我高呼/我将永远爱你/直到我的名字消失】
一首歌带火了一条扶亭路。
却没有人知道,这是当初陈燃为见喻兰舟守在去喻宅的扶亭路上,创作出来的歌曲之一。
无论她飞向何地,总是向着喻兰舟的所在之地的。
根据预定流程,陈燃扭头问屈柏:“屈老师想听吗?”
屈柏笑着点点头,“想。”
于是陈燃清唱了一小段,有质地的嗓音把这首歌诠释得平和而出彩,特意没唱那句“我将永远爱你”。
【清唱也是天籁】
【妈妈妈咪我出生了】
还有观众提问:“有什么是两位在片场的时候印象特别深刻的吗?戏内戏外都行。”
屈柏说:“跟燃燃对戏的时候看到她那张脸就会很紧张。”
她笑,继而称赞:“长得太漂亮了,每次都被美一大跳。”
“还有一个就是慕鸣最后在火海中那个场景,燃燃演得很好,我当时完全没想到,她能有这么强的爆发力。”
陈燃则回答说:“在片场屈老师总是毫无保留地教我、称赞我,所以我真的特别特别地感谢她。屈老师完全是我真正的老师。”
“另外还有,屈老师待人很好,平京初雪那天,屈老师亲自包了饺子分给大家,酸汤的,和我小时候吃过的那种感觉很像,就感觉很温暖。”
主持人提到有观众带来件礼物,送给她们,是两只毛绒绒的小乌龟。
在电影中,温怜雪就养了只这样的长毛乌龟。
那位观众站起来说:“想看到温怜雪和慕鸣穿越到现代的样子。所以两位老师之后会考虑再合作一部现代篇吗?”
屈柏笑着答:“这个,要再看缘分吧。还要看眼前人愿不愿意呢。”
本来陈燃应该答“屈老师,我愿意的”,应该大卖特卖的,但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陈燃拿着话筒,笑着,不说话,只看着屈柏。
主持人急忙岔开话题:“现在平台的观众一直在提问燃燃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燃燃你能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陈燃回答:“比我大,长得漂亮,对我好,温柔,手好看。”
大十五岁。超级。特别好。私下。指挥的时候。
说出去的内容,屈柏完美符合。
观众席响起此起彼伏的打趣声。毕竟一直以来,所以和屈柏合作过的人都评价她十分温柔,待人也好。
趁着现场有人起哄的热闹,又有观众递上去一对戒指,说想看两人重现一下电影中温怜雪给慕鸣送戒指的那个场景。
主持人接过后,分别递给她们,说:“既然观众想看,那能不能麻烦两位老师现场戴一次,也算了了电影中的遗憾。”
屈柏看向陈燃征求意见,对方浅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屈柏抬起陈燃的手,缓慢地把戒圈推入陈燃的无名指。
陈燃短暂地戴上了一小会儿,供粉丝拍完照后,要把戒指拔下来时,却有些艰难。
她面上微笑着,手下十分用力地去拔:“怎么还,卡住了。”
弹幕纷纷刷:
【这是命。】
【认命吧。】
【哈哈哈天注定。】
【太配了两个人】
【屈老师怎么那么配年下啊】
【屈老师下海的那部能不能早点抬上来。】
【女人中的妈妈】
陈燃虚虚地抬头望了一眼镜头,把脸憋红,最终才从无名指根节上拽出那枚戒指。
【多卖,爱看。】
【喻指别看】
喻兰舟看到了,然后觉得那条“喻指别看”是对的。
她就应该如陈燃所说的,不去看这场直播。
却又忍不住拿起手机,翻起陈燃的超话看,爬墙的人不在少数。实时排名,超过了2399。
超话里还有不少她们两人对视的特写。
绿色的乌龟成为她们的信物。
陈燃还送了屈柏很多可可爱爱的吉他拨片作为纪念。
路演切片上了热搜后,有评论说:
【感觉喻指挥跟那小乌龟似的,绿绿的,很可爱。】
【这不得吃一顿大醋,回头别连路演都不让陈燃参加了】
【cr回家惨咯】-
喻蓝娱乐成立十周年,喻兰舟赴平京出席公开活动。
有粉丝在机场蹲到她的行程,离她有着段距离,她们除了喊着“喻老师好漂亮”外,喻兰舟还听到有一些人喊她“妈妈”,声音在喻兰舟冷淡的目光下极为微弱,但此消彼长。
她们看着和陈燃的年纪差不多大。
晚宴时喻兰舟问喻听舟:“你会觉得和我说话,有沟通不了的感觉吗?”
喻听舟来了兴致,“怎么这样问啊?”
她还是头一回见喻兰舟用这样的语气和表情问自己。
“就是,会不会觉得和我有代沟。”
“完全不会啊。你又不是老年人。喻听舟眨眨眼,“或者,你又不是妈妈。”
她说的是喻寄枝。
喻兰舟眉头微松,但转念一想,喻听舟和她,差不了几岁。
或许她该换个人问一问。
这段时间喻兰舟和陈燃两个人都很忙,所以等到陈燃通过喻兰舟出席十周年活动的照片发现她手指上那道伤口时,已经是要拆线的时候了。
她在晚间给喻兰舟拨去电话:“舟舟,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语气低徊脆弱到风一吹就形散。
喻兰舟听着电话那端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哭了,她安慰道:“没事儿,就是一个意外,已经愈合了。”
“你什么时候回杭临,或者我去平京找你,好不好。等愈合好,我陪你去拆线。”
喻兰舟知道陈燃的行程紧张,便说:“没大碍的。真的。”
“我要去。我要陪着你。”陈燃坚持。
喻兰舟轻笑道:“好。”
回到杭临后,陈燃陪着她一起去医院时,看到拆线过程的陈燃眉头一直紧皱着,仿佛是什么大手术似的。
陈燃虽然也经历过拆线,但她就是觉得,喻兰舟会痛。
喻兰舟抬头看她,拍一拍她的手,说:“不疼,没感觉的。只是有点痒而已。”
医生走后,陈燃搂着喻兰舟的头,让她的脸埋在自己小腹处,轻缓缓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地说:“每次都要小心一点。”
“嗯。”喻兰舟在她怀里点点头-
几天后,杭临的最后一场路演,身为主创人员的晏新雪也在,戴着一副墨镜,墨镜下的脸部线条流畅明晰。
几人一起向观众鞠躬时,晏新雪把手搭在陈燃身上,陈燃的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活动结束后,因为这天刚好是屈柏的生日,所以主创人员一起去聚餐。
这次陈燃不敢再不报备。
给喻兰舟发:【舟舟,晚上剧组有聚餐,屈柏和晏新雪也在】
喻:【好,我知道了。】
宴席上,寿面端上来的时候,陈燃忽然察觉自己好像,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定睛看着餐桌上的那碗面,样式虽然精美,但与自己生日那晚吃的寿面相比,没有用胡萝卜刻成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家里的阿姨会用心到给自己刻这几个字吗?
况且喻兰舟明明一直很注意生活中的这些细节,又怎么会轻易让东西伤到自己。
会不会,会不会呢。
回家后,她要问一问。
酒过三巡,包厢里,晏新雪路过陈燃身边时,手拍着她的肩膀,幽幽地说:“来家里见我。”
陈燃在手机上给她发消息:【如果她知道我又去你家的话,我和她就彻底结束了。】
晏:【那就在我车里。】
半小时后,坐在主驾驶上的晏新雪笑着对车窗外的陈燃道:“你来啦。”
陈燃沉默着,没有应声,坐进副驾驶。
“找你来,是还有一件需要告诉你的事。”
晏新雪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当年的绑架案,被绑的,不止她一个。”
陈燃的眼睛颤动,“什么意思?”
“还记得明昌容出轨的对象吗?那时我跟你说过,他出轨了一个带着个小女孩一起生活的女人。”
“而那个小女孩,是我。”
“喻兰舟的抚养权归明昌容时,我和我的母亲,和他们住在一起。那段时间。我和喻兰舟一块儿挨他的打。”
“后来喻兰舟回到喻家,我偶尔去找她。所以那天,明昌容不敢自己去实施绑架,派去的人匆忙急促中,把当时和喻兰舟在一起玩儿的我,一块儿抓去了。”
“所以正因为我是亲历者,所以才那么清楚当年事件的每一个细节。”
“第一次威胁喻寄枝拿钱时,绑匪给喻寄枝寄去了两根脚趾。但不是喻兰舟的,而是我的。喻兰舟毕竟是他亲生的呀。可惜却被喻寄枝认出来那不是喻兰舟的脚趾了。”
陈燃眼里的震惊难以掩藏。
晏新雪看到她这副表情,调笑着问:“要看看吗?”
还不等陈燃回答,晏新雪便自顾自撩起右边的裤腿,脱下鞋子,露出右脚被斩断的两根尾趾。
陈燃的泪落了下来。
晏新雪看到她落泪,愣了一下。
十几秒后,笑着说:“哭什么。哭得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这是母亲去世的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为她断掉的脚趾而流泪。
晏新雪动了动残缺的右脚,依旧笑着说:“很丑吧。”
陈燃盯着她的脚,哭得汹涌。
晏新雪叹了口气,依稀说着:“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你了。”
她重新穿好鞋子,捋下裤腿。又说:“但我恨她。”
“母亲找到我后,看到我被砍断的脚趾后,歇斯底里地用东西砸向明昌容。”
晏新雪忽然摇了下头,说:“我记不清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了,因为她很快就被另一个绑匪失手打死了。”
晏新雪的语气平静,却压抑得像即将卷起狂风暴雨的云雨。
“我们被绑架到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母亲被打死后,他们怕被警方找到,开着小货车连夜更换了地点。”
晏新雪哽咽住话语,随后抬起头望着陈燃,说:“你知道喻兰舟为什么不能接受别人跟她躺在一起吗?”
“因为那晚,同她一起挤在小货车货箱里、躺在她身边的,是我死去的母亲。一直在失血昏迷的喻兰舟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她死去的苍白可怖的面容,所以害怕。”
“但我不怕,因为那是我妈妈。”
第66章 第 66 章
“被转移到一个黑暗的建筑物里后, 妈妈的尸体还跟我们待在一起。尽管我为她阖上了双眼,清理干净了血迹,扎好了头发, 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吓人。
但后来的几天几夜里,喻兰舟一刻也没能闭上眼睛。我知道, 她和我一样, 看到了妈妈身上长出的紫红色的斑痕, 闻到了身体腐烂的气息。
我用布盖好妈妈的身体。安慰喻兰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她也会在明昌容打我来发泄的时候护着我的身体, 牵着我的手。我们约定, 要互相陪伴着彼此。”
“最终也确实有人来救了, 但他们要救的不是我,而是她。被警方包围的明昌容想一把火烧了所有一切,但房子里有化学物品, 所以发生了爆炸。喻兰舟被救出去后, 所有人都遗忘了我。我从火海里爬出来,背后一片烧伤, 回头看, 母亲葬身在那里。”
“她喜欢明亮的地方,不是吗?”
“我也是。”
“她喜欢明亮的人, 不是吗?
“我也是。”
“陈燃, 她把这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自己清清白白, 那我呢, 我该怎么办呢?”
“所以你来爱我好不好。”
“好不好。”晏新雪哭着,语气癫狂而卑微地请求-
杭临忽然下起了十年难遇的大雨。
喻兰舟想着陈燃在宴席上有没有吃好。心情好不好。
问她:【下雨了, 等结束后我去接你好吗?】
陈:【喻老师,雨下得很大,辛芯送我就可以了。】
喻兰舟没再回复。
一边想去接她,另一边又怕陈燃觉得她逼迫太紧。
凌晨时,辛芯送陈燃回到家里。
看着陈燃神色疲倦苍白,喻兰舟便没多打扰她。
第二天晚上十点,喻兰舟下班时,看见陈燃正在客厅找着什么东西,难以压抑的咳声震颤着她的胸腔,许久未停。
她紧忙走过去,手一往陈燃的额头摸过去,就感觉到,烫得吓人。
“在找药吗?”
“嗯。”陈燃手虚攥成拳,往后退了两步,遮掩着咳,“舟舟,我离你远一些,免得传染。”陈燃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与眼珠接触的地方,在发烫。
喻兰舟不在意这些,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去医院看看吧,好吗?”
陈燃摇头,把手抽出来,“我感觉这次病毒有些厉害,舟舟你待会儿去仔细洗一下手。我找到药吃了就好了。”
“那我喊医生过来。”
“不用的,只是流感而已。”陈燃挥着手,“你先睡吧。”
喻兰舟又见她咳得止不住的样子,便不再理会她的意见,紧忙从电话里叫来医生。
吃下医生开过的药后,陈燃重新睡下。
喻兰舟在旁边问:“现在身体还有哪里难受吗?有想吃的东西吗?”阿姨说今天陈燃都没有怎么吃东西。
“想喝炖的汤。”陈燃的胃在烧灼,确实有点需要用什么东西垫一垫。
“番茄豆腐汤吗?还是丸子汤?”
“番茄豆腐汤。”
阿姨今晚回家去了,如今外面在下大雨,外送需要许多时间。
只是一个汤而已,喻兰舟重新进入厨房。
她正按照网上的教程切着番茄时,徐婉返回别墅给她送刚刚遗忘的文件。
见到这副场景后,徐婉脸色严肃地放下手里的包,还没等喻兰舟反应过来便把她的菜刀夺下来,语气有些硬地问:“您在干什么?您还知道自己不能碰刀吗?”
眼神里有恼意。
“徐婉,我是不是残废。”喻兰舟双手撑在大理石流理台上,笑着说了一声。
“可是也太过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万一像上次一样,我不在您身边……”徐婉简直不敢再想象接下来的后果。
“我会小心的,”喻兰舟微一颔首,对她承诺。
接着说:“你把刀给我。”
“您想做什么,我帮您做。或者我从外面找十个,找一百个米其林厨子。”
“那以后呢?”喻兰舟的声音轻微。
“以后她生病想喝碗番茄豆腐汤的时候,最简单的东西,我连这个都不能给她做吗?”
灯光下,喻兰舟的神色温柔而又饱含疲惫,长长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像蝴蝶一样,语气中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无奈。
“她值得吗?”徐婉顿了一下,甩出这句话。
喻兰舟愣住了。
徐婉继续道:“您三令五申地让她去见那些人时要跟你说,可昨晚,她在晏新雪的车上呆了半个小时,跟您说了吗?”
喻兰舟回避着徐婉直视过来的视线。她又做起鸵鸟,茫然把头埋进沙漠里。
她不打算问陈燃这些。
一旦问了的话,可能会再次失去她。
毕竟是她有愧于她:
是她借了“Y”的名号,让陈燃误会,让陈燃喜欢自己;
是她为了自己面上好看,给陈燃的音乐成绩注水;
也是她从来没有对陈燃说过一个爱字,反而说了许多次滚;
还有,半胁迫似的让陈燃退出了电影的拍摄
……
昨晚陈燃回来后,喻兰舟也曾想过,就这样直白地揭开,把所有的东西都说清楚。
如果她爱自己的话,那两个人就不再管什么合约,好好地走下去;
如果她不再爱自己的话,如果,如果不爱的话……
喻兰舟现在,真的没把握了。
如果不爱的话,她想放过陈燃。
可尝试过之后,发现真的有些难熬。
一想到这种情况,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就会附在她的骨头上,时刻作痛。
没和陈燃在一起之前,尚且还能忍受。
可她曾见过炽烈燃烧的爱,又怎么能忍受心化为灰烬。
所以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拿陈燃怎么办了。
难道又要拿“合同结束”这种话来“威胁”她吗?
威胁不了了。连自己都觉得有隐约的无力感,更何况是陈燃。
陈燃像越漂越远的瓶子,像抓不住的风筝握不住的线。
喻兰舟对徐婉说:“再等等。”
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等陈燃放弃自己,或是等自己放弃陈燃。
喻兰舟手忙脚乱地煮了汤端进屋内时,才发现陈燃已经睡着了。
不忍心喊她起来,于是坐在她旁边,看着那碗汤变凉。
可之后陈燃在睡梦中依然不太安稳,头上发着虚汗,喘息得很急,手攥紧了床单,表情痛苦。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同我一样了呢?
喻兰舟屈起的食指指背抚过陈燃的眉,轻轻唤她:“燃燃,燃燃,醒一下。”
陈燃睁开双眼,愣了一会儿后,坐起身哭着扑到喻兰舟怀里。
喻兰舟轻拍着她的背:“没事,没事,不哭。”
陈燃依旧是梦着喻兰舟的梦。
晏新雪的口述中,她们经历过什么,陈燃就梦到了什么。
这次,是死去的女人冰凉的触感和空洞的眼睛。
还多了些晏新雪所说的,被烧伤的灼烫以及被砍去的脚趾。
她在梦中以为自己惊醒了,放松警惕时,却又重新梦到。
那天,晏新雪最后说:“所以我恨她,恨因为她,我的妈妈去世;恨因为她,我每晚都梦到大火;恨只有我一个人,身处地狱。”
“陈燃,如果你不爱我的话,我会让她,也重新感受一下,究竟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第二天清晨,喻兰舟去上班后,陈燃问佣人阿姨:“我生日那晚,您帮我煮的寿面,上面‘生日快乐’四个字,也是您帮我做的吗?”
阿姨愣了一下,随后按照喻兰舟之前的交代,说:“对。”
“真的吗?”
阿姨道:“是的呀,这哪有假,我之前给我女儿也做过的呀。”
陈燃眯着眼睛,勉强笑一笑,说:“谢谢您。”
又问:“对了,那位医生又来家里了吗?”
陈燃问的是那个叫盛芳泽的心理医生,她曾偶然间在家里遇见过一次。
那时,那位医生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移开眼,让陈燃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阿姨答道:“上周来过两次。”
那就意味着喻兰舟的心理状态比之前要差。
陈燃的身体又开始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阿姨急忙递给她一杯水,陈燃却咳得连接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停住漫长的咳嗽后,陈燃虚弱地起身,头脑昏沉沉地回房休息。嗓子依旧在剧烈痛着,刚才面前摆着的色香味俱全的粥一口都咽不下。
被阿姨扶着躺在床上时,陈燃用最后一丝力气制止阿姨关上窗帘。
她也开始同喻兰舟一样喜欢明亮,讨厌黑暗。
她没有丝毫困意,于是躺在明亮的屋子里,看阳光一点点缓慢移动。
一阵又一阵的咳不间断地袭来时,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地滑落,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充斥着她的心头,让她动弹不得,呼告不得,出入无门。
窗外有蝉鸣树声,屋内流感和夏天一起蚕食着她的命。
在之前的睡梦中,一切都真实得像她与喻兰舟一同经历。
从喻兰舟后背不间断流淌出的血仿佛又在陈燃眼前一颗颗坠地、四溅,溅入陈燃的眼睛里。
身旁开始腐烂的尸体的温度、视觉、触觉,无遗漏地补全了陈燃的想象。
自己作为听者都惊骇到心内深深恐惧,那作为亲历者的喻兰舟,一旦想起来,会怎样呢?
陈燃想,她该如晏新雪所说的那样,离开了。
但她依然心存最后一丝幻想:哪怕自己离开,离开前,能不能听喻兰舟对自己说一句“爱”?
晚上喻兰舟回来时,看到陈燃的病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不再由着陈燃辩驳,直接把她带进了医院。
输液时,喻兰舟在她旁边,一会儿摸摸输液管的温度会不会太凉,一会儿又怕输液速度快了陈燃的手会疼,谨慎地滑动着调速器。
倚靠着床头的陈燃看着她担忧的表情,忽然开口问:“舟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喻兰舟停下动作,坐在旁边,说:“你问。”
陈燃的声音一直是哑的,她问:“我对你,究竟有什么意义?”
有些难住了喻兰舟。
不是没有意义,而是这样的意义不能被对面的人知晓。
喻兰舟认真地思索,陈燃对她的意义,大约是疲惫生活中的强心剂。
母亲病重那几年,她在医院和公司之间辗转,在周镜汀的后退犹豫拉扯间反复心碎。
那天她在网上听到一首歌曲:【来我为你唱颂歌啊,唱一首白日黑夜的颂歌。】
年轻女孩的音色独特,声音干净,恍然间,为喻兰舟沉闷的生活注入一江清泓。
晚上伴着那几首听起来并不精致的曲子睡去时,一夜安稳。
自此,那样的声音在喻兰舟心里烙下重痕。
再到后来,在发现陈燃就是23时,喻兰舟难以掩住心中的欢喜,觉得她与自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直到与陈燃断联的第二年,有一晚,她忽然梦到陈燃那个轻浮的吻,醒来后,她点开陈燃的音乐,脑海里浮现出陈燃的脸,产生了不可说的欲望。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喜欢上她了。
陈燃在喻兰舟的一直沉默中开口,问:“喻兰舟,你爱我吗?”
第67章 第 67 章
喻兰舟一直担心, 如果以后,她喜欢陈燃,比陈燃喜欢她还要久, 程度还要深些,那她可怎么办。
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无神, 躲避着陈燃的目光, 又沉默了许久, 最后声音低闷地说:“我不知道。”
陈燃相信:没有一次考验是不需要褪掉她一层皮的。
像过去她曾无数次经历过的那些悲伤和失望。
她真的该离开了。到时候就这样离开吧,她不会挽留的。
陈燃点点头,说:“我知道啦。”声音依旧乖巧。
没等喻兰舟再说更多的话, 陈燃躺进被子下, 说:“舟舟, 我有点困,我先睡一会儿。”
喻兰舟的手隔着被子,轻而缓慢地拍了两下陈燃的肩膀, 说:“好, 安心睡吧。”
疾病仿佛痊愈时,陈燃发了条微博:
【夏天那么好, 我却不能同你去约会。】
评论区对陈燃时不时示爱的举动依然很激动:
【小cr你还是演演吧】
【怎么那么狗啊】
【谁家摇滚歌手天天一股小狗味儿啊!】
几天后喻兰舟看到她的微博。
喻兰舟感觉订立合约的这一年, 自己就像在做一套试卷,一开始试卷难度较低, 她慢悠悠地做, 不急不慌。
可越到后面,卷子的难度提高, 时间也在一分一秒流逝, 很快就要交卷,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
只剩最后一个月, 有一些显而易见的错题她还没来得及修正。她希望这份卷子,她没有做错太多;希望这份卷子,她没有遗漏太多。
犹豫了一会儿,给陈燃发去消息:【夏天啦,最近什么时候空闲吗】隐去后一句——我们去约会吧。
当时陈燃正在《歌者》第一期的录制现场,看了一眼消息,心头一跳,然后是更为猛烈的跳动。
喻兰舟在主动回应她。
但她没有立即回复。
录节目之前,她又联系到戈朝,问有没有什么药能应对她目前因咳嗽而气短的状况。
戈朝为她找到了一个医生,重病下猛药的方法之下,第一期节目,第一首歌曲,陈燃勉强获得了一个中等的名次。
录完节目后又隔了几个小时,陈燃才在吃饭时回复:【对不起,喻老师,刚才在录节目。我这边事情结束后,周六回去。】
她在故意,让喻兰舟生气。
坏人是她,对这段感情不真诚的是她。
她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想以此冲淡心头的艰涩和苦,但失败了。
晚间时候后,陈燃上了一个热搜:【陈燃室内抽烟】
狗仔配的照片里,隔着远距离,棒棒糖的棍确实像香烟。
肖嘉禾在舆情发酵前第一时间买热搜澄清。
喻兰舟从热搜里看到那些照片里,陈燃一个人坐着,看着像是在发呆。
她好像,不开心。
回复陈燃:【好。】
周六那天,喻兰舟从辛芯那儿得知,陈燃是晚上七点落地的飞机。
喻兰舟特意在昨天将工作提前完成,早早地回到喻宅,吩咐阿姨提前准备陈燃喜欢吃的菜,自己为陈燃换好卧室的床品。
然后去洗了澡,换了套白色睡衣。
从六点到七点,再到九点。以往陈燃下了飞机后会给自己发消息的,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喻兰舟开始试着等待。
她开始大概知道等待是一种什么滋味。
是把自己装进精致的礼物袋里等待陈燃把自己拆开。
是期盼对方的到来。
是一寸寸在树梢间消失的夕阳。天一度度灰下来,暗下来,黑下来。
飞机要晚点两个小时吗?还是晚三个小时?
你是不是在这时候去见了别人?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喻兰舟忽然好想给陈燃安装一个定位器。
看看她是否对自己说谎。
等到十点钟时,喻兰舟才终于收到她的消息:【对不起啊喻老师,天气原因,飞机备降到海升了,我回去会再晚一些了。抱歉。】
凌晨陈燃到家时,喻兰舟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着她。
穿和第一次时很像的睡衣,领口有些低,头发即使没有经过过分的打理也还是透着美,眉目深邃漂亮,是看多少次都会心动的人。
她漂亮到让陈燃觉得,自己让她难过是一种罪过。
陈燃想亲一亲她的眼睛,额头,嘴唇。
她的鼻尖,陈燃也好想亲亲。
但她努力克制着,竭尽全力地克制着。
“回来了。”喻兰舟从沙发上起身,朝陈燃走过来,问,“饿了吗?”
“嗯。”陈燃先凑过来抱了抱她,拥抱浅浅,“在飞机上吃过了。”
“吃过了?”
“嗯。”陈燃点头,双手却又下意识地抱紧了她。
“好。”
喻兰舟低头,在陈燃颈间舔舐着,克制住很想在这里留下痕迹的欲望,然后右臂环着她的颈,声音轻轻地喊:“燃燃”。
她的左手搁在陈燃腰侧按压摩挲着,然后往上一点点,抚摸着陈燃身上的小舟文身。
在以往,这是即将发生关系的信号。
她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陈燃抬起自己的手,望着因为舞台造型而还没来得及卸下来的美甲,说:“对不起我现在去卸。”
喻兰舟收回手,站直了身体,声音冷淡地说:“不用了。”
以前也有类似的情景,但陈燃都是会在回来见她之前卸掉的,不会等到回家再卸。
并且,如果是以前的陈燃,即使已经在飞机上吃过了饭,为了跟她再多些相处时间,也会跟她说没有的。
就像陈燃请自己吃第一餐的那时一样,自己吃过了,但却和陈燃说没有。
现在的陈燃,是不是没有那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了。
为了验证这样一个猜测,喻兰舟直截了当地问她:“这次什么时候离开吗?”
陈燃看了两下喻兰舟的眼睛,随后转过头去,说:“时间有些紧张,后天就要去见另外几个编曲老师了,要好好改编一下作品。”
她刻意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紧促,不然,她怕自己,抵挡不了喻兰舟。
刚才陈燃看得分明,喻兰舟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在等待着自己同她一起吃饭,可自己却故意对她撒谎。
喻兰舟是带着答案问问题的,陈燃的回答与她了解到的情况有出入。
她问过肖嘉禾,陈燃是忙,但也没有忙到回来的第二天就要走的程度。
喻兰舟低头,又看一眼陈燃手上的美甲,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更有些伤自尊心。
陈燃的一举一动像是在提醒喻兰舟:你对她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同样的歌剧看一次是惊艳,两次是品读,三次是回味。
那身体呢?
喻兰舟疑心,陈燃是睡够了她。
床上一成不变的姿势,冷淡的眼神。
没几个人会喜欢吧。
她点点头,目光黯淡而涣散,对陈燃道:“知道了。我先回房。你早点休息,晚安。”
看到眼前的人被自己的举动伤害到的样子,陈燃的心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麻木而动弹不得。
在喻兰舟转身离开时,她下意识伸出手牵住她。
喻兰舟回身,等待着她要说的话。
陈燃低头,语速有些慢地说:“舟舟,你等我一会儿,很快的。”
“不用了,你睡吧。”喻兰舟拂开她的手,随即离开。
陈燃的指甲几乎陷进血肉里,她没有追上去。
夜晚,喻兰舟半梦半醒。
第六次从梦中醒来后,眼角因流出泪水而泛红。
她看着窗外的树色,怔愣了许久。
随后打开手机里一小段肖嘉禾拍摄的在《歌者》舞台上的陈燃唱歌的视频,因为是偷拍,所以时长不超过一分钟。
明亮的灯光里,喻兰舟戴上耳机,把脸埋进枕头里。
听着耳机里陈燃的声音,没一会儿,面色潮红地抽出手,轻轻喘息。
片刻后她开始厌弃自己-
第二天陈燃离开,喻兰舟也飞往国外出差。
一周以后的国际机场,有个女孩坚持不懈地在保镖的阻拦下,在外围向喻兰舟递了三次信。
喻兰舟向来是不收信的,但她看向那女孩,认得了她包上挂着的粉色小马,那是陈燃粉丝的象征。
喻兰舟想起,在两个人疑似恋爱的热搜爆了之后,陈燃在机场曾收到一封来自喻兰舟粉丝的信,她觉得喻兰舟应该要看到,便给她看了。
粉丝在信中写:
【您好哇,陈燃歌手,我知道写这样的一封信很是冒昧,但没办法,是真的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我们喻老师是个很骄傲的人,十七岁第一次登上国际舞台拿得第二名奖次,很不开心。之后如痴如狂疯魔一般地练习,在如愿捧回冠军奖项后,才浅浅笑笑。
喻老师是个很心软的人,在她掌权喻深时,喻深用于社会公益的资金是之前的五倍。
还有以前演出多的时候,天南海北地飞。嘴上说着不要来接机,但她明明可以走vip通道,为了我们不失望,还是走普通通道与我们见面。
有次接机,去的粉丝多了,造成了机场出口拥堵,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在一个粉丝后退着拍她、没注意到后面的障碍物而即将摔倒时,舟舟却快速地伸手拉了她一把,随后温柔问“没事吧”。
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事件我就不一一赘述啦。我想,如果你真的很爱她的话,会比我们,更了解她。
她正经却不迂腐,感性并且善良。雷厉风行,却又满怀慈悲。十分敏感纤弱,却又坚韧如竹。
她总是做的比说的多。所以能把你带到我们面前,她肯定,很喜欢你。
所以,作为她近乎二十年的粉丝,我希望您跟我一样,是她狂热而虔诚的信徒。
希望您跟我一样,爱她,比最爱她的人,还要多十倍。
陈燃,好好待她。
万望珍重她。
谢谢。】
当时自己看过后,眼眶一阵湿润。
那如今,陈燃的粉丝,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喻兰舟对着徐婉微一颔首,对方便接过女孩手里的信。
晚上喻兰舟用拆信刀小心地拆开那封精致的书信时,阅读到了第一行文字:
致喻大指挥家:
第68章 对你说
致喻大指挥家:
你跟她上床的事我就不骂你了, 贪图年轻美丽的□□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你放陈燃去拍电影啊,老女人难道想困住陈燃一辈子吗?
《如梦》路演效果那么好,那么多夸赞陈燃演技的, 你是一点儿看不到啊。
她才开完演唱会没多久,因为生病嗓子又是那个状况, 你让她去参加《歌者》, 第一期repo出来, 现场拉垮得要死,去《歌者》是去找死的吗?是去被全国所有观众骂的吗?
而且您都快是能当陈燃妈的年纪了,我真怀疑了, 陈燃是有什么恋老癖吗?年纪大那么多也下得去嘴。
最后重申一遍:让陈燃去拍电影, 不要耽误她-
十分简短的信, 以至于喻兰舟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眼睛已经阅读完了。
她把信纸覆下,闭上双眼, 缓了一阵。
字体真漂亮。
用那么漂亮的字体, 写那样刺人的话。
喻兰舟自认并不是强心脏。
她连自己十分有把握的指挥视频的评论都不敢去看,怕其中出现什么不好的评论。
她的记忆力太好, 刚才那些文字已经被拓印在她的脑海里, 挥之不去了。
以自己的年龄来说,和陈燃在一起, 确实是算不得光明的事, 甚至确实可以说是可耻了,如果不是利用了社会地位和她对自己的喜欢, 两个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陈燃该跟一个……至少该跟一个能磊落说爱她, 能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回家的人。
但她依旧十分自私地,不想放手。
周末时, 两人重新相聚在一起。
陈燃的行程依旧来去匆匆。
但离开前的这晚,陈燃问她:“舟舟,你曾经说过的,给我补过生日,我还可以兑现吗?就今天晚上,可以吗?就在家里就好。”
期限渐近,晏新雪的催促愈急。
“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会,有你在,就好。”
“那等我稍微准备一下。”
“不用,”陈燃拉她坐下,“蛋糕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陪着我,就好了。”
“嗯。”喻兰舟坐在那里,看着陈燃去拿出蛋糕,帮着她一块儿插上蜡烛,点燃。
蜡烛不是陈燃年龄的数字,只是简单式样的蜡烛而已,陈燃也在刻意回避着年龄的差距。
即使燃亮了蜡烛,陈燃也没有关灭灯光,她坐在喻兰舟身边,温柔注视着她,说:“兰舟,生日愿望,我想你允许我喊你一个称谓。你不用做出反应,就听一次就好了。可以吗?”
她好想喊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此生唯一的一次。
喻兰舟轻轻眨了下眼睛,“好。”
陈燃去牵着她的手,然后缓缓抬眸看她,眼睛红红的,声音轻轻的,喊她:“老婆。”
喻兰舟,我的老婆。
我的,妻子。
喻兰舟的心被重重撩拨了一下。
如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的波心,升腾起异样的感觉。
不同于她第一次确认她喜欢周镜汀,不同于她第一次去牵周镜汀的手。
这种感觉很被动,但也很温暖。
像欲念破土而出,又在心中探头生长,忽地成长为参天树木,遮天蔽日地吞噬了她的整颗心。
虽然正如陈燃粉丝所说的,她比陈燃大许多,但此刻,她真的想成为陈燃的老婆。
一这样想着,喻兰舟的耳朵竟开始发烫了起来,心腔酸软,身体也软软的。
陈燃没有去追究她的耳红脸红,只覆住她的手背,轻拍一拍。
喻兰舟坐在那里,眼神上下颤了颤,话问得和自己心中的想法毫不相干:“还有其它的愿望吗?”
陈燃仔细盯住她。
该是叫唇珠吗?在讲话时如同落在伞面上的小雨珠。
在低头同自己说话时特别动人,令人很想含上去。
“有。”陈燃艰难地撤回手,随后双手合十,闭上眼,“那我再许两个愿望。”
她在心中祷念:
用我十五年,换她平平安安。
用我一生也行。一生,也行的。
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陈燃实在想象不到,离开喻兰舟后,自己还会过怎样的生活。
所以,她或怯懦或被动地祈求死亡。
睁开双眼后,陈燃看到,喻兰舟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唇,上下看了看,随即轻缓缓地定格在眼睛上,目光中似有怜惜和不易察觉的脆弱。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陈燃的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好想吻她。
吻掉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吻去她所有的彷徨和疲惫。
吻掉自己刻意打造出来的被猜疑,让两颗心有那么一瞬间真正地贴在一起。
陈燃站起身,快速地牵起喻兰舟的手,把她带到沙发上,欺身向前。
右手有些颤抖地靠近她的脸,捧在掌心,陈燃唤:“舟舟……”
“嗯……”喻兰舟回应她。
陈燃低头看着她。
对外人那么冷淡的人,如今被自己压在身下,表情乖乖地看着自己,手还在用力扯着自己的衣服一角。
最后一次。
陈燃落下一滴泪,决绝吻向她。
她先仔细含吮着她的下唇,牙齿微微用了些力,喻兰舟没有逃开。
陈燃又松开牙尖,用舌头舔了舔,再把那两瓣水润包裹住,反复品尝,正要如同过去一样,撬开牙关时,喻兰舟却主动张开口,任由自己撷取的样子。
好乖。
陈燃的身体一阵止不住的颤,颅内高潮一般。
结束一吻后的陈燃,气息微弱,问她:“去我房里,好不好?”
喻兰舟扯了两下陈燃的衣角,然后双臂抬着,揽上她的脖子,主动献上一个吻。
进卧室后,陈燃边吻着,边抚摸着身下的人。
喻兰舟对她,是渴望的。
陈燃的鼻尖一酸,快速伸手解开喻兰舟睡衣的扣子。
随后俯身向下吻住她。
爱欲与痛感同时存在,陈燃情难自已,再一次喊她,“老婆。”
喻兰舟“嗯”了一声,气息算不得轻,不知是回应,还是身体反应。
陈燃的心头一阵狂跳,她把那声“嗯”理解为是喻兰舟对自己的回应。
“舟舟啊。”
我的娇娇。
陈燃开始发狂,边攻陷她,边在她耳侧说,“舟舟,我是不是怀了你的孩子。”
不然我怎么会想吐。
紧张到吐。难过到想吐。
在这种情况下,陈燃对她的身体,有着至死般渴求。
她喃喃着:“舟舟,我好想给你生一个宝宝。”
好想要一个我们的宝宝。
由她把我们用血脉连接在一起,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喻兰舟清醒了一些,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冷淡。
她从没想过,有孩子,更没有想过要别人来给自己生个小孩。
“喻兰舟。”陈燃的眼眶始终红着,落泪有些汹涌,说,“我好爱你啊。”
痛苦到有些无力。
你呢?
“兰舟。”陈燃唤她。
喻兰舟不答。重重闭上双眼。
陈燃亲吻着她紧闭的双眼,随后从背后。
就在喻兰舟即将再一次沦陷时,听到陈燃问:“舟舟,能换个姿势吗?”
说这话时,陈燃的手从背后揽在她腰间,微将她的腰往上抬着的感觉。
跪着吗?
喻兰舟不可置信般,回过头来看了陈燃一眼。
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那封书信中的文字,目光逐渐涣散。
喻兰舟眼里的热潮很快褪去,就要被透澈的水浇醒。
陈燃很快地把脸凑过去,在喻兰舟唇角吻了吻,又含吮上她的舌尖,从她口中退出来,声音沙哑地说:“求你了。”
用那么美貌的脸撒娇,用那么脆弱的声音请求。
回想起过去陈燃为她做过的事,喻兰舟的腿软了一下,一节柔软的腰肢塌陷了下去。
她被摆出双手撑在身前弯身跪伏的姿态。半自愿半受引诱。
她清醒地看着自己的痛苦和快乐。
陈燃的舌尖游走在她脊背线条之上,那段线条在短促的时间中起伏跳跃。
陈燃自背后上方看着,喻兰舟如黑色绸缎般的发,变得凌乱,缠在她的脸上颈上,头侧转着,眼角泛红。她的身上全是汗。
肌肤白皙,耳朵粉红,颈侧青筋一瞬瞬地跳动。
背部的肩胛骨突起。轻盈的蝴蝶一般在陈燃眼下颤着。
而背后的那把匕首留下来的伤疤,是蝴蝶的眼睛。
陈燃的其中一只手极为温柔地抚上去,随即心痛地闭上眼,唇轻轻触碰着,浅浅吻着那道伤疤,然后细细密密地啄着。
喻兰舟的身体起了一阵一阵的战栗。
她的手急忙寻到陈燃及时递过去的手,用力扣着、抓着,声音低低而委屈地喊:“燃燃……”
片刻后,在陈燃的怀抱中不受控地收缩颤抖着。
整个身体没了力气,落到床铺上。
陈燃从身后吻在她颈侧,细细地问:“还好么。”
回过神来的喻兰舟依然有些委屈。
自己从来没有让陈燃跪着过。
那个姿势感觉……很不舒服。
有点像,被征服。
陈燃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跟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舟舟,我不该强迫你。”她是想吻一吻喻兰舟那处伤疤的,太过于想实现自己的想法,以致于忽略了喻兰舟的感受。
喻兰舟什么话也没说。
她转回身,眼神向后,看到了陈燃脊背那一段线条。
她也想,从背后,那种姿势,让陈燃体会一下那种类似于失重和不受控的感受。
犹豫了一下,没必要,找回来。
算了。
喻兰舟捧着陈燃的脸,轻啄一次,说:“没事。”
陈燃依旧道歉:“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不会了。”
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没事。”喻兰舟又说了一次,她搁在陈燃后背上的指尖,在皮肤上点滑着。很慢,很轻。
“舟舟,在写什么吗?”
“没有,在画圈。”
哦。原来可以写字哦。喻兰舟缓慢地滑着指尖:sorry。
尽管年龄差距那么大,可我依然想拥有你。
陈燃能感受到的触感很模糊,只知道最后一笔往上提的时候,自己的心都被牵着往上走。
“在写什么啊。”
喻兰舟落笔:Ich liebe Dich.
“不告诉你。”
刚刚,喻兰舟一整晚都在认真想着:
合同到期后应该如何跟陈燃说。
要给她买一束花吗?
或者一条项链,或者重新把那枚戒指戴上?
要不要把陈燃所有的东西都搬来自己这里之后,再跟她说自己也很喜欢她,很爱她。
陈燃望着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对喻兰舟说:“你等我一会儿,舟舟。”
起身下床。
一分钟后,陈燃重新钻进被窝里,手中举着件镯子。
喻兰舟定睛一看,正是被陈燃花了全部身家拍得的那件。
“什么。”
“周教授说,这原本是她买给你的。”
“是,但后来被我捐出去了。”喻兰舟撇清她与周镜汀的关系。
陈燃向前递着,意思是让喻兰舟接过去。
“要把它给我吗?”
陈燃缩在被子里,乖乖点头:“嗯。”
还回你的镯子,还回你爱人的权利。
“好,我收下了。”喻兰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接过来后放好,说,“要赶飞机呢,你先睡吧,晚安。”
陈燃眨了下眼,说:“晚安,喻兰舟。”
喻兰舟起身把灯光熄灭,就在陈燃以为自己会听到关门声时,喻兰舟重新躺回她身边。
陈燃小声问:“不用灯吗?”
喻兰舟答:“不用。”她愿意为了陈燃去尝试。
被子下面,陈燃的手,一点一点地探进,随后悄悄牵住喻兰舟的手,再也没放开。
喻兰舟安稳地睡着了一段时间,没再做梦。
却被身旁人发出的声音唤醒。
喻兰舟睁开眼,陈燃好像在做噩梦。
正欲叫醒她时,陈燃牵着她的手动了动,声音模糊地喊了声,“妈妈”。
喻兰舟依旧是愣了一下,心脏一阵酸软。
但她没有抽回手。
片刻后,喻兰舟温柔应:“妈妈在呢。”
她的声音像冬日里落下的雪。
平和寂静。
她轻轻拍着陈燃的背,想起了一首妈妈唱给女儿的歌,犹豫之后,柔柔地唱:“你睡着了手掌紧握,脸颊上有浅浅酒窝……”
她很少唱歌,因此在这个时刻显得有些笨拙。
“和你一样我也不懂未来还有什么,我好想替你阻挡风雨和迷惑。”
陈燃眉头松开。
喻兰舟凑近想要再吻一吻她时,发现陈燃锁骨处又红了一片。
又要起疹子了吗?
喻兰舟轻轻下床,从医疗箱里拿出药膏,将膏体挤到指腹上时,清凉凉的。
她轻轻用指腹抹着陈燃那一块儿肌肤,抹匀后,又吹了吹。
最后重新抱着陈燃,昏沉睡去。
第二天,喻兰舟的邮箱里出现一封陌生的邮件。
第69章 假若今夜来临2022
喻兰舟面无血色地从那封邮件里走出。
毫无征兆。
窗外艳阳四照, 她只觉得浑身像堕入冰窟。
视频和照片充斥在她的眼球。
视频来自一个男人的口述信息——
他断断续续地说:“喻寄枝拿我的父亲威胁我,她要我去死。这个狠毒的女人,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利用, 舟舟被打成那个样子,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转身就走, 到最后竟然还搜集了半年我家暴的证据, 法庭上一呈上去,帮助她自己离婚。连听着舟舟的身体一点点滴血都稳如泰山,还有闲心跟绑匪一点点砍着价。我真想直接开车撞死她啊, 一圈一圈地碾来泄恨……你……你帮帮我, 救救我和我的父亲, 曝光她……”
视频最后,对准了一个男人的脸,正是网站信息上搜“喻寄枝下嫁”时会出现的照片, 那张如水墨画般的脸。
新闻报纸登得一清二楚:
【喻家新任掌权者手段泼辣, 以女儿遭遇家暴为关键证据,打赢离婚案。】
喻兰舟开始记起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 以及, 魇住了自己多年的,究竟是什么。
她曾在睡梦中无数次请求母亲, 不要走, 留给她的是如血残阳下的背影。
她的手覆后,摸到那处伤疤。
记起她曾被锐利而冰冷刀具刺入。
那温度, 越过时光, 如今激起身体的一阵冷意和刺痛。
喻兰舟不受控地躬起背,眼泪毁天灭地地侵来, 她倒在地上,轻声喊:“妈妈”。
感觉到身体在慢慢窒息。
为什么你不爱我?
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再睁开眼,是徐婉焦急的脸,徐婉在一旁关切地喊着她。
“出去。”
喻兰舟蒙上被子,重新把自己陷入黑暗里。
她听见徐婉慌张地喊声:“医生!针头蹭掉了!!”
医生进来后从被子里找到她的手,大力薅出来,固定住。
她说:“你冷静一点,越挣扎治疗过程越多,不要耽误我们其她病人的治疗。”
喻兰舟松开被子,坐起身,问:“我怎么了?”
医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呼吸性碱中毒。”
“要输几瓶液?”
“还剩一瓶。”
喻兰舟怔怔看着医生的动作时,喻寄枝进门。
整间房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因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
喻兰舟漠视她,不看她,也不与她说话。
“现在连问话也不回答了,是吗?”
喻兰舟依然沉默不语。
喻寄枝察觉到了不对劲,屏退医护人员,“是和那个女孩的事情吗?兰舟,她不应该能伤害到你的。”喻寄枝妄自推断。
喻兰舟抬眼,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现在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她的粉丝可都怨恨着你不让她去拍那部电影呢。合约结束后,你和她,会走向什么结局?所以,尽早和她分开,在被甩之前。”
喻寄枝认为自己已从她与陈燃的短暂交锋中窥得端倪。
“分开,然后呢?去和一个你为我选的人联姻是吗?”喻兰舟语气充满了悲伤,她说,“您知不知道,联姻的想法使我感觉我像一种,动物,到了年纪就该被匹配,拉去繁衍的动物。”
“这种感觉,好受吗?”
“那至少也是门当户对的动物。”
“门当户对。”喻兰舟轻呵了一声。
同喻寄枝的对话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终究会演化成指责、前人之鉴和示弱。
第一次跟母亲提出来自己喜欢女人时,喻寄枝气急败坏:“你才多大年纪,知道个鬼的喜欢,是不是周镜汀,是她把你带坏的?!”
等毕业后,她说:“你听我的,妈又不会害你。”
等到三十多岁时,喻兰舟提出要搬离喻家,喻寄枝当晚就住进了医院里。
她跟喻寄枝,早该好好谈一场。
喻兰舟垂着眸子,坐端正了,然后抬头看喻寄枝,问:“妈,我能问问,您为什么能看着我受伤而无动于衷吗?”
那封邮件最后,附着一句“因喻总不在意这些被您看见,不受我们的威胁,所以您才会收到此封邮件。”
过去的喻寄枝不在意自己的痛苦;现在的她,也不在意。
喻寄枝眼睛颤了颤,先到旁边沙发上坐稳后才缓缓开口:问:“你知道了,还是想起来什么了?”
喻兰舟直视着她,缓慢地说:“两者都有。”
看着喻寄枝的神情,喻兰舟知道,那些过去和记忆假不了。
“因为疾病,你对我总是严格,走快了一点会被罚静站两小时,看小说和电视电影会被罚。一开始,我总会想:这是您爱我的方式。
但后来想起来,“舟舟”本来是我的名字的,您叫着叫着,就把这亲昵一些的名字给了听舟。
我开家长会时您一次没去过,去比赛时您也没去过。您很忙,您总是缺席我的人生的。
直到我长大,直到喻深壮大,您把对我严格的缺憾弥补到听舟身上,我目睹着您和她一起去参加活动,您关注到她每一次考试,每一回的生病。
这样,对我公平吗?”
想起喻寄枝在自己遭受暴力时的眼神,那样漠然的眼神,喻兰舟眼含泪水地说:“我并不知道怎样是更好、利益最大化的解决方式。我只知道,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一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挨打受虐而无动于衷。”
“可事实是您真的那么做了。”
“站在喻总的角度上,论到最后,确实也能理解。我能理解您当初的做法,但依旧会幻想,是否之后会有一丝温情。”
“所以母亲,现在,他们威胁您什么了?这次我的价值,比不上什么呢?”
喻寄枝的心绪起伏着,听着喻兰舟对她一字一句的指控,面上如同与合作方谈判,她是那样地冷漠、偏执而无情。
喻兰舟看着对方这样无动于衷的神色,泪水和所有的情绪都被堵塞住,得不到一丝释放,整个人难过得像要炸开一样。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暂且不让它冲出来,说:“母亲,那些人的威胁是您‘弥补’的第二次机会。可您依旧什么也没做,所以我才会想起来,您曾经对我做过什么。”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值得。是吗?”
喻寄枝的手紧攥着权杖,声音低低地问:“所以你现在难过得死掉了吗?”
喻兰舟不可置信般看向她,她的眼睛空空,脑海空空,迟迟不愿接受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是一位母亲会对女儿说的话吗?
喻寄枝盯住她的脸,又说:“没有死掉,不正证明,我没有做错吗?”
“我如果妥协了,就不会有如今的喻深了,兰舟。”
喻兰舟扭过脸,往上擦去自己脸上的泪。
早就该决断的,不该这样拖沓的。
她本来就不该对喻寄枝抱有任何的期望。
“需要我死掉吗?”喻兰舟轻而平淡的声音问,盯着喻寄枝-
【陈燃,回来,我需要你。】
看到喻兰舟这条消息的陈燃正坐在晏新雪的车里,对方问她:“你能为她,拿出多少钱来。”
喻兰舟从来不会给自己发这样的消息。
陈燃眉头一紧,回复她:【马上就回,你等我,最多4个小时。】
晏新雪看她这样紧张的神色,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陈燃顾不上其它,从车里离开前,说:“全部。”
关门声响后,晏新雪意识到她是在回复自己第一个问题,笑了笑,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陈燃十分着急地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被推挤到墙壁上靠着。
喻兰舟圈住她,没有下一步动作。
陈燃盯了两秒她的唇,问:“怎么了,舟舟?”
陈燃问过徐婉,对方只说不清楚。
喻兰舟也不说话,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
正欲扯着陈燃靠近自己时,被对方再无犹疑地吻了上去。
陈燃对喻兰舟,始终是不能抵抗的。
她拒绝不了喻兰舟。
永远不能。
喻兰舟微低着头看着陈燃,双手撑在廊壁的两面墙之间。
就那样盯着陈燃一颗颗解开她的扣子,从上往下。
从衣服的领口开始,濡湿。
喻兰舟里面穿着件黑色束身小马甲,黑色的长长的项链搭在胸前的低伏处。
陈燃跪在地上给她 ,把她的一条腿抬过自己的肩膀,搭着。
喻兰舟的身体上,墨色的发与白色的肌肤交映,带给陈燃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的眉头紧蹙,有些难受的样子。
唇咬着右手虎口。颈上青筋清晰极了。唇颤着,不能闭上。
皮肤上全是亮闪闪的汗。身上也左一块右一块儿的粉红色。
没一会儿,喉管里溢出来的声音空空的。
像要哭出来那般,她失控地揪住陈燃的头发,然后缓慢地松开。
陈燃起身,将手指按在她唇上,喻兰舟随即慵懒的猫一样闭上眼睛,她的睫毛很长,陈燃紧盯着她的表情,一丝细微的变化都不放过。
是温柔的野性又乖顺。
有泪落到喻兰舟的唇际,被陈燃抬手给她勾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舟舟。”
喻兰舟摇摇头。
她的身体不坦诚,灵魂也在躲避。
她只是觉得,人活着,不该经历这么多次的沮丧,紧张,失落,失眠的。
无数的悲伤,它们凝结成一粒粒盐,被她一颗颗吞咽下去。
这次会面,犹如一场不可阻挡的蔓延火势,烧光了陈燃所有的自尊,也烧光了喻兰舟所有的矜持。
白日焰火燃放之际,是幸福。
所以她也想对陈燃做。
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时,她已经去实施了。
她与陈燃十指相扣着,蹲身。
喻兰舟滑下去的时候,陈燃奋力推拒着,喊:“舟舟,不要。”
喻兰舟没理她。沉默地封住了那一片湿润。
陈燃不想让她对自己这样。
可在她柔柔的亲吻下,好似无力推拒。
理智告诉她不行,魂魄却在叫嚣着就灰飞烟灭吧。
就灰飞烟灭吧。
灰飞烟灭吧。
陈燃用力地推开她,却有些晚了。
喻兰舟唇上亮亮的。
陈燃第一次就为她做的事情,她最后一次才为她做。
陈燃扶着喻兰舟的胳膊,邀她上来与自己接吻,口中有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她尝到了,那是她对喻兰舟的欲望的味道。
陈燃将她抱进屋内。
喻兰舟再次被蒙上眼睛,依旧是白色的布绸,是她自己准备的。
她将布绸交到陈燃手中,紧接着,被陈燃蒙上双眼,在双手快要被陈燃的手腕束缚住时,喻兰舟忽然挣脱开一只手,半扯着松动布绸,露出一只眼睛。
“我想看着你。”
陈燃看到喻兰舟鼻梁顶起白色的布绸下露出只充满悲伤的眼睛。
“好。”
喻兰舟很敏感,她能感受到,柔软与身下枕头的摩擦。
陈燃一手揽着她的腰,手自背后。
战栗一阵阵袭来。
吻着她漂亮的眼睛,大腿内侧,又用唇一寸寸吻过她的脊背。吻遍了她身体的每一处。
“嗯。”从她鼻腔里溢出来轻轻的一声。
她的一呼一吸陈燃都想占据,要叫她整个人里全是她,迸发出全部的爱才叫完满。
喻兰舟头一回,蜷在一个人身下,任对方索取,而闷声不吭。
“喻兰舟。”陈燃继续喊她的名字,不需要回应,舌尖贴着喻兰舟的身体线条走,看到她为自己而起的情动在暖黄的灯光下变得具象、细微。
她绽放成一朵清丽的芙蓉花。
被雨打风吹乱的芙蓉。
陈燃又细吻着她的眉毛和眼睛。
口中一直喃喃:“我爱你。我爱你。爱你。”
忽然想到了什么,陈燃用一种十分遗憾的语气说:“喻兰舟,你要记得,我永远不会不爱你的。真的。”我不骗人的。
如果有一天,我说我不爱你了,那你千万不要信。因为那肯定不是我。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的。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我很爱你,但我也相信会有人同我一样爱你。
因为你值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到最后陈燃抱着她去浴室清理的时候,刚开始那一会儿甚至不能用温柔的水流去冲或用手去轻轻触碰她。
碰一下喻兰舟就下意识躲一下,不是害怕,是自然的生理反应,敏感到不行了。
将她重新抱回床上后,陈燃又十分怜惜地摸了摸喻兰舟的脸,食指指背微微蹭蹭。
尚未完全睡着的喻兰舟勾住了她的手,牵握在手心,指腹无意识深深抚过她手背上的青筋。
这是她们发生关系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
陈燃只觉得这晚的喻兰舟好悲伤。
第70章 第 70 章
那天喻兰舟问喻寄枝:“需要我死掉吗?”
是有些意气之语的。
在遇见陈燃以前, 她可以坦然无牵挂地说死亡,但遇见陈燃后,她摸到了幸福的希望。
喻寄枝当时叹了一声, 回复她:“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是我的女儿, 我怎么会这样想你。我只是希望你作为喻深之后的掌权者, 明白什么是重要的, 不要被蒙蔽。”
喻兰舟问:“什么是重要的?喻深吗?那我自己呢,身为生命主体的我,我的情感不重要吗?”
“您以为我不知道吗?高中时和周镜汀在校园里那些照片是您找人拍的, 是您送到周厚谊手上的。妈妈, 您最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了, 最知道怎么利益最大化,最知道怎么规避不安分的心,拿捏众人。”
“但现在, 我不想再配合着你演一出母慈女孝的戏了。”喻兰舟在用一种极为客观、真诚的语气对她说, “我想试试,我究竟是不是离了您, 就活不了了。”
喻寄枝眼里浮现出震惊和诧异, 她从来没想过,喻兰舟会真的离开她, 甚至是因为这件事而离开自己。
那个记者第一次联系自己时, 喻寄枝郑重与她见面约谈,对方第一次提出五百万。喻寄枝提出需要权衡一下。
她察觉, 对方的胃口不小。
不是不能给, 是不能总被拿捏着弱点,她讨厌被人威胁。
况且从心理医生那儿得到的情况来判断, 喻兰舟似乎隐隐有记起过往的态势。
记者掌握的情况不算多,也只是喻兰舟遭遇家暴和绑架这两件事而已。
连当年的媒体都自动忽略了那个小女孩,因喻兰舟而一起被困、失去了母亲的那个小女孩。
但就前者而言,喻寄枝并未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相信,如果喻兰舟是自己,面对彼时喻深水深火热的情况,也会做出同自己一样的决断。
至于后者,那个小女孩……喻寄枝认为,自己已经补偿过她了,所以也不必亏心。
但她怕只怕喻兰舟知道自己遗忘了什么后,对那个如今叫晏新雪的人,起愧疚心。
“你要离开吗?”喻寄枝当然知道离开她,喻兰舟能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好,那可是她的女儿,她引以为傲的女儿。
“不然呢,继续留在家里,等待着您什么时候再命令我去跟不喜欢的人见面、结婚吗?”
“是为了那个人吗?”
“不是,是为了我自己。”喻兰舟没有说谎,她的确更多的是为了自己,为了爱自己,为了使自己成为人。
“您的钱,我一分都不要了。当然,仅仅这样,肯定是还不清的,毕竟我的生命,是您赋予的。如果可以,如果您想要的话,连我身上的这副血肉骨架,也可以剔去给你。你需要什么?心?肺?肾?”
“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
喻寄枝曾想过给喻兰舟改名,但大师说兰舟这个名字好,行至水中不至于被溺亡。
但如今看来,自己好像就是把喻兰舟按着浸水的人。
她怔怔看着对方的动作。
喻兰舟单手从颈上摘下喻寄枝为她求来的那条檀木项链,说:“求的人心不诚,想来也没有什么作用。”
“我会马上联系舟舟,工作的交接事宜还需要一段时间。妈妈,保重身体。”
同喻寄枝谈完之后,喻兰舟就去波士顿见了陈烈,这样的大事,该跟她讲一下的。
喻兰舟的到来匆匆,陈烈一到家,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她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担忧。因为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喻兰舟是不会这样突然到来的。
果然,喻兰舟神色庄重地对她说:“有件重要的事需要跟你说一下。”
“您说吧,我会认真听的。”陈烈端正坐在她面前,仔细听着她的话。
“我会从喻家离开,不再回去。所以之前承诺过你的生活,都会消失。但我会保证,会保障好你的教育、生活,尽我所能。”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我突然闹脾气,不想再跟喻家有牵扯而已。你跟我一起离开吗?还是说……你有别的选择,我可以把你的户口迁出去。”
陈烈紧紧注视着她,然后问:“迁到哪儿?”
“你姐姐那儿。”喻兰舟身体往后,靠着沙发靠背,双手交叠着,说,“我需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但也许你应该也早就知道。我和你姐姐在一起了,我不确定会不会接着走下去。所以你可以选择,把户口迁到她那儿。”
陈烈忽然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会接着走下去”,她的手紧紧捺着沙发一角,小心翼翼地问喻兰舟:“您想让我做出怎样的选择?”
“都可以,随你的心意。”喻兰舟不想用自己的想法束住她人。
陈烈说:“我仔细想一下。”
“好。尽快。”-
喻兰舟着手处理离职事宜。
交接的时候,就有风声传了出去。
传喻兰舟被赶出喻家,传喻兰舟因为陈燃而被赶出喻家。
喻兰舟以为,那晚过后,她能对陈燃坦诚,但陈燃对她却越来越冷淡。
以往爱的时候陈燃一个月往返平京杭临四五次上万公里不说累,不爱的时候,现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陈燃在嘉园别墅给她发消息说:【喻老师,我这两天很忙很忙,就先不去喻宅了,对不起。】
喻兰舟当然知道她很忙。
去了《歌者》后,除了第一期所演唱的歌曲名次不高外,其余几首歌均发挥出了较高水平,拿到了许多代言,拍了许多广告,演唱会能排到年后。
但偶尔见面时,陈燃却又会用那种自己看不透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喻兰舟想知道,陈燃究竟在想什么。
于是在有一晚,陈燃回来时,喻兰舟拿过她的手机,平稳着手输入密码,880916。
密码错误。
有些难以相信地再输入一次,得到同样的结果。
第二天喻兰舟收到辛芯的短信:【陈老师的彩排推迟,去了医院。】
喻:【怎么了?】
辛:【嗓子出血,医生说压力太大了。还在发烧。】
压力太大了?
喻兰舟凝眉,随后垂头,不咸不淡地回了个“嗯”。
她在存心报复陈燃。用不理智报复陈燃的撒谎和善变,报复她的不坦率和不忠诚。
录完《歌者》后,陈燃此前的演唱片段又上了热搜,那天晚上,她终于回到了喻宅,当时喻兰舟正要出门。
陈燃想跟她说句话,但喻兰舟正边接电话边往外走着,只对陈燃点了下头,客套得像陌生人。
夜晚陈燃被疾病侵袭得躺在床上几乎欲死时,听到大门外车子响。
她顾不得穿好鞋就赤脚跑了出去。
看到徐婉正和喻兰舟一块儿搀扶着一个人进屋。
那人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颈间,在月光下嘴唇好像也惨白。
是周镜汀。
“喝了些酒,在这儿待一晚。”喻兰舟像是给了陈燃一个解释那般。
“哦,好,好。”陈燃也过去扶着,对徐婉道,“你先回去吧,开车小心。”
“好。”
喻兰舟目光往下,看见了陈燃赤裸的脚,问:“为什么不穿鞋?”语气是责怪。
“忘记了。”陈燃下意识蜷起脚尖。
喻兰舟没再说些什么。
陈燃问:“周教授睡在哪里呀。”
“送我房间,她醉了酒离不开人。”
陈燃的心一惊。
她的动作近乎于停滞了那般,呆呆地看着喻兰舟,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样,送到她的房间吗?
那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呢?
那对方的身份是什么呢?
陈燃下意识喃喃:“……送到您房间吗?”
喻兰舟回视着她,几秒钟后,头微侧着点了一下,说:“对。”
阿姨跑过来扶住周镜汀,一路搀扶着,将她送到喻兰舟房里。
过了一会儿,陈燃端着醒酒汤走进去,对喻兰舟道:“我在这儿照顾她吧,你去我房里好好休息一下。”
“你明天不是还要早飞吗?”喻兰舟接过去醒酒汤和湿润的毛巾,抬头看陈燃一眼,然后说,“你回去吧,不用再进来了。”
“我没关系的。”
“出去。”喻兰舟没有看她,只温柔地擦拭着周镜汀的额头。
“好……”陈燃没过分坚持,退出去,替她们关上门。
陈燃一直很喜欢看喻兰舟因她而起的反应。
表情上的,身体上的。
并且期待看到她对待自己与对待其她人不同。
或生气,或高兴,或嗔怒,或焦急。
现在她看到了,通过周镜汀。
原来你是会这样去担忧照顾一个人的呀。
自己从来没得到过喻兰舟关于爱意的回应。
陈燃觉得自己像根燃尽了的火柴,只剩下干枯的灰烬,再也不能散发出光。
她的嗓子里有着不能控制的痒意和痛意。
身体的病痛又开始侵袭着她,令她无比厌恶起这苟延残喘的生命。
她的喉头冒出腥甜,心声与鲜血一同震碎在胸腔里。
陈燃的脸上额头上都是汗,捂着胸口,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直到再抑制不住的疾病和忮忌吞噬了她整颗心。
陈燃一夜未眠。
清晨时,依旧等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起里面的画面:喻兰舟会不会把那人揽进怀里,会不会把唇贴在那人额间。会不会跪守在那人旁边只为了在听见她一句呓语时及时安慰。
她们会不会在醒来时做.爱,接吻呢。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就是控制不了了。
深黑色的木门隔断了她所有被爱的想象。
辛芯来催她:“陈老师,我们该走了。”
说的是“该走了”,陈燃听的是该走了。
该走了-
拍完一个商务后,陈燃忽然接到陈烈的电话,说是要把户口迁回她这里。
挂断电话后,陈燃这才知道,这次媒体所传的“喻兰舟离开喻家”不是虚言。
以往媒体也编排过几次类似的消息,但都没得到验证。
如今出自喻兰舟之口,便不会有假了。
陈燃有些担心,或者是有些痴心妄想地想,喻兰舟是不是为了她而离开喻家。
那晚喻兰舟在自己背上所写的字母中,陈燃反复回思了许久,去搜索了好久,其中笔画走向,好像德语的“我爱你”啊。
但她不敢确定,不敢真正妄想。
况且即使喻兰舟有那么一点爱她,那她能做到不顾晏新雪的威胁,同喻兰舟坦白这一切吗?
但晏新雪那边,似乎有转圜的余地。
陈燃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在犹疑中,度过了这几天的惊扰。
最后,她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
至少是知晓喻兰舟真正的心意的机会,她不想有遗憾。
晏新雪又发来消息:【立刻来见我。】
陈燃进入到一家酒店的房间里,窗帘拉着,昏暗一室。
晏新雪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她浅笑着说:“陈燃,你在找人跟踪调查我吗?”
陈燃的心提起来。
她不愿被就此拿捏,不愿就这样放弃呆在喻兰舟身边的机会,所以找人去查了晏新雪的底细。
“查到那些资料被我备份在哪儿了吗?找到后想销毁吗?那是不是,还想杀我,毁灭掉我这个会走的证据呢?”
陈燃脸上的汗水滴落,她是想找到晏新雪的缺点来据此谈判的。
晏新雪从沙发上起身,按下灯的开关,屋子重新回到明亮里。
“因为你十分幼稚的举动,所以几天前,我把喻兰舟遭遇家暴和绑架的事情通过邮件的方式,发给了她。她不能接受曾被那样对待,于是选择同喻寄枝决裂。”
陈燃眼里浮现出震惊之色,她瞪着晏新雪,不敢置信一般。
难怪那天的喻兰舟那么难过。她能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难过是有限的,自己却没有去在意她这样反常的情绪。
陈燃的心揪痛在一起,整个人蔓延起一阵后知后觉的无力的悲伤。
晏新雪凑近了她,在她耳侧轻声说:“所以你应该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喻家。因为她知道了,母亲是不爱她的。”
晏新雪挑起陈燃的下颌,让她注视着自己,呵气如兰:“而你,也是不爱她的。”
陈燃扭过头去,眨了下眼睛,努力控制好情绪,再抬头,盯着晏新雪,试探着问:“邮件,真的是你发过去的吗?”
晏新雪点头挑眉,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燃目光紧紧盯住她,而后缓慢地说:“你真的会仅因为我调查你,就给她发那样的邮件吗?你不会想把这些东西给她看的,不是吗?”
“因为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她,对不对?”
石破天惊的一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